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娶这一天,黑牛家两个字可概括,忙乱。天色微亮,送亲和接亲的人便跑进跑出,两件喜事两拨人更是繁杂,虽有三个管事的人吆喝指挥,仍是忙得人仰马翻,但总归有头有序,自然是按部就班急促的进行。
天天想夜夜盼,终于盼来了这一天,打鸣的公鸡一叫,夜色还深浓,黑牛便换上了新做的蓝色西装,新做的布鞋,等着抬了雪儿的花轿进门。等待是最受煎熬的,何况等待了二十几年,安稳不住便在屋里院里来回走动,突然来临的幸福让他精神极度亢奋,昨晚一夜未能睡安稳,倒是不见一点倦意,不难想象,黑牛的心情是怎样的狂喜和激动,自然也有些忐忑和不安。
“这下有女人了,添精神哩。”
大梅和远房嫂子抱了一捆麻秆进来,瞅着他打趣,黑牛便嘿嘿笑,神色发窘又整理身上的西装。山里人穿西装稀罕,结婚讲究排场时才穿,先前全村只有秦树大儿子有一套西装,借来借去成全了十几位新郎官。老黑头去借了来,黑牛穿上看不到下半身,裤腿长了一大截,无奈去乡镇新做了一套,西服式样倒也没错,大小也算合适,黑牛穿上不习惯,身矮腿短穿在身上感觉别扭。
等待的这段时间瞅着大家跑来跑去做事,黑牛有劲儿无处使,兄弟们还不让搭手,取笑说,他只管铆足了劲等着入洞房,黑牛便又嘿嘿地笑。
天蒙蒙亮,在三家商定的时间,八妮穿上了红嫁衣,头上蒙了红盖布,被两个妇女搀扶上了花轿,黑牛望着花轿出了家门,送亲的队伍热热闹闹去了,猜想雪儿乘坐的花轿已经上路了,心里狂喜,一时便有些手足失措。
“瞧你美的吧,晚上更让你美哩。”大梅拿来一朵红纸扎花缝在他胸前的西服上,衣扣上还系了写着青龙的红布条。黑牛二婶三婶准备了所需的秤杆等应用之物,一拨人便去新房里等候。
新房离老宅一百多米,是三间石头到顶的瓦房,院墙用石头砌了一人高,南北向小街对面是秦亮家。晨曦透过窗棂洒在床前时,唢呐声由远而近传来,一时喧嚷的人群聚在院门外,便知道花轿到了,黑牛坐在西间的床沿上心一个劲狂跳,立马有些慌乱站起来又坐下。大梅进来取红纸,笑他猴急,说新媳妇还没下轿哩,他又嘿嘿笑。随后一帮叔伯兄弟们抬了嫁妆进来,桌子衣柜安置妥当新被褥铺上,瞅了众人离开,黑牛马上伸手触摸红被褥,他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喜悦。
此刻院里挤满了人,柱子在家拜堂成亲来送亲的都是雪儿家远亲近邻,众人收拾了抬嫁妆的扁担绳子,站在院里抽支烟,随后被秦树和管事老人招呼着去老宅喝酒吃饭。拜堂选定了时辰,一只红公鸡提前拴在了外间八仙桌的桌腿上,黑牛婶子去院门外把雪儿家陪送的母鸡接进来,同样拴在西边的桌腿上。姑娘出嫁嫁妆可有可无,但不可没有鸡,鸡寓意吉,前几年许多人家吃不上饭,姑娘自己抱一只鸡嫁人的也有。黑牛婶子去迎“吉”的时候,手里攥着红纸包着的一百元,坐在牛车上的小男孩紧紧抱着鸡不撒手,嚷着要两百。小男孩也就八九岁,是雪儿的远房侄子,显然临来之前大人教唆了,惹得围观的人笑声不止。鸡不进家门新人不下花轿,黑牛的婶子无奈回屋和老黑头商量,老黑头心疼钱但也没办法,无奈又添了一百。
之后,准备新娘子的下轿礼,礼钱是短缺不得,大姑娘坐花轿一生一次,过了这个村没有这个店,进了婆家门再难伸手要钱,此刻新娘子是嫌少不恨多,让婆家人跑来跑去,一次又一次添加礼钱。任谁都没料想到,黑牛这位新娘子倒是让人省心,黑牛婶子把礼钱从轿帘的缝隙递进去,雪儿瞅也没瞅接下了,围观的秦家人直呼做事顺当。两位迎宾的中年妇女点燃了两把麻秆,围着花轿转了三圈后堆在花轿前,雪儿这才被送亲的两位妇女搀扶下轿,红盖头遮住了雪儿的头脸,看不到她的表情,轿前准备了一把新椅子,雪儿坐在上面,两个男人抬起迈过了火堆,也就进了黑牛家的门。
放鞭炮,拜堂,婚礼有条不紊进行。
“一拜天地”
秦树站在一侧,双手捧着写满名字的红纸,瞅着雪儿扯着唱腔高喊,精神极度亢奋,盖过了黑牛的精神头。
雪儿身子僵直站在桌前,她看不见前方墙壁上挂着毛主席的画像,红盖头把她隔离在一个黑暗的世界,围观的人们在嬉闹欢笑,秦树大声喊叩拜,她厌恶这声音,隐隐还有一丝恨意。
黑牛笑吟吟向毛主席像叩头,弯着腰转脸瞅了一眼,雪儿挺直了腰,身形纹丝未动,他心里虽然不乐,但没也搁在心上。
秦树望着雪儿再喊:“二拜高堂。”
雪儿依然不低头叩拜,黑牛的叔伯兄弟秦阳上前按她的头。
秦树继续扯着嗓子再喊:“夫妻对拜。”
黑牛转过身冲着雪儿弯腰,瞅着秦阳强制雪儿和他对拜,心里别扭但他没多思多想,现今雪儿是他名正言顺的女人了,木已成舟就差钉子钉上,煮熟的鸭子难飞上天,人逢喜事精神爽,也不在乎她闹点小别扭。
拜堂完毕,几人簇拥着雪儿入了洞房,黑牛心里荡漾时不时有点痴呆,矮小的身子轻飘飘的,去客棚敬酒双脚感觉没有踩到地上。
“娶了这么漂亮的媳妇心里美吧,看看你笑得都傻了。” 来喝喜酒的亲戚邻人笑言奉承。
黑牛心里甜蜜,脸上的笑意一直堆积不散。
宾客去了一拨有来了一拨,酒席撤下又摆上,满院里是欢声笑语,一直闹腾到晚上这才安静下来,黑牛一家人收拾家什剩饭剩菜,本家兄弟们归拢桌子板凳,黑牛瞧着天擦黑,心便飞回了洞房。大家也知道他的心事,嘻嘻呵呵督促他回新房,说闹洞房的人没规矩,出手没轻重,别闹出事情来。
闻听雪儿长相好,天擦黑村里人便蜂拥而来,新房里已是人满为患,一些年长的男人都来瞧两眼,躲在人群后面起哄,鼓捣青年小伙子们去摸‘正点’。
“奶子大屁股圆,生个孩子不费难,娶到家里儿女全,新媳妇过门摸一遍。”不知道是谁在人群里叨咕,众人哄然大笑,几个青年嬉笑着推推攘攘拥挤向前。
闹洞房是自古以来的习俗,新婚三天没大小,洞房之夜无规矩,瞅着雪儿漂亮,小伙子们个个乐意去摸新娘子是不是‘正点’。平常多看一眼女人都会被看作不正经,洞房里检查新娘子是不是‘正点’可是名正言顺,这样做足了前戏还为新郎官做了铺垫。黑牛还没到来,花烛还没点燃,屋里已经暗黑,小伙子们在黑暗中蠢蠢欲动,可劲往前拥挤,床前都是姑娘媳妇,还有一些小孩子们,暗中不知道谁动手脚,招来几个妇女的责骂。
“娘妹们躲远点,碍手碍脚的。”领头的柴三嬉笑着嚷嚷。
柴三家和黑牛家的新房就一墙之隔,三十多岁了还是光棍,平时见到女人便拉不动腿,没占到便宜不肯离开。此刻看了雪儿一眼心就痒了,洞房里他也不用顾忌,站在床前如一只公狼立于鸡群,蹭下左边碰下右边,耍笑取闹的妇女推开他,他嘻嘻哈哈不以为然,还顺势坐到床上,侧身看着雪儿,眼珠子都放光了。
“柴三,你也要脸哩,滚一边去。”床沿上坐着的一个年轻女人推他。
“我说孩儿的娘,闹洞房是天经地义的,这里没你的事,你又不是‘正点’,懒得摸你。”柴三早已瞅见是大山的女人腊梅,便嬉笑打趣。
“混蛋柴三,你娘才不是正点。雪儿可是俺一个村的姐妹,你敢放肆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腊梅大声责骂。
人群里哄堂大笑,柴三还在嬉笑:“你正点哩,当时摸的裤裆里全是水。”
“你娘才流了一裤裆水。”腊梅不敢在招惹柴三,怕他继续说出二流子话来。
年轻小伙们把姑娘媳妇拥挤到身后,站在床前踟蹰不前,一时难以在雪儿身上下手,嚷着腊梅碍手脚拉拽到一边。人群里有人催促:“抓紧点摸啊,一会新郎官来了点上灯就没机会。”
“没人摸咱摸,咱这是给新郎官打前站做前戏,来,哥几个上手吧。”柴三嬉皮笑脸招呼。
“小伙子们,你们可得轻点,新娘子可是第一次。”妇女们嘻嘻呵呵。
雪儿坐在床沿上模样安静,其实一颗心似掉进了油锅,红盖头虽是掩盖了她脸上的冷漠,她却无法摆脱眼下的愤怒和羞臊,今晚床大的地方就是她的天地,难以逃脱。此刻一只胳膊被抓住,一个男人的大手摸她的胸,一股男人的喘息扑来,人群在大声哄笑。
“正点吗?”
众人笑声还没落地,接着是一下响亮的耳刮子。雪儿扯下了红盖头,愤怒挥出一巴掌,随后惊恐不安躲到床上。众人惊愣片刻,随后又是更起劲的哄笑。
柴三捂了火辣辣的脸惊异地望着雪儿,一时不知所措。
“柴三,新媳妇是‘正点’吗?这次没占便宜还吃了耳刮子吧。”
“新娘子很厉害哩,够新郎官受的。”
“我这妹子你也敢,柴三,扎手了吧。”腊梅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柴三神色窘迫,不敢再放肆,站起来灰不溜秋退到后面人群里。其他小伙子自然不敢造次,年长些的男人觉得无趣散去了一些,一时场面安静了。
黑牛进屋感觉到气氛不对劲,也没多想,倒是众人看到他回来,场面这才又开始热闹起来。
两个青年把黑牛按坐在床沿上,嬉笑了嚷嚷:“一对新人坐新床,到了夜晚急上床,含羞不语怨灯光,等待孩的他大娘。”
大梅和一个妇女这时走进篱笆帐子门,说唱:“捅破了纸,敲开了门,孩子的大娘走进门。”
“孩儿的大娘快点灯。”秦阳从外面跑进来,扒拉开人群挤进来,嬉笑不止。
秦阳是黑牛三叔家的孩子,和三牛同岁,客人散去后,他没等收拾利索酒宴所用的家什便急不可待来闹洞房,
“现在轮不到你叫唤,等你娶媳妇时在喊孩子的大娘,先滚一边去。”
大梅便笑着责骂,嬉闹着划了火柴点亮煤油灯。洞房里明亮了,火红的床铺火红的桌椅,火红的双喜字触眼可见,窗棂上粘了,墙壁上粘了,床上被褥上茶盘茶壶上也有,场面红火刺激人的眼球和意念,一身红妆的雪儿更让众人浮想联翩。大梅象征性的拽一下印花的新被褥,说唱:“铺上褥子盖上被,鸳鸯交颈成一对。”
同来的妇女拍一下桌子又拍一下床头边的柜子:“拍拍桌子拍拍柜,闺女小子排成队。”
随后两人各自端起桌上盘子,盘子里早已装满了糖果吃物,几个七八岁的孩子们拥挤在床前,一直瞪眼望着。
“一把花生一把枣,早生贵子步步高。”大梅从盘里抓了一把花生,再抓一把枣撒在床上。
“一把糖果一把米,蜜里加糖恩爱长。”紧接着另一位妇女往床上撒一把糖果一把米。
几个男孩争先恐后爬上床去抢,有个小男孩爬不上去,人堆里一位年轻女人挤到床前抱他去捡,捡到吃物的小孩子生怕别人抢夺,攥紧了小手下了床。
“压床哩,压床哩。”大梅笑着把他们按坐在床上,随后说唱,“牵手上新床,甜蜜满洞房;夫妻恩爱长,儿女添满床。”
暗淡的灯光下,雪儿盘膝坐在床和墙的犄角,冷漠的外表难以掩住内心的恐慌,她脸上擦了一点胭脂红,长长的睫毛遮了红肿的双眼,柔弱的模样像是躺在案板上待宰的羔羊。
洞房花烛夜,灯下观美人,黑牛自然是猫爪挠心一般,坐在床沿上了眼睛一直没挪开雪儿净白透红的脸,焦急盼望着夜深,盼着尽快把过程走完,嬉闹的众人尽快散去,以便实现先前梦境里的美事。他用秤杆捅破了窗上的红纸,随后在雪儿头上比划了一下,红盖头早已被雪儿丢开了,但是风俗不能丢。黑牛眼里是雪儿的美貌,喜悦和期待在脑子里膨胀,他没有心思去探究雪儿的冷漠,雪儿身上火红的嫁衣似一团烈火,早已在他内心熊熊燃烧,浑身的血液在沸腾,欲望汹涌难以阻挡,他直勾勾瞅着伸手可及的雪儿,恨不得抓了她嫩白的手,触摸那光滑柔嫩的肌肤,甚至她的全身,那应该是很美妙的感觉吧。黑牛焦躁似火燎,坐在床沿上人矮腿短,一双脚在半空晃荡不止。
雪儿脸似冰霜,冷漠地瞅着这一切,众人的围观嬉笑,大梅两人的说唱刺耳剜心甚感厌恶,身边这个猥琐的男人发出粗重的呼吸,轻微的咂嘴声让她作呕,今晚将要和这样的男人同床共枕,心里似吞下了苍蝇,她感到屈辱和痛苦。雪儿把身子往墙角退缩,直到后背贴上墙壁顿显绝望,瞅着周围嬉笑却陌生的众人,忧虑之中添加了恐惧,身临其境才感觉未来比她想象的阴暗,艰难而且难以预料。她顿感自己像孤独的鸟儿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周围是一层层看不见的网,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此时感觉到自己的弱小无助。事已至此,已经没有退路了,前面是火坑悬崖都要咬着牙往前走,选择了这条路就以卵击石吧,拼死也不能让他糟蹋自己的身子,可是能躲过去吗?
此刻没人理会雪儿的冷漠,甚至冷漠的原因,众人理解为女人的害羞和矜持。雪儿身边散落了几块糖果,几个男孩瞪眼瞅着却没人去捡。黑牛挪动身子靠过去,背后有人猛地推一下,他便轻飘飘趴在雪儿的双腿上。雪儿眉脸挑了起来,伸腿把他踹了一个滚身,瞬间跌在床下。众人不禁大笑起来,大梅顿时目瞪口呆,停止了说唱。
“雪儿,你不能这样,大喜的日子闹笑喜庆。”腊梅赶紧上前低声劝说。
秦阳呵呵笑:“新嫂子蛮厉害的,新婚之夜便给黑牛哥一个下马威。”
“新娘子害羞了,才刚不让柴三摸正点,新郎官也不让摸了。”人群里有人嬉笑。
“黑牛哥,今晚必须把漂亮的嫂子拿下,洞房之夜可是你骑马扬鞭耀武扬威的时刻。”秦阳没有去拉地上的黑牛,而是笑嘻嘻看着雪儿。
雪儿抬起头,锋利的目光扫射过来,秦阳便有些心里慌乱,像是怀里窝藏了兔子,一时竟没再言语。秦阳长得白净,脸上有大大小小的雀斑,相貌身材不过中等,可有黑牛的陪衬就算不难看了。
几个小伙子把黑牛拽起来,又按坐在床上,不甘心这样收场,一时又不敢言行放肆。雪儿的冷漠没人在意,在意她一掌一脚打了两个男人。有人嘟囔说今晚闹洞房不精彩,‘正点’没摸,亲嘴都没看到,料想后面不会再有精彩的看点,一些年长的男人便嚷着新娘子给大伙点烟,准备告退。大梅笑着劝大家甭闹了,说长兄长辈也要沉稳,还招呼雪儿给众人点烟。
面红耳赤的黑牛站起来,从衣兜里掏出香烟,红着脸给众人逐个发烟,洞房一刻值千金,他盼望大家抽支烟赶紧走人。
大梅摸起桌上的火柴,伸手递给雪儿,雪儿不接,瞥了一遭人群低头沉默。众人夹着烟站在床前,感觉尴尬,几个青年不乐意了,说她这般不识趣是大家闹得不够,吵吵嚷嚷拥挤到床边。大梅担心大家闹得过分站在床前阻挡,有人把大梅推开。
“闹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雪儿大喊一声。人群顿时安静了,一个个呆若木鸡,谁也没料想新娘子会往外撵人,愣怔了片刻,一些人知趣便悻悻地往外走,嘴里埋怨。
“新媳妇啥意思?喜兴事还撵人。”
一个妇女倒是笑了,怪大家不会看眼色,洞房之夜闹腾没完,新媳妇着急睡觉哩。大梅感觉难堪,心里埋怨雪儿,有人来闹洞房热闹喜庆,不该得罪大家落下冷清的场面。
黑牛没理会众人的不愉快,笑吟吟的一面往外送,一面表示歉意,让大家过后再来玩。大梅落在了后面,在院门口的黑影里塞给他一块白布,并且俯在他耳边交代一番,说做那事前铺在床上,之后才随众人去了。
黑牛关紧了屋门,手舞足蹈的转身回来,眼前的情形似一盆凉水劈头浇下。雪儿裹紧了被子坐在床的角落,眼里根本没有新娘子的羞怯和柔情,而是充满无法克制的怨恨,他屁股还没坐稳床沿,雪儿便呵斥。
“走开,别靠近我。”
黑牛不在意她的冷漠,笑嘻嘻说:“咱俩已经是两口子了,自然要那个……”
黑牛没工夫琢磨细想,欲望早已爆满了全身,像已经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不可能停下来的,他虎狼一般扑上去。温暖迷人的身子马上要抱在怀里了,雪儿猛地从枕头下抽出一把崭新的剪子,对着他晃动。
“你要乱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雪儿说。
明晃晃的剪子在煤油灯光下闪着寒光,黑牛惊愣住了。一旦想到风光旖旎的洞房之夜将会备受煎熬时,黑牛不禁恼怒了,既然成了他的女人却不让他触碰,不管是何缘由,不管愿不愿意,他都要行使男人的权利,把生米做成熟饭,让她给他生儿育女,这是天经地义,一把剪子吓唬小孩子但吓唬不了他,可他也不会傻乎乎往剪子上撞,僵持了一会,瞧着雪儿握住剪子一刻也不放下,盘算了让她放松警惕,便躺在床的另一侧假寐。挨到半夜,油灯慢慢熄灭了,雪儿的双手已经在抖索不止,听到他发出鼾声后长吁一口气,慢慢把剪子放在身边。
等待的机会终于到来了,黑牛饿狼一样急速扑上,死死地按压住雪儿,急不可待趴身去亲吻。雪儿一时惊慌失措了,双手用力抓挠捶打,扭头躲避伸来的嘴脸,滴滴答答的口水还是涂洒了她满脸。黑牛不能畅意亲吻,急的嗷嗷叫,肉到了嘴边却吃不到嘴里,此时不仅仅是恼怒了,更激起了男人的野性,还有男人征服女人的欲望,黑牛双手用力紧紧按住雪儿的头脸,他得逞了,吻到了温凉的嘴唇。雪儿顿时像是吃下了苍蝇,一阵阵的作呕,瞬间有些身乏无力的感觉。
夺占了第一道关口,黑牛兴奋不已,趁着雪儿愣怔的工夫继续他的征服,摸索着去解她的衣扣。雪儿毕竟身弱,挣扎阻挡只是延缓了被糟蹋,最终衣扣解除了,眼看自己的身子不保,雪儿才想到去摸索剪子,趁黑牛移身摸索她的下身时,狠狠地用剪子刺入他的后背。
“哎呀。”
黑暗里黑牛疼的喊叫,蹲在窗外听房的众人不禁惊讶,秦阳猫腰趴在窗沿窥视,里面黑乎乎啥都瞧不见。秦阳大梅等人先前并没走远,等黑牛关紧了屋门便转身而回,开始听着床‘嘎吱,嘎吱’地响,黑牛喘着粗气,焦急了低声骂娘,大家便偷偷窃笑。大梅压低声音,说两人生茬生口,找不着门道哩。秦阳头摇得像拨浪鼓,说有点不对头,动静太大。正疑惑间,黑牛像斗败的公鸡耷拉了头走出来,一手还捂住后肩。
此时皓月当空,夜如沉睡了的美女,人们都躺在她温柔的怀抱里进入梦乡。这般美妙的情境,况且是洞房之夜,任谁还能虚度时光呢。秦阳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黑牛的后肩,黑牛龇牙咧嘴闷哼一声。大梅眼尖,借着月光发现他手上有模模糊糊的血,冲口而出:“怎么回事?流了这么多!”
秦阳起了猎奇之心,频繁的咂嘴。“嫂子见红了,黑牛哥你真有艳福!”
黑牛羞恼,黑牛怨恨,伤口的疼痛让他一时哼哼唧唧说不出话来。朦胧月光照射着他狰狞的面容,瞧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大梅等人紧张起来,可劲的追问。这般丢人的事黑牛不想说出,几个人在外一直偷听,料想是瞒不住,况且自己身上见了红,迟疑片刻也就说了。大梅等人瞪大了眼睛,事情太让人惊骇,任谁也难相信柔弱的雪儿这般强悍,竟敢做出这等事情来。大梅慌忙查看黑牛后肩上的伤口,秦阳哥几个气愤填胸,说嫁过来不守妇道,新婚之夜生事端,这是没瞧起秦家人。秦阳把声音提高,说:“嫂子,你还是想清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进了秦家的门就由不得你翻天。”
大梅赶紧劝住众人,担心屋里的雪儿听见,事情出的突然,大梅要留下看管,倘若雪儿私自跑了,后果是自家人财两空、鸡飞蛋打,还给村里留下笑柄。大梅催促秦阳等人马上去找长辈们商议,让黑牛去药铺包扎伤口,并嘱咐黑牛快去快回。黑牛难以放心,要秦阳等人一并留下,随后悻悻的去药铺。
黑牛走到村中间的老槐树下,离孔德武的药铺不足十几米远了,他却犹豫起来,冷静下来一想,这种事情丢人现眼,去了药铺孔德吾一定会问东问西,药铺原本就是村里的广播站,眨眼就会疯传,往后他没法抬头做人了,想想这点伤倒是不碍事,回家自己包扎,可恨洞房之夜没有享受女人,还发生这种窝火憋气之事,黑牛觉得委屈,觉得窝囊,觉得受了羞辱,站在夜色里长吁短叹,万般的可怜自己。
老宅院里桌子板凳是一片狼藉,展示了白天的热闹和喜庆,老黑头了却一桩心事踏实舒静了,喜兴没减留下黑牛的俩叔叔坐在院里喝茶,牛娘在一旁挑拣剩菜里面的肉丁鱼块。黑牛垂头丧气走进来,一家人不免惊讶,洞房花烛夜不搂着媳妇温存却跑出来,犯得是哪门子邪病。
“你这孩子睡癔症了呀,这时候跑回来。”
黑牛满面羞愧,呼哧呼哧的喘粗气,一家人顿时感觉到了不详的气息,老黑头哥仨坐着并没动,黑牛娘走进前,看到黑牛眉脸沮丧,龇牙咧嘴叹气,心里充满疑惑不解。
“这是怎么啦?”
想这事不可瞒了自家人,黑牛哼哧半天,说雪儿不从,还用剪子刺伤他。老黑头原本放下的心又悬起来,大口猛抽烟,爹娘难管床上的事,这样的稀少事难住了老黑头,一时竟没了主意。黑牛娘是目瞪口呆,慌忙让黑牛脱下衣服,端了煤油灯照着看,一个劲嘟囔。
“怎么这般不让人省心,嫁过来倒是出了这档子事!”
黑牛娘催促三牛去找块干净布,三牛去屋里多时没找到,黑牛犹豫着从衣兜里掏出大梅塞给他的那块白布。黑牛还有点舍不得,这块白布还没检验雪儿出‘红’,他今晚见红了。
黑牛俩叔叔接连叹气,老黑头更憋气窝火,平常看着黑牛头脑精明,如今连自己的女人都摆不平,这话他难以说出口,何况埋怨不是他做事的风格,眼下该想想如何降服这个可恨可恼的女人。
“她是暂时不着调,嫁到秦家就是秦家的人,慢慢哄了就会依顺,她还能和命运抗争。”
老黑头虽是这般说,其实他心里希望黑牛马上把这个女人制服,现在管制不住以后就会上房揭瓦。老黑头把燃到手指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灭,问谁在新房子里看护,黑牛回答是大梅和秦阳几人,他便催促三牛和九妮去陪伴雪儿,让秦阳哥几个过来。他有些话不便开口,年轻人说做没顾虑,他要利用他们十足的火性。
果然,秦阳哥几人回来便气愤的叫嚷,说雪儿是牵着不走赶着走,吃硬不吃软,必须给她上夹套。老黑头要的就是他们这般劲头,但他没有立马说出自己的想法,而是让黑牛娘去弄几个菜,喝着酒商议。秦阳几人原本酒意未消,几杯酒下肚,酒意更浓怒气也就更大了。老黑头趁机穿针引线,说倘若雪儿好赖不听,坚决不能随了她,想办法让她规矩了,那两家都顺顺当当的,别叫村里人说咱家没本事,连个女人都降伏不住。黑牛担忧劝说不管用,瞧着雪儿刚才那架势不会容易屈服的。秦阳等人赌气说:“绑了看她还翻天,嫁过来不让……她当这是玩过家家啊。”
一抹不易让人觉察的笑容在老黑头皱巴巴的脸上一闪,他慢腾腾的又点上一支烟,却说:“她嫁到秦家不守规矩,没有三从四德,明儿让媒人去知会她爹一声,咱如何管教也能让她家人没理挑。”
老黑头的意思大家都一清二楚,黑牛的叔叔说:“看她模样就知不省事儿,往后撂下家务活也要留心,千万防备她从咱家跑了,她娘家人倒是怨怪咱家管不住,好歹生个孩子就安稳了。”
黑牛娘心里搁不住大事,一脸担忧:“还是好话应承,哄骗没人怪异,别闹出事来让亲戚邻人看笑话。”
“娶到家的女人了,让她规矩一下别人没话可说。”老黑头小眼瞪起,颇为不满。
黑牛喝了两口闷酒,便唉声叹气,洞房之喜倒是变成了烦恼事,怎能不郁闷和沮丧,自然也就心存气怒。雪儿虽然狠心了些,毕竟是他的女人,让他难下狠手,黑牛心里犯着犹豫,他盼着雪儿是一时任性,慢慢会看清眼下的事实。
老黑头瞧他没有一丁点精神劲,说:“女人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男人就该腰板挺直,要制服女人就不能心软,更不能一味迁就,该强硬的时候就要强硬,不然她不知道天是天地是地,你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开始闹两天也就安稳了。”
“从前这样的事情常见,寻死觅活的也有,最终还不是死心塌地过日子。”
”她不守规矩,这也怨不得别人。“
黑牛俩叔叔一唱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