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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楼飘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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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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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熟啦》连载

第三十章

这本是皆大欢喜之年,却成了几家欢乐几家愁之日。

年后,龙儿跟云平去了江南城,居住在他爸云东的老革命根据地江南城轻纺镇面料市场西区的交通旅馆里。在茶镇离别时,马大婶一直交代云平要好好照顾龙儿,毕竟龙儿还是个刚刚读初中毕业的孩子,云东和阿兰反复叮嘱云平不要跟龙儿说什么读书是人生最要紧的事,而应该多说男子汉做生意赚钱才是最要紧的。

虽然云平听大哥大嫂的嘱咐,就跟当初金晶龙告诫话语差不多。当然,经过社会阅历磨难后云平明白了赚钱在生活中的重要性,不再认为那些一心想赚钱的人就一定是个不受尊重的金钱主义者,毕竟生活离不开钱。一个人如果没有经济基础想做点事都是捉襟见肘或者有心无力。国家也是一样,没有强大的经济实力,很多国家大工程都只能是海市蜃楼或者极其缓慢发展。云平厌恶拜金主义但为生活谋生的基本的经济能力还是积极支持和鼓励的。云东和阿兰是在他们自己努力奋斗拼搏出发展平台让龙儿在平台上锻炼并逐渐成熟能在面料生意事业发展上得心应手。而当初金晶龙对云平,纯粹就是口头上喊口号,事实上是迫不及待把家庭担子让云平挑而他们躲起来享清福。

云平无意作梗大哥大嫂的如意算盘,在赶往江南城的高速公路上一字未提读书学习的腔调。想想自己,想想那些在华老板公司里上班的大学生,确实云东和阿兰的生活观没有什么不正常的。生存和活下去,自古以来就是每个生活中人最基本的需要和能力,现在云东和阿兰通过几十年的奋斗,给他们自己和孩子打拼下扎实的面料生意平台,在这片广阔的人生面料市场平台上,足以让云东和孩子以及孙子等尽情地施展能力和收获。这是非常好的人生布局。虽然龙儿少读了几年书,但这丝毫不影响龙儿成为有实力的生意人或者说年轻的老板。云平打心底里感叹大哥大嫂的先见之明。

当然,云平并不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他更希望云东和阿兰能加大力度把龙儿培养成国家单位平台里需要的人才。要是龙儿去了国家单位平台工作发展,就跟云北、云清、琪花、橼芳以及娇娇那样,根本就不愁生活赚钱的事,那就根本不需要这样算计着生意上的尔虞我诈,不是更好吗?如果龙儿也走了云东兄弟姐妹的道路,后面的事实结果还是在重复着云东兄弟姐妹的过程,并不会有什么快乐,反而会增加更多的酸苦。

望着夹带着稚气脸庞的龙儿,云平没有什么太多可以说的,因为怕说错话了。其实云平心里真心希望大哥大嫂能让龙儿上完大学多点文化再做生意也不迟。但是家庭作坊的生意平台还是自家人做起来放心,虽然云东和阿兰不认为云平一定就会动非分之念,可是在大把大把的金钱面前,也很难让云东和阿兰放心云平的思想品德。毕竟在金钱面前不动心的人只有在书中故事里见过。既然不放心,按阿兰那干脆利索的做事风格,就直接让龙儿去江南城学习和熟悉面料生意平台,到时候就可以顺其自然地接手。这样的做法虽然急了点,但也是无可厚非的,毕竟前方的主路已经铺好了。

倒是龙儿继承了杨家族能说会道的基因在滔滔不绝地说个不停,因为他终于等到脱离云东和阿兰的束缚,可以自由自在施展本事的时候来了。

驰骋在高速公里上,望着窗外大美河山。生活多美好啊。活在这样美丽富饶的国度里,就不枉此生此行。因此,云平也时常会向往过去隐士生活,又觉得逃避现实是不负责任的作为。就像飞奔在高速公路上,有理想有抱负,应该去奋斗拼搏。云平喜欢在山区的高速服务区吃饭,因为山区人的菜肴口味非常得云平胃口,特别是有中草药炖的山区猪肉汤。不过,听橼芳说不是所有中草药都能吃,云平只能在证实是用可以食用的中草药炖的猪肉汤才吃。

云平带着龙儿回到家来。鸳鸯和金晶龙看龙儿这么年轻就出来闯荡,不禁感慨杨家人的孩子的确有勇闯天下的基因。两老破天荒地异常热情给龙儿烧了一桌江南菜肴,不过龙儿跟云平一样,喜欢吃茶镇风味的饭菜,于是稍微吃了一点就让云平带他去轻纺镇。

云平觉得龙儿也这么心急。不过想想也是,鸳鸯和金晶龙言行举止每一处都散发着小家子气和爱慕虚荣的味道,实在让人难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就是云平自己都呆着不爽,何况是刚刚接触的龙儿呢?

来到江南城面料市场,云平先带着龙儿去轻纺城的交通旅馆。那是云东的革命老巢,用云东的话来说是风水宝地,不过龙儿不喜欢住交通旅馆,他觉得太简陋太寒碜了。云平道:“这个地方虽然没有五星级酒店那么舒服,但比起外面无家可归的人来说还是强得多,你刚出来奋斗,又一个人,就将就一下吧。”

云平安顿好龙儿后,又赶着回家照顾安安。

刚进屋里,就听鸳鸯和金晶龙在笑谈着:“这龙儿和養養同龄,这么年轻就开始努力赚钱,要是等養養过几年书读出来,龙儿顺利接替云东成为名副其实的大老板,那时就把養養介绍给龙儿做老婆。”

云平闻言,头也不抬就进自己房间去。

郑老板、华老板等见云平带了个稚气未脱的龙儿来担当发货管理,皆纷纷感叹:“你们杨家孩子真能干,青出于蓝胜于蓝。我们家的孩子活到三十多岁还跟没断奶的人似的。”

生意合作伙伴们,对龙儿赞不绝口,就跟当初毫不保留地称赞云平那样。

龙儿喜欢老板们的夸耀,更是陶醉在自己不需要跟小叔云平那样十年寒窗,这么年轻就如此有能耐的赞美之中。

生意老板们不择手段地夸耀让年少的龙儿飘飘然,甚至轻狂起来,不把云平放在眼里。一发起脾气想骂谁就骂谁。

当然,云平非常不喜欢龙儿狂妄自大、目无尊长的傲慢。就劝他把姿态放低调一些。不料龙儿对着云平咆哮道:“我爸有钱,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能怎么样呀?”

云平一阵心酸。不过,回想一下,当年自己也年少轻狂过。现在想起来,一个人轻狂姿态不管怎么包装都是很丑陋的。哪怕是没有坏心肠的狂妄也是非常龌龊可耻的。一个人安安静静地样子看着就很讨人喜欢。云平内心深处忏悔,为他年少轻狂无意中伤害过的亲人、朋友、同学深表歉意。

当然,云平并不跟龙儿计较那么多,到底人家还是个孩子,还是一家人嘛。等龙儿社会阅历丰富了应该会明白他自己轻狂自大不仅伤人心也是令人不齿的模样子。

自龙儿来江南城轻纺镇面料市场发货后,云东和阿兰所有要发货的电话都打给龙儿。当然,生意上的资金往来更是没有云平插手甚至过目的份儿。云平只需要负责带熟路就可以了。这样云平就像被消官罢黜的人,反而非常轻松,龙儿则忙忙碌碌。

云平始终没有太过计较那么多,本身云平就不是功利主义者,就是觉得云东和阿兰这样培养龙儿的方式太急了些,不利于把龙儿培养成大度、稳重、周到的处世英雄,反而会助长龙儿自以为是,唯我独尊的做事风格。

实在看不下去,云平就试着跟云东和阿兰提起这事。不过,反应都是一些轻描淡写,后来云平也就不说了。毕竟人家才是一家人,有什么打算和安排或许在他们的家庭会议上已经讨论过了。

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然,一个刚初中毕业的年轻伙子,天不怕地不怕,发货也很卖力,完全就是杨普传承下来的吃苦耐劳的基因。在龙儿面前,云平才深深意识到自己开始“老”了,或者不再那么年轻了。

见云东急得这货也要发,那货也要赶时间,催促龙儿快点赶上物流车。因为云东和阿兰的习惯就是很急,而且面料质量要求又高。龙儿东奔西跑,满头大汗,鞋都跑破了几双,也难应付云东多变的要求。这时龙儿才知道给他爸妈发货有多辛苦。

不过,龙儿毕竟是云东和阿兰的儿子。他可以任性一点,也可以犯错。他很反感云东动不动就退货然后又急着要把退上来的货再发回去的做事风格。龙儿疑惑问云平道:“小叔,以前我爸也总是这样急着发又急着退又急着要么?”

“是呀。你爸妈做事作风就是这样。也不怪他们,这样做还是考虑到谨慎小心嘛。”

龙儿迸出一句道:“这样岂不是折腾人啊?”

云平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带着龙儿去老马的打卷店看货。

老马一家人对云东这个儿子充满着笑脸,因为云东已经是他们多年来的第一大客户甚至老马现在打卷店里的货几乎都是云东的。换句话说,云东就是他们老马家的财神爷。

通过多年的奋斗拼搏,老马夫妻俩已经从当年老家怀揣全部家当几千块钱到江南城面料市场开打卷店,到现在也已经在老家城区买了房子,并且现在请了打卷师傅。现在这个打卷师傅也是老马老家乡下山区带来的年轻伙子,他也希望自己能在美丽富饶的江南城跟老马那样闯出一片天空,他做事很勤快麻利,深得老马夫妇赏识。

工业科技在高速发展,也包括轻纺工业的加速发展。老马依然用的是早年手工半自动的打卷机而很多大厂里已经换成了全自动的打卷机。当然,全自动的打卷机比半自动的要贵好多。

这种半自动的打卷机最危险的是在开打任何一匹布卷时,都要在旁边的电插座用手动不断触碰,让滚棍跳动起来。一不小心就会把手夹入滚棍里。

可能是看着龙儿来,那年轻打卷师傅有些紧张或者脑子里开小差,只听“嘭”地一声,鲜血溅起。

云平愣了一下。才发现是那打卷师傅手臂被滚棍夹伤。他羞红着脸还在咬牙试着打卷,几次都没有成功。

云平赶紧让老马带那打卷师傅去轻纺城医院看伤。

这样,老马老婆才急匆匆带去,而由老马自己打卷。

出来后,龙儿对云平说道:“那打工的师傅实在太可怜了。难怪我爸爸一直看不起打工人家。”

云平叹气道:“天底下可怜的事很多,说到底社会众生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工,都是为了赚钱生活。打工人可怜,生意人也可怜,很多老板亏得倾家荡产。要是跟你二叔那样不愁生活赚钱的事,那才是真正的幸福。当然了,你现在应该知道自己是非常幸福的。”

龙儿默默无语。

云平心说道:“看人家赚钱那么舒服,真正赚钱哪里有那么容易呀。同样打工赚钱生活,也要会选择东家吃饭,刚才那年轻师傅应该去像华老板那样有工伤保险的企业打工,老马这样的家庭作坊的打卷店哪里有什么工伤保险呀。刚才要是不叫老马送去医院,看那样子老马都不愿意送呢。这老马也真是的,把钱看得比命还重,太没有责任心,没有同情心,要是那年轻师傅爹娘知道了并且有法律保护意识,老马肯定是吃不了兜着走。若是那样的话,老马这么多年来的奋斗拼搏收获又全部泡汤了。都是可怜人哪。正如白梦贞妹妹说的,世间不平事多,只要一心向善,力所能及地做些对社会有意义的事,减少哀怨。”

年轻人有魄力。云东总是这样折腾,龙儿觉得太没必要了,愤愤不平地嘀咕道:“老爸老妈,就是谨慎也过头了些。”

于是,只要是抢货又是常规品种,龙儿就大刀阔斧,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大胆发,结果把喜羊城仓库都给塞满了。云东吓得在电话中大骂龙儿没有吃过斤两,不知死活地发货,简直要了他的老命。龙儿也是义愤填膺地和云东对骂,说他只知道瞎指挥,折腾人。阿兰看着父子俩整天跟仇人似的在电话中对骂,急得劝云东不要动不动就骂人,谁喜欢听骂声的。

到底还是年轻人做事有魄力,时间长了,龙儿对于他爸云东没轻没重地咒骂的手段非常简单有效,就是盛怒之下把手机直接关机了事。龙儿的手段,在过去云平其实是很想做却不敢做的,那时云平只有耐心地等到云东骂得没有力气了才了事。

龙儿不仅把手机关了而且还重新换了一部崭新刚刚上市的智能手机连号码也一起换了。联系不上龙儿,云东和阿兰只得慌慌张张地打电话给云平,让云平劝劝龙儿,多讲讲生意的风险和不易,现在有这么好的条件也是几十年来小心翼翼奋斗拼搏的收获,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当然了,不管是在云东和阿兰眼里还是在江南城面料市场的老板们眼里,云平成了名副其实没有“兵权”的过气将军,他自己是再明白不过的。不过,云平没有计较什么,本来这生意就是云东和阿兰自己闯出来的而且他志不在做生意上。他只能耐心跟龙儿解释他爸妈这样做其实是想到生意风险有太多意外来袭,总是小心为妙。很多和他爸妈一起出来闯荡城市的茶县人,也有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的。这都是现实故事。

经云平这么一说,龙儿也若有所思,一顿饭后龙儿气消了,才告诉云东和阿兰新的手机号码。

既然自己没有了机会施展能力,云平就把自己关于江南城面料方面所有知道的都无条件告诉龙儿。因为有些信息还是当前市场上具有非常大的竞争优势的商业价值,比如说华老板的绣花厂或者华老板的染厂等质量、价格、出货速度,当然云平也常常跟龙儿甚至云东和阿兰说,金家人包括娇娇对生意毫无兴趣。这样说,其实目的就是让云东打消顾虑,或者说白了就是让云东和阿兰留下他吃一口打工饭。

不知道是大家商量好的,还是因为生意实在忙没有功夫理会云平。每当云平这样表态,云东和阿兰包括龙儿都默不作声。

说多了。云平都觉得自己像个啰嗦老太婆或者像个死皮赖脸之徒。后来也就不说了。他心想:毕竟大哥大嫂或者侄儿完全没有义务一直帮我的生存发展。况且,我也已经是有老婆孩子的人家了。怎么赚钱,怎么发展完全是自己的事,甚至不关鸳鸯和金晶龙的事,何况是哥嫂侄儿呢?大哥大嫂已经给足了我发展平台机会甚至是超级机会,自己没有能力把握,说到底怨不得任何人。或许自己真不适合做生意吧,那打工能有前途吗?云东最不要看的就是打工人。再要回茶县公务员的警察队伍那是永远都不可能的事实。

龙儿年轻做事有魄力,很快就上手了。云平感觉自己跟空气似的。厂家老板都看出来,云平没戏了。他们纷纷转向跟龙儿谈生意行情,然后叫龙儿去豪华酒店吃饭甚至潇洒。龙儿喜欢这样的享受,年纪轻轻就头戴大老板的皇冠,这样的感觉比神仙还爽。被凉在一边的云平要么只得跟在龙儿身后混吃混喝的,要么就自己呆在交通旅馆里看书或者写点什么的。云平慢慢体会到了云东为什么瞧不起打工的心里。不管打工人有没有能力都只能附属在东家吃饭。而东家要是心情不好或者行情不好,随时都可以不要打工人。要是能在国家平台工作,这些委屈的生活赚钱事儿通通都可以免掉。所以,现在云平是全力支持娇娇工作,不管娇娇对家庭和孩子多么不上心,他都无怨无悔。因为云平自己丢掉了国家公务员“铁饭碗”,这样的傻事不能再在娇娇身上重现。

龙儿这么年轻就出道,一群富得流油的老板围着身边转,富二代的生活太美妙了。老板们纷纷给龙儿出计献策,让他脱离老郑。就跟当初对云平那样出谋划策,只不过云平有自己的主张,不会随波逐流,现在老板们都知道龙儿才是真正打交道的老板,于是更加卖力地怂恿龙儿。

以前,云平有顾忌,毕竟和老郑合作得非常愉快而且郑老板一家和自己相处的关系融洽。钱总是赚不完的,钱太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大家各自都赚点钱,分摊一些风险,何乐不为呢?但龙儿初生牛犊不怕虎,他的手段狠绝比阿兰有过之无不及。生意人是以利益为中心的。这是阿兰常常教给龙儿的经营之道。在云平眼里,生意不单单只有钱,不应该只有自家可以发财腾达,人家就得喝西北风过破产的苦日子。生意体现一个人的处世之道,体现合作精神,互惠互利才是真正的经营之道。但云东和阿兰包括龙儿可不这么想,他们生意精髓崇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云平不厌其烦地聒噪儒商和奸商的区别,但在生意上,龙儿当然是听阿兰的,毕竟那是他自己的母亲,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云平充其量只是一个还能说上话的建议人。按龙儿妈阿兰的教育经来衡量,既然,老郑是中间商就完全没有必要给他赚差价。于是,龙儿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急忙打电话跟他爹娘云东和阿兰说:“我看小叔有点傻,赚钱不够狠,完全没有必要给老郑赚那么多钱嘛。”

云东和阿兰一听,喜出望外,觉得龙儿魄力比云平强,非常高兴,因为阿兰从几十年来的实践经验总结出:在激烈的生意场上,想要赢,想要赚钱,就必须有魄力,必须下狠劲,宁可饿死别人也要先壮饱自己。就是口头上常常说的,脸皮要厚,手段要黑。

于是,就全力支持龙儿甩开郑老板,自己独干。

在华老板的照顾下,龙儿在面料生意上做得有声有色。时常在华老板厂里溜达。有次云平的OK牌轿车去保养了,他叫龙儿一起坐公交车去厂里。龙儿道:“还是打的吧,坐公交车太丢脸了。”

无法,云平只得同龙儿打的到华老板厂里。先去绣花厂,后到印染厂。因为阿兰反映华老板厂里的布匹挂码不标准,经常短码了。于是龙儿就跟华老板说了。

华老板赶紧笑盈盈地跟龙儿道歉。午后,云平在华老板厂里的食堂里简单吃了一点就去看挂码情况,龙儿则坐在华老板的办公室里喝茶聊天。

不料,车间里的挂码工一个个满脸愁云跑来向云平诉苦:“原来你就是杨老板呀,你看我们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就直接跟我们说好了,我们马上就会改过来的,千万不要在老板面前说呀。”

云平疑惑不解问道:“怎么了?”

一个连忙接声道:“我们厂长把我们这些人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还每个人扣了二十块钱的考核。”

又一个接声道:“你看我们这些人赚钱多不容易呀。无缘无故被扣二十块钱。”

旁边站着一个年纪大点的怕惹得云平不高兴,又跑到华老板面前投诉,遂连忙说道:“算了算了,你们老板们高抬贵手,以后就不要这样说了。”

这时候华厂长走了过来,众人连忙紧闭牙门,手脚不停地低头干活。

云平没有说什么,只是笑了笑,走开。因为这毕竟是华老板的企业,是人家自己内部管理的事情,又心想:打工人真不容易,受苦、受累、受气。难怪云东常说人生最不要的就是打工。当然,这些打工人也没有理解龙儿。其实龙儿完全没有跟这些打工人计较,只是出现了这个情况,跟华老板反映一下,这是很正常的。而一家大企业就跟国家一样,有自己的厂规,只有按照厂规管理才能确保企业的正常运转,否则一盘散沙的企业也是发展不远的。看来在华老板的企业打工待遇虽然不错但厂规纪律还是十分严格的。打工赚钱确实不容易。

哪怕一心向善的云平也很无奈。龙儿不把事情告诉华老板那也是不对的或者说完全不可能的。华老板不处理而任由员工任性妄为,那样厂将不厂,很难发展下去。打工人只有遵守规则,老老实实上班干活,否则又能怎么样呢?同样为了生活赚钱,这就是打工赚钱和做生意赚钱的最根本区别。

因为直接和华老板做面料生意,中间省去了市场上郑老板等人的环节,云东面料生意的利润空间大增。

阿兰和云东一家忽然觉得云平和老郑合作这么久肯定有什么利益交往,越想越质疑云平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更加不让云平过手生意上的事。以前所有跟云平打交道的市场门市部老板,云东和阿兰都交代龙儿尽数脱离。不仅如此,还让龙儿接电话时不要在云平面前说得太大声。

当然了,人家是父子母子自然比叔侄关系更亲密。这也没有什么不正常的。有这么交代后,龙儿在云平面前打电话都会下意识地用眼睛瞟一眼云平,然后拿手遮住手机的话筒,放低声调儿说话。

在华老板方便之门的大力支持下,龙儿很快就把厂家的生产套路掌握了。毕竟这些生产工序和环节是死板的。只要脑袋瓜子不傻,看过几遍都懂了。

厂里的管理员和上上下下的打工人对龙儿除了羡慕还是羡慕,都说云平已经是非常年轻能干的生意人,而龙儿比云平的能力有过之无不及。

龙儿应酬多,电话不停,而云平的手机一天中很难有响声。云平丝毫没有嫉妒,反而喜欢这样清净的生活。因为云平最怕的就是吃吃喝喝,大家坐在一起你吹我捧的。

难得开始有空闲日。当然,云平也担心这样空闲的日子不会太久。因为你没有任何价值,人家凭什么来供养你呢?同样是老板,云平觉得华老板的心胸比云东要开阔许多,他不仅照顾自己的亲戚在厂里打工赚钱,还要养那么多其它地方来的打工人,而云东和阿兰却装不下自己的一个亲弟弟打工。同样是私人老板,华老板对社会贡献价值就比云东要大太多。这样的老板虽然厂规比较多,打工人受到的束缚也多,只要这些厂规是合法合理的,对社会来说,宁可希望华老板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既然云东和阿兰包括龙儿都是这样的人,发牢骚有用吗?生活靠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有本事就自己赚钱生活去。因为空闲了,云平有时就开着自己心爱的OK牌轿车回去住几天。这日,西邻居吴妈正用柴刀砍自家门前的一棵碗粗的石榴树。

云平笑问道:“吴妈,这棵石榴树,每年开花好看又能结果子吃,纯天然的美味,砍它做什么呢?”

“哦,云平呀。正因为这棵石榴树每年都很会结石榴果子。总是引来一群不知从哪里来的孩子在这儿采摘。爬上爬下的,我看着不舒服就把它砍了。这样得个清静。”

吴妈的话让云平很惊讶,那棵石榴树是老吴生前栽种的,现在长大结果子了,让孩子们摘几个吃有什么大不了的,用不着看着一群孩子淘气就把整棵石榴树砍倒。吴妈这样做,会不会让死去的老吴在九泉之下心不安宁呀?

云平觉得太可惜了。想当初他和橼芳就常常爬在各种树上摘果子吃,那些果树并没有因此就遭人砍倒。吴妈的家人个个都很少跟村里人主动打招呼,村里人能坐在吴家椅子上说话的更是寥寥无几。云平坐在吴妈门里的板凳上聊长话短的。

吴妈说:“云平,你真是个超能力的人。每天在轻纺城面料市场忙忙碌碌,回来也是不停地做家务。”

云平笑道:“也没什么的。人总要做点事才会充实。”

吴妈叹气道:“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真的不太多了。你看我家那个大女婿莫贯和我们家大女儿吴大生了孩子就完事了。从来不管孩子,也不来我们家看望孩子。还整天给我们吴家惹事。”

“嗯,上次有人来跟吴大要赌债,在这儿吵吵嚷嚷地我就觉得很奇怪。”

“不就是我那大女婿莫贯惹的赌祸。害得我家吴大脸面丢尽。你说,一个连自己的老公都管不好的镇长,怎么去管别人呢?”

“说的也是,吴大不喜欢说话怕也是有这原因。”

“是呀。一个男人那么不争气,叫女人再有能力也是过不上幸福生活的。”

“咦,你家大女婿不是开绣花厂的吗?我常常听说他生意做得很大呢。”

“他老爸挣点家业,早就被他给赌光了。那厂已经卖掉了。”

云平听后大吃了一惊,又是一个被赌博坑害的家庭。

吴妈无奈说道:“我们家吴大也是个痴情女。她和我大女婿莫贯是小学和初中的同学,两人早恋。那时吴大读书很好,我们也不知道她有早恋。后来,吴大上大学去读书,而莫贯厌恶读书,他初中毕业后就读职高去了。在上大学期间吴大因意外怀孕流产两回,毕业工作不久又怀孕了。医生说再不敢流产了,否则吴大会留下终身不孕的风险。能有什么办法呢?他爸只得让他们快点结婚生子。结婚后,我们才发现莫贯是个好吃懒做又爱抽烟喝酒的赌徒,但一切都太晚了。”

吴妈叹了一声又笑说道:“人的一生也是说不好的。吴大很勤劳能干,她妹妹吴小却很懒惰,结果吴小嫁个老公却很会做家务活,很会照顾家里。”

两人正聊得热闹之际,吴大走了过来,她嫌吴妈话多。不过,因为是云平,所以吴大也没有怒气。她也和云平聊了一会儿工作上的事以及现在企业发展的事。

真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想到自己和娇娇在一起,云平也是百感交集。从客观上讲,他觉得吴家人文化素质高修养比较好,庆幸有这样的邻居。不过,自从老吴死后,吴家人和邻居的互动基本上就没有了。

正是对吴家的了解比较多,云平常常也会帮着吴家人做点事。特别是吴大的孩子在幼儿园放学早,经常没有人接,云平路过时就顺便带她孩子回家来。

云平这种爱管闲事的好人作风,娇娇以及鸳鸯和金晶龙很不乐意。

云平不理,在云平眼里做这些事,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金家人就是小肚鸡肠。

因为有几次这样。娇娇就跟云平说:“大家劝你不要多管闲事,都是为你好。帮邻居顺路捎带孩子,这倒无所谓,但你想过没有,万一出了什么不是,比如孩子丢了或者出车祸等,你不仅哑巴吃黄连,而且还要连累我们。”

对娇娇的一番话,云平有些不屑置辩。这分明就是心胸狭窄。

不过,冷静想想,娇娇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这种潜在风险和矛盾不是没有可能发生的。万一发生了,那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记得有一回,吴妈骑着电动车在村口被轿车撞折了腿。当事人都是本村的,驾驶员为了图方便就私了了这场车祸。后来,吴妈的腿一直没有好,又黑又肿的。大家都以为她的腿要报废了。那时,吴妈就常常跟云平说,早知道这样就不私了了。要不是吴大当时认账,她准备再去找那个司机的麻烦。想到这里,云平不禁打了一个冷颤。觉得娇娇说得还是很实在的,虽然害人的事不可为,但好人好事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弘扬正气是永远都不会错的,但也要量力而行,不能因此伤害了自己和家人。做好人好事应该在确保大家都安全和快乐的前提下。特别是老吴死后,吴家人性格变得很怪异,他们不喜欢跟左右邻居搭话,也禁不住人家对他们吴家的议论,总是拿着怀疑的眼神看邻居们。

后来,云平索性改道绕过吴大孩子的幼儿园。这样就避免了彼此的尴尬。不过,云平对吴家人一直深怀好意不逊于朋友间的定义。这种特殊的印象,主要是老吴生前留给云平的。

云平在家歇了两天,鸳鸯就开始叽里呱啦地自言自语猜道:“想来又是不想干活了。这种人做事都是没有坚持性,吹什么牛呀,说生意忙,赚钱很容易,当人家都是傻子。”

云平也不还嘴,知道跟这样的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

不过,鸳鸯一天到晚前一句“吹牛大王”,后一句“不会赚钱的宅男”,让云平听了受不了。他对娇娇说:“我们去缘起湖边买房子吧。住自己的房子,不管怎么说起码的人格尊严总有的。”

“算了吧。我不去缘起湖住,也不会烧饭洗衣服。另外,你明年打算跟云佳云香合伙做生意也需要钱。你也知道,我们没有地方可以借钱的。”

云平没有说什么,就自己开车去了轻纺镇。OK牌轿车虽然小,但在车里云平有种自尊感。至少,车里的小小空间是属于自己的自由天地。云平宽起心,想:以前没有觉得房子多重要,也不理解人们特别是茶镇茶县人对房子的钟爱感情,现在才知道拥有自己的房子,真正的意义不在于显阔而是活着的尊严。在他人的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那种无奈是钻心的疼。要是我在缘起湖有一套小小的房子,就在那边找一份工作打工,闲着时安静地看自己的书,做一会儿的梦,或者在缘起湖边散散心,寻觅着白梦贞妹妹,日子也不至于过得那么地狼狈。

几天没来轻纺城,电话也安静。龙儿又和华老板喝酒去了。等他回来时,浑身上下都是烟酒味。

云平道:“龙儿,你又喝酒去了。不要老是喝得醉醺醺的,这样对身体不好。年纪轻扛得住,等年纪大了就来不及了。”

龙儿笑嘻嘻道:“嗨,小叔,做人不要学我爸,只会赚钱而不会花钱。那钱赚来干什么呢?人不吃不喝地守着一堆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样做人也没有意思呀?”

“你哪里知道,我们家以前很苦很穷,家里没钱,不省着点怎么过日子呀?你现在是站在你爸妈的肩膀上,才有这么好的发展条件。现在人前人后都喊你是杨老板,但生意人都是精明的,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龙儿红彤彤的大脸盖着酒味,嘿嘿地笑道:“也是。但现在我会赚大钱,我爸以前总骂我不看清楚面料质量就乱发货,还吓得跟我讲生意的大道理。你看,现在喜羊城仓库里的货卖得通光,我们做做都来不及了。现在我爸我妈跟我说话都得客客气气的。”

云平问道:“现在都做什么布呢?还是绣花面料吗?”

龙儿不屑一顾道:“绣花布出货太慢了,风险也大。是印染厂的华老板让我做雪纺纱面料,这面料又轻又薄,又好卖,出货又快,利润又高。一匹雪纺纱面料卖得的利润比一匹绣花布还多,小叔你说这样的买卖都不知道做,以前你和我爸是不是傻瓜呀?”

“那老郑的绣花布你没有发吗?”

“没有发了。就是补点单也不跟他做。小叔,我准备买轿车去。”

“嗯,你现在自己跑厂,没有轿车也不方便。你爸同意吗?”

“反正这钱也是我自己赚的,他敢不同意,我就不干了。”

“不过,真要买就去买辆国产A级轿车开就可以了。”

“错,错,错。开国产轿车多没有面子呀。我和我爸说过了,先买辆C级豪华进口轿车。”

“不会吧。这个要求你爸也同意吗?”

“能不同意吗?他还跟我说,要么不买,要买就买辆好的。小叔,我跟你说,凭现在这个势头,两个月就可以赚一辆豪华轿车的钱。你不听听,人家华老板说你开个OK牌轿车,连个生意人的样子都没有了。”

“他真这么说吗?”

“当然了,每个人都这么说。小叔,亏你还是大学毕业生。打狗也得看主人,这话都不懂。”

“噢,怎么说?”

“华老板说得很地道。你开着OK牌轿车去厂里,名气都没了。若是开着进口豪华轿车去厂里,即使是个空壳,人家又不知道,人家只要看你是个豪车的老板,就什么交道都好打。”

云平感慨道:“生意人真是奸商。”

龙儿斜着脑袋回道:“那是啊,无奸不从商嘛。有几个像小叔你这样浑身书呆气的生意人?”

年轻人有魄力,一不做二不休。确实,很快龙儿就在华老板的指引下从江南城进口豪车4S店全款买了一辆黑色豪车,云平不知道是庆贺还是羡慕还是悲伤。想想龙儿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兵不厌诈,生意场跟战场一样都是残酷的。太实在了,也很难把生意做大做强,生意人是自负盈亏,他们不想方设法提高竞争力就很难在激烈的市场上生存下去甚至被无情淘汰,这是市场规律。这也就是商人多多少少都“奸诈”的现实原因。当然太滑头滑脑也不是就一定好。

坐上龙儿进口豪车里确实就有人上人的味道。龙儿带着云平四处应酬,而云平感觉自己就跟龙儿的尾巴似的,在台上没有说话的份量,甚至有些老板拿着云平开玩笑说“大叔叔跟小侄儿混吃喝”。渐渐地云平就不跟龙儿去应酬了。毕竟,不喝酒不抽烟,混不到一起。

天高云淡,闲来无事,云平自己一个人在轻纺城的步行街散步。他不知道自己的未来路将是怎么样的。他也不看好跟云佳云香的合作。不管云东、阿兰和龙儿的德行怎么样,那是他们自家人的事。为了赚钱生活,这种兄弟姐妹相互残杀生意,云平是没有兴趣的,也瞧不上。偶然间,云平遇上了郑老板夫妻俩也在步行街散步。

老郑老板娘激动地招手喊着云平:“杨老板,你现在怎么不来和我们做生意了?去年我们合作是那么愉快,如果有什么不满意的比如说价格、质量等问题尽管和我们说来,但生意怎么好不来做呢?”

云平红着脸,无比地尴尬。又不知道怎么解释和开口。想了好一阵才说道:“是呀。只是今年我哥换品种了。”

云平的尴尬,老郑是看得出来的。他知道云平是无奈。大家彼此说了一阵就匆匆离开。

尴尬不仅来自老郑一家。云平在市场的其它门市部里看到去年和自己做过生意的中东商人在那儿进货。

有时候,云平回家去不是,在轻纺城呆也不是。人面之间到处都是尴尬和疑虑的眼神。云平多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哪怕再小也好。他想安静地过自己的日子。生活是自己过的,但现实没有想象中那么理想。当然,云平不会逃避现实,他反对隐士的处世态度。他只是想在喧嚣尘世中保留一份属于自己的安静独处的空间。

云平几次冲动,想到缘起湖边买个小套房子。毕竟去缘起湖边居住才是他来江南城大城市的真正梦想所在,于是抽了时间去缘起湖边的房产中介问了几家,算下来手上的钱付全款还差了几万元,因为缘起湖边的房价比去年又涨了一些。云平很讨厌那些炒房客,常常骂他们就是城市建设的捣乱者。当然像缘起湖边这样人间仙境的房价要很便宜也是不现实的。只是城市里的房价要和当地城市居民的实际收入对勾,不能脱离实际地虚高。总有一些人跟赌徒似的把炒房当成赌博手段。这是最令云平讨厌的。房子的本质是居住用而不是炒作。就跟麻将的初衷是娱乐消遣而不是赌博用具的道理是一样的。

当然,就是差一千块钱云平也没有地方去借。如果是首付,那剩下的钱够做生意。但云平不愿意做房奴。万一生意不好,那按揭贷款就是沉重的负担。这种被绑架似的生活,云平是不喜欢也不会做的。

想了想,还是打发了买房的念头。希望自己能在处理货生意上加油一把,等赚够了钱,那样再去缘起湖边买房。

一天,云平正在交通旅馆里写心得,突然有人敲门。

云平无精打采地靸着拖鞋把房门打开。

“噢,是云香和大嫂呀。你们怎么来江南轻纺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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