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涛是板桥镇新集村文书彭永芳的儿子。他一来到这个世上,高山、贫困和寒冷就与他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一起,整整拴了十七年。绝对是由于难以长期忍受这种恶劣生存条件煎熬的因素,所以他在喝着苞谷糊粥长大的同时,从小就立志好好学习,期盼有一天考上大学,走出祖祖辈辈呻吟和呐喊的地方,过上山里人从未过过的山外人的生活。
进入18岁那年的九月,他的生命历程射来了一缕灿烂的曙光。那天,鸿雁传书,彭涛收到了西安交通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他当时高兴极了,把录取通知书捧给父母看,捧给老师和同学们看,捧给亲戚和乡邻们看。他说西安交通大学是全国的名牌学府,是世界上的知名大学。他拿着这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步行百余里,该告诉的都告诉了,一转就是一个星期。
当他兴高采烈地折身回到父母面前的时候,父亲叭着旱烟袋,母亲做着针线活,沉闷的气氛,使他敏感地意识到父母此时有着重重的心事。他问父亲,父亲沉默不语。他问母亲,母亲掉着眼泪。他真是弄不清他考上大学了父母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只好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猜测着事情的来龙去脉。
“涛儿,你坐下来”。饱经风霜的母亲终于开了口。他随即坐在了母亲的身旁。
父亲说,“娃子,你这回考上大学,需要五万多元的学费”。
“整个家当还不值一万元,就算把房子卖了,再搭上我和你爹这两条老命摸爬滚打八年十年,恐怕也无法供应你去读书"。母亲叹口气地接着说。
“如果我不上大学,再过ニ十年,日子也好不起来。”彭涛想尽力说服父母让他去读书。
“算了,娃子,过几天我去找镇里张书记,争取请他给你搞个今年的当兵指标,你去当兵算了”。
“那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怎么办?"彭涛还是很想去上大学。
“这就算是我和你爹欠你的债,听话,娃子,就这样弄。”母亲劝导说。
“我是你们的儿子,你们叫我咋办就咋办。”彭涛通情达理地回答父母之后,含着眼泪走进了那间属于他的贴满五彩缤纷旧挂历的房间。
第二天一早,彭涛的父亲彭永芳来到镇里,找到我提出了这个无奈的请求。
“张书记啊,我这个给娃子当爹的没得用,没有供娃子上大学的一点点本事,我现在就把他这条命交给你了,我给你下跪都行,请你万万给我儿子弄去当兵,让他光光彩彩的去那里摸爬滚打,说不定还能混出一条吃饭的路来。”
“他的身体怎么样?平时没有这毛病那毛病吧?”
“没有没有,这娃子从小就泼辣的很,耐冻经饿,听话懂事,狗日的从来没有在外头给我惹过事儿。他那个身子骨完全踏老子的代,长得跟妈的山东大汉一样,经得起风吹雨淋,连伤风咳嗽也没有搞过一次。”
“如果是你说的这个样子,那就没有什么问题。”
说到这些,我心里暗自替他高兴,当即表态,只要身体合格,政审过关,一定优先考虑。之后,我又鼓励地说,当兵前能考上大学,当兵后绝对能考上军校。
彭永芳见我如此坚决的支持他,顿时像一块石头落在了地上。他自然而然的点燃他的旱烟袋 ,昂起茅塞顿开的脑壳,望着天花板,叭㗳叭㗳地抽起他的旱烟来。当时我就断定,彭永芳按耐不住的欣喜完全出自他的顺向思维。
过了一小会儿,他他停止了抽烟的节奏,拿把手里的旱烟袋在自己坐着的凳子腿上使劲地磕了几下烟灰,随即站起身来,在连谢直谢中与我告辞,转身往家里走去。
我无法看到彭永芳一路之上高兴的样子,但可以肯定他是无比高兴的。果不然,他一回家就把我所说的一切完整地告诉了他的儿子。儿子听了之后既高兴又担心,“如果这次上不了学又当不成兵,说明我的命真的不值一分钱了。假若身体合格,能去当兵的话,我一定在部队用军校的录取通知书来报答你们和镇里领导。”彭涛郑重其事地在父母面前做出了掷地有声的承诺。
当年冬,彭永芳的儿子彭涛顺利通过体能检验和政治审查,光荣地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乡亲们举目相送,憨厚老实的父母叮嘱了又叮嘱,意思是叫他不要忘了“冬天的承诺”。
时间一晃便是2003年9月,那天已近夕阳西下,彭涛的父母在地里搬着苍谷棒子。不远处的邮递员大声喊着他们:“快来取信,是彭涛寄来的挂号信”。
他们爬上田坎,当着邮递员的面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看:
“亲爱的父母、告诉你们一个特大的好消息,经过首长的教育和战友们的帮助,我于前不久考入军校,正式被中国人民解放军白求恩军医大学录取,读书期间,学费和生活费全免,每月另外补一百八十元钱。你们的儿子终于实现了上大学的夙愿,请转告地方党委政府,我决心献身国防建设事业,忠心报效我们的祖国。特此报喜。
儿子 彭涛
2003年于中秋之日”
看罢来信,彭永芳跟做梦一样,迷惑不解地望着邮递员:“这是真家伙吗?”
邮递员“狠狠”地在彭永芳的背上“锤”了一拳,“你这个老伙,你赚了国家六、七万块钱,晓得吧?!”
彭永芳这时才回过神来,带着满脸微笑,两眼直溜溜的盯着老伴,自言自语地说;“狗日的这娃子说话还算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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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外音:
2007年,彭涛从白求恩医科大学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某基地,历任连长、副营长、营长,副团长。2017年3月任中国人民解放军某旅后勤部部长,后转业到地方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