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去了橼芳,云平自己一个人在路上一直琢磨刚才橼芳的话。他心想:人真的会变。芳儿越来越像自己过去那样勤学苦练读书,而自己越来越像过去芳儿那样不求上进。芳儿说她现在同学很多都是冲着缘起湖的人间天堂和美妙文化底蕴去江南城的。据自己了解江南城自古就是人杰地灵的富裕城市但还是不如大鹏城和喜羊城那样发达。不过,这丝毫都不影响江南城成为世人向往的去处。那小桥流水人家,那温柔和谐的文化,那人间天堂的自然美景。要是每天工作下班后和橼芳一起畅游在缘起湖边,熏笼着满城桂花雨,吹着杨柳风,这样的生活才是惬意。
回到家云平跟母亲马大婶再次提出想学中医。
马大婶道:“云平,你要学什么,我不反对。只是你已经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年纪大了,你看看小豆他们的孩子都上幼儿园了,你现在是需要工作而不再是从头读中医,不要再抱着不切实际想法。赶快去考公务员,有了稳定工作就赶快娶个老婆,成家生孩子吧。人生很短暂,成家立业得要趁早趁年轻。”
“妈,其实医生的工作才是最稳定的。自古以来,不管是谁都会生病,即使是神仙也有生病的时候。而且你看我们茶镇人最爱吃的中草药炖本地猪蹄汤,就是中医的饮食文化最佳体现。中草药可以救人又可以做饮食又可以调理身体又可以做科学研究还可以写成文学,我觉得中医才是我的人生发展方向。”
“嗐,你呀,真的有点像你外公,不仅皮囊像,脑子也像。看着聪明,爱看书,学东西也快,就是有些游戏人生,做事情太理想主义甚至情绪化,这样对家庭甚至对自己本身也是缺乏负责和担当。就跟兔子和乌龟赛跑,最后机灵敏捷的兔子还是输给了脚踏实地的乌龟。你的人生发展方向已经非常清晰摆在眼前,就是考警察公务员。这个机会多少人想要都没有。你看那些在派出所工作的你们警察学校的同学或者校友。他们本身在中学读书并没有你优秀,但他们跟乌龟一样脚踏实地一步步抓住机会反超了你而你却在摇摇摆摆地一次次错失良机,现在他们的生活多么幸福。你只要认真去考就没有理由考不过他们的,而且这凭的都是你自己的真本事。”
“妈,我去学中医也会凭自己的努力。”
马大婶无奈道:“若不是孙琪花的关系,橼芳想登入中医药大学门都没有,更何况是你?算了吧,男子汉还是凭自己本事吃饭才令人尊重。”
马大婶的话其实也是实在的,云平听后没有说话。他始终觉得自己对警察工作连提的劲儿都没有,反而是中医更令他感兴趣。确实云平现在这个年纪再去重头开始学习中医是非常尴尬的。这不能怪马大婶的拒绝,但云平又是一个年轻的孩子,没有家庭的支持,他就是想学中医也是非常不现实的。其实,只要马大婶开口让云平学中医,那么孙琪花就会跟支持橼芳那样帮助云平去江南城中医药大学进修学院学习中医。在孙琪花的眼里,云平是非常聪明的孩子,勤奋好学,对中医的悟性很高。
谈不上也就不谈了。第二天云平坐石头的中巴车先去县城中医院看望橼芳妈。医生说橼芳妈病情在陈教授远程指导下没有成功,连夜转去江南城中西医结合医院去了。
云平回到单位,心想:正如橼芳说的。理论看起来简单,实际运用起来却相当不容易。
他觉得对不起橼芳和她的家人,火急火燎地泡了一杯茶,想静静心情。看了一会儿书,觉得书上说的宝玉给晴雯熬药汤,自己都好像闻到了中草药的香味儿,迷迷糊糊恍惚听到橼芳在喊去采药。
云平疑惑道:“我刚才去了中医院听医生说你回江南城去了。”
橼芳笑道:“我正在采药给人治病,哪里有功夫走的?快来帮忙把磁坛子拿来熬愈梗通瘀汤。”
云平接声道:“可笑,我只知道以前琪花姑姑教过我熬由白花蛇舌草、半枝莲、蛇六谷、白豆蔻、绞股蓝,合成的治疗肿瘤的清流汤。姑姑也常常交代药汤不可乱熬,每个病人的实际情况和体质都不相同。还是把病人送到医院去吧。”
橼芳嗔道:“你也不看看这荒山野岭地方,哪里有医院?”
“噢,对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连个医院也没有。这里又那么多病人在哀嚎。好在咱们民族有悠久的中医文化传统,可以用草药救人。”
“不要磨磨蹭蹭的,你快点吧。病人等着药吃呢。”
“嗯,你说吧,要怎么熬?”
“你看,让你学中医总是漂浮不定的,下不了决心,关键时候就掉链子了。你把那川芎10克、延胡索10克、丹参15克、红花15克、赤芍15克,一起抓入磁坛熬,把时间看好。”
云平一边煽火炉,一边问道:“芳儿,这病人是什么病呀?怎么个个都捂着胸前疼痛难忍的?”
“他们都是冠心病患者,你现在熬的就是治冠心病的愈梗通瘀汤。现在人生活好了,得冠心病的人也多了。对了,这里的红花和延胡索快用完了,你先去采些来吧。”
云平救人心切,连忙道:“嗯,芳儿你这里照看病人,我去采药。”
说完背起药篓往上山去了。山上遍布了金黄的银杏树,一阵微风带着凉意吹过来,银杏树上的叶子便像蝴蝶一样,飞舞着、盘旋着,落下来。云平情不自禁拾起一片落叶,这片美丽的扇形叶子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
放眼望去,一树树一抹抹靓丽的黄色!洗尽了铅华,沉淀了底蕴,其中内涵之美不可言语。
云平自责道:“不该自己一个人独享这美景气象,以前总是和芳儿一起在如画的树林玩耍。噢,对了,去哪里摘红花和延胡索呢?”
正迷茫中,望见山谷南坡上一片延胡索,东坡上一畦畦红花,遂喜出望外,正要采时又疑惑“这齐整的样子看去好像是人家种的,若自己就这么采了,岂不是偷盗行为了?”又想“救人要紧,病人等不及,先采了事后再跟人家解释。”
于是俯身去摘。不料却被一个和尚拿着锡杖挡着,唬得云平向后一跳,道:“咦,怎么又是你这个癞头和尚,你不在江南城的千鹤山念佛却来这里捣乱什么呢?”
那和尚笑道:“施主怕是在说梦话吧,这里不是千鹤山,又会是哪儿呢?”
云平展眼细瞧,前方不远处正是缘起湖,又嘀咕道:“怎么没有看见白梦贞妹妹呢?”
救人心切,也管不了那么多,云平道:“你让个道,我正要采些红花、延胡索熬药汤。”
癞头和尚执意挡路,并说道:“施主好痴,你不是医生何来救人?正经赶紧去考仕途或者经商赚钱养家。莫要多管闲事。”
“你个见死不救的昏和尚,哪来这么多废话。再不让开我就要发火了。实话告诉你,我可是正宗警察学校毕业的,腿脚功夫还是有的。”
“施主真是糊涂,世间人贪欲太盛,稍为有点钱,生活好了些就胡吃海喝,恣意妄为,自然弄出病来也是他们自己造的孽,这并是因果报应。施主又何必自作多情呢?”
“好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癞头和尚,生病的原因很多,不管贫穷人家还是富有家庭都会生病的,这是人之常情。不可以偏概全,就是你这样一辈子念佛的和尚也会有生病的一天。你让开,现在救人要紧。”
那和尚只闭着眼睛,口内念念有词。不管云平往哪处走,癞头和尚就跟黏糖似的挡在前面。
云平气得撸起袖子,揎起拳头。忽然,天空现祥云,凤鹤飞满天。
云平笑道:“这鸟我认得,是仙子妹妹的。”
那白梦贞飘然而至,香袖一拂,满天凤鹤扇着翅膀扑向山坡啄着红花草和延胡索,衔草到云平的药篓里,很快就堆满了药篓。
那和尚气得眼冒火花,头升浓烟,云平背起药篓就跑,癞头和尚紧追不舍。
山路崎岖,坎坷不平。云平跑得急促,一脚拌在鸡矢藤上,连摔带滚,不见药篮,急得喊道:“仙子妹妹,快来帮帮我。”
耳边听得单位领导在喊道:“云平快把车开出车库,我们要下乡去了。”
云平知自己又做梦了。赶紧洗了脸,喝口茶,去开车。
云东从恶梦中缓过气来,苍白的脸夹带着一双微微张开的惊恐不安的眼珠,睁眼就见到阿兰焦躁瘦黄的脸正瞅着自己,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租房的床上。窗外暴雨骤起打得玻璃嘭嘭作响,台风登陆了。
“阿兰,我们完蛋了。”
“不必说了。我已经知道情况了。这不能怪你。你没有撒谎,你确实找到货源了,这次意外只能怪运气不好,我想能找到货源就一定会翻身。”
云东稍稍定了定心,道:“问题是,我们现在没有钱做生意了。”
“没关系,我们想办法去借。”
“嗨,我们有的都是穷家亲戚。人家巴不得向我们刮点油去,哪里有钱借的?”
云香泪眼打花接声道:“大嫂,大哥,我也不要你们的工钱了。只希望你们能把亏了的钱赚回来。要不然,这个家就塌了。”
阿兰咽了一口水,镇定道:“云香,只要大嫂在,这个家就不会塌,也不会少了你的工钱。哪怕流浪街头讨饭也要把工钱给你。”
云东急道:“哎呀,你们说什么丧气话呢?想办法才是真的。”
阿兰冷静说道:“我想好了。别人也没有办法,只有找小乔了。”
云东叹气道:“这不是几块钱的事,小乔会借吗?特别是云佳那样器量小的人,不要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还会借这么多钱给我们吗?”
阿兰道:“这样吧。一来,小乔是你的亲妹夫;二来,我们是做正经的生意;三来,我们都远离家乡在外拼搏。你去跟他商量一下,先看他怎么说。”
“你不是不知道,小乔非常精明。万一他知道我们现在没钱了,怎么有可能借给我们呢?”
“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我相信小乔是真正有头脑的生意人,你只要实事求是把事情经过告诉他,我想他在斟酌之后会答应。”
“你这么有把握?”
“嗯。一,要是我们真的做生意把钱亏空了,那小乔基本上不会把钱借给我们。现在我们的囧境,完全是意外,这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二,你现在已经找到了厂家,同样的裤料价格明显比倒货便宜许多,换言之,我们赚钱的利润一定比先前要高好几倍甚至十倍以上。三,厂家的货源充足,要多少有多少,跟市场倒货经常看人脸色,遭人卡脖子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按照我们现在的客户群行情分析,有了源源不断的货源,那我们翻身只是一两个月的事情。这些道理云佳不懂但小乔一定会懂。”
云东欠身道:“有道理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哩。”
于是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就要去找小乔。
阿兰道:“你也真是的。吃了饭再去,何必这样莽莽撞撞的。”
云香端来饭菜,三人默默地吃,云东放下碗,洗了一把脸就去小乔的裁缝铺。
云东如脚踩风火轮赶到小乔裁缝店,正好小乔不在,只有云佳一个人在车衣服。
“云东来了。怎么大白天的有空跑我们店来?”
“没,没事。那小乔呢?”
“他刚刚去菜市场。”
“哦。”
“茶壶在那边,我忙着,你自己去倒茶喝吧。”
云东踌躇不前,他不敢跟云佳开口说借钱的事。生怕她听后阻止小乔出手。于是说道:“你忙吧。我没事来走走。”
“嗯,那就请便。妈刚才来过电话说,现在云平还是没有安下心去考警察公务员。”
话还没有说完,云东转身就往菜市场寻小乔去了。正巧在鹤岗菜市场门口碰到小乔拎着猪蹄和几瓶老酒出来。
“哎,云东,你也来买菜?”
“没有。”
“那你来菜市场干什么呢?”
“找你呀!”
小乔诧异:“有什么事吗?”
云东拉着小乔到偏角处,按阿兰的交代,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描补了一遍。
小乔没有立马答应。他支支吾吾地半天道:“你也别急,这么大的事,瞒是瞒不住的,等我回去跟云佳商量商量。”
云东有些失望,茫然无措地看着小乔红润的脸。
“大哥,这样吧。你跟我回去一起吃顿饭。咱们边喝酒边聊事。”
云东哪里有心情喝酒吃饭,又不好怪人家。于是:“算了,我回去另想办法吧。”
话音未落,抬身就走。
小乔回来洗菜烧饭。云佳道:“刚才云东来过了,好像有什么心事。”
“哦,我在菜市场也碰到了。”
“他也买菜去了?”
“没有。他是来找我的。”
云佳停下缝纫机:“这么说来,你们有什么重要的事瞒着我?”
“切,我什么时候敢瞒着你偷偷地做事?”
“那也是。你说说,刚才云东找你干什么了?”
“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要借钱做生意。”
云佳睁大眼睛道:“那么好的生意,钱都不够用了?”
“也不是。”
“那怎么说的?”
“就是云东去江南城那边面料厂家发货,结果他托运的物流车被司机给盗跑了。”
云佳笑道:“那不惨了,真的假的?”
“应该是真的。早两天我去市场采购布料时就听很多布料老板有哭也有笑地在谈论这事。”
“那你答应了他吗?”
“没有你同意,我不敢擅自做主。”
“嗯,你怎么想?借还是不借?”
“我想过了。这次云东不是做生意亏钱而是完全不可预知的意外。况且,云东已经找到厂家,按现在市场的生意,如果有厂家直接供货,那赚钱是不难的。再说,云东和阿兰都是你的亲哥嫂,云香又在他们家吃饭。这时我们出手帮助他们,不仅没有风险而且他们都会感激,也会在亲戚和父老乡亲们留下好的口德。这样一举多得的人情,我们没有理由不送。”
“既然如此,云东这个人是个大炮,那也得让阿兰来开口。最好也让我爸妈知道。”
“嗯,你说的不无道理。那我们就先假装不吭声。”
云东耷拉着脑袋回来。阿兰心急如热锅蚂蚁,坐立不安。
能不急吗?人家每天在大把大把地赚钱,而云东钱没赚到,每天还要昂贵的店租支出。那么多张嘴还等着吃饭,真是一刻也坐不住。
“小乔怎么说了?”
“他说要跟云佳商量一下。”
阿兰想:“这么大数目的钱,自作主张是不好的。的确也要跟家人讨论一下。这事小乔没什么错。反而,小乔这样做才能相处久。但云佳这个人很情绪化,万一她心情不好,小乔一下做不了她的思想工作,那样岂不耽误时间。现在对咱们来说,最耽误不起的就是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家庭的救命神。”
于是说道:“这样吧。你打个电话给你母亲,不要唬老人家,就说我们生意资金周转不过来需要小乔帮忙。让她打电话给小乔。”
云东觉得阿兰说得是,就赶紧打电话给马大婶,按阿兰的话说。
马大婶觉得:“都是自家兄妹,在外拼搏有困难更应该相互帮助。如果有想法,那也一定是云佳这个没脑子的人在碍手碍脚。这事还是要开导小乔的。”
马大婶打电话给小乔说事。小乔知道这是阿兰的主意,就回话说:“现在阿兰有困难,我们自家兄妹当然不能袖手旁观。因为这数额大,我在向客户收钱,等凑齐了再送给阿兰。”
马大婶闻言,连连点头赞许,赶忙又给云东打电话,说小乔很懂事体。
这样,阿兰和云东松了一口气,总算睡了一晚好觉。
等了一天,还没有动静。阿兰一颗焦急的心又悬了起来。心想:不可能呀,小乔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既然答应了应该会说到做到。同样,马大婶也没有必要隔在千里之外的老家对自己撒谎,那小乔葫芦里究竟在卖什么药呢?
阿兰真不得其解,而云东则急得破口大骂:“这小乔纯心就要看我们家的笑话,什么兄妹情,都是糊涂的东西。”
云香听不下去,接声道:“哥,话不能这么说。小乔不是那样的人。”
云东啐道:“你懂什么呢?他做裁缝生意哪里有欠账的,都是做好一件收一件的钱。糊弄老妈可以,别把我当傻瓜。”
阿兰苦愁着脸怒斥道:“你瞎嚷嚷什么呀?等我打个电话问一下小乔不就清楚了吗。”
阿兰拨通电话,小乔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让云佳接:“喂,大嫂呀!小乔去市场了。这小乔也真是的,我让他先把钱送给你,他说现在早,银行还没有开门,先把手头上的杂事做了省得急手急脚的。哎呀,大嫂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就是在老家也应该相互帮助,何况都远离家乡在外拼搏?只是这数额太大,小乔得把平时很多张的定期存款给凑在一起,这也需要时间。真是让你们等急了。”
啰嗦了一大堆,阿兰翻滚的心总算平静下来。云东听后在一边咧嘴笑。
临近中午,没有台风的大鹏城天空格外晴朗,阵阵凉风拂面而来。小乔用黑色的塑料袋包来了整整三万元。
小乔雪中送炭,阿兰万分感激,却说不上一句道谢的话。云东乐得频频点头微笑。
阿兰道:“云香把饭端来,顺便去楼下小卖部买几瓶老酒让你姐夫一起吃个饭。”
小乔笑道:“不用了大嫂。”
阿兰道:“一家人客气什么呢。你坐下来喝酒,我们也吃一点。最主要我还要请教你,以后我们的生意要怎么做才好。”
闻言,小乔得意洋洋。阿兰这个人虽然外表看去很瘦弱,实际心里很坚强。她从来不会轻易请人赐教。刚才,阿兰的一席话让小乔有点受宠若惊。好意难却,于是就端起酒瓶。
在坐的除了阿兰不会烧饭,其他人都是厨艺大师。阿兰的口味很挑剔,从来不吃快餐更不吃路边摊饭。真正能让阿兰满意的厨艺也只有云香。
小乔呷了一口酒,夹菜嚼碎道:“真好吃,云香什么时候也会烧这么一手好菜。”
云香低头不语。
阿兰接声道:“是呀,我就喜欢吃小妹烧的菜。”
云东大口嚼着菜,吧啦吧啦地作响。
桌上没有山珍海味,烧得都是普通的菜肴。但每一盘菜上都飘着浓浓的茶镇口味,大家吃得香喷喷的。
阿兰道:“小乔,你看我家的生意下一步怎么走呢?”
小乔一手夹菜,一手端酒杯吃,卷动不停的舌头上飞出话道:“嫂子,你先说。我怕说出来让你不好受。”
阿兰笑道:“以前看看人家老板赚钱很容易,实际真的自己经历了才知道赚钱难。然而,生活需要赚钱。现在社会发展环境好,只要有能力,不管你有没有文凭学问,只要有本事都可以尽情地施展。我们不像云平、云北那样有知识文化可以走吃国家饭的路,因为没有知识文化,所以我们就得靠努力拼搏做生意赚钱养家。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和选择。”
小乔道:“嗯,嫂子说得对。条条大路通北京,只要努力奋斗都可以得到幸福生活。云平现在比我们多一条宽敞的公务员道路,只是他太不珍惜了,整天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东西。”
阿兰道:“也是,以前在学校里他读书倒是没有人教都非常的刻苦上进,怎么现在真到了人生工作的重要时刻居然漫不经心地一次次在错失良机。他现在站在高处却不知道我们闯荡江湖的苦。我们劝过了,他实在不听也没有办法。小乔说得是,我觉得我们应该抓住年轻和机会,云东就应该长期在江南城面料市场进货。只要货源充足,价格有竞争力,那么翻身就不是梦。”
小乔道:“嫂子说的和我想的一样。但这样你和大哥就得长期两地分居,怕你受苦。”
阿兰笑道:“嗨,这就是你的担心呀?我和云东又不是年轻小夫妻,都老夫老妻了。这有什么的。赚钱养家是当下最要紧的事。孩子都一大群了,还只顾着卿卿我我,那真的要喝西北风了。”
小乔笑道:“大嫂能这么想,那我全力支持。只要大嫂资金周转不过来,有需要就打电话给我。”
云东举杯敬道:“大恩不言谢,有你这样的大妹夫,我很开心。”
饭后,阿兰就叫云东乘飞机去江南城。
云东磨磨唧唧地说道:“这么火急火燎地干什么,现在钱都是借来的反而让我坐飞机了?”
“你懂什么,现在浪费一天的损失,比飞机票要高出好几倍。早一天去把货发下来,我们就早一天开始赚钱翻身。”
云东其实想过一个晚上第二天早去。因为按阿兰的旨意,这一别,两地分居就是天长地久的事。云东想在远去之际,两夫妻再温柔一夜。
被阿兰掐了几下耳朵,云东才恋恋不舍地到机场去。
云东第一次坐飞机。也是杨家整个家族,第一个趁飞机的人。不知道能不能称得上是杨家人的光荣,想想一定也是,于是心里头按耐不住激动,心想:要是以后赚钱了,就能跟隔壁布老板那样三天两头坐飞机来来往往大鹏城和江南城两座可爱的发达大城市之间。甚至也要跟小乔那样配上手机才像个老板。美中不足之处,就是现在坐飞机的钱都是借来的。嗯,一定要努力奋斗赚钱。就跟老妈常说的,穷人家,靠自己的勤奋双手一样能闯出自己一片天地。”
只经过两小时空中旅行,飞机已来到江南城机场的上空。云东得意:这高科技真的太神奇了。想想以前坐卧铺车,长途跋涉,还要忍受晕车翻江倒海的痛苦。现在坐飞机不仅快得惊人,而且还不会有晕车之苦。
第一次从高空俯瞰江南大地,真的美如一幅画卷。
湖泊纵横,小桥流水,一座座人家房子镶嵌在桥与水之间。不禁感叹,这不是人间天堂之都,会是哪里呢?
他遥望东南,要是能看见茶镇的万水千山,那该多好啊!
云平虽然丝毫没有兴趣考公务员,但大势所趋下他还是硬着头皮去应付了事。等待总是煎熬的,好在云平有自己的一份工作,不至于闷得心慌失梦。一年一度的公警法公务员考试开始了。云平请了假到茶县地区考试办中心赴考。
知道云平要参加考试,临考前,芳儿打电话让她父亲送了云平一个她收藏在房间里的茉莉花茶香袋,祝他好运。
吊着茶香袋,浑身的汗臭味完全被淡淡的茉莉花茶香给覆盖。云平忽然理解过来,为什么有钱没钱的女孩儿都喜欢敷香粉。相宜的淡妆浓抹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秀丽山川,清新空气,这是茶镇乃至整个茶县地区最不缺的平常物。好天气又挂着茶香袋,云平心里无比畅快。坐在考场上更是挥笔如神。
两个月后,公务员考试成绩公布,云平虽然没有拿下状元、榜眼,但也是山岗上开花一朵。
接下来的面试对侃侃而谈的云平来说更不在话下。毫无意外,云平考进了公务员,成了一名威风凛凛的人民警察。
但让云平高兴不起来的是,原本他报的是大城市榕城公安警察,可今年榕城包括峡盟城所有本省大城市里警察公务员考试,全部都只招本地户籍的。听到这个消息后,云平如五雷轰顶,差点晕倒在地。
结果云平被就地分配在茶县巡警大队上班。堂兄杨云清十分开心,他始终认为云平是可塑之材。事实证明他的判断是正确的。于是自掏腰包又为云平办了一场庆功宴。
酒宴上请来的都是政府工作人员和警察系统的人。云平很不喜欢这样的场合,特别是要大杯大杯地敬酒。然而,堂兄杨云清这么热情关照,心里上又很过意不去。于是又放开手,不醉不休。
不管如何锻炼,云平只要一放开喝就得醉。这次醉得更凶,他还暂时住在政府公寓楼里。自从他考进了公务员,公寓楼里的服务员态度都发生了大转变。
以前,虽然有杨云清的照顾,多多少少大家都得给杨局长的面子,即使这样,依然很多人在背地里说云平好吃懒做,除了看书外,其它事都懒得动。现在却说云平的习惯就是好,读书人就是有前途等等。
云平第一次感觉出社会地位的变化。难怪,比自己早考入警察队伍的同学或校友,在大家的心里会特别备受推崇。
在云平的心目中,是不是警察对他自己而言,没有什么两样。这其中的社会地位的变化,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这个行业。事实上,人民警察这个职业还是非常光荣的。云平也多次承认人民警察公务员是具有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工作,而且背靠国家平台力量,是非常有前途的。这也足以说明云平并不嫌弃人民警察这份工作,只是他长期受孙琪花包括橼芳的影响,已经在内心深处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中医文化甚至已经深爱在骨髓里。所以云平喜欢中医或者对中医的兴趣远超过当警察公务员。因为他有刻骨铭心的喜欢工作,马大婶却不支持,这样就让他对于马大婶寄予厚望的人民警察工作有一种说不上的抵触情绪。毕竟警察不是他最想从事的工作,这跟警察工作本身没有关系。云平只是个孩子,而且是属于乖巧听话类的孩子,他不可能,也不会跟马大婶撕破脸地闹着要学中医。云平知道自己的家是贫寒人家,一路来生活很不容易,母亲马大婶和父亲杨普是为了家庭辛苦了一辈子的人。他觉得自己读这么多年的书,没有为家里分担什么,心里很不是滋味。纵使云平做梦都想跟着孙琪花去学中医,也没有因此和爹娘闹。他只有把学中医的愿望深埋心底里。
今天醉得很,因为杨云清喝的都是高度烈酒。云平也只得迎高而上。散席后,他被人搀扶到公寓楼宿舍里。半夜又是上吐下泻,这已经是老毛病了。不用去医院也知道是肠胃炎。
云平昏昏沉沉地去了一下厕所,发现拉出来很多血,这把他彻底吓醒了。
他自问自己:“怎么办?去不去医院?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病?自己还小,还没有老婆孩子,怎么办?”
云平脸色苍白,喝了一些茶,镇定想起孙琪花常常叮嘱他“要是有身体异样,一定要去正规医院看病,没有什么好拖的,越拖越不利。”于是他还是去医院找医生看了。
医生说他这次不仅被烈酒喝出急性肠胃炎而且还喝出急性混合痔疮大发作。让云平先看好肠胃炎后再来割痔疮。
云平一边在挂盐水,一边心想:真倒霉。云清哥天天喝酒都没事而自己喝一次就醉一次还喝出这个那个病来,连痔疮也喝出来了。
于是,发誓永远不再碰酒。云平说到做到,因为一次次病痛折磨让他不得不记住“酒”可以消遣也能伤身甚至杀人。他又痴想到“大家常说酒色杀人,那意思是说‘酒’和‘色’一样都是不好的东西。那为什么还那么多人倒在酒色之下?”因为云平至今还没有碰过女人,当然也不知道“色字头上一把刀”的内涵。
自从云平发誓烟酒不碰,在公安部门单位里基本上也没有跟同事聚会过。这样使得云平有点不太合群。这也让云平呆得有些不爽。除了上班外,就自己看书。当然,他也会想橼芳和琪花姑姑。毕竟,她们是最懂他的人。
也许出于害羞,云平并没有按医生说的去医院割痔疮,他每天都特别害怕上厕所。每天解一次大便,其实是很好的生理习惯。总没有听说,哪位正常人,只吃进不拉出的。
因为每天上厕所都要看见便血,还特别痛苦。几次做梦都想问孙琪花姑姑或者橼芳有没有用中医药吃了痔疮就消失的。他梦中还常常梦见那癞头和尚嘲笑他“自作孽。活该。”气得云平梦醒后,依然破口大骂:“没有仁心的秃驴。”
云平自己亲自体验,可知病人是多么痛苦的,那些被病魔缠身的绝症患者的痛苦是无法想象的。那些悬壶济世以救病救命为天职的医生和医药研究科学家看是平凡却是多么的伟大和令人钦佩的。
云平去不了大城市榕城,留在茶县的公安部门工作赫威威的,马大婶觉得还是可以的,至少也是在城市里。小城市虽然没有大城市那样气派,但城市的基本功能还是俱全的,就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样。当然,能去大城市那是最好的。
不过,有一家人对于云平没有飞出茶县的山窝在偷偷地开心,他们是芳儿的家人,全家都跟拣了一块宝那样开心快乐。
只要云平不踏出茶县,芳儿爸妈就有信心抓住云平。
当然,能端上铁饭碗这是杨家族人的骄傲,何况云平端的还是威武雄壮的人民警察的饭碗。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的杨家族人,茶余饭后都以仰慕之情称赞云平。包括小乔和阿兰对云平也是赞不绝口。生意人看起来风光荣耀,其中的心惊肉跳只有生意人自己知道。
当然,云平对于警察工作谈不上特别喜欢,但也不排斥。特别是在为守护一方人民的生命财产缉凶拿办时,毫不犹豫。
但是,云平向往大城市的生活。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花园式的教学楼,宾馆般的大医院,彻夜通明的宽敞街区。这些是云平从小就向往的生活环境。当然,年轻人有选择自己未来的权利。大城市也是绝大多数年轻人向往的诗和远方的地方。因此,云平的追求不算过分,毕竟都市是社会文明的摇篮。
对于云平每天坐在巡警车穿梭在茶县狭窄的大街小巷,马大婶以及芳儿家人、石头、牛儿、小豆等亲戚朋友们特别光荣,脸上就跟镀了一层金似的闪闪发光。其实,警察是很辛苦的。不仅白天要巡逻,夜里也要巡逻。痔疮便血的人特别怕久坐,但巡警工作又是长时间的坐车巡逻,一天工作下来,云平特别难受甚至苦不堪言。虽然云平也略懂中医,知道痔疮属于瘀症,要用破瘀散解的药。但孙琪花曾常教导云平,药不可乱用。盲目使药就同江湖骗子没有区别。所以,云平只得天天熬着又害怕长期拖出恶变成直肠癌。他多么希望橼芳在自己身边或者自己在琪花姑姑身边。但现在橼芳基本上没有打电话给云平,一来,她现在自己就是学习狂人。二来,她比云平自己还了解云平,深知云平志不在茶县,就像宇宙中一团不成熟的星云,远没有稳定成恒星。
自身病痛不说,遇到个别蛮横的暴徒还要斗智斗勇。在一次追拿持刀凶犯时,云平和同事们在茶县的深山老林里持续搜寻了十多天才把凶犯绳之以法。这些实实在在的辛苦和风险,外行人看不出。就跟云东和小乔他们在大鹏城做生意那样,亲戚朋友只觉得风光无限。
不过那次在深山老林缉拿凶犯的经历把马大婶给吓坏了,也把芳儿家人给吓着了。这时大家才明白过来,警察工作不单单是外表威武气派而是要冒巨大的生命风险和辛劳在为国家、社会、人民守护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