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姑娘一朵花,春暖花开找婆家。
雪儿何况二十三岁了,已是鲜花般娇艳欲滴,在山里该是嫁人的年纪,先前来提媒的不止一两家,她哥柱子的婚事没着落这事也就耽搁下来。媒婆再次踏进家门是在天擦黑的时候,这次来商议三家换亲。一家住龙台子村,姑娘十七岁,准备给柱子,姑娘的哥有气管炎病,据说是小时候吃咸菜落下的病根,平常走路便气喘吁吁,田里的农活自然不能上手,媒婆倒是直白,说他是病秧子,嫁过去女人受熬煎,不会让雪儿进‘火坑’;另一家便是雪儿要嫁的这家,书院村家境殷实的秦家。秦姓是书院村的大户,不下几百人,和孔姓难分上下,小伙子叫黑牛,虽说长得有点寒碜,不过媒婆说的婉转,且一语带过,言下之意黑牛不过是黑点矮点,和雪儿算是般配,媒婆把重点搁在了黑牛家的豆腐坊上,还有戳在村头新盖的石头瓦房。书院村除了乡供销社下属的一家代销点,黑牛家算是村里唯一的生意人家,豆腐渣每年喂养两头肥猪,在村里算是富得流油顶尖的人家了,甚至在山里几个村子也算是上等,何况黑牛是少有的精明人,豆腐生意打理得有声有色。媒婆用半天的时间摆出这幢婚事的美满,说的唾沫星能点灯了,孟老二竟然没有点头,媒婆便有些不悦,眉脸拧在了一起。
“人家十七八岁的漂亮姑娘嫁过来不用说对得起这个家,对得起柱子了,雪儿嫁过去有吃有喝,还能接济娘家,更甭说省了大把的彩礼钱,这事去哪里找,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这般合适的机会稀少哩。”媒婆坐在椅子上不安稳了,做出欲走的架势。
柱子坐不住了,瘦高的身子不止地抖动,他望着屋门对面坐着的雪儿,随后蹿跳了起来,疾步走到八仙桌前抓起茶壶给媒婆添水,吧唧了嘴却没说出声来,随后扭头望着低头抽烟的爹,眼神充斥了渴望,更多的是祈求。
孟老二黑瘦,剪子绞过的胡须长短不齐,五十来岁背驼身子佝偻。此刻他像是接受训导的孩子,一脸愁苦和无奈,在媒婆的数落下头垂得更低了,屁股下的小板凳三条腿,他努力平衡着身子,托着烟袋的手还有些抖颤。媒婆即便不说这些道理,孟老二心里也似明镜,年岁不等人,柱子已经三十岁了,换亲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孟老二迟疑不决是觉得雪儿嫁给黑牛委屈,黑牛每天早晨挑了豆腐来村里时常碰面,黑牛又黑又矮,脸似树皮,雪儿哪能看得上,何况雪儿心里装了虎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虎子虎背熊腰,国字脸大眼睛,模样强黑牛百倍,可命运捉弄人啊,两人没有在一起的命。
雪儿和虎子打小的感情,虎子家两次请媒人来提亲,孟老二可怜兮兮说:“俺知道俩孩子有那意思哩,如果不是家穷,柱子没女人,彩礼钱不给也没意见,现今俺家的情况,就指望雪儿哩。”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孟老二有了打算,说媒的人也就无语了。虎子家的光景比雪儿家强一星半点,一万元的彩礼花销也是天文数字,婚事自然是没指望了。其实虎子的爹娘原本心里不乐意,并非嫌弃雪儿家叮当穷,雪儿长相清秀,脾性也是没得挑,主要还是碍于雪儿的名声,哥妹俩不清不楚,何况那羞人的事情还是亲眼所见,心里膈应,虎子犯了牛脾气,他死活认准了雪儿,赌气闹腾不休,虎子的爹娘无奈这才答应,没料想还遭到拒绝,每次听到孟老二嚷嚷,谁家拿出彩礼钱便把雪儿嫁到谁家,虎子的爹娘不免气恨,说孟老二没人性,柱子也不是人,不去顾怜虎子和雪儿两人的感情,为此两家还生分了,隔墙之邻也不大来往。
“没有别的法子,这都是命!”孟老二经常念叨这句话。
眼下媒婆把话撂下了,不由孟老二再迟疑不决,最终他把头垂得更低,犹豫了半天嘴里再次挤出这句话,此时和以往不同,当媒婆的面说出来有安慰自己的意思,也有安慰雪儿的意思,自然也是答应这幢婚事的意思。
孟老二盘算换亲也有一些时间了,主意拿不定是心存侥幸希望有媒人进门,换亲这事在街面上丢脸,街坊邻居更是瞧不起,有一线希望他也不想把雪儿推进‘火坑’,事实却让他着急窝心,柱子年龄眼瞅着增加,媒婆开始还路过他家门口,他难免念叨柱子的亲事,后来村里的媒婆都躲开走,这让他很无奈。柱子瘦高白净,也算得上一表人才,贫穷在村里也普遍,嫁姑娘都是看人品,可就这一样柱子不沾边,自打做出了那种见不得人的事后,村里人膈应。老母猪发情怕过了时辰,这有关自家子孙后代,孟老二是无路可走,便每天叹息自家人的命运不济,没办法了也只能走换亲这条路了。
雪儿依然是瘦弱,脸色净白透红,掩不住散发出得青春气息,红格子的粗布上衣褪了色,却难掩住她的美丽。此刻她坐在门口木然地望着门外,目光有点散乱,院里的白杨树在她眼里恍恍惚惚,天空和阳光在她面前黯然无光。眼下是仲秋时节并不冷,她的身子却在轻微的颤抖,自打媒婆迈进家门,就像带来一座山,压迫的她无法呼吸。
媒婆吐沫星子飞溅,说道这桩婚事的美满,雪儿望着爹和哥欣喜不已的样子更感凄凉,痛苦绝望一并塞入狭小的内心。雪儿知道这次的婚事无法抗拒,她不能违背爹的主意,哥没有女人便断了自家后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不为这个家着想也觉得亏心。事实上雪儿的心里还埋藏着一种恐慌,担忧她和虎子的感情能否拨云见日,男女授受不亲这是山里的古训,缺少媒人之言父母之命,两人的感情在村里人眼里是儿时过家家的儿戏,说重了是缺少规矩和教养,是见不得人的丑事,雪儿无力反驳和抗拒,更无法改变众人的看法。现在换亲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她该何去何从?
两家院门挨着院门,院墙有半人高,雪儿和虎子早上揉着眼睛起来便玩到一起,那时候雪儿小脸脏兮兮的,时常衣不遮体,村里的小伙伴都不愿意和她玩,还经常被欺负,也就两人形影不离。一次几个孩子玩过家家,雪儿怯生生的躲在一旁,十分羡慕和渴望,虎子跑过来拽她趴他身上,背起来跑得风快,男孩子们便嚷嚷,说她是虎子的媳妇,两人不恼还相互瞅着笑,虎子挺认真说,长大了一准娶她做媳妇,从那时雪儿也认定自己是虎子的媳妇,相信会嫁给虎子。随着年龄的增长虽然不再像儿时亲密,两颗心却已默许,更多的是意会,偶尔村外相遇也是匆忙慌张,寥寥数语,平常在街上碰面只是匆匆一瞥,根本不敢说话,更没牵过一次手,生怕村里人说闲话,两人有亲近的意思,也不敢坏了规矩。虎子家请的媒人几次都被爹挡在了门外,雪儿的忧愁一天天增加,爹现今应许了婚事,哥低垂的头抬了起来,雪儿的头却垂得更低,哥脸上的神色轻松了,雪儿神色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