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下午,接罢张怀念省长的电话,我叫办公室的小刘放下手头上的其它事情做好以下准备工作: 一,多准备几个要钱的报告,内容包括村级“断头路”建设、老区扶贫开发、板桥镇水电站前期勘察论证、天然林保护、集镇供水设施改造、小型水库加固除险、旅游景点配套建设等等,每个方面所需上级补助资金二十五万元以上。 二,通知小车司机检修一下车辆,明天一早出发,去省里把这些报告当面交到张省长手里。 三,目前两所初级中学中考在即,每年考取县第一中学的数量少之甚少,近日又听说少数老师上课时间打扑克、做家务的问题比较严重,学生一盘散沙地没人管,学习成绩肯定上不去。通知分管教育工作的负责同志和教管会主任晚上九点钟左右陪同我深人学校到各个班里暗访调查, 四.今年的教师暑期集训要改变以往先动员后总结的陈规旧矩,分管教育工作的同志、教管会主任、初级中学和中心小学的校长都要做好授课准备。通过突出集训内容,直奔集训主题,训出教师队伍的生机与活力。同时,我也不例外,自己动笔起草一个讲座,就《今天我们怎样当老师》在集训会上发表自己的看法,通过诠释“教育是科学,科学的价值在于求真;教育是事业,事业的意义在于献身;教育是艺术,艺术的生命在于创新”的内涵和外延,唤醒和感化全体教育工作者为振兴板桥镇的教育事业,帮助孩子们走出大山付出自己必须付出的心血汗水和代价。
晚上九点,与教育有关工作的几位同志准时来到我的办公室:
“今晚的事有没有走漏风声吧?”
“我们下午接到通知的时候只说你今晚有要事找我们。刚才遇见办公室的小刘,她才把今天晚上的真实意图说明白。之前我们不知道,外边的人更不可能知道。”
“嗯,等一会儿去的时候,一不打招呼,二不坐车子,三不走大路,我们几个人抄小道从镇中学的后面插进去,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查看,结束后针对发现的问题就地召开整改会,涉及到谁就处理谁,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一个也不放过。”
“行,我们听书记的安排。”
“那就出发吧。”
“好,我们出发。”
初级中学离镇里大约有三四里的路程,山里的路面都是一些石块和碎石铺就而成的,行走的时候,往往需要拎起脚来踩实了再走,它不像山外宽平顺直的路面可以使人大步流星地走着,即使土生土长的板桥人也是三分小心。我在这里工作已是第四个年头,板桥镇的道路通行状况既有教训也有经验。两年前那个漆黑的晚上,我在给帮助镇里搞勘察设计的水电工程队送去蜡烛之后返回的路上,两脚踏空,把尾椎骨摔成了严重骨裂。事到如今,一到阴郁天气,疼痛的尾椎骨总是令他抹不去那次要命一跤的阴影。
今晚我好像是“好了疮疤忘了疼”,按照他平时在山外走路的习惯,带着他们两人直冲冲地走在夜色朦胧的通往镇中学的小道上
这是一条凸凹崎岖的羊肠小道,早在八十年代分田到户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一条季节路,平时只有农民在播种或收获的季节从这里临时性地走一阵子。不料久违的小路今晚突兀地迎来了久违的行人。走到中学的附近,隐隐可见的灯光告诉着我们,快到了,前面就是学校。
其实一路之上,李副书记、宣传委员和教管会主任紧跟在我的后头一直不断的提醒,眼看快到了学校操场,他们清楚地记得必须越过一道一米多高的石头垒磊,于是又大声地提醒道,“张书记,前边是一道坎子,我们从旁边
边….”
话未说完,我接过话茬主观臆断地说:“我知道。”接着便是随着“哎呀”一声惨叫,我从一米多高的坎子上摔下去。
他们突然感到大事不妙,对着学校拉开嗓门大喊,“快来人呀,张书记从坎子上摔下去了。”
嘶哑变调的声音,顿时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吓得晚自习的师生们无序地跑出教室,惊呆在室外的走廊上……
半夜,我在昏睡中醒来,发现他们和医护工作人员在陌生的环境里站在我的周围。
“这是咋回事?”
“是今晚去学校的路上摔伤了。”
“咋样?”
“右肩胛骨骨折。”
“现在怎么没有一点疼痛的感觉?”
“医生为您注射了吗啡,您现在处于局部麻醉状态。”
“那咋办?”
“刚才我们研究了两套治疗方案。一套是保守疗,用夹板固定右肩,辅之于药物治疗,这种疗法虽然动作较小,手术简单,但是恢复的周期长,极易留下后遗症,比如骨头对接错位,引发肩周炎等等。另一套是积极疗法,简单地说就是将骨折部位的肌肉切开用钢片和螺丝固定之后再进行肌肉缝合,钢片摘除时间视骨折愈合情况而定。这种疗法是个大手术,前后需要两次开刀而且医疗费用不是个小数,好处是几乎没有什么后遗症。”
“别说了,干脆就实施保守疗法吧。这样既不需要花乌少钱,又不影响明天我到省里找张省长要钱的事。"
“张书记,我们镇里这一级的卫生院平时没有配备这方面的医疗器材,要不我们跟县医院联系后请他们送来,或者明天送您到县医院请他们直接实施这种治疗。”
“明天就不必把我送到那里去了,待我从省里回来以后,再接受他们的治疗。”
“如果这样的话,在你接受治疗前的这几天一定是痛得很难忍的。”
“那怎么办?张省长在省里等着我送要钱的报告过去,如果错过了机会,把即将到手的钱弄不到手的话,今年这个春节恐怕就过得非常艰难了。”说着说着,我自己也弄不清,不知是不是说到了心酸之处,我的眼角不禁溢出了泪水。
周围的同志们知道我是说一不二的,只好取来一根纱布做成绷带,让我把肩胛骨摔伤后导致不能下垂的右手胳膊肘成九十度地挽放绷带上。当时我觉得医护人员已经按我的要求完成了对我的治疗任务,便执意地指令大家把我护送回住处。
这一夜,麻醉药物退去,彻夜未能入眠,我独自坐在简易沙发上,孤零零地忍受着伤痛的折磨……
次日凌晨,我挽着右手若无其事地来到机关食堂,简单的结束了一个烙饼一碗糊粥的早餐,直接向省城而去……
张省长特意为我准备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几年来,他身居要职,没有老家看看。不过令他感到欣慰的是,自从我到板桥工作以后,他从各个渠道听到了一些关于我的一些好的反映。在这期间,彼此间虽然未曾谋面,但从每一次的通话中,给他留下了一个本分实在的印象。
门铃响了,秘书开门一看,只见我像一位伤病员一样谦逊地站在那里:
“请问,这是张省长的办公室吗?”
“是的。你是?”
“我是张省长老家的书记,之前我向省长汇报过,今天是专程过来拜见他的。”
“啊,是张书记吧?听省长说过多次,请进请进。”秘书非常礼貌客气地引着我走进张省长的会客室。
张省长见状,诧异地问:“你是小张吗?你这是咋回事?”
“省长,我这是昨天晚上去学校检查教学情况时摔的,不要紧,过几天就好了。”
张省长指着对面的沙发示意我坐下,然后关切地问道:
“请医生看了吗?”
“看了看了,是肩胛骨骨折。”
“你这个不听话的娃子,怎么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肩胛骨摔成了骨折,竟然还到省里来,你难道不要命了?快去治疗,不然的话你右臂会造成终身残疾的!”张省长板着脸严肃地批评说。
“感谢省长的关心,我怕来晚了错过了要钱的机会。”我跟不懂事的孩子犯了错误接受父亲的训斥一般,回答着张省长的问话。
“好了,好了,什么也别说了。”张省长扭头对坐在旁边的邓秘书说,“你打电话与协和医院联系一下,就说我老家的亲侄儿因公摔成了重伤,请他们安排医护人员做好救治准备,我们随即就到。”
邓秘书转身打电话去了,张省长心疼地望着我:“要钱的报告带来了吗?”
“该带的都带了,一共十一个。”
“好,你住进医院后就在那里安心治疗,一切听从医嘱,什么也别管,剩下的事由我协调解决。”
半小时之后,协和医院派来了救护车,上车的那一瞬间,我百感交集,望着目送我的张省长,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