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打工者扛着行李,走了一天零半宿,最后来到最近的一个火车站,又累又饿,随便买了点东西吃,然后睡在候车厅里。第二天早上,三个人醒来,先找个电话厅往各自的家里打了电话,说马上就要到家了,不用惦记等等。八点的时候,他们终于踏上了回家的列车。
三个打工者回家的心情就像疾驰的列车一样焦急。下午三点整,列车终于稳稳的停靠在安华市火车站。三个人下了车,又打的直奔八里外的安华县汽车站,总算买到了回家的最后一张车票。下午四点整,三个人终于踏上了去小寒村的唯一的一辆公共汽车。
正月初二的晚上五点十七分,在经过整整三个月风风雨雨和颠沛流离之后,三个打工者终于回到了家。这时,华家的屋子里早已坐满了人。
“唉呀!兄弟!”华宇康一进屋,还没等放下行李,早已等候在家的田野抑扬顿挫的首先开口了,“你可回来了,这帮人都要想死你了,大年初二回到了家,搁外边过足了瘾吧!”
“唉呀哥哥”,宇康也学着田野的声调开口了,“你说得太对了,都要想死这帮人了,大年初二回到了家,谁想搁外边过瘾谁就去吧。”
满屋子的人哄堂大笑。
除了宇康之外,九个打工者连同家属老老少少都在这。这些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问寒问暖,好不热闹。唯独不见柳茹花。
小伊兰这时冲进来喊道:“爸爸,想你了!”然后使劲的扑进他的怀里。
“爸也想你了。”宇康抱起了她,使劲的亲了亲她柔嫩的小脸。
见到儿子平安无事的回来,正所谓眉开眼笑的华母说道:“儿子,还没吃晚饭吧,饭菜都在锅里呢,快吃吧,我去给你拿。”
“老太太这是高兴”,田野在一旁看着宇康说道,“你没在家的这些天,家里出了一件大事,就在老太太身上,你没发现吗?眉开眼笑的。”
“眉开眼笑?”一句话提醒了他。宇康仔细的看了看正端饭菜进来的华母,发现了那只明亮的眼睛。“妈妈,您的眼睛……怎么回事?”他惊喜的急切的问道。
“你走以后不久”,华母看着吃饭的儿子说道,“咱村来了下乡医疗队,挨家挨户的给人看病,不收一分钱,我这眼睛就是她们给治好的。这不,快到腊月二十三小年了,她们才回去……噢,差点忘了说了,那个领头的大夫叫朱晓军,就是她给我做的手术。那大夫,长得真漂亮,还是左撇子,灵巧得很。”
“奶奶说得不对”,小伊兰这时努起了小嘴,然后说道,“是非常漂亮的阿姨,她说她过了年还来呢,她就像爸爸刚才亲我一样,亲了我两次呢。”
“奶奶没说对,小兰兰说得对。”华母抱起了她,嘴里一边说着“乖”,一边亲了亲她柔嫩的小脸。
满屋子的人看着这样的情景都投去了欣羡的目光。
“这女大夫”,田野这时候插话进来,“小孩儿的眼睛就是不撒谎,小伊兰说得真对,这女大夫真是漂亮,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人呢,仙女下凡这样的事可不是传说。”
“那位大夫多大年龄?叫什么名字?”听到“朱晓军”三个字,表面平静实则早就被震惊的华宇康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便急切的不自信的问道。
“你不用问”,田野极其赞赏又似乎极具分寸地说道,“这话好像不该我说,那女大夫真漂亮,跟你年龄差不多,叫朱晓军,你见了非馋死你不可。”
满屋子的人听了这话又笑了。
宇康看看田野,想了想笑着说道:“那最好千万别让我看见这位朱大夫,要不然准出人命,我还没活够呢,再说了这‘死法’也忒方便。”
满屋子的人又是笑得前仰后合。
华宇康吃着饭,在众人的笑声中,内心极其淡定的划着问号:莫非是她?是她来到了这个穷山沟?可能吗?看样子就是她……
华宇康吃完饭,田野见状开始说起最实际的话题来:“我说兄弟,这饭你也吃饱了,也暖和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给这帮人一个交代了?怎么样?这次外出有收获没?这话就得我问。”
田德水和金彪这时也从家里吃完饭出来,一同跟年轻的妻子来华家。宇康看了看他们俩,递个眼色,然后把事先早已商议好的话说出来——
“唉呀哥哥,别提了,这次出门算是白费了,别说收获,几个人能活着回来,就算相当幸运了……我们遇到的这个老板是最糟糕透顶的家伙,所有的货物都被他巧取豪夺了,这样的‘地头蛇’咱惹不起。这不,我们跟他折腾了好长时间,要不然怎么会正月初二才回来呢?别提了,受苦受罪不说,还要受一肚子气,到头来什么都没得着,这外边的钱可真不好挣……”
满屋子的人听了这话,心凉了半截。
“挣钱?”憨厚的金彪在一旁“添油”,“想得挺好,哪那么容易呀?这一冬这罪受的,别提了,也就是我们几个,换了别人,早坚持不住了;别说挣钱,这人没搁外边丢喽就算福星高照……”
“挣钱?”傻乎乎的田德水又在一旁“加醋”,“那地方,那哪是人待的地方啊?反正我这辈子都不想去了,别说不挣钱,就是有钱在那放着,让我一张一张的捡去,我都不去;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在家好好待着呢,这份洋罪受的……”
“话经三张嘴,长虫也长腿”。满屋的人听了这话,知道没挣着钱是确定无疑的了。屋子里的气氛很快平静下来。
“咯咯——”田德水的媳妇儿金苹毕竟年轻,看到大家这时无奈的表情,有点憋不住了,于是笑出了声。
在场不知情的人对这笑声感到很蹊跷,不由得面面相觑。
“小叔!”田德水再也按捺不住了,冲宇康喊到,“拿出来给大伙看看,那才叫一个‘牛’!”然后带头在地上蹦起来,金彪也跟着蹦起来。屋子里的气氛又异常活跃起来。
宇康解开棉袄的纽扣,站起身,把棉袄向两边打开,只见——
“啊!”在场的人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因为他们看到的是,紧贴棉袄的里面早已事先揣好了一沓沓的百圆大钞。
看到这样的情形,人们从惊喜中回过神来,也像金彪和田德水一样,开始手舞足蹈了。宇康把钱一沓一沓的拿出来,摆在饭桌上。每沓三十张,一共十沓。他向大家挥了挥手,示意人们肃静。
“刚才给大家一个惊喜”,他说道,“如果我把钱平平静静的拿出来分给大家,真是太没意思了,用这种方式,我只想强调两件事,第一,这三万块钱对于我们这个穷山沟来说实在来之不易,因此弥足珍贵。第二,这些钱充满了血味和汗味,它现在就摆在我们面前,我要强调的是,这些钱我们应该怎么花呢?如何把它作为原始资本让我们这个穷山沟彻底脱贫致富呢?我想,这是我们这些人现在应该想到的首要问题。一家一户的贫穷是小事,整个山沟的贫穷才是大事。如果我们这些人不想在这穷山沟里受一辈子穷,就应当千方百计的为整个山沟找出路;如果我们的总体致富了,那么我们个人才有富裕的可能。”
“还是读书人看问题看得远。”宇康的话音刚落,田野又开始抑扬顿挫的发言了,并向宇康投去了信任的目光,“你就具体跟大家讲讲,这钱究竟怎么花最好。我还真没想到你们会带这么多钱从苇塘回来,是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这钱的用法了。宇康你既然把问题提出来了,我们大家就听你的,说说你的想法,大家说同意不?”
“同意!”一屋子的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好吧。”宇康环视了一下四周,“既然这样,我就把这当成临时会议厅,给大家开个会,就叫‘草屋会议’吧,请大家静听——
“大家知道,三个月前,我们一行十个人去了苇塘,不远千里去淘金,挣的纯粹是血汗钱和辛苦钱。直到今天早晨的时候,我们还在回家的路上,现在终于到家了。这其中的艰辛,我想大家也都了解了,不过,它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已经不重要了。所以我现在继续前面的话题,我们一行十个人从苇塘里淘来的这桶金,是我们这个穷山沟有史以来最阳光的一个劳动成果,三百张百圆大钞就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到底该怎么用呢?第一,为了向贫穷告别,我想,我们大家光靠种地这一条肯定不行,几十亩薄地就是刨烂了,一年下来也就是那点非常有限的收入。第二,为了向贫穷告别,我们必须选择一个稳妥的致富项目。这个项目应该是种植业以外的,但是又不能完全脱离种植业。试想一下,如果我们大家现在一下子都不种地了,都去干别的,这不现实。第三,具体选择什么项目,我现在先不说,原因一个是我的想法现在还很不明确;另一个是我想要大家群策群力,共同想办法,哪怕想上它十天半月都可以。第四,具体说到这笔钱,我想不管我们将来选择何种项目,就用这笔钱做它的启动基金。大家可以以合资入股的形式进行合作,把这个项目逐渐地做大做强,那那时,我们这十个人就是这个项目的‘元老’。
“好了,就着新年的喜庆气氛,我先讲这些,算做引子,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大家回去以后,要把这件事足够的重视起来,多想想,多看看,还是集中大家的智慧好。我最后再强调一遍,好想法好项目的最终标志就是,能让我们脱贫致富。就按这个思路去想。”
“我补充一点”,田野说道,“就着大伙都在这,我看这样,这三万块钱咱谁都别拿了,就放在宇康这,让他锁好,既然要办大事,这钱必须有人去管,等日后各方面条件成熟了,用起来也方便;再说了,这钱来得这么不容易,有个人专门管理让人放心,我看这个管钱的人就宇康是最合适的,大家说怎么样?”
“好啊”“我同意”“应该这样”“就这么办”……
参加“草屋会议”的人,最终把这个重要任务交给了华宇康。也就是从这时起,他强烈的感觉到,他在众人当中开始树立起威信了。
至此,从三个月前离开家乡,到大年初二这个有名的“草屋会议”,一直在穷困潦倒中苦苦支撑的华宇康,终于看到了一丝充满希望的曙光。
夜深了。有人开始从低矮的草屋里走出来,最后逐渐散去。老瘸会计躺在炕上早已睡着,华母也困了,正倚着墙打盹,被宇康叫醒。安顿好两个老人,宇康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时的小伊兰还没睡,她在等爸爸。
“你妈妈呢。”宇康悄悄地问。
“你好,你回来了?”没等小伊兰说话,笼子里的八哥先“说话”了。
宇康来到近前看了看,冲它笑了笑,给它添了点水。
“东院,打麻将。”八哥喝了几口水,好像心存感激,又“说话”了。
“自己动。”八哥又“说”了一句。
“自己动?”宇康一皱眉,什么意思?
“我听妈妈说”,小伊兰说道,“东院买麻将机了,里面有电脑,抓牌不用人,八哥说的意思叫……叫‘自动化’。”
“是吗,娱乐都实现自动化了吗?”宇康自言自语。
“你知道是谁最先说的‘自动化’吗?”小伊兰看着爸爸说道,“要不然我也不知道,是给奶奶做手术的漂亮阿姨说的。”
“是吗?漂亮阿姨怎么说的?”
“她来咱家时带了一台‘电脑’,然后给奶奶做检查,非常安静,很快就做完了,她说这就叫‘自动化’。”
“是吗,你喜欢‘自动化’吗?”
“当然喜欢了,我喜欢漂亮阿姨的‘自动化’,我可不喜欢妈妈玩的‘自动化’,太吵太闹。”
“是吗,小兰兰真乖。”
“我长大以后还想学‘自动化’呢,就像漂亮阿姨那样。”
“好啊,你可记住你说的话哦。”
“当然记住了……爸爸我困了。”小伊兰躺下睡了。安顿好小伊兰,宇康看了看东院,仍旧灯火辉煌。
其实,此时此刻的柳茹花,正像八哥“说”的那样,在萧宏家围着麻将机,几个人激战正酣呢。
这种贵族式的享乐,在柳茹花看来,这是她应该得到的理所当然的快乐和幸福,尤其是在大年初二的晚上。所以,她早就应萧主任的邀请,吃完晚饭就坐在麻将机前等候了。有萧宏的邀请和支持,柳茹花感到十分开心,她越来越感到离不开这位富足的情人了。同样,这位与普通的山里人相比声势显赫的萧主任,也越来越觉得离不开这位风情万种的村妇了。她的呼吸,她的光滑水嫩的肌肤,以及她的身材勾画出的魔鬼般的轮廓,等等,都在无时无刻的吮吸着他的魂魄,只要有一会儿的功夫见不到她,他就感到他的内心空空如也。他曾想过要跟她私奔,可是他又舍不得除此之外的一切,几次想对她说,他都咽了回去。他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只要天天能在麻将桌前看着她,他就感到他的心情特别清爽。
“对儿!西风。”柳茹花一边打牌,嘴里一边嘀咕,“西风冽,‘黑夜’雁叫……”
“对儿!北风。”萧主任也不含糊,嘴里回应着,“北大荒啊,真荒凉啊,除了兔子还有狼啊。”
“对儿!”……
两个人一唱一和,总能在一种美好的默契中感受着对方。柳茹花认为她对萧宏的感情是真实的,她再也找不到另外一个男人能让自己和他搞得火热了,所以她就在屋子后面搭了一个“人字窝”,趁着宇康不在家,她感到她获得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真是喜出望外。于是,她就在那个隐蔽的地方跟他的情人一有机会就去偷情。而那个远在千里之外,正在苇塘里玩命的华宇康,此时此刻在她的心里似乎变得越来越不重要了。有时候她也感到愧疚和不安,但是当她的情人出现时,当她的情人给她带来她想要的那种冲动和幸福时,她就把他和所有的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什么“偷情”、“乱搞男女关系”等等,这些脏东西,仿佛都跟她无关;唯一有关系的事情就是,怀里的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快乐和幸福。
萧主任对待这件事实际上并没有柳茹花这么简单。他虽然很喜欢这个女人,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又保持着一丝的警惕,因为他深知,他所勾引的女人毕竟是昔日风光无限、让他自己黯然失色的那个才子的老婆,所以,一方面他要跟她密切地保持情人关系,另一方面他却要利用这个女人谋划他由来已久的企图。
萧宏知道,无论怎样,现在的华宇康没有半点反抗能力。勾引他的老婆,让他在必要时妻离子散,是一件特别开心的事情。这件事正在做,已经不成问题。现在倒是这个老瘸会计,成了他升官发财的最大障碍,他得尽快想办法把他搞掉;还有那个老朽的村支书,实在是前进路上的绊脚石,如果让他在村部继续待下去,自己的前途将会受到很大影响。不过,身边的这些小卒说到底并没什么,最感到头疼的还是没有足够多的钱来满足镇长和主管人事的副县长的胃口。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把老瘸会计搞掉,掌握更多的钱才能升官发财。
萧主任如何才能实现他的企图呢?他看着他心爱的情人,那才是他手里的一张王牌。这件事要想有个突破口,现在该是出这张牌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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