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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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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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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儿》连载

第七章

黑牛先前卖完豆腐不着急回家,喜欢和媳妇姑娘们笑闹,最近却犯急慌,筐里还剩下两块豆腐,便马不停蹄往家赶,兴奋之下脚步迈得急,扁担嘎吱吱更响。

雪儿是一等的漂亮,村里人不会形容她姿态的曼妙和娇柔貌美,说她是一朵水仙花,有几个青年叫她林黛玉,黑牛不知林黛玉是谁,有没有雪儿漂亮,反正雪儿马上成为他的女人了,这让他心花怒放,每次畅想未来禁不住就眉开眼笑。

顺着眼前的羊肠小路越过一道山岭是书院村,去双山村要插到另一条小路上,在岔路口黑牛的脚步慢了下来,望一眼小路尽头阳光下清晰的村庄,看一眼筐里所剩的两块豆腐,犹豫了片刻便拐弯去了双山村。

媳妇没娶进门便去老丈人家这在山里稀罕,何况长相不讨人喜欢,黑牛虽然有这份胆量心里却着实忐忑,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好歹自己是个男人,总归要见面,久看生情便顺眼了,黑牛在心里给自己鼓劲。黑牛常在外面跑来跑去,也算是经多见广,人心都是肉长的,往后只要对雪儿百依百顺,慢慢能把雪儿的心暖热,这些道理他懂。何况雪儿长得好看肯定有人惦记,这样走动也能让勾引雪儿的青年知难而退,昭示雪儿是他的女人。大家说黑牛抬手抬脚全是心眼,压着了个头,一点不假。

黑牛身子矮,还挑了两只大筐,远看似一个半大孩子,一双短腿还迈的甚急,进了村见人也不惧怕大爷大娘的打招呼。他一路奔来,大街上是一溜儿瞪大的眼睛,俱是惊愕的神色。

“雪儿嫁的新女婿倒是不怕人哩,卖豆腐卖到老丈人家里来了。”

黑牛不搭理背后妇女们的笑谈,脚步一直没停。他此刻绝不能退缩,这是幸福的第一步,也是战场。九月天已经偏冷,太阳挂在头顶上但已经失去了先前的炎热,黑牛身上仍旧渗出汗水。走近雪儿家门口时黑牛踟蹰,对门有两个人瞧着嘀嘀咕咕,他难免慌张忐忑,疾步窜进院门时豆腐筐子碰到了门墙上,身后传来咯咯大笑。

黑牛红着脸站在雪儿家的院子里,觉得脚下地面在跳动,他把豆腐挑子轻轻搁下,摸一把脸上沟壑里的汗水稳住心神,这时他瞧见了雪儿。

雪儿低头从草棚里走出来,抱着一捆高粱桔,瞧上去神色恍惚,一等瞅见他站在院里立马神情大变,柔弱的身子哆嗦不止,脸上涌现出惊讶,明显还有厌恶和愤怒。黑牛并非故意直勾勾地盯着她看,是她太好看了难以控制。

阳光下,黑牛黑黝黝的脸上堆满了笑容,黑脸更显凸凹不平,一对小眼眯成一条缝,要多猥琐有多猥琐,再配上他五短身材,瞧着百般狰狞,雪儿受了惊吓丢下高粱秆跑进屋。

黑牛望着一团红色在眼前消失,一阵子失魂落魄。雪儿穿了一件红色褂子,像一团火引起他内心一阵骚动。

“真好看。”黑牛兀自自言自语。

黑牛也瞧出雪儿不待见他,甚至是厌恶。不喜欢又能怎样,婚事是板上钉钉,她是他的女人,嘿嘿。

黑牛瞧着雪儿扔下的高粱秆,思量一阵走过去抱起,在屋门外咳嗽一声。

黑牛突然间来了,惊吓了一家人,孟老二蹲在地上收拾断折的高粱桔,呆愣片刻后这才回神,赶紧站起来,用脚把地上散乱的高粱秆和叶子往两边踢。柱子更是手忙脚乱,乱慌之下脚下的椅子摇晃不稳,他一步蹿跳下来,望着跑进篱笆帐子里面的雪儿,面色难堪地招呼黑牛。

雪儿家是三间低矮老屋,土坯墙茅草房顶,内墙已经用石灰粉刷了一遍,还湿乎乎的,后墙窗户下是破旧的八仙桌,上面有几个大小不等的空酒瓶,还有一个旱烟筐,吃饭桌靠着扎妥当的篱笆帐子,下面塞了几只小板凳,东面的篱笆帐子才刚做了半边。

黑牛抬脚迈过屋门栏,满地的高粱秆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他快速扫视一眼,把高粱秆横放在地上,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随后情不自禁又扭头望了一眼雪儿。从篱笆帐子的间隙看到雪儿坐在床沿上,但只能看到侧面,齐肩的粗辫子垂搭在细白的脖子后,美丽半隐半现把他的魂魄勾了去。孟老二这时端起桌上的烟筐随后又放下,让柱子去代销点买包香烟。黑牛立马收回目光,不敢显露出轻佻来,生怕雪儿一家人看轻,他拦住了柱子,从自个衣兜里掏出大鸡牌香烟,给孟老二和柱子点上,柱子拽了他坐在椅子上,他自然不坐,让孟老二坐,随后寻了小凳子在篱笆帐子口坐下,一时无言双手拧在一起。

孟老二瞧着黑牛窘迫,起身摸过装茶叶的罐头瓶子,倒出仅有一撮茶叶放到茶壶里,估量黑牛来一准有事,随后便问:“他姐夫,你这是来有事?”

“他姐夫”这称呼让黑牛很高兴,顿时眉开眼笑了,美滋滋地叫“爷”,接着恭恭敬敬说:“我路过咱村,剩下两块豆腐送过来自个吃,这两天人来人往的也需要。”

黑牛此刻突然想起来,慌慌张张跑出去,用秤盘子托了豆腐回来。

雪儿在里间气呼呼地说:“不稀罕”。

黑牛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进退不得。孟老二担心黑牛脸面上过不去,大声呵斥雪儿,柱子慌忙倒水端茶岔开。

黑牛来时也料想此番进老丈人家的困难,不过没想到雪儿的反应如此激烈,瞧她气恼的架势恨不能把豆腐扔到大街上,但是婚事是木已成舟就差生米煮成熟饭了,她这般嚷嚷根本翻不了天,何况她没这等泼辣劲,瞧着她怨恨过后无奈又坐在床上,黑牛便没往心里去,但是如此再待下去尴尬不安,眼下孟老儿柱子还要忙活,雪儿又恨不得他马上消失,黑牛推说家里诸多事情等着忙,随后站起身来。孟老二和柱子倒是亲热,挽留他吃饭,黑牛知道这是客套话,雪儿还没娶进门当真留下倒是被看成二愣子了。

黑牛挑起豆腐担子,两头的竹筐晃荡不止,走出院门还回头瞅了一眼,雪儿没有出来送,不禁略显失望。转而再一想,今天已经是超出了他的预期,老丈人认可了他这个女婿,称呼也改了,失望也就被欢喜淹没,至于雪儿她爱搭不理的,黑牛自有他的盘算,要雪儿的心里接受他需要时间,需要进入她身上的通道。他常听人说,通往女人心里最佳的方法就是睡了她。

在村口,黑牛并没留意站着一个人,一直用愤怒和蔑视的目光瞅着他走来。此刻他脑海里全是雪儿有点苍白的脸,凄楚冷艳的眼神,柳枝般的腰身,还有洞房之夜的期待和对未来甜蜜的憧憬。

站在村口的人是虎子。

太阳此时慢慢爬高,阳光下黑牛的身影更矮小,还挑了两只大竹筐,像一个孩子挑了两座小山似的。虎子双手按着铁锨站在路边,瞧着黑牛摇头晃脑地走近,不禁心生鄙视,更多是痛苦。倘若黑牛长相不似这般丑陋,雪儿嫁给他,虎子也许会伤心欲绝,但绝对没有这般的痛苦,一旦瞅见了黑牛这般模样,心里竟然平静了下来。雪儿和这样丑陋猥琐的男人不可能生活在一起,雪儿答应会回来,现在没必要和他拌扯,虎子无奈叹息一声,扛起铁锨走出十多米远,回头甩下一句话。

“也不照照镜子,这般熊模样膈应人。”

黑牛一肚子的疑惑,他并不认识虎子,虎子言语举动让他诧异,直愣愣瞅着虎子走远,一时回过神来细想后醒悟,估摸这是对雪儿有意思,现在雪儿成了他的女人冲他发泄愤怒,如此有人惦记了雪儿,黑牛先前还情致昂然的,如今阴影瞬间在心里蔓延,甚是郁闷。瞅着虎子魁梧的身影拐进了胡同里,黑牛冲着地面啐一口,“操……”后面没声了,随后耷拉了脑袋往前走。恹恹不振走出不远,竟然被当路上一块石头绊了一下,身子狗抢食扑倒在地上,豆腐筐子摔了两步远,骨碌碌滚下路边的小沟里,黑牛郁闷再加气恼,一边嘟囔一遍爬起来,呸呸两声,随后搬起面前的石头狠狠地摔出很远。

“让你绊我,你也欺负老子。”

黑牛把一肚子的怨气发泄了,这才去收拾豆腐筐。

黑牛回到家后,糟糕的心情并没有好转,虽然饥肠辘辘依然没有食欲,豆腐筐在院子里一扔,坐在当院里郁闷了半天,直到下午俩叔叔和老族长等人来商议娶亲的事项,这才放下心里的不愉快,颠颠地跑进屋里。

黑牛的俩叔叔相貌上等,四五十岁的人还高高挺挺的,搭眼便知和老黑头不是一母同胞。黑牛的爷爷年轻时在一家大户人家做长工,偏就被这家的小姐瞅上了,小姐面相丑陋,家业却是富甲一方,人穷志就短,黑牛爷爷算是有心人,顺水推舟也可说是卧薪尝胆,入赘几年便把家业权势抓在手里,后来就瞄上了使唤丫鬟,黑牛的俩叔叔自然是漂亮的丫鬟所生,这就不奇怪黑牛爹为何矮小猥琐,但人精明了。

黑牛给首座上的老族长倒茶,给秦树倒茶,随后是俩叔叔和众人。老族长已经八十多岁了,和黑牛家已经是五服沿上,平常也不大走动,遇上大事情这才请出撑场面,往常婚丧嫁娶族里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大家理清了事项再征询他的意见。其实这把年纪的人坐在椅子上就是一尊塑像,眼皮耷拉着像是沉重无比,下巴一绺长胡子早已全白,干枯的双手按了拄杖,远看气势威风还在,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双手却微微颤抖。

喝了一杯茶,老黑头便讲了自家的盘算。老族长脸色变得阴沉,一时沉吟不语,娶亲哪有不破费的,为了省钱财厚此薄彼坏了规矩,老族长并没直言,而是抬起沉重的眼皮,望着秦树。现在不是从前,族里的一切事务都要老族长点头,年代不同族长的权利和威望已经不似先前,他乐意不管一些琐碎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何况耳背说岔嘴有失脸面。

秦树五十多岁,自从他爹死后由他接任村书记,为此事哥仨曾经大打出手,秦树如愿以偿接班,这也幸亏是他精明,夜里逐个给村里的党员送了一条香烟。秦树为官一方算是经多见广,族里众人识字有限,也乐意请来出主意,老族长自然顺坡下驴,把族里棘手的事情推给秦树。

秦树扫视一眼几人,黑牛俩叔叔端起杯低头喝茶,老黑头望着他等待回答,显然一家人已经盘算过了,秦树便笑呵呵说:“新社会了上级提倡新事新办,家里条件不宽裕吗。”

秦亮随声附和,说连嫁带娶手头紧,国家也提倡婚事简办。老黑头微微笑了。

酒菜摆到桌上,把老族长搀扶在首座上众人这才落座,才刚出现了一点不愉快,可场面依然热闹圆满,喝酒也算尽兴。酒过三巡,秦树放下酒盅笑吟吟称赞,夸黑牛有福气,摊上了一个漂亮媳妇。黑牛听着顺耳,眉脸便像春风吹过,笑意荡漾,自然是欢喜不尽,给众人频频劝酒。

黑牛陪伴众人喝了几杯,晚上回到新房里精神亢奋难以入眠,眼前一直闪现雪儿的美丽身影,继而身子发热,心里焦躁难以克制,想起几年前夏季的一天傍晚,他去腊梅家串门,偏巧在门外听见腊梅在床上哼哼唧唧,自打那时他就想女人,可怜至今他没有真正看过女人的身子。睡下后朦朦胧胧中看到雪儿飘然而至,他便去抚摸她乌黑的秀发,触摸她嫩白的脸,按摩她细嫩光滑的肌肤,从来没有如此之近的抚摸一个女人,激动又紧张,才刚触摸到雪儿的胸前他竟然全身抖颤,猛地醒来看到身下流了一滩,睁眼再看哪有雪儿的影子,不禁惋惜,余兴未了不免回味梦里的情形,叹惜还没和雪儿做那事哩,再想续上梦境,可雪儿再难进入他的梦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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