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小钱大钱有赚钱在手里,云东说话做事底气开始足了。
有苦先自己吃着,赚了钱不忘弟弟妹妹。这是茶镇人家大哥大嫂的好榜样。云东用小灵通一方面打电话给云平,希望他在假期能带凤儿、宝儿到大鹏城玩,一面又打电话给云北,让他带龙儿也去大鹏城玩几天。云东想让自己的弟弟们也来享受他们在超级城市奋斗初结的果实。
这勾起了云平第一次去大鹏城大姐裁缝店的回忆。夜幕下的大鹏城繁花似锦,车水马龙,人声鼎沸,一片繁荣昌盛。云平没有忘记大城市的梦,如果说公务员考试之战能考入榕城这样的三线大城市,这辈子也就认了。虽然榕城远没有大鹏城这样一线超级城市强。但是云平在榕城读过书,知道榕城是省会城市,也是东南省最大的现代化海边城市,足够一个年轻人逐梦一生。
现实没有如果。云平每天穿梭在狭窄的山头城茶县的街巷里,提不起劲来。不是他对保护一方百姓没有兴趣,而是他对天天长时间坐在车里巡逻的工作不感兴趣,每天回家痔疮便血折磨得他非常心烦。
这事说来也怪,都已经是参加工作的青壮年了,还当了小官,云平居然没有成家的意思。在单位里的同事,也只有云平是个光棍。其他的人要么已经结婚生子,要么也已经热恋的差不多准备结婚了。
或许是马大婶过去对云平在男女朋友间管教得太严,使得云平心里根本就没有想过恋爱的念头。或许是云平的缘分未到,心中的意中人还没有出现,再或许云平心中真的深深地爱上了橼芳。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虽然马大婶不急,芳儿爸妈明里暗里向马大婶多次提起云平和芳儿的婚事。女孩不比男孩,过了花季的女儿就不值钱了。在茶镇二十五岁的芳儿,基本上就是花季末期。这也是芳儿爸妈有钱,使得芳儿这朵盛开的莲花还有延期的资本,但也最多延期一两年。岁月不待人,这是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芳儿妈知道马大婶喜欢有个政府机关单位工作的公务员儿媳妇。但是云平除了从小玩到大的芳儿是个唯一有走动的女性朋友外,其他的真没有。而马大婶自己从来没有认识哪位中意的公务员姑娘介绍给云平。在云平的异性朋友的世界里单纯得只有唯一一个橼芳,而且橼芳也是唯一一个从小到大走入云平心里的姑娘。
问题是在茶县公务员的工资其实高不了哪里去,也就两三千块钱,虽然对于茶县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很了不起了。但对有钱的生意人芳儿爸妈来说根本不值得什么稀罕的。芳儿爸妈看中的是云平从小和芳儿玩到大,彼此知根知底,脾气合得来,两人都喜欢中医。婚姻不是儿戏,是两人一辈子的事。两厢情悦又知根知底,情投意中,志同道合在一起才会幸福。
芳儿妈甚至向马大婶提出将来云平尽管上班,而家中的所有开支和家务,以及孩子的抚养都由芳儿包揽。
这样的婚姻条件对平常人家而言,打着灯笼无处寻;就是对云平这样茶县的公务员来说也是赛过神仙的家庭生活。
但是马大婶一股脑子就要云平娶个政府机关工作的公务员媳妇。这跟对方钱多钱少没有关系。在马大婶的人生观世界里,生意人有钱不一定比公务员有社会地位,就拿小乔在大鹏城赚钱了,需要办个证件,依然要回到茶镇和茶县的办公机关点头签字。
是的,马大婶认为公务员就是高人一等的身份。所以他辛辛苦苦培养了云平成为一个人民警察,也一定要云平娶个国家干部的儿媳妇回来。这个要求是雷打不动。芳儿爸妈有钱又能怎么样呢?芳儿不仅不是公务员,充其量也就是个赤脚医生。
然而,云平确实年纪也不小了。他和橼芳同年同月生,只比橼芳大七天。女孩有花季,男孩也一样有花季。如果说过了花季的女孩贬值了,同样过了花季的男孩就跟黄瓜老了一样招人嫌。
马大婶很无奈,因为除了芳儿外,她知道云平直到现在也没有其他认识的年轻女孩在交往。这很头痛,时间长了真的会出大问题。
工作中,在冒着生命危险缉拿凶犯,云平从来都没有害怕和畏惧过。对他来说,人民警察保护人民就是因此捐躯也是值得的。生命宝贵,但在大义面前,舍己为人,为公殉职,也是死得其所,不枉此身。然而,时不时痔疮发作令云平真是生不如死啊。他实在没辙,就自动给橼芳写信告诉她,痔疮令他实在活得生无可恋。
橼芳火速回信道:“你这么迟才告诉我你的痔疮病痛,说明你痛得不够才会忍这么久。常常闻得你在警察工作中,奋不顾身地和歹徒搏斗的壮举,俨然成为了茶县人民的英雄。而这样的大英雄却被小小的痔疮疾病给深深困扰。这原因在哪里呢?
我建议你要定期去医院检查防止恶化的可能。也可以采取西医手术。实在想看中医就先用我给你开的方子试着,若有所缓解则可,还是不行就去西医手术,不要再拖。
你的痔疮是久坐和饮酒弄出来的,属于湿热下注证,可用:马齿苋30克、炒黄柏20克、赤芍12克、山慈菇10克、制没药15克、乳香15克、蒲公英30克、淡竹叶30克、白芷15克、熟大黄30克、五倍子15克。水煎400毫升,分早晚两次化水坐浴。外涂马应龙。持续用七天。”
云平按橼芳的方子去做,心想:实在不行也只能听芳儿的话去医院割了。
连续用了七天后,病症的确好转了非常多,便血没有了。虽然痔疮还在但基本不影响生活。
云平默默想着:橼芳不再是过去自己眼中的妹妹。而是一个通过自己努力学习奋斗,能为他人解除病痛的医生了。一个小小的痔疮病痛困扰自己这么久却被芳儿解除了。人纵然外表看去强大,其实很脆弱。生死病老是人之常情,要是在自己的人生中有一个知根知底,情投意合又能在彼此生病或困惑之际给与温暖和力量,那这样的人生伴侣就是正确的选择。没错,芳儿就是最适合自己的人生伴侣。关键是芳儿从事的中医事业也是自己最喜欢最想从事的工作。中医不是神,中草药也不是仙丹。但中医跟西医一样,可以治病救人,是病人所要,也是社会所需。两个人兴趣一样,工作一样,可以讨论,这样的日子才快乐,这样的家庭文化才幸福。
云平下决心跟马大婶说要娶橼芳做老婆。这本是非常顺利的美满姻缘。可马大婶不支持。不管云平怎么说,她都不同意。她觉得自己现在的家庭条件和声望完全能给云平挑出比橼芳优秀得多的姑娘。特别是在马大婶眼里橼芳只是一个赤脚医生,是一个从小读书就远比不上云平的淘气女孩。
云平解说道:“妈,橼芳不再是以前的橼芳,她现在是大学生,比我的文凭还高,又师从名医,是个勤学苦练能为他人解除病痛的医生。”
马大婶道:“医生有什么好的?又脏又苦又累。”
没等马大婶说完,云平早转身走了。
他想和橼芳在一起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忽然他想道:“既然大哥在江南城,橼芳也在,那自己就辞掉工作去帮忙大哥做生意,那样就可以找机会去看橼芳,向她表白自己的心中所爱。”
于是,他心中谋划了一段好戏。
云东三番五次打电话来让云平带凤儿和宝儿一起去大鹏城,马大婶也想征求云东和小乔对云平将来发展和找对象的意见。于是,催促云平请假几天一起去大鹏城旅游。怕他深陷在橼芳的身上。
云平总是在想:现在工作稳定了,基本上可以看出未来甚至一辈子就在茶县山头城这样一天又一天地在巡逻车上过日子。关键是橼芳在远隔千里之外的江南城,而且橼芳不可能再回到茶县茶镇来工作,这样就没有意思了。
他很不乐意这样,他向往大都市的生活,他想念橼芳。大城市海阔天高,可以任由自己翱翔。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自己是大城市公务员的前提条件下。云平对于做生意就跟当警察一样,天生就提不起劲儿。因为他真正喜欢的事业是马大婶嫌弃的“又脏又苦又累的中医”。他特别憧憬江南城的都市生活,那里有美妙的故事传说。将来可以和橼芳手拉手地闲步在童话般的缘起湖边。
他从事实中也看到:现在大哥大姐没有读什么书,文化都很低,但他们都在一线超级大城市大鹏城发展,而且都站住了脚跟。这很值得佩服。看来去大城市发展,不一定就要靠高学历高技术,只要有勇气勤奋吃苦也能出人头地。
再说了,现在有大哥大姐在前面开路,这么好的机会自己不把握住,以后是要后悔的。
云平暗暗下定决心准备辞离茶县去远方大城市发展,追寻橼芳。
他跟堂兄杨云清也聊起过大城市生活。本来杨云清有意培养云平在茶县官场发展,可是云平对于应酬不喜欢,甚至连酒杯都不碰了。这让杨云清也失去培养的兴趣。大家都不傻,志同道合或者说志趣相投才能真正走在一起。
所以,杨云清在心里上放弃培养云平的念头,包括给他介绍当官人女儿的想法也没有。
杨云清深为云平感到惋惜。在他的眼里,云平能说会道又很会写文章报告,是个非常优质的当官苗子。不过云平好像对当官不是特别有兴趣,且志不在茶县,这点杨云清也是看出来的。
他一如既往地在生活和工作上照顾云平。这日又特意为云平办了一桌饭菜。只有三个人即云平、云清和素君嫂。桌上只有粗茶淡饭,没有酒也没有油腻的肥肉鱼虾。这样的饭菜云平特别喜欢。
云清说:“云平,你要是喜欢在茶县发展,等有机会时,我想办法把你调到政府部门来。”
“哥,在茶县我非常感谢你和素君嫂一直对我倍加关心。这让我感到有你这样的兄长是人生的幸福。但我真的不喜欢应酬,我对工作中常常要觥筹交错真的不习惯甚至害怕这样的生活。可能是我没有当官人的命吧。”
素君笑道:“云平,你要想清楚,多少人都在羡慕你的工作和身份。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人家在后面对你眼红不已。”
云平心想:素君嫂子的话确实不假。只是在官场杯来酒往的生活对自己而言实在太不习惯了。
于是道:“嫂子,我向往大城市生活。”
素君笑道:“我和你哥常常说起,现在云东和云佳在超级城市大鹏城发展得顺风顺水。包括云北在大城市峡盟城也发展得顺顺利利。既然你的哥哥姐姐都这么有头脑在滨海大都市发展,那把你一个人强留在穷山县也是委屈了你。所以,你不想在茶县发展,我们虽然都觉得很可惜,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毕竟大城市的发展平台和机会远远高于我们的穷山小城。”
云平道:“谢谢哥哥和嫂嫂的理解支持。”
云平请了一个星期的假,带上大哥大姐的孩子,当然还要去峡盟城接龙儿,一同前往大鹏城,因为云北和依依学校有事,实在走不开。
云东得到云平将在下一周带着孩子们一起回大鹏城,他也预订好机票,在下周同回大鹏城。一个人孤独在江南城郊区这么久,云东确实想老婆孩子了。
云东不比其他出门在外做生意的人,他们有钱就忙着找年轻的姑娘,早把糟糠之妻抛在脑后。无论有钱没钱云东从来都没有采路边野花的冲动。他的心永远属于自己的家中老婆孩子们甚至自己那纯净的心灵。
阿兰在大鹏城是全身投入在面料生意上,晚上闲在租房里觉得闷,就和云香去旁边的公园看别人家跳舞。
大城市人夜生活特别地丰富,不同茶镇一到晚上,人们吃完饭后就准备睡觉养足精神为第二天上山下田打好体质能量储备。
与茶镇不同,大鹏城各个小区,街边都有公园,它们像绿色精灵那样撒落在大都市美丽街区里。大城市人最时髦的夜生活就是吃完饭后在公园里男女老少一起跳舞。这是大城市的品质生活重要部分。如果你不会跳舞还会被人家说成是时代的落伍者。
然而,可能是年轻时在茶镇和“牙科医生”的绯闻,深深影响了阿兰,或许阿兰天生就不喜欢跳舞。阿兰对于异性朋友的交往极其排斥,她深有体会,经不起那种毫无意义的折腾。更不能因无聊的刺激而把整个家庭幸福给亲手葬送。面对红男绿女的诱惑,阿兰在大鹏城过得非常理智。
她和云香坐在公园里的石凳上看着大家舞姿曼妙,衣袂飘飘。她既羡慕又反感。羡慕的是人家生活之余,可以尽情尽兴。反感的是男人这样扭扭捏捏跟太监似的,一点阳刚之气都没有;而女人这样百媚娇绕好似招蜂引蝶,自掘坟墓。
也难怪阿兰有这样的想法。隔壁店铺生意红火的老板娘就是这样每晚跟人家在公园里放松跳舞,结果跳到床上去了,现在两夫妻在闹离婚。
两人正坐着,忽然一个身段矮小,挺着啤酒肚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扭着屁股打转圈到阿兰和云香的面前。姑嫂两人快速离开,那人还朝着她们笑嘻嘻地看着。
云平有预感,自己这次去大鹏城很可能就不再回到茶县工作。因为时间不等人,他也知道自己已经是老大不小了。自己生活自己做主,否则一辈子也不会跳出山窟窿甚至真的会错过和橼芳白头偕老。在临走前一天,云平向石头爸订了一桌酒宴,邀请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们吃一席。
云平亲自来预订酒席,石头爸很开心。小吃店里就石头爸一个人在操持。石头妈跟车石头,帮忙卖票。
石头得知云平的意思,就交代石头爸一定不能赚云平的钱。石头爸笑回道:“你不说,我也知道。这桌饭钱,不仅不赚云平一分钱,而且就是倒贴钱也要办得丰盛。”
晚上,云平和朋友们如约而至在石头爸的小吃店里相聚。
茶镇人都爱吃茶镇的风味菜肴。最上等的依然是本地猪肉炖中草药汤。滚烫的老酒香味飘满大街小巷。
今天云平请客,石头最后一趟车就没有开,早早收工帮忙做菜烧饭。
虽说是云平请的酒席,然而,云平不惯招待客人,倒是石头给大家杯中斟满酒,让朋友们不要顾忌饭菜不够,尽管放开着喝。
云平笑道:“石头真的不一样,现在多有劲头。”
石头笑道:“那是,如果没有平哥的鼓励,我还是跟阉掉那样消沉下去呢。”
云平笑道:“用不着拍马屁,那是你自己的勇气和努力。”
石头道:“说实话,那时也是被医生的诊断吓坏了。现在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人生自古都有生死离别,这是客观规律。既然这样,那么在生活过程中的精彩纷呈就应该由自己说了算。你看现在我每天高高兴兴载着镇上的人去茶县开开眼界,又高高兴兴载着他们回到茶镇。虽然不能跟你当人民警察那样光荣自豪,但我能为大家办点开心事,又赚点开心钱,这样的人生对我来说就是精彩,我很满足了。”
小豆边喝边接声道:“你不说,我们也知道你过得很开心。来,你也喝点酒。”
石头笑道:“算了,酒我就免了。医生交代最多的就是不要喝酒。虽然我不再害怕疾病,但也不要助长疾病的发展。”
云平笑道:“石头说得对。我们不畏恐惧但也不要任由威胁的蔓延。这叫战略藐视,战术重视。得了肿瘤,心态最重要。能治疗就积极治疗,如果尽力却无效,那就坦然面对,在有限的时间里做自己想做的事。反正死亡是自然规律,谁都逃避不了,再强壮再健康的人,也不过百岁,人生很短暂。”当然云平压根就不敢跟朋友说自己被痔疮折磨得痛不欲生的经历。
石头满嘴里塞着菜肴吱声道:“对,就是这个意思。现在我和范家村姑娘结婚生孩子了。我每天这样过日子,非常开心。奋斗的人生才是美妙的,才不虚度年华。感谢命运,感谢父母,感谢生活,感谢咱们从小到大一起的朋友。”
见石头对生活充满希望与活力,云平不得不感叹他的坚强。于是,就多呷了几口茶。
牛儿吃了一点酸奶,对云平说道:“我们这些朋友,就云平和橼芳还没有成家。其他人都已经有家有孩子了。别怪我多嘴,你们两个人也不要太挑,差不多就可以了。每个人都有缺点,要找那么完美的人,就是你们寻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
云平接声道:“嗨,瞎说什么,我哪里有挑肥拣瘦的。我从读书到毕业再到工作就到现在了,一路上哪里有和谁谈恋爱的?”
小豆叹道:“是的,平哥你的书读得也太长了些。”
云平道:“有什么办法?我们茶镇山窟窿人想去城市发展,最好的途径就是读书。你们瞧橼芳,不就是继续深造才有了去大都市江南城发展的机会吗?”
众人说道:“是的。”
云平接声道:“是这样的,我哥让我请假几天带着我哥姐的孩子们去大鹏城玩。”
小豆笑道:“去就去,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不要到时跟黄鹤鸟一样,一去不复返。”
石头笑道:“小豆乌鸦嘴。现在咱们茶镇最有名气的就是云平家了。云东、云佳在大鹏城站住脚发展,云北又在峡盟城教书,听说云香也跟云平的大嫂在大鹏城一起发展,个个都是大城市人,而云平又在茶县城里当人民警察。街坊邻里都在羡慕云平家的老祖宗风水好。”
小豆也笑说道:“不怕你们笑话,如果是我有这么好的条件,早就跑到大鹏城去发展了。茶县有什么好的,不就个巴掌大的山头城。”
牛儿和石头异口同声说:“少吹牛。我们的确是没有那样的胆识和魄力去闯大城市。像我们这样没有文化没有胆量的人,最适合在茶镇茶县发展。不过话说回来,只要过得开心自在,不管在大城市还是小城镇都是一样的奋斗。拼搏的人生都是精彩的。”
第二天出发,云平领着一群孩子在等车上路。这时橼芳妈来了,她知道留住一个人却留不住他的心,橼芳和云平的缘分基本上画上句号了。她也不愿意橼芳再等,毕竟橼芳已经是二十五岁花季末期的女孩。时间等不起。
橼芳妈和云平,最主要是生活观念不同。她不愿意离开茶镇茶县去追求大城市的梦想而四处奔波,因为没有这个必要。
她对于芳儿成不成为大城市人没有太大的意义。她喜欢茶叶茶香,以至于家里那么富裕依然喜欢用茶橼饼来洗自己乌黑亮丽的头发,喜欢奋斗在做茶叶的生意。
橼芳妈曾经跟云平说过,要是真想做大城市人,大不了就花点钱去榕城或者峡盟城买套房子然后租出去。但云平不觉得这样是完整的大城市人,他的意思是要生活在大城市扎根才叫大城市人。
橼芳的爸妈已经努力了,也尽力了。为了云平她们家差点就转行投资中医药事业去了。然而,事实是云平根本不喜欢在茶镇茶县呆一生一世。
现在橼芳爸妈依然努力奋斗在茶叶生意上。为了获得更好的销路,芳儿爸已经在喜羊城市场上开始销售自家的茶叶。
对他们而言,努力过却挽不回云平的心,橼芳爸妈已无怨无悔。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可他们真的不知道,云平正是为了追求橼芳才想去大城市江南城发展。拒绝橼芳的是马大婶而不是云平。在云平心里,茶镇的山有多大,对橼芳的爱就有多深。
见到橼芳妈提着一袋茶水来,云平很惊讶。橼芳妈知道他从都不懂得自带茶水喝。
橼芳妈道:“云平,这些都是你喜欢喝的茉莉花茶,我给你们泡了几大瓶,千里迢迢那么远的路,不喝水哪里能受得了呢?”
云平撤下腰带上的传呼机还给橼芳妈,橼芳妈不接,就说道:“我拿着也没有用,你留着做纪念吧。”
说完,橼芳妈的眼眶红润润的,转身离去了。
要是橼芳妈知道,云平现在正在努力想办法跟橼芳再一起,那激动的一定是快乐的眼泪。
湛蓝的天空,几缕乌云飘过,一阵微风吹来,一股淡淡的茶叶香味在云平的鼻孔里旋转。
一辆高大双层的卧铺车后面卷着滚滚尘灰摇摇晃晃地开了过来。车头宽阔的玻璃上贴着大大的“茶县-大鹏城”的大红字。
马大婶拎着一只装满水果的篮子,赶着过来。孩子们急得一阵叫喊:“奶奶,外婆,快点。”
其实马大婶也不会坐车,上车厢闻到一股浓厚混杂的汽油味,母子俩差点就吐了出来。马大婶每次趁车都会说:“这么折腾地出去,有什么好玩的?”
出发前,云平就告诉云北卧铺车的颜色,车牌号,大概几点会经过峡盟城车站。
好似在海上漂泊的轮船那样,摇了一天,卧铺车来到峡盟城车站,云北和龙儿早早立在车站边上东张西望地等着,因为是过路车,没有几句寒暄,龙儿上车后司机就关上气门,“轰”的一声,窜出一股熏人的浓烟,驶离而去。
好在孩子们都没有会晕车的,只有云平和马大婶坐在卧铺车里如掉入地狱的炼炉那般难熬。
云东已经从江南城国际机场坐飞机到大鹏城机场,这次是自己赚钱坐飞机,心里很舒服。第一次坐飞机时还鼓励自己一定要拼搏赚钱,争取将来能用自己赚的钱来乘飞机,没想到经过几个月旺季的奋斗后,这么快就实现了心愿。
过去做生意时,云东和阿兰是如影随形,而今为了赚钱养家却要忍受天各一方骨肉分离,夫妻分开的痛苦。这赚钱也太难了,身心都是累。但为了一穷二白的家庭生活能过得好一些,不付出就得不到梦想中想要的日子。
与朝夕相处的老婆重逢又团聚到日夜思念的孩子,云东满脸堆着都是幸福的笑容。他突然明白过来:“赚钱很重要,但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
当然,云佳和小乔也是欢欢喜喜和远到而来的孩子们一起吃团圆饭。
云东陪着孩子们去大鹏城的欢乐谷玩,因为没有欠债,花的都是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很安心很甜蜜。孩子们玩得不亦乐乎!
虽然上次来过,但云佳没有像云东这样大大方方带着亲人在大鹏城兜转。马大婶依然被超级城市大鹏城的发达昌盛震撼。感觉大鹏城的山,大鹏城的水,大鹏城的蓝天都比茶镇、茶县要高贵,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她心里头多么希望云平也能生活和工作在大城市里。
饭间,云东说:“现在手头宽了些,打算给阿兰买个手机。”
云平闻言,惊了一下,心想:大哥生意做得这么好,自己有了个手机(小灵通),还要给大嫂也配一部。看来真的在大鹏城站稳脚跟了。
云东边吃边聊,嚼着嘴里的菜肴侧脸一边地巴拉巴拉作响。不一会儿又问道:“唷,云平你现在工资有多少呀?”
“三千多一点,在茶县已经算中上收入的水准了。”
“嗯,确实不高。我一个月的话费都要两千多块。”
云平试探地问道:“那能怎么样呢?”
云东问道:“你想不想出来发展呀?”
“想出来,但没什么好的工作做。”云平依然试探地回道。
马大婶皱眉道:“云平,要是能在大城市做公务员就好了。”
云东侧脸一边吃着一边说道:“整天就想着工作能有什么前途?”
云平听到大哥把话说到点上,连忙接声:“我读这么多年的书不就想图个好工作嘛。”
云东拉响喉咙道:“读书有什么啦。你看看,不管是大鹏城面料市场还是江南城面料市场,大学毕业生不都是给店铺里的老板们跑业务或者管理仓库的,外来人想在大城市站稳脚跟,能赚钱才是道理。”
听云东这么有革命性地一说,马大婶和云平都大惊。
特别是马大婶的脑子里,云平就得是做国家机关单位的工作人员,不管是在大城市还是小城市都是这样。云平也是这样的想法,没有工作,到大城市来混什么呢?做生意?不行。打工?更不行。
现在摆在云平面前的是,他想到大城市发展就得另辟蹊径。虽然云平读书很多,但文凭不够,根本没有资格到大城市报考政府机关事业单位的公务员,哪怕云平有能力有信心考上,在硬件条件上也是不够资格的。所以,最现实的办法就是跟大哥大嫂一起卖布,这是云平走进大城市的唯一机会。这样,云平就得放弃十几年寒窗苦读所取得的茶县国家公务员人民警察工作。纵使云平有心辞职警察工作以及饱读诗书见过世面的,一下子也很难接受。更别说马大婶这样一心只想云平在官场上光宗耀祖的老母亲了。
夜里,云平辗转反侧,虽然他对警察没有很深兴趣,但他对生意的兴趣也没有比当警察高。最关键是他不敢想象自己读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费了。正如杨云清说的“多少人都在梦寐以求云平的警察工作。”如果是这样,还不如当初跟大哥大姐一样,不用读书就直接走上社会做生意赚钱,那样也早就娶了橼芳和生孩子了。何苦现在还要这样折腾呢?说句辞职不干很轻松,然而当初考进时却经历了多少坎坷,是那么多年读书换来的成果。云平想着心内波澜跌宕,真不知辞还是不辞。
马大婶夜不能寐,她难以接受云平辛辛苦苦读书十多年,到头来还是跟云东、阿兰这样没怎么读书的人一起做生意。那样岂不是多年来的心血都付诸东流了?若是这样,还读那么多书做什么呢?要是这样,云平的孩子都已经很大了。现在云平在警察工作上,不管是在茶镇还是在茶县,羡慕云平的人真是数都数不过来。要是云平突然把这么好的工作丢了,那茶镇、茶县的父老乡亲会怎么看待呢?马大婶越想越睡不着。
云东也睡不着。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说。难道读书真的没有用吗?其实他心里觉得云平这样的工作已经算很好了,没有什么可再怨言的。想想当初云平刚考入警察公务员时,全家都在为他感到开心和光荣。但云东知道云平一心向往大城市的生活包括母亲马大婶也是希望云平成为大城市人。与其闷闷不乐地窝在穷山沟里度过余生,还不如出来拼搏,为自己大城市梦奋斗一把,那样一生才无怨无悔。正如云平过去常说的“人生能有几回博”。
阿兰也睡不着,她觉得云东不应该这样说。看那些在面料市场上做帮工的大学生就知道会读书不一定会做生意,云平能不能做生意还是个大问号。万一云平辞职出来,不适应生意环境,又回不去,岂不是害了人家。而云平现在的生活已经算很幸福,至少也是许多人都羡慕的偶像。做生意跟走钢丝绳一样,一不小心就会跌得粉身碎骨。只是话已经说出口了又怎么能收回呢?阿兰怪云东多事,说这种话也不跟她商量一下。
云东很矛盾。他也没有想到云平这么努力读书,最后依然飞不出茶镇、茶县的穷山窟窿。可他明白云平的心不在山窟窿里,如果不叫云平出山,那不仅云平这辈子都困在穷山坳里,就是云平生的孩子依然是山里人。作为大哥的他于心不忍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云平在山头郁郁寡欢过一辈子。
云东想:凡事都没有绝对的把握,能给云平搭桥走出山里到大城市发展,就比当初云佳和自己闯荡江湖要强上百倍。至于将来能不能闯出一片天就得靠云平自己了。师傅领进门修身在个人。相信云平读这么多书又年轻,一定会比云佳和自己强。当然,要是云平肯出来就让他去江南城的面料市场发货,那样自己也不用受和阿兰长期分居的痛苦。
第二天,红日当天,蓝蓝的天空映照着大鹏城的城市特别地靓丽,甘爽的风一阵又一阵吹拂着大鹏城奋斗的人们甜甜的脸蛋。孩子们起床就开始快乐地吵闹。大人们个个都不吭声。生怕先开腔把气氛弄砸了。
到底还是云东这个大炮憋不住,一边吃饭一边侧着脸啐一口,道:“云平,你自己怎么想,要有个决断。年轻人做事情要有担当,想出来就趁早,舍不得公务员工作就回去安安心心上班,找个媳妇把结婚生子的人生大事办了。再拖几年都老了。”
说起云平的婚姻大事,马大婶就闹心。他知道云平就一个女孩在交往,这人就是橼芳。马大婶不愿意云平和橼芳开花结果。她昨夜也想了一个晚上,如果云平找不到公务员的女孩,就是出来也要找个大城市的姑娘。
大家把话说到云平心坎上了。云平出来最大的目的就是去江南城追寻橼芳,而他又不能大声说出来。因为马大婶不会同意,于是平平稳稳地端着饭碗吃了几口,镇定地说道:“大哥大嫂,我决心出来和你们闯大城市,不管结果如何,绝对不后悔,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云平说出这话时,大家都屏住呼吸。彼此心里都明白云平下这个决心非常不容易。他要割弃人人羡慕的公务员警察身份,要放下十多年寒窗积累下来的文笔生活,转而投入到门槛低且无需什么文化年龄限制的人人都可以从事的卖布生意。最关键是云平对卖布这种粗糙的生意不太感兴趣,接下去的路怎么走,他心里没有底。但为了心爱的橼芳,为了大城市梦想,他决定和命运搏一回。就跟当初读书时那样,努力奋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就是杨家的兄弟姐妹,他们都有一股倔强的拼劲。为了大城市的梦想,不管前方荆棘满地还是路途坎坷,都义无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