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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发过一个早上喝酒的部门负责人的脾气，气不打一处来的点燃一根香烟，脸上的乌云还没完全散去，分管桑蚕生产收购管理工作的李副镇长就敲门说有急事汇报，一杯茶水还没递上手，李副镇长便跟机关枪一样，扑扑通通地把春季桑茧收购工作中出现的市场混乱问题、茧贩子肆无忌惮地贩运蚕茧的问题、镇里设关把卡经费和人力不足的问题一股脑儿地说了个透。
见他气喘吁吁和心急如焚的样子，我安慰说：“问题出现早一点是好事，马上研究解决办法。我先给市エ商局李局长打个电话，请他对我们的蚕茧市场管理加大稽查力度，力争多来人，措施越硬越快越好；然后再从镇直部门抽调一部分干部职工充实到各个关卡，疏而不漏的实行全天候、全方位、全过程的预防管理；再就是通过严格的监控，发现和查获一批无证收购经营蚕茧的不法分子，该罚款的罚款，该没收的没收，一个也不放过。”
这个布置安排，使李副镇长的心里平静了许多。他站起来正准备离开，我问：“老弟，哪个地方贩子最多，最难守？”
李副镇长气愤地答道：“镇西通往保康县的碑坡大桥是个天生的贩运通道，简直像翻了天似的，贩子们一窝蜂的进进出出，比车水马龙还车水马龙！”
“好，今天晚上我带一班人马到那里守一夜，见识一下那些贩子们的嚣张气焰。”
送走李副镇长，已是下午五点多钟，我叫党政办公室通知机关食堂今晚早点开饭，以便和同志们在天黑之前赶到设关把卡的地方。
吃罢晚饭，预定计划如期实施，我带着几位干部一起坐上了开往碑坡大桥设关把卡的双排座汽车。其实，该交待的事情之前都已交待了，我坐上前排不想再重复那些之乎者也的事，在心里闷着思考着一个问题，就是“春蚕到死丝方尽”的深刻内涵，对于板桥人来说，绝对是理解得最透彻不过了。作为具有千年植桑养蚕传统历史的地方，这里蚕茧质地上乘，堪称荆楚地区无与伦比的桑蚕之乡。十八世纪中叶以来，无论自然灾害多么严重，也无论战争硝烟多么浓烈，东瀛日本从未放弃过这里的蚕茧贸易，以远渡大海重洋的沉重代价，大量进口板桥的茧丝和蚕蛹。全国解放以后，板桥镇的蚕茧生产在国家统购统销政策的引导下，蚕农在价格上得到了一些实惠，特产税收入在整个财政收入中也占了较大的比例。但是在计划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转轨时期，由于政策上的漏洞和体制上的不适应，人为地导致了年复一年的“蚕茧收购大战”。去年到任后尝到的第一个厉害就是这场大战所导致的私下交易强买强卖。不过，今年不同了，去年的亲身经历和教训，为我今年如何管好蚕茧市场，心里已经谋划了相应的对策。那天，我同镇里几位班子成员商量之后，决定设几道卡子，以便切断贩子们贩运蚕茧的必经之路，树立政府“说管就管，管就管住”的声誉和形象。现在，人手不足的问题解决了，领导带队的问题也解决了，但对于违法经营与镇里擅自设卡的矛盾关系使我无法处理，否则，稍有一点法律常识的茧贩子一旦将政府的这种行政行为告上法庭，肯定是必败无疑的。算了，事到如今，只有“哑巴当铁匠一一边打边相”，万一出现麻烦，我相信茧贩子偷税逃税和坑农害农的危害性比行政行为违法的后果要严重得多。话再说回来，镇里协助“工商执法主体”对蚕茧市场实施管理，我有把握出不了大的问题。还在往下思考之中，车子停了下来，我意识到了我和同志们今晚的工作岗位就这里。于是，大家三三两两地跳下车来，在一块比较平坦宽敞的地方搭棚铺被，天当房，地当床，然后巡逻在各自的哨卡上。
一连三天三夜，大家的眼睛红了，胡子长了，身子瘦了，苍白的面孔，蓬乱的头发，使任何一个血肉之躯见了之后都会产生几分难以遏制的怜悯和心酸。咋办呢？山里农民也好，干部也罢，就是一个“苦”字，一无金钱刺激，二无物质奖励，剩下来的只有做点思想政治工作、搞点感情投人了。在夜幕降临后的守候过程中，我尽量给大家谈一些幽默浪漫的典故，意在增加笑料成分，消除同志们的过度疲劳。大家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异口同声地劝他去躺一会儿，说是遇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报告。我推辞不了只好从之，有些不情愿的在地铺上享受着特殊待遇。说不情愿，倒不是因为条件简陋和蚊虫叮咬，而是复杂思绪的缠绕和责任与压力的碰撞使我难以安眠。转念一想，既然领了大家的情，干脆就躺了下来。
黎明之前，好像还未到雄鸡报晓的时候，我起床独自站在一脚跨两县、鸡鸣闻三镇的鄂西北地区跨度最大、腾空最高的碑坡大桥上来回踱步，紧皱的眉宇之间一直在思考我的命运和我的事业与板桥这块贫瘠的土地怎样更加紧密地联系起来。站在这座沟通两县政治、经济、文化交流的大桥上，越发感到了肩上担子的沉重和脚下道路的艰难。尽管这样，我没有丝毫的悲伤和气馁，也没有丝毫的责怪和埋怨。不知不觉中，与我一起守茧子的教管会刘主任走到我的身边，十分理解而又装作不懂的用十足的山里人口气问道：“张书记，你在想啥子呀？”
我扭头看了这位干部一眼，没有回答他的问话，只是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转身向哨卡走去。
这一夜，我和同志们没有碰到茧贩子，算是出了一口长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