橼芳的父亲没有食言,在云平千折百转考出驾驶证之后,就无偿帮忙介绍到县委里当专职驾驶员。能从茶镇到茶县工作生活也是人生的一大进步,毕竟一个是山旮旯,一个是山城。茶县管辖范围内的乡镇人们都在努力往茶县的县城里挤。因为那是城里人和乡下猴的根本区别。
在县委当司机,云平能自己养活自己。这是云平第一次自食其力,不仅云平自己心里美滋滋的,就是亲戚朋友们也为云平鼓掌。有工作是开心也是幸福。县委有公寓楼,没有出车时,云平就呆在公寓楼里看书备考,其实这样的日子很适合云平。云平的自律性非常强,在外面他从来不会跟帮结派,他爱读书,只要有个落脚处,他就会自觉地以书为友,以书为乐。正是因为云平喜欢看书的习惯和爱好从而省去了很多社会人那谋虚逐妄,口舌的是是非非及腿脚奔忙之苦。
在橼芳生日的大伙一席话,让石头彻底地甩掉了横亘在心里包袱,一改颓废样子,买了一辆中巴车跑在茶县和茶镇公路上赚钱,这样才像个男子汉。茶镇人从来都不怕困难险阻,何况只是一场病灾?石头爸妈非常感激云平,让石头树立起坚强的人生信念。
不管怎么说,在县委里工作,马大婶不会觉得云平的书是白读。她接受云平在县委里当公办司机。假期,云平就趁车回来,他从不公车私用,当然坐的是石头家的中巴车。
石头妈售票,她死活都不要云平买票。每次看到云平来坐车,石头母子俩都非常开心,总跟云平唠叨茶镇今天又发生了什么等新奇故事。云平在茶县政府里工作,作为朋友多多少少都很有面子。另外,云平工作了有钱养活自己,也不至于每次朋友相聚吃饭都囊中羞涩。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活着都需要最起码的尊严。那就是自力更生,丰衣足食。
一日茶县财政局杨云清局长要到隔壁茶坪县去办事。云平放下手中的书到车库里把车开到县政府大楼门口。
杨局长笑容满面地坐上了车。茶坪县与茶县两地之间相距二十八公里的路程,却有千崇山阻隔,路途中间没有一公里的直路,不是转弯就是上坡下坡,忽而窗外碧水绿源,忽而又悬崖峭壁。虽然窗外的美景尽收眼底,但不是土生土长的茶县地区的驾驶员还真没有心思和胆量欣赏万水千山和那碧蓝的天空。
一路上杨局长侃侃而谈,两人谈得很投缘就跟自己兄弟似的。
“云平,你是不是有个伯父叫杨天豪的,有个叔叔叫杨天土,有个姑姑叫杨天柳,而且你父亲原来也叫杨天普?”
闻言后,云平心想:“奇怪,能知道父亲原名的人很少,除了自家人外,其他人几乎不知道父亲的原名。”
于是云平回道:“嗯,有的。我只是偶尔会听我妈说,我爸几个兄弟姐妹都生活在茶县的县城里,只剩下我爸一家子在茶镇。”
杨局长笑道:“我的父亲就是杨天豪,我就是你的堂哥。”
云平大吃一惊,又看杨局长不是开玩笑的人。当然,他也有听母亲马大婶说过自己的大伯父在茶县混得非常好,几个堂兄都是在县政府里当官。不过,马大婶从来都没有要依靠别人的想法。也从来没有教云平去投靠自己的堂兄弟。一直以来家里有什么困难都是自家想办法克服,咬咬牙就过去了。
云平半信半疑道:“我妈有和我说过,在茶县县城里有许多亲戚,还有很多都在政府机构工作的。”
杨局长叹口气又笑道:“我父亲也经常说起,他当年舍家跑到茶县城里来,把家中的担子全部都让才十二岁的大弟弟杨天普也就是你父亲扛着,这么多年过去了,到如今依然有愧于心。时常在家叨念着,要报答你父亲。”
停了停,又说道:“可是,我大婶,也就是你母亲,却不喜欢接受我们家的报恩。当然,你爸妈并没有一丝怨恨过去。我们能看得出大婶是一个奉献自强不息艰苦奋斗的伟大母亲。”
说到这里,云平终于相信眼前这位在茶县“位高权重”的人物的确是自己的不折不扣的堂兄。想起过去自己在茶县读三年高中,家中人怎么都没有记起茶县居然有这么多实力强大的亲戚。当然,也不是想靠谁,而是有自家亲戚在总比那种一个人孤独的味道要温馨很多。
都喜欢说话的两个人在车里,叽里呱啦地道个不停。一个有丰富的公务员工作经历,一个博览群书到几乎能把“四大名著”背诵。两人从古谈到今,从天文谈到地理,从茶镇谈到茶县。恍然之间,云平觉得茶县县城变得可爱至极了。
两人谈得正浓,还未尽兴,车已经到了茶坪县政府大楼,弟兄俩嘴里跟关不上阀门的水龙头,还在唠个不止。
茶坪县的县长亲自出来迎接,他让云平把车停到车库里然后到司机招待部去用膳休息。
杨云清连忙笑说道:“葛县长,这个小伙子是我的弟弟。”
葛县长拿手指指兄弟俩笑说道:“呵呵,我刚才就想呀,你们俩怎么长得如此像,原来是兄弟呀。快,里面来。”
都是穷山区的山头城,县政府财政多少富裕是谈不上的,但粗茶热饭倒是管得周到。
桌上没有几个人,只有葛县长和他的两个秘书及云平、云清等五个人。饭桌上其实也没有什么符合云平胃口的菜,毕竟会喝酒的人不在于饭菜丰盛,酒才是主食。大家在桌上,先款斟漫饮,次后谈至兴浓,不觉觥筹交错,酒到杯干。云平受宠若惊,显然还没有从惊喜中缓过神来。他只是不停地跟着云清举杯把盏。
饭桌上的人个个能说会道,嘴上就跟装了马达似的,云平根本就没有插嘴的机会。当然也没有云平说话的份。
这杯刚刚喝完,那里又来倒满。其他人都侃侃而谈,千杯不醉,云平早已经身不由己,上文答不了下题。
云清让云平尽管喝,等一下有人送回去。而云平耳多里嗡嗡地什么都听不见,只盼着赶快结束好回家。
不知怎么回事,云平酣睡在家里,直到晚饭云清打电话到茶镇问马大婶,才知道云平在家里睡了一个下午的觉。
原来是云平不胜酒力,醉倒在饭桌前。葛县长的司机送了云清到茶县后,问云平去哪里,云平口中迷迷糊糊说是茶镇。
马大婶叫醒云平,说云清来电话。云平赶紧起来接。
电话中云清让云平到茶县去。并说已经派人开车来接了。
话还没有说完,接车已到。云平挂了电话坐车前往茶县。
车里云平闭目养神,他头昏脑胀的,肚子隐隐作痛。他想起琪花姑姑曾经常跟他说“烟酒同美色一样对人身体健康百害无一利,要学会戒烟戒酒。”
云平没有忘记孙琪花说的话。但他身不由己,又是在那样多少人都羡慕不已的场合,又是有那样对自己友爱的兄长,不喝能行吗?于情于理都得喝。
他对于云清灌酒如饮白开水那样真不知道有什么滋味,反正他对于酒真的没有消化的欲望,若一定要说有,也是苦涩味。
车到了茶县城里云平大伯杨天豪家,五层独栋楼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由里到外映射着喜气灯火。
一楼大厅灯火辉煌,早安置好饭桌,摆满了各色美味佳肴,还有旁边垒起的酒箱。
云清笑容满面,向云平介绍家人。不等云清介绍,云平先裂开嘴笑说道:“这位必是大伯。”
众人笑道:“何以见得?”
云平道:“除了身材高大外,其它样子几乎跟父亲一模一样。”
闻言众人哈哈大笑,杨天豪喜笑颜开道:“平儿说得很是。”
又说道:“你父亲小时候也是被家庭重担压得长不长了,否则也是跟我一样人高马大。”
大家边吃边聊,云平发现大伯家个个都是喝酒高手,就连几个堂兄还在上小学的孩子们都很能喝酒。一家子非常有规矩,彼此相见如宾,尊老爱幼。
云清老婆二堂嫂素君,在茶县税务局上班,容貌标致又端庄大方,对云平友爱之心全在酒杯中。云平酒力不支,不敢畅饮。
素君嫂笑道:“你哥云清,过去也不大来酒,在单位里应酬跟同事们喝得每每醉倒回家,还不住地呕吐,把肚子里的血丝都呕了出来。后来,经过这样几次,酒力就上来了。现在千杯不酒那都是苦练的成绩。”
云平笑道:“不喝酒也行呀。”
素君嫂笑道:“唉,同事个个都是酒坛酒缸子,一桌人只你一个不喝,那就不合群,也找不到共同语言,多没有意思。不抽烟倒是可以的,你看我们家人没有一个是抽烟的,但个个都是酒仙。”
听这么一说,云平就放开手敞开肚和自己可爱可敬的亲人们大喝大灌起来。
酒后话更多,云平出口成章的雄厚才能甚至压过在场的云清。令大话匣杨天豪一家大感眼前的云平一定是个可塑大材。
饭桌间,虽然大堂哥云风和小堂哥云流及各位嫂嫂口才没有云清和云平快爽,但也是高手就连杨天豪和孩子们都跟母鸡下蛋那样,咯咯不停。
一家子百般劝酒,云平实在撑不住。自己离开酒桌坐在旁边靠椅上。这靠椅木质和雕工堪称一绝。这是现任茶县林业局局长的杨云风做家具生意朋友寄予的。云平头重脚轻地斜坐在椅子上,他对吃酒一点兴趣都没有,而喜欢这把椅子,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来来回回地摸着滑溜溜的椅子。
饭后,大家闲聊,嫂子们端茶的端茶,摆果馔的摆果馔。
云平只是一味地傻笑。云清让云平去二楼休息。
从一楼上二楼都是漆着光亮的木板铺陈,十分干净。云平怕弄脏了地板,就蹑手蹑脚地上楼,到房间去睡。席梦席大软床,各种电器应有尽有,虽非宾馆却更胜宾馆,住得实在太舒服了。
躺在大软床上,云平想好好做个梦,可脑胀睡不着,迷迷糊糊中肚子疼,到半夜疼得越加厉害,又想吐又想拉,随后拉个不止。云平感到大事不妙,半夜三更赶紧跑到医院去找琪花姑姑。
可是,中医院值班医生说孙琪花主任去江南城医科大学进修还没有回来。
云平吓得脸色苍白,连忙对医生说自己要死了。
值班医生看了后,笑道:“死不了的。小伙子,你这是急性肠胃炎。是东西吃坏了,以前人叫食物中毒。这么个大人儿,胆子那么小,怎么喝酒时跟灌肠似的就不怕了呢?”
云平摇头道:“有什么办法呀,那是工作需要呗。”
“个个来这里了还是这么嘴硬。什么工作需要连命都不要?有这干劲还不如自己去创业,要那破工作做什么?你是孙主任的什么人呀,要是孙主任在,你没有病死也准把你骂个半死。”
云平不敢说和琪花的关系,支支吾吾道:“医生,我肚子实在太难受了。你要不给我拿点中药吃吧。”
“说真话,虽然我们是中医院。但像你这样的急性肠胃炎还是挂盐水好。”
“不是说,盐水不能挂吗?”
“你又不是医生,你懂得什么呀?人家砒霜还入药呢。盐水不是不能挂而是应该少挂,该用时还是要用的。不然那剧毒药砒霜怎么还可以入药呢?是药三分毒,不要随意吃药用药,听医生的。”
“那万一碰到不负责任医生怎么办呢?”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随随便便我们会给病人乱用药吗?”
“医生这盐水挂了,能不能快点好呀?”
“我说你一个大汉子,怎么婆婆妈妈的,听我们的话,明天就差不多了。”
“那好,快点上药吧。”
那医生边给云平开药边叹气道:“自己不珍重,闹出毛病来,又怕这怕那的,像什么呀。”
挂好后,天微蒙蒙的,云平确实觉得肚子不疼了,脑壳不胀了。这西药确实灵,难怪现在人生病了都爱往西医院跑。
云平不回大伯家,而是去了他的单位公寓里。他洗了一把脸,倒了一杯开水喝,身体舒服多了。
那边杨天豪早起把饭烧好,一家人都吃了早餐左等右等没见云平下楼,云清笑道:“是不是,云平昨天醉了?”
杨天豪接笑道:“我去把他叫醒,实在去不了上班,你去给他请个假吧。”
杨天豪边说边上二楼,打开房门,里边酒屁臭熏天,却不见云平的人影。于是赶紧把窗户统统打开通气。
下楼来对云清说道:“怪了,怎么没有人在呢?”
因为云平没有手机甚至连传呼机都没有,无法即刻联系上人。云清道:“可能,他早醒去了单位。等一下上班我去看看。”
云平见云清上班来,寻他寒暄几句,就急匆匆开会去了。
他很感激大伯一家的热情关照,觉得大伯真的很有福气,不仅高官厚禄,而且一家人和睦相处,其乐融融,非常有家教,完全不同自己家的兄弟姐妹经常拌嘴打架。他突然觉得大伯当初丢弃家人来茶县城里闯荡是正确的。至少他不怪大伯的过去。
云平庆幸自己在茶县城里有这么一帮真心真意的堂兄弟。他感激嫂子们的热情好客,特别是素君嫂。虽然他知道素君嫂有意培养自己喝酒全是为了好意,不过,云平真的是喝怕了。他明白酒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美妙东西但真不适合自己。
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何况是自己的同胞兄妹?再多的仇恨也是过去的事。在大鹏城,云佳和小乔对云东是格外关照,饮食起居样样不差。小乔每天都在忙碌中抽出时间陪云东到大鹏城面料市场做实地了解行情。
几百家摊位,摆满了各种需求的面料,有新品种,也有老品种。这是云东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面料市场。过去赶集,最多摊位不超过二十家,而且都是老掉牙的面料品种。但是大鹏城的市场人气不是特别的旺。小乔有点不放心。
在云佳的裁缝店里,云东心虑重重。他心想:“这么昂贵的摊位费,人气稀疏,能生存下来吗?”
云佳也劝云东要三思而后行。云东自己也住在云佳的上下两层楼的裁缝店里,才知道龙儿来大鹏城玩时,回去传达给他和阿兰的一番话都是真的。
小乔不仅裁缝手艺好,厨艺也了得。他烧好一桌茶镇人都喜欢吃的老家风味,煮了一瓮红糖鸡蛋老酒,让大舅子一起把盏干杯。
好意难却,云东喝了两大碗酒,说了许多感激妹妹和妹夫的话。
云佳也激动地说:“一家人总归是一家人。能帮上的忙,我和小乔也是殚精竭力帮。”
这次云东完全不否定云佳的诚意。
当然,云佳还是不忘提醒云东,天有不测风云,何况是生意?冒这么大风险要掂量掂量。她心里害怕,万一云东来大鹏城翻船了,必定要终身埋怨他们。
酒饭后,小乔和云东到街外散步去。走在天桥上,望着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轿车。云东非常稀奇,这些车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么多?要知道在茶镇街上难得会见到一辆轿车,即使在帝饶城和茶县的街道上也只能见到几辆熟悉得再熟悉不过的公家轿车。可想而知,大鹏城是多么地富裕发达,来过大鹏城才知道帝饶城也只是比茶镇略大一点的山头城。
在大鹏城的日子里,云东的脑海中一直在盘问自己:“那么高的店租,在大鹏城的布料市场里几百号布商,为什么人家都能生存下来?这里边一定有原因。”
虽然还不知道其中生存之道。云东不服输,他坚持认为:“大鹏城是全国人民的城市,人家可以来大鹏城发展,自己为什么就不可以?既然都下定决心拼搏,就不会再退缩。”他让小乔继续帮忙打听那些市场商户的面料是从哪里批发来的。
小乔说:“那很简单,明天我和你去面料市场的物流托运部看一下就知道了。”
“嗯,小乔,我还是决定来大鹏城搏一搏。现在年轻不拼,等跟父亲那样老了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小乔沉思后说:“嗯,你自己决定。真要来大鹏城做面料生意,我就去帮你找市场介绍人租个旺铺。”
云东二话不说,道:“我已经决定了,绝不后悔。”
第二天,小乔和面料市场店铺中介说要租个旺铺。
中介人伸出五指,要了五千元押金,小乔先垫付。
云佳深深佩服云东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气和魄力。想想也是,人的一生其实很短暂,不趁年轻打拼,一转眼就老的老,病的病,死的死,到时想奋斗的机会都没有了。
过了两天,中介打电话给小乔说,面料市场有个最旺铺老板要去隔壁喜羊城发展,打算把摊位转让。
云东和小乔赶紧跑去洽谈。磨了大半天嘴皮,喉咙都说疼了,房东就是一分不让,一定要月租三万。
实在是太贵了。小乔都有点害怕。这么高的店租,一年下来要三十多万,接近四十万。这放在茶县也没有几家人能承受住。然而,云东执意要租下来的勇气,让小乔也为之一振。最后,小乔先出钱把店铺给租下,约定三天后交铺。
云东顾不上疲惫连夜趁车赶往茶镇,因为浪费一天就要损失很多钱。
阿兰已经把房子和山田都给卖了,共筹了将近十万块。云东准备好钱,当时没有银行卡,只得带现金,云东用布袋把近十万块钱缝在衣服的内侧。这样趁车才放心一点。坐卧铺车次数多了,知道其中的风险点,也摸索了一些防范措施。
孩子们不知道父母亲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做生意。阿兰看着他们却眼泪在心里流淌着。但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幸福是奋斗出来的,更何况杨家世代都是穷山沟的贫苦人家?现在与骨肉分离去奋斗,正是为了明天一家人能幸福的团聚。这也要感谢马大婶和杨普的大力支持,他们无怨无悔的帮忙照顾孙辈们,让云东、阿兰以及云佳、小乔可以毫无牵挂地一心一意扑在生意上。
告别了孩子,告别父老乡亲,告别可爱的茶镇还有那碧绿的鲨排河,翠眼欲滴的老军山,湛蓝的天空,还有那天下第一奇林的风头岭。
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到发达大城市大鹏城,眼前一片繁华,流光溢彩,璀璨夺目。
阿兰不禁叹道:“哎,这世间居然有这么繁荣兴旺的城市。广播里那首‘春天的故事'唱的可是真的,改革开放真的太伟大,太了不起。勤劳勇敢的国人能让日月换新颜。”
云东接声道:“好是好。问题是我们要努力才能站稳脚跟。说实话,这么高的成本,我表面镇定而内心是有点怕。”
阿兰道:“能不能站住脚,奋斗了再说。快把钱还给小乔。”
对于“钱”,阿兰是公私分明的。她从来不会跟人打糊涂账。阿兰从腰袋里掏出钱,当着众人的面就夸小乔能干:“我们没有文化的人要想出人头地,靠的就是一个脑袋瓜子。我们家脑袋瓜最好使的就是你孙小乔,就跟孙悟空一样,会三头六臂。”
被阿兰这么一夸,小乔难为情地收下钱。
还了钱给小乔,在小乔的帮助下云东为了方便就在面料市场边上租了房子。
万事开头难。在新的陌生城市陌生市场里没有客户也没有货源,甚至连搭腔的闲人都没有,云东和阿兰商量一下,先通过小乔从市场上采购面料,偷偷地转手到云东的摊位出售。
因为过去在茶镇赶集都是卖开剪的布料。大鹏城这里市场不一样,客户来了都是拿一整匹的。卖起来特别快,也特别方便。自然赚钱也多。
由于大鹏城面料市场布商都知道小乔是裁缝店的老板,不知道他是云东的妹夫。在小乔的探问下,他们把价格和面料质量好差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小乔。
市场竞争激烈,这是所有开放经济市场的基本共性。云东和阿兰还是老办法走薄利多销,加上是旺铺,每天有多少货都卖完。这么好的生意真的让云东和阿兰又惊又喜又愁。
惊的是在陌生大城市大市场里,只要店铺位置好就不愁没有客户。喜的是每天小乔帮忙倒的货有多少都卖得精光。愁的是没有充足的货源。
虽然生意不错,但跟人倒货最大的劣势就是货源不够,价格没有优势。每天卖完货,回房间阿兰算了一下,赚来的钱根本就不够店租和生活开支,表面上看生意兴隆,长期下去必然要亏得血本无归。
而且,云东和阿兰发现大鹏城面料市场的秘密,就是客户都是小服装厂的老板,他们在早上七点之前就来购货。八点后来的人不多。而小乔每天都是在早上九点后才去面料市场采购,这就是为什么小乔一直说大鹏城面料市场人气不旺的原因。
小乔眼里的面料市场“人气不旺”,店租却高得吓人。这明显矛盾的谜团,终于被云东和阿兰的细心琢磨破解了。
因为要等小乔倒货过来,所以七点前云东和阿兰都是干眼看着旁边商家的客户在抢货。虽然不识字但数字阿兰还是会算的。她拿着计算器在给旁边布商估算,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人家除去房租和生活开支,每天至少净赚五千元。这简直就是在发横财。
这么好赚钱的生意居然每天就在阿兰和云东眼前进行中,这货源严重短缺最棘手的问题怎么解决?夜里云东睡不着,阿兰更睡不着。躺在床上,夫妻俩在朦胧中都能听到耳边哗啦啦的验钞机的数钱声。
云香在生了阿杰之后,马不停蹄地又生了个女儿莺儿。子孙满堂是茶镇人印在骨子里的传统,不管生活多艰难,也不管现在大城市里人们自愿或跟风少生孩子的风气盛行,茶镇人都喜欢生孩子。然而孩子多了,生活的担子越来越重,只靠瓶根一个人在工地里搭脚手架一家人连吃饭都成了现实问题。
云香怨气撞铃。这真不能怪云香,在这个经济飞速发展物欲横流的时代,她算是非常能坚忍的女人了。莺儿嗷嗷待乳,云香连茶镇最穷人家女子坐月子的权利都没有。瓶根也无计可施,他真的太穷了,又没有文化,没有技术,没有家庭背景,脑袋瓜又拙。沉重的生活担子让瓶根一家生活在大都市峡盟城的墙角夹缝中,就跟城市下水道里的老鼠那样,整天饥肠辘辘,瓶根唯一能做的就是每餐少吃半碗饭。哪怕他很想吃饱也总是装着吃饱的样子。
面对每天车来车往流光溢彩滨海繁华都市,云香泪眼汪汪,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就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思前想后,云香鼓足勇气从公话亭里打了个电话给马大婶。都混到这个地步了,也没有必要再打肿脸充胖子。她把在外漂泊的生活艰难一口气地全说给了马大婶。
母女俩电话里都涕泪交加。马大婶又从头到尾训斥了云香一番。这时候云香不再找任何理由反驳,就像一只受伤已久却从来没有得到安慰的羊羔。最后,马大婶准备偷偷地把云佳寄回来的钱,汇点给云香,问题是马大婶不知道怎么汇钱,云香也不知道。实在没辙,云香就自己带两个孩子趁车回到茶镇来。
马大婶见云香衣着褴褛,面色憔悴得像被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逃出的孙猴子,心里头一阵寒颤,对云香一肚子的怒气早抛出九霄云外。马大婶赶紧洗了一下手,下了一锅韭菜面,热腾腾地端在饭桌上。云香和阿杰埋头吃得香喷喷的比同山珍海味。
云香住了两天也流了两天的泪。她问马大婶:“妈,雪花的老公是做什么的?”
马大婶道:“自雪花跟你偷偷跑去峡盟城回来后,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干活。她问过我很多次你现在怎么样,我也说不上口。”
云香听到这里,往事如烟,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哗哗地坠落。
马大婶也是眼里红润,继续道:“后来雪花嫁给我们生产队的人家,来叫你吃喜酒,又找不到人。现在他们夫妻俩都在橼芳家的茶厂里干活,已经有很多年了。”
云香很想去看看雪花又不知道怎么面对。现在这个样子也难见朋友,于是就打消了相见的念头。
适逢星期日休息,云平回来了,见到云香,脸色没有过去那样油润,干枯得像秋天的黄叶,都快认不出来。多了一个外甥,一个外甥女,又忧又惊。
云香眼角的泪痕依然没有干。云平大慨也猜得出来云香的生活窘困,就不说什么也不问什么。
“来,阿杰,舅舅带你去玩。”
这孩子就是怕生。听到云平在叫唤,赶紧蒙着头钻进床底下,任由云平怎么哄都不肯出来。就跟当初云北初次见到场景一样。
这时云东打电话回来,跟马大婶聊了一下在大鹏城卖布的情况。
马大婶连忙追问道:“这么高的店租吃得消吗?”
云东电话那头大声说道:“店租高不是问题,现在最愁的是没有货卖。”
“哦,有这么好的生意?那你赶紧去批多多的货来卖。有钱还怕没地方进货吗?”
“这货源在离大鹏城很远的地方,哪里想拿就拿的?”
“能有多远呀?”
“在江南城郊区边的一个轻纺城镇上。”
“噢,大鹏城去江南城很远吧。”
“那还要说,坐车也得在二千公里开外哩。”
“这么远,那怎么办呢?”
“有什么办法,天天看人家隔壁的布老板在数钱呗。”
“啊,你和阿兰想想办法呀。”
“急都急死了,办法天天都在想,又有什么好的呢。我也想去江南城那边进货,只是太远了。一去就要好多天,阿兰一个人又要看店铺又要吃饭上厕所,不好打理呢。”
马大婶思忖道:“让云香去帮你吧。”
“云香?这个傻得比茶镇猪还笨的丫头会听话吗?你能叫得动她吗?她宁可躲在峡盟城也不要看自己家中的父母及兄弟姐妹。”
马大婶在电话边叹口气道:“哎,别说她了。你现在能给她一碗饭吃就算是兄妹恩情了。”
“哦,怎么说?”
于是,马大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在电话里头,把云香的情况向云东说了。
云东听后,在电话里臭骂了一顿云香又奚落了一阵瓶根。随后急忙叮嘱马大婶道:“那就让她赶紧下来吧。”
于是云东一五一十地把大鹏城的地址以及店铺的电话号码告诉了云香,还把小乔的手机电话也告诉了云香,让她用笔记下。又叮嘱马大婶多拿几块钱给云香,以防到了大鹏城找不到方向时,能在电话中联系。
云东的生意能做到什么样还不得而知,并且云东爱口无遮拦地骂人,阿兰又是习惯性地整天拉着长长的脸,这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因为云香实实在在感到有了生活依靠。这个依靠更多的是建立在被她曾经万分瞧不起的兄妹感情之上。
出发之前,云东交代云香必须把两个孩子送到瓶根的老家茶县北镇去,不得放在马大婶的身边。
云东依然对瓶根有怨气,他不能让瓶根捡了便宜,又让他的家人万事不管逍遥自在。
显然云东更是担心马大婶照顾身边那么多孩子转不了身,他的要求不过分。
云平趁空帮云香把孩子送到北镇,并且自掏腰包给云香去大鹏城的车票买好,和其它需要办理的证件都一一准备好。云平心里头暖暖的,因为他感觉自己会做事有能力帮助别人,哪怕是自己的姐姐。
云香从四处漂泊的冰冷到投奔家兄暖融,心里有太多感慨。不过,现在也没有什么时间留给她感叹人生,云东催得急,她得尽快动身,否则又将遭来云东的一顿臭骂。泪别家人后,云香孤身前往大鹏城。
虽然还没有赚钱,但见到云东和阿兰的店铺慢慢步入轨道,云佳和小乔都松了一口气。
除了自己的裁缝生意忙得不可开交外,还要分精力帮助云东。小乔觉得最近身体不舒服,胃口不好。这对于喜欢吃喝的小乔来说是很大的不爽。云佳让小乔去医院看看。因为客户都急着要衣服,又怕云佳一个人转不过来,只得咬牙撑着,拖了几天,小乔实在有些支持不住,就在当地的鹤岗镇中心医院看了医生。
乌蒙蒙的天空雨点越下越大,云佳独自一人在店铺里边裁边车衣服,小乔自个冒雨去医院,医生询问了情况给他拍了一下X光片显示胃里有个肿块,还需要进一步检查看是良性还是恶性。
这吓坏了小乔和云佳。这么多孩子要养,这么多活要做,赚钱的门路刚刚起色,万一小乔有了个三长两短,那就全完了。
夫妻俩不敢往下想。茶镇人苦是不怕,就怕生病。茶镇人死也不怕就怕生病拖累家庭。
云佳忐忑不安,小乔也怕,他的父亲和叔叔都是早逝而且他父亲就是死于肿瘤。这种病很可怕,就是绝症,倾家荡产也治不好。他从小孤零零地长大,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比别人家的孩子可怜。但他从来都没有消沉,没有自卑,他很机灵,很坚强,才拼得过有爹有妈的孩子。
然而现在这个家的顶梁柱却生病了而且是至今为止在中医和西医都是公认的生命第一杀手的绝命病魔肿瘤。
对一个普通人家而言,知道夺命杀手肿瘤降临又能怎么样呢?云佳觉得老天真的在跟她开玩笑。在穷山区茶镇苦了这么多年,现在到大城市来奋斗,好不容易靠自己一家的勤劳才找到发财致富的路子。现在却突然让家中的顶梁柱生了可怕的病。这老天爷明明就是叫好人不得有好报。
“云佳,万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要悲伤。无论你改不改嫁都要好好对待我们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孩子,只要坚强,努力奋斗,人生一样精彩。”
“小乔,说什么呢?好女不二夫。你不要说丧气话。医生的结果还没有出来。不管怎样说,孙琪花对恶性肿瘤还是有两把刷子的能耐的。”
“孙琪花也没有办法百分百对付恶性肿瘤,她更多是凭个人的经验看癌肿瘤的。没有科学数据的经验是不能太相信的。医院检查结果出来也好,不出来也罢。云平说得对,人生自古谁无死。只要奋斗过就不枉人间活一回。”
“你是个好爸爸。孩子们都会以你为荣。”
“我们一路奋斗打拼,就是要告诉孩子们,人总要死但奋斗人生,子子孙孙就会以你为荣,蹉跎岁月子子孙孙就会以你为耻。这就是我对于为什么人生要奋斗意义的理解。”
小乔没有空闲考虑将来,他继续一边干活,一边忧心忡忡等待医生的结果。他不是贪生怕死之徒,他担心万一中枪了,店里的衣服单子太多,云佳一个人忙不过来,不累死也要被客户骂死。而云佳则是默默祈祷老天爷保佑小乔平安无事。
最近大鹏城总是下雨,云东觉得小乔好像有什么心事,但是小乔的心事从来都不告诉外人,他知道不必细问什么。
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后,天空放晴。小乔拿到医生报告说是良性的,没有大碍,就是以后要忌口,酒和辣的食物都不要吃。
小乔激动得脱口而出:“忌口不忌口以后再说,没有大问题就好。”
医生建议小乔做手术。因为手头上的活太多,云佳一个人忙不过来,小乔就把手术推迟,跟医生约定两个月以后再来。
小乔把身体情况跟来店里下单的鹤岗镇第一小学校长聊了聊。那校长说,今天鹤岗镇医院有大鹏城名医专家团义诊。
听这么一说,云佳赶紧让小乔去问一问专家团。毕竟这些专家平时在医院里要挂上他们的号都十分困难。
小乔抱着试试看去了。巧的是那个专家团的胃科专家主任也是茶县人。由于读书好考上医科大学,特别能奋斗,专业能力强,于是他被引荐到大鹏城来发展的。他说知道孙琪花,并非常佩服孙琪花对于医学的执着精神和专业的理解能力。他还告诉小乔,孙琪花已经加入到江南城医科大学的王教授专家团队。他说王教授是德高望重的中西医著名专家,一生致力于破解血液肿瘤。王教授团队也是当今世界攻克血液肿瘤的顶级科技队伍。他们力争借助科技进步在未来十年攻克血液所有恶性肿瘤。他告诉小乔,能进入王教授团队的人都不是简单的专家学者。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一下小乔的X光片子,分析了一下,就给小乔开了一副药,让他去大鹏城第一人民医院拿药。因为是老乡,临走时嘱咐小乔:“虽然肿瘤很吓人,现在科技进步这么快,相比过去对肿瘤机制完全未知下的盲目治疗肿瘤的能力已经有了长足进步。不要想太多,相信科学。相信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看到彻底攻克癌肿瘤的那一天。”
小乔遵照老乡医生的话,去大鹏城市第一人民医院拿了药,吃了差不多一个月。
两个月后,店里稍为不太忙的时候,云佳劝小乔趁早去大鹏城鹤岗医院手术割除胃里的那块良性肿瘤,顺便住几天院,不要太劳累。
也是,既然知道了自己身体异样之处,就趁有时间尽早解除威胁。这是孙琪花讲过最多的话。
小乔提着病例本和上次拍的拍片一个人来鹤岗中心医院找医生,令医生奇怪的是,在胃里找了半天怎么没有了肿块。
医生又把小乔的X光片再细细看了一遍又一遍,摸不着头脑,就问小乔这段时间有没有去别的医院看过。
小乔诧异道:“没有呀。就上次咱们医院来了专家团义诊时我过来让他们看了一下,那胃科专家给我配了一些药吃。”
“噢,是这样。你记不记得药方?”
“不记得,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反正配方单我藏在口袋里。”
“那你起来把配方单给我看看。”
小乔连忙问道:“不是还要手术吗?”
医生笑道:“不用了。一定是你吃了那专家给你配的药把胃里的那肿块消掉了。”
小乔赶紧跳起来,睁大眼睛道:“有这么神奇的?”
“嗯,看来那位专家很有实力,的确很厉害。”
医生赶紧把小乔口袋里的药方拿笔记录下来,并笑着祝小乔身体健康,生意兴隆。
踏着晴朗的凉风,小乔高高兴兴回到店铺里,一边吹口哨,一边拿起剪刀裁布。云佳问道:“都跟你说了,你不用太操劳,手术后,应该躺在医院住几天。怎么又跑回来裁衣服干什么呢?”
小乔笑道:“嗨,没事了。”
“我当然知道手术后就没事了。快去休息吧。”
“我说的是,医生说我胃里的那肿块消失了。”
“瞎说。这种东西很顽固,人家听了脚骨都酥软了,医生都拿它们没有办法,无缘无故哪里自己会没了呢?快回医院去,不要管店铺的事,身体要紧。”
“我没有开玩笑。真的没事了。就是上次鹤岗医院来了专家义诊团,我去看,吃了那个老乡专家的药好的。”
“噢,真是神医呐。看来厉害的医生还真有。”
“那当然,这是读书有知识的人才能做到的。大城市厉害的医生真的很神。那老乡医生说,科技发展了,以后不管是良性还是恶性的肿瘤都可以治好。所以不要再怕病魔王癌肿瘤了。”
“嗯,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要往大城市来发展的一个原因吧,希望那一天早日来到。”
“能不能早来,这是读书人应该去奋斗的事。云平说得对,看病要找对医生。德才兼备的医生才是人民健康的保护神。如果连这些医生都说无能为力,那真的不要再去乱投医了。我们平凡人除了求神拜佛瞎折腾外,还能派上什么用场?哎,不管这些高深莫测的科技,我们普通人家,烧饭管好肚子才是正道,好久没有喝酒了。”
“你呀,就是贪嘴,少吃点酒。医生的话虽然不是神,但也得听一听。”
“没事,我少吃一点。只有吃饱了肚子才能有力气干活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