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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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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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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的愚蠢》连载

第一章 与己无益为哪般

题记:

 没有比真诚的无知和认真的愚蠢更加危险的事情了。

 一一 马丁·路德·金

 1999年正月十九,我带着上级党组织的重托,奔赴平均海拔最高,距离县城最远,经济条件最差,脱贫攻坚任务最重的板桥镇主持政府工作。那天准备出发的时候,前来接我的那辆从沿海旧货市场上买回来的三手桑塔纳轿车,被一个长期要账无果的建筑工头卸走了4只轮子。几经打听和人托人的做工作,在我作出承诺之后才勉强放行。

 去板桥这个地方有两条路可走,一条是东行9公里,右转向西南方向行进,全程穿越6个乡镇和103公里年久失修的柏油公路;另一条是由西向南出发,途经南漳、保康两县的三个高寒山区乡镇和76公里颠簸不平的盘山公路。两条路的里程虽有长短之差,但是到达的时间大致相等。我的老家在县城以东的胡营镇,我选择了“先东行,再西南”的这条远了将近30公里的路。之所以从这里走,我有从心灵深处告慰我的父老乡亲的意思。

 这天的天气不算好,县城下的是雨夹雪,一进入海拔渐渐升高的高寒山区就变成了满天飞雪。这一路,至少用了将近三个小时的时间,到了镇里大院,只见十几位同志带着乞求和期盼的目光站在冰封雪地里等候和迎接我的到任。我跟他们一一握手,发现雪已把他们的头发染成了花白,每个人的手被严寒冻成了冰棍。稍后,他们礼貌的为我让路,时前时后的把我引进了会议室。会议室里,摆放了6个火盆,红彤彤的火光把我们照的暖和和的,与室外白花花的雪光和冷飕飕的气温相比,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稍后,负责后勤工作的同志根据镇委书记的意见,把我安排在镇招待所的一个套房里住了下来,由此成了我在这里开始工作学习生活的全新空间。

 前些年,我在县公安局工作期间,跟匆匆过客一样曾经到过几次板桥。那时候,感受过板桥淳朴厚道的乡风民俗;也听到过政府招待所“闹鬼”的传说。因为政府招待所是在坟场平整后的基础上建起来的,据说其中一个房间的水泥地面之下,有一座只是平去了坟头而棺尸丝毫未动的坟墓,以致水泥地面每隔一两年就会自动破裂和鼓起,一些不知内情的客人住在里面经常发生诡异之事。殊不知,我住的就是这个套间,随后的感知感应竟然与之前的“天方夜谭”产生了巧遇般的重合。

 大约过了半个月左右的样子,镇里遵照上级法定的时间召开人民代表大会,其实议程非常简单:一是听取审议政府工作报告,二是选举产生新一届的政府班子。这个报告当然由我这个代理镇长来做,办公室的“笔杆子”为我进行了认真的准备。一般情况下或是参照以往的做法,把这个报告印发给全体代表,拟当选的本届政府镇长人选在会上照本宣科即可。

 “人代会”报到的当天晚上,办公室主任把起草好的《政府工作报告》送到了我的办公桌上,几经翻阅,感觉文字功夫还好,动了很多的脑筋,把我这期间提出来的观点和要求,都写进了报告。但由于今后三年的计划、措施与目标不是我的思想,也不符合我到任以来通过走村串户所掌握的实际情况。无奈之际,我只选取了这个报告稿的第一部分的一些数据,对前三年的工作成绩不加任何否定,高度评价上一届政府班子成员在党委的领导下,与全镇人民一道所做出的艰苦努力。第二第三部分被我无情拿掉,我不想老生重谈,唱脱离实际的老调,也不想原地踏步,走因循守旧的老路,作为一个朴素主义者,在精神面貌上,我追求新一届政府的朝气与活力;工作思路上,一定要拿出新一届政府励精图治的办法和措施;在发展自己、脱贫致富上,必须确立和抢占奋发图强的制高点。如果换人不换思想,换人不换面貌,仍是山河依旧,仍是愁听寒鸦,那就失去了换人的意义,换人便成了多余。

 虽然明天就要开会,修改这个报告的时间显得有些紧迫,不过过去我从事过多年的文字工作,公文写作和怎么样把握重点,是我手到擒来的事情。我想把自力更生昂扬斗志脚踏实地作为开启全镇人民“绾起头发立起志”、“自己瞧得起自己”这把锁的钥匙,用打动人心文字和朴实无华的语言,去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激发全体代表以前所未有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肩负新的历史使命。

 次日上午,大会在镇里一个“两舵三间”的大会议室里如期举行。

 这个会议室是20世纪70年代后期,镇里利用当地的“巴掌大”的块石,组织农村义务工用黄泥巴垒起来的。从屋面上折射下来的亮光来看,那些机制瓦经过几十年的风风雨雨,有的粉化,有的脱落,有的破裂,下起雨来,这些亮光便成了滴滴嗒嗒的漏子。与会的40多名人大代表,尽管身份与岗位不同,但是他们的穿着却整齐划一的陈旧与朴素,极不匹配改革开放的春风吹拂了这么多年的风尚与潮流。在那些会抽烟的人当中,清一色的抽着自己的旱烟袋,使这个透气性比较好的会议室充满了旱烟的味道。目睹此情此景,我的心情一直在沉重与难过、怜悯与同情、不解与叩问、抱怨与责怪的复杂状态下徘徊。唱毕《国际歌》,我站在主席台上的那个用红布漫着的学生课桌面前作起了工作报告,那套还是“文革”期间遗留下来的拾音器、扩音机和高音喇叭传递着我的声音。我没有心思用抑扬顿挫的语气来深情回顾前三年的工作,而是用较大的篇幅强调如何转变思维方式、转变工作方式和穷则思变的问题。当谈到“知识改变命运“这个话题的时候,我指出了“贫困导致辍学,辍学更加贫困”的恶性循环的残酷现实,要求全镇的九年义务教育一定从娃娃入手,从提高教学质量抓起,要求全体老师切实做到“生为我生,子为我子”。我还发誓,在全镇经济贫穷落后、工资不能按时发放的当下,包括经济形势好转以后的未来,我都不会利用公共权力,直接安排或与他人变通交叉安排我的任何亲朋好友与全镇人民争岗位争饭碗,我要把岗位设置、人员选用和人才成长的每一个机会无条件的交给板桥的儿女。

 之后的6个年头,我的行为全部呼应了我的良心之语,7个教师分配指标、11个公务员转录指标、5个事业单位招工指标、12个干部录用指标和17个参军指标,全部落在板桥人民的头上。而与此同时,我没有给湖北美术学院本科毕业的我的外甥女寻找和安排工作;姐姐的两个孩子在新疆卖菜和当保安;大哥的两个孩子下岗之后没有任何工作;二哥的女儿当了两年的保姆之后,在外地打工时嫁给了打工仔;三哥的儿子去河南当了一名打被套的徒弟;还有家族中三代以内的有直系和旁系血亲关系的20多个晚辈,没有因我改变他们的命运,他们原封不动的保持他们的农民身份,与那些和我地位相当甚至低下的人的兄弟姐妹以及侄子侄孙相比,他们是天上的“神仙”,而我的至亲则为人间的蓑翁。这种香格里拉与下里巴人的天壤之别,让我失去了固有的亲情,抱怨、指责、痛斥、怪罪的声音让我的耳朵长出了一层又一层的茧子。他们指着我的鼻梁或捣看我的脊梁,说我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六亲不认的人,以致我舟车劳顿400公里回家祭祖而无人搭理,使“老家”一词成了我想念时的文字概念,成了我记忆中的不舍乡愁,成了我走了之后永远也回不去的不归之路。

 时光的波浪注定要拍打情感的河岸。当我每逢佳节倍思亲的时候,我不曾有过他们的问候,更不曾有过亲人的团聚。举目有亲但无亲,俯首思过且怪谁?

 狭义上的冷暖悲欢尽管糟糕到如此的地步,我的心灵在受到无数次的猛烈撞击之后似乎没有丝毫的疼痛,竟然竟然墨留于纸,在字里行间,自作多情的把板桥3000多个日日夜夜描绘成《绕不过去的回眸》,把高山之巅的驻守抒发为无法忘怀的主题:

 (一)

那一年

皮囊夹着行囊 登在高山之上

脚下荆棘丛生

头上布满风霜

那一天

使命夹着彷徨 走在山路之上

刚刚越过天堑

又是迷雾茫茫

那一夜

失望夹着希望 躺在地铺之上

耳闻民众疾苦

心里愁断衷肠

(二)

曾经的时光

顶着太阳 披着月光

柴门闻犬吠

心语溢心房

曾经的时光

伴着忧伤 伴着惆怅

爬着致富的天梯

忍着贫困的凄凉

曾经的时光

美丽不再羞涩 锦绣不再收藏

昼夜上下求索

敞开高山之门

散发迷人的芬芳

(三)

离开了

像昨日才看过您的模样

像昨日才拉过家常

像昨夜还把您梦见

像昨夜还依偎在您的身旁

离开了

岁月偷走了我的青春 奔波透支了我的力量

当年的汉子告辞了冉冉红日

如今的躬影靠近了西山的夕阳

离开了

怎么也忘不了精神的故乡

一想起 心徜徉又飞翔

一回望 心律动又向往

……

 何等的大言不惭?何等的恬不知耻?

 这,唯有天知地知板桥知。我执著的特立独行于传世之外,忽视了乌龟王八蛋们寻循已久的而我却嗤之以鼻的“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价值取向与规则;我无情的摒弃人情世故,公然破坏和改变着“天平的原理”,把简单的平衡搞成了严重的失衙;在人世间的个别角落里,过去我曾经听过一个“三陪女”摇身变成一位宣传部长的荒诞传奇,后来又诧异的发现,一个端盘子的女人在不惑之年送走掌勺的老公之后,祖坟冒青烟,“弯弯树”越长越粗,天上突然掉下了亨通的官运。人家不仅自己坐在组织部的办公桌上,就连娘家的“姐姐套妯娌”“妹夫套舅官”、“上辈套下辈”等等等等,也一个接一个地吃上了地方的“皇粮”。还有一个另类的甚者,为了答谢某单位接受安置他的情人,以殚精竭虑之心,谋万全策应之略,不吝冲天的豪气,“一掷银两数十万,只为情缘慨而康”,为他的情人加入公职行列给这个单位送上了一份厚重的“见面礼”。由于我这个有所研究于“分层社会学专业”和“社会运行与控制专业”的人,长期排斥“朝中无人不做官”的世俗观,把所有的至亲至戚们的希望化为了无望的泡影,把相沿成习的利己转换成了无私的利他。这无疑是愚蠢的憨、愚蠢的嫩、愚蠢的傻和愚蠢的“认真”。任何一个势利的畜生和精致的禽兽耳闻目睹之后绝对都会不停的摇头,他们必然以阴笑无语的方式,不可思议地论析一个憨得不会算账的人、一个嫩得幼稚无知的人、一个傻得倒行逆施的人、一个愚蠢得转面无情安忍无亲的人。

 现在,我犹如独自走在一条没有他人行走的路上的人,恰似浩渺宇宙和广袤大地上的爬行的一只小得不能再小的蚂蚁,也很像一粒被风吹起的沙子,不仅谁也看不见,谁也不想看,最为关键的是,进入不了也根本不能进入那些所谓“正人君子”的眼球。不过话说回来,“割韭菜”和人的生老病死有大致的相同之处,随着人生长河之水的流淌,人,最终面临的都是一个同样的句号。好在上苍有眼晴,公道在大地,当一个人“食尽皇家千斤粟,凤凰何少尔何多”,弱肉强食般的与民争利甚至鱼肉百姓,从360个角度里无论怎样看他的“吃相”都显得狼狈不堪,但他仍在不断导演“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一幕幕人间悲剧的时候,“吃得多、吃得好”只是他那张嘴的快活,而“死得快、死得早”肯定是他最终的结局。

 “阴阳有两极,昼夜分黑白”;“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是无法撼动的宗教原则,更是天象的自然规律。任何人都可以笑,但一定要笑得适时,笑得在理,笑得问心无愧。因为,笑在前面的是空喜,笑在最后的是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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