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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太(笔名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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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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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红》连载

第四十二章 决裂前夕

非典型肺炎是一种急性传染病,在这个春天突然降临,并迅速席卷了大半个中国。一场惊心动魄的全力抗击“非典”的战役就此展开。

各大医院尤其是医院里的精英们,几乎都成了抗击“非典”的先锋战士。李市长一声令下,朱晓军医生成了抗击“非典”的先锋战士之一。至此,小寒村的卫生下乡活动中断了。

一年后,抗击非典的战斗接近尾声;又半年后,这个急性传染病在人类医疗精英们面前彻底的销声匿迹了。这期间,曾有多少优秀的医务工作者,为了挽救他人的生命,自己却由于不幸感染了它而献出宝贵生命,让它永远定格在那光荣的瞬间。

一场瘟疫消失了,而远离瘟疫的华宇康他们,这时候却在山沟沟里悄悄的把他们的养殖业做大做强。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们的十头种猪这时候在数量上已经发展超过一百头了。在宇康的精心指导下,他们把业已繁育的两窝仔猪中的母猪全部留下做种猪,而把仔猪中的公猪全部卖掉,并用这笔钱重新修建了猪舍,进一步扩大了养殖规模。尝到甜头的人们更加信心百倍了,他们打算在以后的经营管理中,对仔猪进行择优选择,同时仍旧注重数量的增长,质量稍差一点也不要紧,以便进行更大规模的养殖。

现在,他们手中人均至少拥有十头能繁母猪,这为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种源基础,并对此后的发展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影响。这件事对于说不上已经贫困了多少年的小寒村来说,简直是一个了不起的事件,它不亚于旧社会的一场政治暴动,它旗帜鲜明的向贫穷宣战了。从此,一个大规模的生猪养殖企业在这个小小的穷山沟里静悄悄的结下了胚胎。

这件事还具有非凡的现实意义。小寒村算不上中国第一个贫困村,也肯定不是最后一个,但是它作为泱泱大国的千百万个细胞中的一个,却业已开始健康、活跃和繁荣起来。它虽然比不上那“十八个红手印”那么经典,然而它所展现的前景和未来跟那个小村子一样光明。茶余饭后的人们也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这也许不仅仅是一片“希望的田野”,以华家为代表的小寒村,和以小寒村为代表的中国农村在未来的日子里,注定要健康、活跃和繁荣起来。

城里人抗击非典,经过一年多的紧锣密鼓之后,最终偃旗息鼓了。而远在山沟里的华宇康他们,正把自己的养殖业紧锣密鼓地展开。仔猪腹泻不用“西药”,而用中药或大蒜;消毒不买消毒液,灶台窝里小灰多省钱;冬天萝卜夏天菜,省下干粮金不换。这些新招奇招是他们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也是他们生产实践的结晶。他们把自己的事业搞得有声有色。总之,一切都按照经过苇塘磨炼的泥腿子们的意图和规划进行着。

然而,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的意图和规划同样进行着。

盛夏的傍晚,天气异常闷。老瘸会计自从不当会计以后,整天在家待着,除了照看小伊兰,几乎没什么事干。这天晚上,华母跟宇康、伊兰他们吃完晚饭岀去纳凉了,就剩老瘸会计一个人在屋里待着,闷闷不乐。

其实真的没什么事情能让他乐得起来。自从不当会计的那天起,他就慢慢发现,他上了儿媳妇的当。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恨自己,为什么把会计职位就这么轻而易举的交出去,而让这个骚女人轻而易举的得到它?自从柳茹花当上会计以后,她的风骚行为不但没收敛,反而愈演愈烈。老瘸会计知道上了当,一想起这事,就恨得牙根直痒痒,一看见这个女人,就想扒了他的皮。可是到头来,他仍旧无可奈何,眼巴巴的看着这个龌龊的女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来晃去,憋了一肚子气。

老瘸会计低着头,在炕上闷闷的坐着,一声不响。

“爸——”,这时,柳茹花忽然走进来,阴阳怪气的跟他说话,“您教教我呗,这儿么,我有点不懂。”

老瘸会计抬头看看她,没有做声。

“您这辈子净研究‘收入’和‘支岀’了”,她假装的打开帐本,继续说道,“您绝对是会计行当里的权威,我能有您这样的长辈,真是荣幸……”

老瘸会计低着头坐在那,仍旧一声不响。

“哟,您这是怎么啦?”柳茹花早就看透了他沉默背后的内心活动,就着宇康不在家,决定拿眼前这个老东西好好的开开心,于是她就用极具挑衅性的话戏弄他,“沉默代表什么?您要‘在沉默中爆发’吗?我看您还是算了吧,我得好好让您尝尝有口不能出声的滋味有多舒服……”

老瘸会计的脸色已经铁青,低头不语。

她继续说:“您烦我不要紧,可宇康不烦我,他比您清楚我是什么人,我就这样啊……”

“……”

她继续说:“您真是会计行的权威,您在家‘收入’了清闲,却把会计权‘支出’去了,没有人比您更会算账了,您真是计算学的高手,在‘收入’和‘支出’之间,您总能做出最令人满意的选择……”

老瘸会计怒气满腔,浑身都在颤抖。

柳茹花继续说着恶毒的话:“好了,在这凹凸不平的炕上,您就舒舒服服的享受您的‘收入’吧,我得去东院了,我可享受不了像您这样的清静。”

在此后的两天时间里,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老瘸会计看上去有点发怔,他看人直愣愣的。到了第三天,他竟一头栽倒在炕上,不省人事。

老瘸会计突如其来的病症,让宇康感到猝不及防。他在386国道上好歹截了一辆三轮车,然后拉着病人直奔县医院。经诊疗,他得的是轻度脑出血,多亏救治及时,老瘸会计总算缓过了这口气。

又是六天六夜的操劳,老瘸会计终于出院了。他恢复得不错,只是左腿有点不听使唤,跟右边的瘸腿正好扯平,所以像好人一样,不向一边倾斜了。

宇康又是东拼西凑,结了医院的帐,欠下六千块钱的债。病人出院后,家里来了不少街坊邻居,都是来看望老瘸会计的。也跟着宇康跑前跑后、忙着照看老瘸会计的柳茹花,一有空就向前来看望病人的客人们唠叨:“我这说不上是啥命,越穷越有病,越没钱越赶上;你说这老爷子,不当会计了,在家放着清福不享,还来了病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让他在家了,当会计那会儿什么毛病都没有。唉——,这日子真难过呀,啥时候是个头啊!”

“你还年轻,这不算什么,谁家还没有个生老病死的。

“真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他也不好喜这样。

“别灰心,过日子吗,都得有个三灾五难的,再说了,人吗,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

“那是不假,过日子都这样,哪家也不是一帆风顺的。

……

大伙你一言我一语,一边闲着说话,一边劝解着柳茹花。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宇康在一边也跟着大伙说起话来,“生活当中究竟会发生什么,我们无法选择,但是我们至少能够选择如何面对。”

“这话对。”一个人这时又抑扬顿挫的开口了,“我跟你说,这不,我们家小二真上城里蹬三轮去了,还真攒了几千块钱,这不是有个女的看上他了吗,说要嫁给他。哪知道,我们家小二心实,就把那几千块钱都给她了,拿完钱那女的就没影儿了。为这,小二气疯了,经常砸东西。回来一趟砸一回,回来一趟砸一回,没闹死我。没事的时候,我就经常想,人间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四岁时得了一场病,发高烧,差点没烧死;十二岁又挨饿,三根肠子闲着两根半,一星期吃三斤高粱,差点没饿死;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又得了肝炎病,我吃了三桶活泥鳅总算逃过来了;现在四、五十岁了,应该清净了吧?谁知道,我们家又出疯子。唉!这辈人,净受罪了,没得好。死了别说上天堂,就是下地狱烧焦了烧糊了变成灰,风一吹,没了,多清净!来世也不托生人。小孩一下生就哭,他也不愿意托生人,托生人就是受罪,一边哭一边喊‘受罪——,受罪——’。”

屋子里的人都笑翻了天。

“行了二哥,你可别搁那瞎扯了。”

“我这可不是瞎扯,我五十多岁就是这么活过来的。不过,这话还得说回来,别看我们家出疯子,这人啊还得好好活着,你看你二嫂我们俩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她‘东方闪电’,我没事下棋。唉,好死不如赖活着。”

田野的话就像这盛夏里的一只冰淇淋,给人的感觉特别清爽。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月后,老瘸会计恢复得越来越好了。宇康算了一下,这场病前后共花掉一万多元。

老瘸会计拄着拐杖,出入在自己家里,好在自己还能照看自己。可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家就像他一样,正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这时候的柳茹花不知为什么,去萧家不像以前那样次数多了。除去上班,在家的时间比以前多了起来,可是她跟宇康吵架的次数也多了,有时候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故意找碴儿。两个人不说话还好,只要一开口说话准得吵架,吵得宇康一塌糊涂,真是受不了。什么人能经得起这么折腾,自己的老爸刚好点,媳妇儿又天天找碴儿。

好在正值农闲时节,宇康除去每天精心照看自己的宝贝种猪外,一日三餐就像侍候少奶奶那样侍候柳茹花。有一天他把饭菜弄好了,便吩咐伊兰去叫还在炕上躺着没事干的柳茹花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天天老吃饭,害得我越来越胖。”柳茹花不耐烦的一阵吼。

吓得小伊兰不敢做声,背后顽皮地看着柳茹花并偷偷的向宇康努嘴。宇康见状,在一旁唠叨起来,半真半假的给她开了个“减肥秘方”:

一两三岁开始爬树梢;

二两乌苏江畔把鱼捞;

三两大兴安岭耍大刀;

四两长白山上抡铁锹;

五两松花江底把王八捞;

六两夜深人静上房逮猫。

一辈子不长膘。

宇康其实是想逗她开心,知道她这时的心情也很郁闷,这些年跟自己也没过着什么好日子,就开玩笑似的让她乐观点。哪知道,只见柳茹花横眉立目,一声狮吼,回敬了他一句匠心独运的俏皮话:“胡啵啵拉落在辘轳把上——净放你家那呱啦屁!”

柳茹花不但没高兴,反而发怒了。

立秋以后,田里的苞谷长势喜人,尤其是宇康家的苞谷比别人家的更好,这给他很大安慰。田德水看宇康家的庄稼这么好,就来向他“取经”。

“现在市场上的苞谷品种这么多”,宇康跟田德水说,“必须注意品种间差距,必须因地制宜,必须看天看地看人,只有天地人三者和谐完美,才能种出好庄稼。这其中最要紧的一件事,并不是具体到应该选什么样的品种,而是作为一个庄稼人,一定要尊重地理纬度。”

刚刚读了几年小学的田德水对宇康的话似懂非懂,他就回过头来问旁边的柳茹花,“小婶,我小叔说的地理纬度是什么意思?”

这一问不要紧,柳茹花就像吃错了药一样,满嘴的尖酸刻薄,“问个屁?你妈肚皮上还有‘地理纬度’呢,到了‘两极’还有‘禁区’呢,尊重得么?你爹才能入‘禁区’,别人行吗?一个臭庄稼人,咬文嚼字的。”

田德水无端的遭到一番奚落,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也没敢言语,只是默默的低头不语。可是,华宇康对柳茹花的行为越发感到担忧,他似乎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死亡的气息,一个似乎早就安排好的人生事故正向他一步步走来。

宇康的嗅觉一点不错,他闻到的那种气息在柳茹花的骨子里继续发酵着,直到把她想要的那种结果最终酿造出来。不过,这个过程是非常复杂和尖锐的。也许只有经过这样复杂和尖锐的思想斗争,才叫深思熟虑。

柳茹花虽然刁蛮专横,但她并不傻。她想向她的情人讨要一个名分,她知道萧宏最终会满足她的这个愿望,可是她在喜欢这个男人的同时,也看到了他的飞扬跋扈。这在她的内心深处提醒着她存在担心的必要,一旦日后彼此不能相处,事先一定要想好退路。

可是眼下,顾虑归顾虑,她还是要向她想要的那种结果前进。这不但是为了她的情人,更是为了她自己。她深深地感觉到,为了他们共同的幸福,她应该下这个决心了。

然而事到临头,她感到要下这个决心又非常困难。宇康这个穷小子除了穷和匪夷所思的“软弱”以外,实在没有其他什么事情可以让她这样做的理由。她仔细盘算着,既然如此,那么好吧,权当我的感情生活在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度一次假,反正我一旦离开,你华宇康未必还有什么人能看得上;如果我的担心如期而至,我还可以重新回到我原来的地方,到那时,我可以自由自在地辗转于两个男人之间。

这就是柳茹花的逻辑!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如意算盘该有多么精妙!有人说,“天生是老鼠,不是它的错”。这话不假,但人类不能容忍它偷粮打洞,于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下一步,柳茹花为自己如意算盘的顺利实施,该捕捉怎样的机会呢?

且看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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