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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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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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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熟啦》连载

第五章

茶镇的人民世世代代都是在自己的水田里种双季稻,以增加粮食收入。这得益于茶镇的气候和茶镇人民的勤劳。

茶镇地处东南沿海地区,这本是非常理想的地理气候,只是它地处东南省的内陆山区。气候宜人,山清水秀。因为深居山区,没有什么工业,犹如世外桃源,环境十分优美。

云东去帝饶城之际,正是茶镇水稻秋收之时。由于自家的自留地位置比较高,没有受到山洪的摧毁。

现在要赶着晴日把稻谷晒干,便于一部分交公粮,剩下的储存。杨普一个人忙不过来。云平就叫来了自己的同伴牛儿、石头、小豆以及同班同学宋晓松、吴自理、陈盛青等帮忙收割稻田。

杨普先把稻割好,等放学后,云平带来了一群同学和朋友赶到田地来。橼芳也跟来了。

伙伴们几个力气大的在负责踩稻谷机。这是茶镇人最先进的人工收割机,这机器要不停地踩着踏板,滚轮才能不停地转动。把稻杆抓紧放到滚轮齿上,稻谷就像下雨那样,噗哧噗哧地四处散落在摊摆在稻谷机前方稻田里的尼龙布上。这比过去纯手工打谷要快非常多。科技就是生产力,体现得淋漓尽致。

几个在负责送稻给踩稻谷机的人,还有几个在负责收集堆散在稻田里割断的稻杆。

橼芳提着竹篓睁着一双明眸善睐的大眼睛在田里寻找田螺。这是正宗的田螺,其味美肉鲜,完全不是河螺及人工饲养的福寿螺可比的。田螺就是茶镇人的山珍海味。云平拿着镰刀在弯腰割稻。

“云平,你别动。”

橼芳踩着淤泥在云平脚下捡了一只大田螺。

云平一边笑一边继续割稻:“还是芳儿的眼睛亮。”

忽然,云平眼前一片乌黑,他有点晕,赶紧在旁边的稻堆上坐下。

橼芳忙问:“怎么了?”

云平提着小指头给橼芳看。

“哦,割到指头了。”橼芳说完就转头到田边的小溪岸边,采了一些草药,在小河里涤荡去掉泥土,拿石头捣碎,敷在云平割破的指头上。

云平还要继续割稻。阿牛走了过来说:“没剩多少了,交给我吧,你负责休息就可以了。”

小豆一边抱着稻草,一边扭着浑身都是污泥的身子在唱歌,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云平对橼芳道:“芳儿听说你奶奶病了?”

橼芳带着忧伤回道:“是呀。我爸送奶奶去茶县中心医院看,那里的医生说奶奶患的是重度肝炎,医生说依照目前的医学技术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这种病不仅死亡率很高,而且传染性很强。医生叮嘱我爸让我们家人都不要靠近奶奶。”

“那你让琪花姑姑用中医试试看。”

“姑姑去大学进修还没有回来。”

“那怎么办?”

“也没办法了。我爸爸只得腾个小屋给奶奶卧。”

“我们茶镇人最怕的就是生病。一来,也没有医院。二来,生病耽误事。三来,也没有钱。”

“姑姑常说,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有钱没钱都有死的一天,没有什么好怕的。人活着就要做有利于国家和社会的有用之人。只是生病了就要积极去看,不要硬扛。前一段时间,奶奶人有气无力的,脸色很黄。爸爸让她去医院看,奶奶不肯去,总说休息几天就会好,结果就越来越严重,现在都动不了了。县城里大医院的医生都说没有办法了。”

“病魔就是这样讨厌,但又挥之不去。”

人多力量大,稻田的谷子都收好了。在茶镇的盆地上,至少水田都是平坦的。不像阿兰的范屯村,那弯弯曲曲的梯田,手拉车都使不上,无论是插秧还是收割,样样都得肩膀挑。

这几天老天爷赏脸,云香从老军山采茶回来,趁着大太阳,赶紧戴上草帽,用竹耙跑到新房的阳台翻弄稻谷。茶镇人干活都得跟太阳抢热闹,不仅晒谷子要抢太阳,就是双季稻收割、犁田、插秧也要抢着在火辣辣的烈日下进行着。

晒黑没有关系,到了冬天杨家兄弟姐妹又个个白白嫩嫩的。只要收成好,炎炎夏日里肩膀晒脱皮也是常事。现在新房有自己的阳台晒谷子方便太多了。那时在老房,没有阳台,每次晒稻谷都得走过烫脚的石子马路去集体晒场,为防止被偷窃,杨普总是用扁担在集体晒场上自己的稻谷堆里画上几个记号。

云东和张鑫躺在浓烈的汗油腻的车厢里急切盼着回到茶镇穷窟窿的怀抱里。转过千山万水,终于中巴车在茶镇的大樟树下的汽车站停了下来。两人蓬头垢面回到心中呼唤的故乡茶镇。

多么可爱的故乡蓝天,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云,故乡情。云东两眼红润,想着母亲马大婶常说“外面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心中感慨万千。

云东和张鑫相互道别,各自回家。

不过,云东先去马大婶哪儿,因为范兰儿不会烧饭,不会有吃的等他。

马大婶正在捡云香从老军山采回来的茶针,孩子们见到云东个个跳起来,扑了过去喊着“爸爸回来了,爸爸回来了。”身心疲惫,一脸憔悴的云东很欣慰,这才是自己的家。

马大婶没有说什么,云东问有没有饭吃。

“饭甑里有,只是没有菜沽,要么去石头爸那里买两根油条来。”

说完,马大婶摸出沉甸甸的一毛钱给云东。

云东没有接,他知道家里面的钱基本上都被他这次闯江湖给挥霍一空。

云东走到厨房,自己做了饭团慢慢吃着。这次闯荡帝饶城对他心里打击很大,同时对他的身体消耗也很大。他已经有好几顿没有吃上饭了。在帝饶城派出所的黑铁房内,虽然有残羹冷炙,但他是清白之人,绝对不受冤屈之食。当然,云东并不怪帝饶城火车站派出所民警对他的教训和惩罚。毕竟,事情的主因还是张鑫贪小便宜造成的。云东的确是受连累的。这让云东更加敬畏法律法规的威严,定要做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好在现在回家了,他正慢慢享受家中饭团带来的营养补充的甜滋味。思前琢后,还是自家农田里种出来的米饭有滋有味。

云东用肥皂水,洗了一把脸,除去满面尘灰的熏臭味。拿起锄头到田间地头干活去。

晚上回家,吃好饭范兰儿说小女儿送给了菊花,云东“嗯”了一声便倒头睡了。

张鑫依然开拖拉机给小豆爸拉沙石。学校催着赶工,豆爸让张鑫去把云东叫来做泥水工,毕竟云东有来做过,豆爸也看在眼里,知道了云东做事其实还是很有责任心的。粗活只要有力气肯吃苦,谁都可以做,况且泥水工比小工的工价高得多。

由于有工地干活的经验,云东觉得自己还是吃得消干工地活,而且收入比纯粹种地高得多,于是就答应去豆爸工地里做泥水工。

家中的农活又落在杨普、云香身上。

做了几天的泥水工很顺畅,云东就去买了一套泥水匠用具成为正式泥水工。

无论是严寒酷暑,户外泥水工都是很辛苦的甚至比在田间地头干活还累,但工钱确实高。杨家人除了生病外,什么苦都不怕。

在大姐的教唆下,云香觉得自己就是大哥大嫂的丫鬟。她觉得在家里没有自己的位子,也想出去闯天下。

当然,云香这种“不安分守己”干活的想法被马大婶狠狠地训斥了一遍又一遍。“你也不看看云东去帝饶城闯出的祸?”

但不甘心在家里受云东的指使和青春对外面世界的躁动,云香不管马大婶多反对,决定一意孤行。她和自己的同伴雪花偷偷地攒零花钱,准备在机会来时就打包溜走。

豆爸承包的学校修缮工程接近尾声,校长和总务主任过来验收。

校长没说好,也没有挑什么毛病。嘴里时不时地说:“最好有个手艺不错的厨师来给食堂烧饭,不要老师自己烧得到处烟雾缭绕。”

云东心想,父亲虽然一年四季跟黄牛一样地任劳任怨趴在田间干活,但街坊邻居办大事请客吃饭时,父亲都会被大家叫去当大厨烧菜,这是公认的事实。何不让父亲到学校来做厨师比干农活更有盼头呢?

于是笑说道:“校长,我父亲在茶镇经常给乡亲们办大事时,烧饭下厨。”

在场的张鑫和小豆爸等都说:“云东的话是千真万确的,不信可以去街坊打听打听。”

校长大喜道:“噢,你们都说是了,怎么不会是真的呀。我们茶镇中学正要找一位这样的厨师。如果你父亲愿意,明天你把他带到学校来,我们谈一谈可否?”

“当然可以了。”

收工时,云东惦记着学校食堂的事,急匆匆就走了,把泥水工的家私给遗忘了。

云东经常遗忘劳动家私,被马大婶教育了多回,但依旧狗改不了吃屎。

晚上云东把情况告诉了父亲杨普。

杨普摸了摸头,道:“嗯,这是一个机会。靠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做死做活也很难攒钱。”

马大婶也觉得去学校做厨师是个机会至少比务农强多了。

于是说道:“对于穷山沟的茶镇人来说,赚钱的机会真的很少,能有这么好机会不争取才怪呢。就这样吧,明天去中学跟校长谈一谈。”

次日商谈,校长是想让杨普拿固定薪水帮忙学校烧饭,可问题是食堂的米菜由谁负责采购?价格又怎么算?众口难调又该怎么办?这些实际问题怎么解决?

最后,校长敲定就由杨普以承包学校食堂的方式成交。

马大婶一向来反对做生意,但承包学校食堂马大婶没有反对。因为校长为了能尽快解决学校老师食堂问题,只是象征性的收点承包费,这是个摆着赚钱的买卖,当然做大厨不轻松,也是苦行当。

生意并没有固定的概念,只要有买卖合同或者交易都可以称为做生意。而在马大婶的观念中,以劳动付出零风险为交易的行为就不叫生意,只有纯粹的倒卖才是生意。

这样,一家人基本上就脱离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黄牛务农生活到了书味浓浓的学校环境的日子。

云东虽然自己闯江湖失败了,但对马大婶这么大把年纪甚至已经老了还有勇气丢掉锄头棒去闯,打心底里是佩服的。

来学校食堂洗碟冲菜的云香更加不乐意,她觉得马大婶就是把她当成佣人来使唤。

云北很喜欢学校的生活环境,自然在班上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孟母三迁,这是家喻户晓的经典家教故事。马大婶没有什么培养教育孩子的读书方法,去学校包食堂也是为了谋生。但生活环境变了,从过去一年四季都在和田间打交道到现在一天到晚在跟老师们谈天说地,这无形中带给了云北和云平的巨大变化。

云平从经常在田间野地的生活环境转到了和老师同学朝夕暮处的生活环境,对于书的爱好越加喜欢。成绩从过去一般偏下,一路攀升到学校的尖子生。

茶镇中学从办校以来就很少有考上中专的学生,大部分人读到初中毕业就直接走上社会谋生或成家。这也是茶镇年轻人普遍早婚早育的根本原因。

杨家人祖先都是务农,基本上都没上过学堂。倒是马大婶的父亲是地地道道的才子佳人但是个典型失败的读书人。

不管怎么样,云北考上了中专,而且是师范中专,在茶镇引起了不少轰动。

亲戚朋友们觉得杨普和马大婶都是泥腿子一个,不是一个称职的家庭教育父母却能教育出“师范中专”生,这是个奇迹。

像芳儿爸这样有钱人都没有能力教育出中专生的孩子来。

更重要的是,云东考上师范学校户口直接由农业转为居民,由乡下人转为城市人。这才是茶镇人羡慕的重点。

对于世世代代蜗居在山沟茶镇的农民孩子而言,要想脱离锄头,脱离庄稼汉满身泥臭味的苦海,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也是最好最直接的出路。

羡慕的人多,但真正能读书的人却少之又少。要静下心读书,对绝大多数茶镇孩子来说比上山下田干粗活还要难受百倍。

云北由农转非,连村里和镇里的干部都来祝贺,学校更是跟着光荣,由芳儿爸财力支持,校长亲自出面让杨普大摆筵席请今年破纪录的三位考上中专的学生及家人赴宴。

不仅云北自己开心,全家人包括云平、云佳、云香、云东和范兰儿及小乔,都为此高兴。这真是狗窝里飞出金凤凰。家人、亲戚、朋友,个个都跟着沾光。

读书光荣不光荣,看看父老乡亲们羡慕的样子就知道了。

也许是在学校老师的熏陶下,马大婶慢慢意识到过去她受父母亲影响不要看白脸书生到现在主动培养孩子读书的重要性。

云北正因为读书才成功农转非。由穷窟窿人成了城市人,这在茶镇是用钱都买不来的。读书受人尊重是不争的事实,国家政府事业单位需要的都是读书人。云平外公马大爷作为一个失败的读书人只属于少数类,不能以偏概全。

云北上师范学校读书去了,马大婶有意培养云平,然而又不知道怎么样培养。好在都在学校里,跟老师相处的时间多了,云平对读书不仅是兴趣而是求知若渴。

云平和石头、牛儿、小豆、芳儿一起玩的时间越来越少。因为他们小升初后没能考上初中,直接被淘汰出学堂,早早的走上了社会。但儿时朋友们的感情藕断丝连,石头每天早上都送油条包子来给马大婶,牛儿送豆腐和豆腐脑,小豆经常挖沙抓鱼自己舍不得吃也送给马大婶,芳儿则送茶叶,当然马大婶一向来都是一手买货一手交钱。哥姐儿也只有这个时候会遇到云平,彼此笑嘻嘻地打个招呼,闲聊一会儿。因为经常见面就不至于生疏。特别是云平遇到橼芳问起她奶奶的病情时,橼芳笑道:“姑姑回来时,看到奶奶脸黄眼黄,脚很肿,肚子很大,没有力气的样子,把爸爸骂了一顿说‘为什么不早送医院去看?'后来,姑姑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赶紧去老军山采来大把大把的茵陈,切碎煎成汤给奶奶喝。”

“嗯,那后来怎么样了?”

“喝了十几天,奶奶的黄退去了,脚也不肿了,肚子也小了。现在基本上没事了。”

“琪花姑姑真是神医呐。”

“亲戚们都像你这么说。但姑姑不同意大家这样赞誉。”

“为什么呀?”

“姑姑说,西医不是神,中医也不是神。无论西医还是中医,治病救人都是他们的宗旨。她说奶奶病好了,只是个例。中医最大的不足就是没有数据库。所以,救回了奶奶不等于其他病人也适合。”

云平连连点头。他清楚记得常常和橼芳在琪花姑姑家里时,孙琪花总是说道:“虽然中医经历了几千年的实际生活检验,是不容否认的,但是缺乏数据标准,都是以经验来行医。这样就会带来不容易传授,很容易给予不法分子冒充。西医的最大特点就是数据,一旦开发出新的技术,立马就以数据化标准推广。使得西医传授快,学的人也容易。正是这个原因,现在,全国各地基本上都是西医占绝对主导地位。当然,即使这样,西医依然很多不学无术的人在滥竽充数。何况中医学起来更不容易更难的?”

孙琪花用中医在茶镇治病救人的事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越来越多的茶镇人主动找孙琪花看病。特别是那些被县城大医院拒绝回来的重度肝炎患者的家人更是把孙琪花视为最后一根稻草来救命。

每每这样,孙琪花都要耐心地跟病人家属解释道:“世上哪里有什么神医,西医不是神,中医也不是神,无非就是经验多一点,用药用对了。”

这些濒临死亡的重度肝炎患者来看病的,有些被孙琪花奇迹般地救活了,有些则呜呼哀哉。

在改革开放初期,重度肝炎就是在省会大都市的大医院里也是死亡率极高的,加之传染性高。所以,肝炎成了人人谈之色变的病魔。

就是在读书的日子里,云平星期六或者星期天,都会跟橼芳一起上老军山帮助琪花姑姑采药去。

孙琪花是看着云平长大的,她很喜欢云平,经常在采药时说他和橼芳像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她不让橼芳这么小就步入社会谋生。在孙琪花的眼里,读书非常重要,知识才是力量。过去,因为贫穷很多人都读不上书包括云东、云佳以及孙琪花自己等。现在,芳儿爸爸很富有,根本不需要芳儿这么小去社会赚钱养家。

她买来中学课本资料让云芳在家继续读书,空余时间可以看看中医古典《黄帝内经》。千万不要把人生最宝贵的学习时间给蹉跎了,三年后去读职业中专。只要不超过二十五岁的人都是可塑之才,何况橼芳还是十多岁的孩子呢?

也许是不读书的缘故,云香在学校食堂里非常不喜欢和那些老师学生拉瓜,她偷偷地积了一些钱就和朋友雪花去闯天下了。

改革开放春风已经从沿海吹向内地,除了省城名气大外,沿海的经济发达的城市名气更胜一筹。不仅内陆省的人慕名而来,云香和雪花也慕名而去。

女大不中留,对于云香私自逃去沿海城市,马大婶狠狠地骂了一顿后也就不管了。在茶镇人的思想里,女儿迟早是别人家的。关键是马大婶没有那么多精力,她现在是把所有精力都集中在云平读书上。

雪花和云香趁车逃离了苦海无边的茶镇,来到了梦寐以求的繁华大城市峡盟。满大街说的唱的都是峡盟语,两个山区小姑娘觉得峡盟话比茶镇山窟窿的话好听特别有时尚感。

走在美丽的海边城市大街上的云香整个人都被峡盟语包围着,好像自己已经就是富裕发达的大城市峡盟人。

逛了几天,两个来自茶镇没有文化却长得水灵灵的小姑娘总被路人投向贪婪的眼神。

人生地不熟,鱼龙混杂的陌生环境,雪花有点怕,云香却不怕。因为云香厌恶了鸟不拉屎的茶镇更厌恶马大婶重男轻女的家庭管理文化。

大城市每出动一步,嚼一口水都需要钱,甚至连找个地方睡觉都得要钱。钱不是万能但没钱万万不能,两个姑娘明白自己口袋里没剩几个钱,甚至连回家坐车的钱都不够了。

没钱,没技术,没文化,怎么办呢?

天无绝人之路。餐厅服务员,咖啡店等,正需要五官端正,清秀的姑娘,至于文凭,技术都不需要。

雪花和云香找了一家咖啡店做服务员。姑娘们单纯,常常会遇到一些甩大牌的空心大萝卜。

雪花虽然书不怎么读,但在家里也是爹疼娘爱的,人格和尊严很强。对于客人无脸皮的花言巧语,大言不惭很憎恶。没过几天,雪花算了算工钱够趁车回家,就跟老板辞职。

咖啡店老板很不乐意。这么水灵单纯的姑娘就是做门面也是打着灯笼无处找的而且薪水又那么低。

为了留住雪花,咖啡店老板主动提出给她加工资,无奈雪花去意已决,人家是打工又不是卖身,作为正规咖啡经营店的老板又不能强逼着。于是,转而主动给云香提了工资,那边给雪花结了工钱。

云香送雪花上去往茶镇的过路车,两人依依不舍,雪花涕泪涟涟说道:“香儿,我不喜欢大城市,要是有人欺负你,就回来。”

“花儿,我不回去。我喜欢这么繁华漂亮的滨海大城市生活。我要嫁给大城市,永远不回山窟窿。要是有人敢欺负我,人民警察为人民,110的电话我还是懂的。”

“那好吧。你自己要小心。”

望着远去的雪花,云香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滚落下来。

雪花回来,马大婶才得知云香在峡盟城一家咖啡店上班,于是骂道:“人家姑娘都知道不对了,就赶紧跑回来。”除此,就不再说什么。

云东也骂:“养女儿有什么用?”

自专做泥水匠后,云东的生活水平比过去高了很多。两个弟弟又这么会读书,心里头觉得杨家人在茶镇已经不是普通人家了。

杨普种农时是一头老黄牛,现在做厨师也是任劳任怨。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杨普也学会简单的写字特别是菜单都学会了写,而且还一笔一划写得很工整。这样就不要老是在脑子里反反复复记着一样的东西,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杨普也明白了读书的现实意义和用处。

改革开放的脚步勇往直前,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也慢慢提高,特别是孩子们的娱乐和玩具开始丰富起来。作为大人们的经济压力也跟着大起来。

云东见张鑫把拖拉机卖了,和菊花一同卖布去。他疑惑不解:“难道张鑫忘了出去闯江湖受尽苦头的教训了吗?”

吃了饭,云东就去张鑫家问最近布生意做得好不好。

张鑫结结巴巴地笑道:“现在油价高,开拖拉机又有风险,算起来还不如菊花卖零头布赚的钱多。我就和菊花一起卖布去了。逢到周边乡镇赶集的日子,就坐车去赶集。这样,一个月赚的钱比以前我家两个月赚的钱还多。”

“哦,这样呀。那有没有风险呢?”

“若有风险就不做了。这也是赚辛苦钱而已。阿东,你如果想做,也来做。我这里有菊花小姑拿来的布料,卖不掉就还给她。”

“这么稳赚的生意,难怪你们敢去做。我考虑一下吧。”

回来,云东拿着黑木炭在墙上一遍又一遍地算着,张鑫卖一米布能赚多少钱,而自己一天累死累活地做泥水匠能赚多少钱。

虽然,云东没读什么书,但这个简单的计算还是算得拎清。反反复复算了比较下来,居然还是张鑫夫妻俩轻轻松松坐着卖布赚的钱比自己乌泥粉面干泥水工多。这么稳的生意,居然能这么好赚钱,不做才是傻子?

云东把情况分析给阿兰听,准备放弃泥水匠的活去卖布。听得出这样的生意是靠谱的,也是辛苦的。除了不下厨外,阿兰其它苦倒也不怕。

两人就这么决定去试一试,真不行,大不了还是回来当泥水匠。

云东经常遗忘泥匠工具,阿兰又没有笑脸,马大婶不太看好云东和阿兰卖布能有出头日。不过,在自己的地方又做这么稳的生意,想试一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就这样,云东和阿兰从张鑫那儿拿了几匹布,挂在摊位上卖了起来。

都说万事开头难,可是,当云东和阿兰第一天收摊后除去摊位费,比做泥水匠还强,而且这还不是赶集日。夫妻俩大有找到成为富家门路钥匙的激动,夜里两人就开始盘算着如何在新的人生平台上发展。

茶镇四周都是山区小镇,每个镇都有赶集日,茶镇的赶集日是每个星期一,北镇是每个星期二,南镇是每个星期三等。

为了能赚到更多的钱,云东和阿兰决定每天都坐车去周边乡镇赶集日卖布,明天恰是南镇赶集,夫妻俩早早睡下,养足精神,孩子们就放在爷爷奶奶的食堂里,晚上带回来。

云平对侄儿侄女都很喜欢,常常在课后放松之余就带着龙儿们在学校操场打球或者在学校的山脚下的跑道上跑步。

从小爬山下田,云平的体育非常优秀。成了茶镇中学自成立以来少有的读书和体育双优生。

爱才的体育老师,孟老师希望云平去考体校。常常在食堂里跟马大婶聊云平上体校的事。

马大婶自己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什么规划理念,她觉得云平应该读书考大学像个人人羡慕的状元郎而不是做什么武状元。至于云平大学读出来后干什么,她没有想过,也不知道。

孟老师跟马大婶说道:“云平文化科很优秀,体育又这么拔尖,考进体校是非常轻松的。”

“嗯,孟老师,反正随他自己了。”

“云平妈,你也要给云平做做思想工作。”

“孟老师,云平都这么大人了,我们能有什么好说的?”

“不是这样的。云平还是个孩子,对自己将来面临的工作竞争,认识不深。”

“反正,现在大学毕业的孩子都有工作安排嘛。”

“那还是不一样的。去读体校比读大学少了三年的高中,又少了两年的大学时间,足足提早了五年。最重要的是,现在体育老师还很好安排工作,若干年后就难说了。也许到那时候遍地都是大学毕业生,想找一份教师事业的工作必然会是激烈的竞争,成了奢望。”

马大婶只想着云平如电视古装剧里,那些高中的状元郎风风光光,能给家里长脸。于是,只是笑笑,忙着在菜垫上切菜。

孟老师见状就不多说,只得另选其他体育特长生加紧训练备考。

中考临近,在九十年代初,中考决定了大多数甚至全部学子的人生命运。在茶镇能考上中专和高中的学生是凤毛麟角。

兵贵神速,学贵有法。云平脑子灵,读书有法。最厉害的方法就是上课效率高,课后稍稍复习一下就可以了。在最紧张的中考到来之际,云平学得轻松,晚边带着龙儿在操场上打羽毛球。

孟老师依然对云平不去报考体校感到非常惋惜。凭他的经验,云平考进体校是很轻松的活儿,这么好的事,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他走向云平,耐心说道:“云平,你能不能去报考体校,我基本上可以打保票确保你上体校。”

云平笑笑道:“孟老师,我妈希望我能金榜题名像状元郎那样风风光光的读书人。”

孟老师一脸认真地说道:“云平,难道读书人就是为读书而读书吗?读书的宗旨是为了工作,为了有一个好的发展平台。读书很重要,但工作更重要。除了读书,你难道不想工作吗?你难道不要成家立业吗?不要生儿育女吗?这些非常实在的每个家庭都需要的基本元素是建立在你有工作的基础之上的。没有工作,再好再多的理想也是空洞的。我反对拜金主义,但生活的工作保障是必须要有的。你喜欢读书是好事,但你不去考虑一下自己将来的工作保障,到最后你会成为一个为基本家庭生活四处奔波的无奈之人。现在有这么好的工作前景摆在面前,你不去好好争取,将来你会懊悔不已。读书对国家和社会的贡献是在工作中体现出来的。再伟大的理想,没有工作平台,就谈不上贡献。体育老师也是老师,也是跟着国家跟着党走的伟大教育事业,有什么不好的?你有稳定工作,就是在给国家和社会做贡献,将来就可以好好管理家庭,好好规划看自己喜欢的书籍。那种旧社会让读书人家庭喝西北风的寒酸现状是不可取,不可延续的。”

云平见孟老师滔滔不绝地说着,没插嘴。因为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孟老师继续说道:“以前,茶镇中学也出现过,体育成绩非常拔尖的学生,但文化课太差了。最后没有考上体校,带着巨大的遗憾哭着告别学校。像你这样体育和文化课都这么拔尖的学生在茶镇中学是第一个出现。以往年的经验,你去考体校是稳操胜券的。这么好的饭碗又是这么伟大的教育事业,天底下到哪里去找呀?”

孟老师把一腔的话,倾盆倒出,可他发现云平没有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不知接下来说什么好,有点失望地走了。

其实,云平知道孟老师对他特别地关心考体校,他对学校生活环境也很有感情,但马大婶希望儿子能像状元郎那样高中皇榜的愿望潜移默化地影响了云平。

因此,在云平心里他不在乎将来的工作取向,换言之,云平不关心自己的工作或者事业的发展,他在乎的是能否金榜题名。也就是说,云平读书的终极目标是像状元郎那样的一份荣耀,争得这份耀眼光环后,就算将来一事无成也达到了读书的目的。

正因为云平的内心对于读书获取工作感到茫然,不管孟老师多么惜才,一次次像求云平和马大婶那样,让云平考体校的良苦用心也雷打不动母子俩只争状元郎的崇高荣誉殿堂。

见孟老师摇头离去,云平说道:“孟老师,下个礼拜学校的运动会,我参加了一百米和两百米两项。”

孟老师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一笑。

孟老师带的两个考体校的学生经过一年多的专业训练,在运动会上报的两个项目也是一百米和两百米。他们要用实际比赛让全校师生看到,他们在孟老师的带领下一年多默默无闻吃苦耐劳的训练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他们是茶镇最厉害的短跑运动员。

运动会上,云平和孟老师的两个得意门生都顺利通过预赛。

决赛场上,一百米和二百米是最大看点。全体师生都在翘首以待今年学校百米运动冠军诞生。

毫无疑问,老师同学都在议论今年运动会百米星星到底是孟老师的哪个门徒,校长更是期待今年运动会能创造新的茶镇中学的百米记录。

各就各位,裁判让百米运动员准备。

云平镇定自若,他目视前方一百米的终点横条,俯身做好决赛准备。

“嘭”一声枪响,比赛开始。云平如离弦之箭,跑在最前方。但没有预赛时那样遥遥领先的优势,一左一右有两个人紧随其后,这两人就是孟老师一年多训练出来的体育星星。五十米已经过了,三个人几乎在同一平行线上,难分伯仲。

赛场上同学和老师的加油声一浪高过一浪。校长说,这是有史以来最精彩的运动会。太激动人心了,快到终点,三人还分不出胜负。云平眼见就要撞线了,再次加速,一举撞过横幅。

裁判员大喊,云平第一名,同时创造新的校运动会记录。孟老师看得目瞪口呆。

紧接着二百米决赛,依然又是云平以一肩之差的优势取得冠军并打破校记录。

真的太不可思议。孟老师再次燃起呼唤云平去考体校的冲动。孟老师心如海潮翻腾:“这么优秀的孩子不去争取,对不起伟大的国家,对不起伟大的党,对不起伟大的教育事业,也对不起自己的工作。”

领奖台上,孟老师亲自把奖状颁发给云平,鼓励云平考体校。同时把历届体校中考的体育成绩打出单子送给云平,希望云平看到这些体校中考成绩单后能明白过来,下定决心考体校。

不管体校的果实伸手可得,云平丝毫没有争取的意思,云平心里装着状元郎的梦想不可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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