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
01
权芜死了,他是自杀的,死于上吊。
陪他一道赴死的还有他的老婆。
易纪坤说:“死有余辜。”
严茹凤说:“活该。”
秦非双说:“轻如鸿毛,一文不值。”
雅佬说:“糊涂。”
周民恒说:“愚。”
… …
这一切都发生于一个黄昏,一切又似乎来得毫无征兆。
那日的黄昏,阳光暗淡恰如发黑的血,洒满了远山的坡和近湖的水,
傍晚时分,天色出奇,天色诡异,霞波在西山摆动,在天边摇晃。天地间很静,静得没有人声,静得没有鸟鸣,静得人站在树荫下,能够听到雾霭寂寞难耐得像是欲从水上,草中,山旁冒出,然后又悄然溜进耳朵里,传出似蚂蚁跳舞的声音来。
余怀德在四处张望,起初他并不知道这细微的声音从何而来,他朝四周看了看,槽坊的大晒场上,做酱工们在暗淡下来的夕阳下将大篾盖斗一只一只地盖到敞口的酱缸上,从远处望去,像似有人于荒野积垒出一座座新坟。
余怀德很诧异,骇然这心里冒出的古怪念头。
夜色已然快要降至,酱工们将浑浊粘稠的酱遮蔽妥当后正接二连三地离去,与疲惫不堪的太阳一起在找条路于黑幕掩盖前踏上归去回家的路。
这时,从远处晚霭氤氲升起的雾气中,余怀德看到两个人影在蠕动,像夜归的鸟,落在园子湿漉漉的场地上,被暮气裹挟着躯体,于糊涂不清的枯木,房影,还有如坟的酱缸魅影中,在一片刚叫响了的蟾蜍蛙鸣,寒蝉哀哀中,从西天漫天卷地而来的黑色云雾中于一座座酱缸的空隙间慢慢向东走着。
他俩走的越来越近,余怀德这才看清是东家权芜与老板娘一道在查缸盖。
权家槽坊祖上是酿酒的出身,到了权芜这代,已然很少酿酒了。但烧酒房,酒槽,酒池都还在,偶尔还烧些大麦烧,而主业已成做酱。沿河还有磨房,磨房里不但有大碾磨,还有磕粉的舂米碓臼,屋外,一溜还留着养猪场,偌大的猪圈里还有几头猪。余怀德来这里学徒两三年来,他就住在碾磨房后的一间小屋里,别的没捞着,却闻惯了猪屎臭与糟料味。
平时的日子,余怀德很难得见到东家两口子一起查缸。平常,都是东家一个人出来检查,很少见老板娘一起出来的。只是偶尔在大场上晒黄豆时的那段夜晚,老板娘才会现身看一看天色是否有雨,或是东家出门在外时,才会亲临晒场。
这时,余怀德感觉到起了一丝夜风,很小,但他能感觉到。
一只老鼠躲在酱缸边磨牙,那吱滋吱滋的声音像极了这几天来酱工的议论。余怀德在这群人中年龄小,没人与他聊这些敏感的话题,但余怀德却敏感地捕捉到了他们躲在一旁议论的声音,就像现在听到了老鼠在磨牙一般。自从东家被批斗后,这种声音就不绝于耳,从缸边,磨房,发酵池里钻出来,于那些地方起源,然后随风一道汇集,如丝如缕地汇来,飘荡于晒场,缸边,屋角和余怀德的耳旁。
大三子说:“你不觉得奇怪么?东家出去挨批,回来却像没事人似的安静,一点也不慌,不乱呢?”老酒糟鼻子用还粘着酱汁的手一揉红通通的鼻子说:“你们不懂,人心事越重越安静,心沉,懂吧?”一旁的魏如仁听了不淡不咸地插话说道:“我看他还是没人家周恒民想得开,人家拱手相让,现在一点事也没有,儿子还得到了安排,不低头硬犟有什么用?都是身外之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何苦来着?老两口子这么大的人了,还要遭这份罪哟?”
“别站着说话不腰疼,换你试试?还不知道现在寻死上吊地咋样呢?别尽说风凉话,干活去。”老酒糟鼻子齉嘟嘟地哼了声,一个个的这才停止了嚼舌头根子的闲谈。
这时,晚天还存着一丝的亮,月牙儿却从东方迫不及待地爬了上来,孤零零地悬在河边的一棵树杈上无聊地望着晒场上的一切无言无语。余怀德也从晒场走进了他睡觉的那间小屋,屋里有点黑,但他却没点灯,而是从小坛子里舀了些米出来准备淘了烧些粥。
他刚淘米下锅,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余三啊,不要煮了,走,到我那去吃。”说话的正是东家权芜,他进来后便说:“怎么连个灯都舍不得点啊?天都这么黑了,看得见吗?”
“看得见,看得见的,习惯了,定下神就看得见了。”余怀德嘴上说着“看得见”,手上却拿起了火柴盒掏出一要火柴棍来准备划,权芜见了伸手拦下他手臂划落的动作说:“别点了,走吧,跟我来。”
晚餐并不丰盛,就三菜一汤。
权芜不喝酒,虽然他家烧酒,而他却不喝酒,并且一直不饮,滴酒不沾,这让余怀德好生奇怪。
余怀德是喝酒的,别看他才十三岁出头,酒房烧酒的时候,小小年纪的他也会忍不住跑过去跟在酿酒师傅身后有模有样地喝上几口解馋,馋是解了,但也馋酒了。刚来的那会,他就跟在酿酒师傅后面打杂,他看惯了酿酒的过程,蒸料前除杂质,淘洗,蒸煮,蒸透,直到熟而不粘,且无生心。然后发酵,冷却,待达到一定的温度后,掺入适量的酒曲,这个步骤与量只有师傅知道,他看都不许看。酒曲,也叫曲母,是槽坊酿酒的灵魂,酒酿得品质如何,功夫全在这酒曲上了,这是关键的关键。那时他只知道酒曲是用发霉或发芽的谷物配制而成的,怎么配,这是秘方,想象中大概是那些含有微生物霉菌的东西吧?将那种分泌出的酶加入酒曲后与高粱搅拌,趁着热再装入一口大砂缸内,然后再在上面铺些大糠,盖上盖子,再密封起来发酵。然后就是等,等出酒,具体何时出,师傅说了算。一般是能够闻到酒香了,那酒味浓郁了,便开始吊酒。
烧房里有一台大土灶,土灶上有一口大铁锅,铁锅上有一大蒸桶,叫赈子,赈子下口有一蒸筛,将料装入蒸桶内便开始蒸。时间一到,便能看到一个管子出酒,一个管子出水了。出水的管子流出的是却水,而另一个出的便是头子酒。
头子酒他也敢喝,那叫头花,这酒中最纯的酒了,度数高,香醇、柔和、火烈,喝起来入喉温和,喝下后却劲大,只能喝一点点。卖的时候要勾兑,也就是掺水,然后就能卖了。
但今晚肯定不是个喝酒的时辰,因为谁都知道,东家正在犯难的时候,这是道坎,不,这是座山,谁也说不准东家能不能翻过去呢?吃晚饭时,余怀德又尝到了老板娘特意做的两个拿手好菜,一碗红烧肉烧芋头,一碗酱蛋。东家本来是把自家珍藏多年的上等大麦烧舀了一大碗端出来的,但余怀德却坚持不肯喝。
权芜就喜欢余三这点儿聪明劲,懂事,比一般的孩子要懂事。
他们主顾一场,也可以说是师徒一场,因为权芜不但是东家,他也是个师傅,常常与他们一道干活的。
一顿晚饭下来,余怀德酒没尝,饭也没饱,晚餐的气氛有些凝重,让人觉得一点胃口都提不上来。吃完后,权芜站起来说要去小解,后来余怀德才悟过这弯来,其实他是借口离开。
权芜离开后,老板娘走过来眼巴巴地对余怀德说:“余三啊,你师傅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我开口了。”余怀德不忍望她那老眼昏花的哀求目光,连忙问:“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做。”老板娘这时才一手扶着凳子坐到余怀德身边说:“你师傅果真没看走眼,说你是个靠得住的人。”说着她又站起来走回厢房中去拖出一口小箱子来,那箱子虽小,余怀德一眼便看出它很沉。这时老板娘招招手对余怀德说:“你过来。”余怀德起身走过去,听老板娘对他说:“多余的话我就不多说了,你懂,这可是你师傅的身家性命,你师徒情义一场,你帮我们把它搬到磨房去,记住,磨房的灶台旁边有个地窖子,你挪开旁边的那口大风箱就能看到一块大罗地砖了,掀开砖头,就是洞口,我和你师傅不能与你一块去,外面有人看着呢,呆会你从后门口绕过去,千万别让人看到了,记住,千万,千万。”
余怀德一听,身子木然地僵成了根木头。他知道这事非同小可,大得很。当他听到老板娘说“这可是你师傅的身家性命”时,他已预感到今晚的非同寻常,他也猜出这箱子中应该是些什么,这可真的攸关性命,这是大事,是天大的事,非同儿戏,决不能出一点儿错。他没有说话,只弯下腰用手试了试箱子的分量,试过后,他知道自己是扛得动的,但事情本身的严重性他扛得动扛不动他就说不清爽了,但不管如何,人到难处来求人,这本身就是看得起你,信得过你,更何况还是东家,还是师傅求呢?他把箱子朝墙角挪了挪,就在他拖箱子的时候,无意间侧头看到墙角上有一只蜘蛛还在那儿织着网。他停止了站立的腰,弯曲着身子朝蜘蛛看,看得很入神,他看到了蜘蛛的黑眼睛,还有毛绒绒的身,尖锐的爪。
老板娘看他这样子问:“余三啊,你看啥呢?”余怀德说:“有只蜘蛛在织网。”老板娘看了后问他:“你怕吗?”
余怀德愣愣地呆了会,看那蜘蛛的模样哪有不怕的?但他还是嘴硬,说:“我不怕喜喜蛛儿的,不怕,真的不怕。”他嘴上说着不怕,眼睛却紧盯着蜘蛛,身子生怕被网住似的又朝后退了一步。
余怀德在望着那蜘蛛时,心里似乎是有些抑郁,有些悲观的。
他在这酱场上见到的蜘蛛多了,大的小的,跳的爬的,什么没见过?他知道飞蛾撞到网上都跑不掉,就算在网中再作任何挣扎都是徒劳的,都是无效的,但他现在恰恰正奔着一张网而去,他甚至还没想到将来自己挣扎挣脱是个什么样,他想,也许他是可以逃脱的,别人或许会对他法外开恩,网开一面,因为他毕竟还小。
他从后门摸黑出来,月亮的光不足,被云遮掩得昏沉沉的暗。
余怀德没有直接去磨房,而是先回到了自己住的那间小屋。他打开门,夜风跟着他一起窜了进来,他关上门,将风,还有隐遁的星月,昏暗的夜色一起关在了门外。这时,他听到了河对岸杀人垛子上从风口中传来的诡异叫声,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在叫,他在这住了好些年,他一听到这声音便自己在心里给自己暗暗壮胆,这决不是鬼叫声,因为他知道,越是怕鬼,心就越来越害怕,从一开始时听得浑身发抖,双手发麻,心砰砰直跳,头发直竖到嘴唇青乌,两眼发直,耳朵哄哄怪鸣,做梦都睁眼闭眼,鬼影幢幢,一觉醒来浑身颤抖,惊悚痉挛,就算用被子蒙头还浑身哆嗦,惊魂难定。到后来胆子越来越大,见了鬼火随风飘来都当着点灯了。
人的胆是练大的。
而他的胆就是在这磨房中与老鼠,蟑螂,蜘蛛,苍蝇蚊子,还有这半夜鬼叫声一道磨砺得大而硬了。白天熬过烧火,磨碾,翻动,抬进运出,晒翻收场,加料加水,舀粉筛粉。晚上累了,一个人打着精神与老鼠对视,壮着胆听风唱鬼歌。白天熬,晚上熬,熬过了三年,现在的余怀德,就算是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他也再不用吹哨,点了火把了。到了半夜时分,他悄悄地绕到磨房背后,从猪圈旁边的一间茅厕的矮墙上翻过去,那儿有一扇破窗户是敞着的,余怀德先把箱子搁在墙头上,人从墙壁跳下后,进入到一条狭窄的墙壁夹缝中。跳下后,他又回头望了望,夜是黑的,虽不如墨,也能勉强见得紫微、天璇、瑶光、天狼、牛郎、织女们的微光闪现,但云太多,一会埾一会散的,便不见了晴夜的星辰棋布,静空的镶缀闪耀。余怀德站在墙根下,伸手摸了摸墙,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再揉了揉眼。这时,他看到夜色里有一两点绿的荧光闪过,他本能地觉得这不是萤火虫,虽然绿光和星星似的闪亮,像萤火虫在夜空中交尾,但它却肯定不是萤火虫,因为他没见到夏日夜中那飞的虫儿划出的美妙的弧线。那是什么呢?是鬼火?也不像,鬼火他见过,那是在地上飘的光亮,而这点点的绿光却不动。哦,他想起来了,是猪,是猪的眼睛在发光。这倒是新鲜,蹊跷,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猪眼在夜里会放绿光,这让他很疑惑。
天上的月牙儿,此时不但被云遮住,也被墙挡着,伸手不见手影儿,他搬下箱子来,赶紧拖到磨房的破窗下,然后将木箱子塞进窗口,又从身上解下带过来绕着的麻绳系在箱子上,再慢慢地将箱子缓慢地从窗口放到屋内的地面上,这时,他才一跃钻进了窗口,爬了进去。
进入后,他却听到了窗外河浜子上猪圈内传来了猪的躁动与几声哼哼。
02
易纪坤的工作是努力的,踏实的,细致的。
这段时间,他把自己全身心地投身到了各家商户的财产核查工作中,真正做到了一丝不苟,明察秋毫。在平时工作的忙碌中,他像只嗅觉敏锐的昆虫,捕捉着从风中带来的一丝一毫的气息,腐臭的,血腥的,酱糟的,和哪怕是再琐碎的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他的工作进展是神速的,周民恒不战自降,其他的几个大户也没用几个回合全部拿下。领导对他这个出色的战将十分欣赏,肯定,秦非双说:"兵贵神速,不愧在外工作过,有一套。"
然而就在领导竖起的大拇指下,他却出人意料地碰到了一个钉子户,一块难啃的硬骨头,这个人就是平时看上去老实本分不起眼的权芜。
这让易纪坤大为光火,可一时又拿不出什么攻城掠地的良策,这让他觉得很郁闷,因为,他现在就像是自己张开了口,而权芜却像个皮球让他无从下口。现在他感到一种难以忍受的,久违的了孤独与耻辱,想不到他竟然会栽在了权芜这个老滑头的手上。
权芜是软硬不吃,死猪不怕开水烫,最后使出刹手锏游斗都无效,这让易纪坤觉得很失败,颜面尽失,好像这世界上就剩下他是最无能的了。这可不行,对自己无法交代不说,对领导如何交代?总得想个法子让权芜开口说出他家财藏匿之处才行。他苦思冥想,终于思索到了一个存在的问题所在,那正面进攻不行,何不从侧面攻击呢?
他接连在酱场上开会,一连几天,几乎一直是在批判,揭发,调查。他住班,吃住在酱坊,不断检讨,研究各种能够获得突破的方法。
他首先从老酒糟鼻子那寻找突破点,可老酒糟鼻子鼻子虽齉,人却不怂,他根本就不买他的帐,而且,易纪坤自己也知道,这个人动不得,老酒糟鼻子不但成分好,手艺更好,是酱坊的顶梁柱,他是万万动不得的。那怎么办?他又将目光盯上了大三子,大三子回他说:“这事你得问我师傅,我可不晓得。”
球又踢过来了,没办法,找魏如仁,他知道,这小子人虽不咋的,但说不准对他还真有用。
果然,魏如仁开口了,但这也是在易纪坤软硬兼施,软磨硬泡并许了让他将来当酱坊的副经理的重愿后才得到的结果。魏如仁就说了一句话:“你去找余三,他知道。”
余怀德被隔离了,关到第三天时,他还是一句话:“不晓得,我一个细小的,哪知道这些事?”
易纪坤现在手上唯一的线索就是从魏如仁口中得知,余怀德那夜去过磨房,至于去做了什么?余怀德不说,谁也无法确定。
秦非双听了汇报后说:“那就拆了它,挖地三尺,我不信还能藏得住。”话传到权芜的耳中时,其心情之孤独、压抑、沉闷,便可想而知。起初,老俩口还担心余怀德的嘴紧不紧,能不能一口咬住?现在这份担心没必要了,这都准备拆房子了,说明余三是个守信守义的孩子。他没看错人,可问题是他现在却害了人,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要是真的搜出了箱子,那他的一生不就全毁在他的手上了?这个罪过他们担得起吗?这可怎么办才好?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死无对证,只要余三儿仍就死咬着不松口,那他老俩口一归西,所有的罪过,也就如一阵风似的全兜走了。
就在准备拆房的前一天夜里,半夜时,两个人影从黑灯瞎火的大场子上走来,走进了磨房,身处黑暗,头顶的星月却仿佛有光,却照不进磨房。这夜,没有风,却有云,且很厚,从天上压下来,停在半空,像低头在注视着下面将要发生的一切。
老两口并没有看天上的云在发生着变化,它的或薄,或厚,或被星月映得多彩,或亮,或暗,或乌黑对他们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云是会飞的,会走的,不会永远停留,而他们不是云,不会飞,也不会走,只能留在这里。云是会变的,一会儿连绵起伏,一会儿巍峨如山,一会儿如水似流,一会儿似神似兽,而他们不会变,也不能变,他们所能变的,便是从高到低,将自己的所悲与喜如云中的雨一般流进土里,埋进土中,与土积聚于一起,再无虚无。他们没有叹息,就是叹息又如何?没人听见,也不想让人听见,一切该来的都来了,反正无需担忧。事情发生了,就像塔斜了,能扶吗?就像地塌了,湖沉了,能托吗?天上的云飞了,没有人能够挽回,颠倒的,或顺序的,已无任何意义。沉香在香炉中渐渐燃尽,魂魄会随烟雾一起飞吗?生命销尽的那一刻,缠绕于空中的不会是魂,幽居沉寂的也不会是灵,心绪倥偬,世事纷繁,步声窘促,这一刻,都已化成为一缕烟,飞吧,散吧,不会再来。
权芜死了,吊死在风箱上方的房梁上,他老婆也死了,吊死在磨房的房檐口。这时死了的权芜又多了个罪名:使用童工。
余怀德也被放了出来,因为他什么也不知道。
箱子挖了出来,魏如仁当上了副经理。
余怀德被开除,老酒糟鼻子齉着鼻子要留他却留不住。
姜翠英知道后对诸秉贵说:“这孩子不错,我们留下他学手艺,不说别的,就说这人就靠得住。”诸秉贵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