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人家都喂养一些鸡鸭换钱,有时候也会杀了招待客人,雪儿瞅到杀鸡杀鸭的场景便头晕心颤,看不得冰冷刺目的菜刀和鲜红的血,现今竟敢拿剪子刺伤了黑牛,过后她都惊疑自己哪来的胆量和勇气。雪儿望着黑牛咬牙切齿而去,身子随之也软瘫了,不过仍旧警惕着外面的动静,大梅一帮人在院里嘀咕,秦阳在窗下大声派说她的不是,雪儿清楚秦家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更没理由放过她,娶她就是为了给秦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她这般闹腾无疑是给秦家人丢尽脸面,在村里甚至四外八村会引起天塌地陷的震动,古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嫁给黑牛洞房里却刺伤了黑牛,秦家人不会不处置她。雪儿身处险境才知道先前把事情想简单了,她盘算只要她不愿意,穿衣锁扣至死不从,黑牛也没办法让她屈服,如今处处嗅到了危险,每时每刻都会被黑牛糟蹋身子,她要全身而退实属天方夜谭。雪儿思来想去一时萌生了死念,秦家和另一家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她死了两家一准把各自的姑娘领回,爹的盘算就会落空,哥娶不到女人这个家就会绝户还落下笑柄,雪儿难免又犹豫了。雪儿担忧自家绝户断了香火,心里更多是牵挂虎子,两人在一起的希望虽是渺茫可她不想认命,只要活着她坚信能从秦家逃出去。
雪儿慌乱中把衣扣从新扣上,摸索着把煤油灯点亮,又缩到床的角落,双眼一眨不眨望着篱笆帐子门口。大梅走进来坐在床沿上,雪儿慌恐紧张起来,随后秦阳等人怒气冲冲闯进来,神经更是绷紧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心狂跳不止。
大梅尽量把语气温和,还挤出笑意,她说:“洞房之夜怎么还拌扯上了啊?小两口做事好好商量吗,好歹你俩成了夫妻,新婚之夜伤害你的男人,你这样让他叔怎么做人。”
“还没见过你这种女人。”秦阳哥几个异口同声叫嚷。
雪儿逐个瞪视,目光寒气逼人,也充满了厌恶。秦阳毫不畏惧和雪儿对视,说:“既然嫁过来就该遵守妇道,你不和黑牛哥同床想啥?”
大梅也不再装模装样,冷冷地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都是女人的命,我们也不是把你抢来的,俺家也搭上了一个妹子哩,白吃白喝还不给秦家留种,天下没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既然嫁到秦家要顺风顺水的过日子,你认为想风是风想雨是雨啊,哪家也容不得你这样给人添堵。”
雪儿无言应对,这些话讲的倒是合情合理,也堂而皇之,她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在几人虎视眈眈之下只能沉默。从外面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雪儿又把剪子握在手里,剪子在灯光下抖颤,大梅试着把剪子夺下,她用力死死握紧,大梅生怕伤了自己,争夺一阵也就放弃了。来人是三牛和九妮,黑牛并没出现,雪儿稍稍放松下来,犹豫一阵把剪子压在枕头底下。三牛招呼秦阳等人出去嘀咕一阵,秦阳等人便去了,他回来不言不语站在篱笆帐子门口,像是过年贴的一尊门神。床沿右侧坐着大梅左侧是九妮,大梅继续讲三纲五常,劝她顺从天意,接下来还不知道秦家会使出怎样的计策,雪儿无心去听,恐慌不安的心里已经是一团糟。
鸡叫三更时黑牛回来了,大梅临走在灯影里拽了一下黑牛的衣角,黑牛便跟了出去,在门外几人嘀咕了一阵,随后木板订做的院门吱嘎一声关上,黑牛马上回来了,雪儿把身子又往床角落挪动,并且再次摸出剪刀。暗淡的灯光下黑牛出现了,酒后疙瘩榔头的脸在暗淡灯光下更是丑陋,雪儿身子颤抖,双手也颤抖,手里的剪子连带着颤抖。黑牛并没有扑上来,瞅着她手里的剪子慢慢坐在床沿上。
黑牛说:“俺知道你嫁给俺委屈,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咱俩已经拜堂成亲了,这都是命老天爷安排的。”
雪儿没话讲,也就不去搭理。
黑牛抹下脸来恳求说: “你跟了俺往后指定让你过好日子,俺拼命的干活拼命挣钱,百倍对你好万倍对你好,只要你给俺生个一男半女,这个家你说了算。”
“你别痴心妄想了,死了这份心,你说得天花乱坠我都不会跟你。”雪儿语气坚决且冰冷。
“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好言好语你不听,偏偏见了棺材才落泪。”黑牛霍地站起来,瞪着血红的眼睛,身子前倾一点点逼近。
“你敢动我,我就和你拼了。”雪儿身子往后退缩,后背碰上墙壁顿时绝望了,慌乱之下剪刀胡乱刺来划去。
黑牛虽是心焦火燎,剪刀在面前晃来晃去,也不想再次霸王硬上弓,煮熟的鸭子难飞上天,何况折腾了大半夜,大家忙累了几天,不便再去打搅,黑牛压制了身体里的欲火,踟蹰片刻后慢慢挪移到床沿坐下,说:“我不强求你,你放心吧。我睡觉”。
“滚远点,别睡床上。”
黑牛侧身躺下,雪儿像是被蝎子咬了,忽地站起来跳下床,赤脚跑到篱笆帐子门口,黑牛侧身躺着并没追赶,雪儿犹豫一阵慢慢走回床前,提了鞋跑到外间屋。
从里间的黑暗跑到外间的黑暗,同样是恐惧,雪儿坐了椅子的边沿,神色不安地瞅着篱笆帐子门口。从篱笆帐子间隙透出来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恐惧的脸,黑牛没有撵她出来,似乎真的睡下了,雪儿暂时少了恐慌,这才察觉一颗心还在。雪儿盯得篱笆长子门久了感到了疲惫,夜静的可怕,雪儿感觉黑暗里有许多虫子在啃她的心,在她身上爬行,她紧盯着篱笆长子门顿生疑虑,秦家人商量了半天不可能没计谋,今夜就这般轻易放过她?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的。
里间屋的灯光越来越暗,灯罩被油烟熏黑,灯油也渐渐干枯,一时屋里完全陷入黑暗之中,雪儿廋弱的身子在黑暗中颤抖,她把喘息声压到最低,探听黑暗中的哪怕微小的动静。不能等了,等下去就会被黑牛糟蹋,泼出的水嫁出的女,她不回娘家秦家也难怨怪爹,爹可以推说不知道,把不是推给秦家,嫂子也就能留住,雪儿在心里盘算了逃跑。
一时,黑暗中传出黑牛的呼噜声,并且声音越来越大,担心黑牛没有睡实,雪儿又耐心等待一会,这才轻轻地站起来,蹑手蹑脚摸索着走到门口,摸到了门闩才刚要拨开,突然传出黑牛翻身动了一下,她惊吓住了,心控制不住狂跳。黑牛翻过身呼噜声又响起,雪儿稳稳心神慢慢地抽出门闩,开门时吱嘎嘎一阵轻微的响声,黑牛并没有被惊醒,她快速迈过门栏。
下半夜月亮已经沉没,天空像涂了一层黑漆,雪儿摸黑往外走,在院里碰倒了竖在槐树上的勾担,刺耳的声响使得她心惊肉跳,幸好没有惊醒黑牛,虽觉得有些奇怪,此刻也顾不上多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快跑。摸索着出了院门,雪儿不似才刚那样恐慌,心稍稍安稳一点,自然也滋生一丝欣喜。不过,身陷浓浓的夜色里并没有完全消除恐惧不安,总感觉危险还埋伏在身边,她跌跌撞撞顺着大街往村外走,深一脚浅一脚,脚步越迈越大越来越急,最后是跌跌撞撞在跑。
跑到村口了,前方黑暗里有一个影子在徘徊游荡,雪儿猛地在十几米处停住,心又开始狂跳,此刻从未有过的惊惧袭遍全身。
“谁?”
“谁?”
黑暗里的人影和她同时传出惊骇的询问。雪儿的声音颤抖,此人好像也很惊疑,并且停止了徘徊,她顿时觉得声音很熟悉,随后,突然一阵的悲喜交加,眼泪扑簌簌的流下,这个声音早已深入心里。
“虎子,虎子”她在心里呼喊着,急速向前跑去 。
虎子的双腿此刻已麻木,先前徘徊很久停不下来,听到了雪儿的声音,停下来后又迈不开。自从雪儿上了花轿那一刻,虎子便吃啥啥不香,脑海里残留着黎明前的那段黑暗,装着雪儿凄凉的背影,太阳才刚落山,他便失魂落魄游荡到了书院村外,痴呆地遥望。虎子不能去黑牛家,雪儿明媒正娶嫁进秦家,现在是黑牛的女人了,明知来书院村也是枉然,面前是一座无法翻越的大山,可他还是来了。
虎子压根没指望雪儿能逃出来,雪儿的出现让他惊喜交集,更不敢相信,在他愣神的工夫,马上将要抱住跑来的雪儿了,黑暗里冲出几道黑影,阻挡在两人面前。虎子不用想也知道是秦家人,漆黑的夜里伸手不见五指,只能看到黑暗,听到黑暗中的恶毒骂声,掌掴脸的啪啪啪声,还有隐隐的抽泣声,相隔了十几步远,他却无力阻止这一切,不能阻止秦家人抓回雪儿,虎子使劲揪着头发,望着眼前的黑暗,心在嗷嗷狼嚎。
黑牛原本佯装入睡,雪儿一有动静他便警觉起来,没有阻止她是想探知究竟,知晓她的目的便可以因地适宜制定对策,一旦听到雪儿出了屋门走出院子了,他彻底明白了,她这是要逃跑让他鸡飞蛋打人财两空,瞬间怒火熊熊燃烧,原本狰狞的嘴脸更加恐怖,他一骨碌爬起来,跑出去喊了秦阳哥几个堵在村口。
“不识抬举的女人竟然想跑,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今晚我要让你知道做女人的规矩。”黑牛路上继续发泄怒火,雪儿被秦阳哥几个逮住了胳膊,他也就顺顺当当掌掴雪儿几巴掌。
秦家众人怒气冲冲把雪儿拖回到家,把她摁倒在床上,黑牛不想等到明晚了,便给秦阳递眼色,秦阳出去了一会,回来手里拿了一根绳子,几人围上前抓胳膊摁腿,片刻便把雪儿的手脚捆绑在床上,随后大家笑嘻嘻的离开了。
雪儿曾经见过村里人杀猪宰羊,没料想现在她变成了躺在案板上慌恐的羔羊,即便挣扎辱骂阻挡不了下面将要发生的事,她大字形躺在床上难以挣脱,骂累了也只能流下屈辱憎恨的泪水。
“尽管骂吧,你是我的女人,天经地义该和我上床给我生孩子,是你不守规矩,逼我这样。”黑牛的眼睛已经血红。
黑牛凶神恶煞的扑来,撕扯解她的衣扣,雪儿恐慌之下不再辱骂,闭上眼哀求:“你别这样,我不会跑了,和你好好的过日子。”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黑牛左眼喷射着怒火,右眼燃着更强烈的欲望,他抓扯了她的双峰,望着她狠笑。
“畜生,你要是强行那个……那个我,我会让你家家破人亡。”雪儿羞愤之下发出绝望的咒骂。
难以阻止,黑牛刺入她的身子里了,雪儿痛苦的闭眼悲泣,心里默默呼喊:“虎子,我对不起你啊,是我对不起你,虎子,虎子……”
“雪儿……雪儿,雪儿……”同时在黑牛家院门外,虎子同样在默默的呼唤,在狂躁不安的徘徊。雪儿在他眼前被强行拖走,他却无能为力,雪儿一路哽咽不止,一路回头张望,他尾随在后面,跌跌撞撞走在黑暗里,脑海里闪现雪儿那泪凄凄的目光,他心里有了许多恨,恨秦家,恨柱子,恨这个世道。
虎子眼瞅着黑牛家的院门关闭,几个黑影嬉笑着离开了,他觉得心被刀剑刺穿,呻吟着搬起一块石头冲着院门砸去,响声在黑夜里并没有产生多大反应,黑牛也没出来察看,虎子绝望里抱头蹲在地上,身躯缩成一团,心里在默默呼喊:“雪儿,雪儿……”
起风了,星星被乌云遮盖,一时便飘起了雪花,入冬的第一场雪在黑夜里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