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01
那日,妇女主任严茹风在革委会门口不远处的一街角拐口一头遇到她家小姑爷便问他:“那汪家老大是不是你下的手?”她看人总是头习惯性的略微前低,只在必要时眼皮才翻上来瞅人。貌似她的头僵着了,不会动了,不能动了,头颅上的五官,像快要死了四个,能动的似乎只剩了眼皮子。不过,待了一会,那嘴却又选择性的复活,喘了口气便能再次言语。
她小姑爷狡黠地眨眼,不答上,也不答下。严茹风便知了底,便对他说:“亏你还是个成天跟着主任屁股后混的人,也已混成治保干部了,连他尾巴几根用毛都不晓得?平时先放火再救火倒是玩得溜的,咋就不懂对付这男女人之间的事了呢?”
她小姑爷听得一脸懵。“啥个意思?不懂你葫芦里卖的是啥药呀?”
“什么葫芦不葫芦的,你自己姓胡,这点小窍门都不晓得?”
“不晓得,舅妈您明示”。
“去您的,我又不是慈禧老佛爷,明示个啥啊?你就去与主任说,要取之,先予之,女人一怕撩,二怕诱,一诱惑,就没力相拒了”。
“经验之谈?请具体点”。
“放你个屁,什么经验之谈?老娘这是看你们现在的手段也太下三滥了,连老娘我都看不上,揍那个烂泥巴有啥用啊?我教你一招,你去与主任说,允了那姓柳的,只需说让她演戏,演主角,明天就能搞定”。
“此话当真?这招灵吗?”
“还灵吗?女人都是爱虚荣的动物,只要找准了她的软处,便一招降定”。
“这话你说合适,我可不行,我只会动粗,细活做不了。”
“呦呦呦,我说姑爷呦,你还谦虚起来了,你细活儿做得还少吗?吃喝嫖赌我不敢说你全,要说动心眼子的活你说不会得?那也得有人信呀?好,好,好,我去说,不劳你的神”。
“你瞧瞧你,活脱脱的个王熙凤,哪个尤姐儿遇上你,不死也得脱层皮,哪像我,成天被一个傻瓜管着,再聪明的人最终也会变傻了”。
“谁管你啦?哦,你这是要反了呀?是不是?说”。
“哪有的话喓,我是在夸你能干呢。嘿嘿”。
“你也就这点本事了,好吧,不劳烦你了,看我的,一保准”。
这严茹风转身骟情地走去,一路带着风。胡姑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屁股看了会。想着他这个泼辣舅妈皮肤也不是很白,脸颊也不圆润,皮松垮垮的,下巴尖成个弧形,怎么心眼就那么多呢?他想不明白,也无须想明白。但他还是隐隐地感到一股无形压迫没被这女人带离,开始有点紧张,因为他想象不出她这招是否会盖过他对汪大所起的效果。
严茹凤,一个走路带风的女人。
这个脸形略显扁平的女人见了易纪坤时,手里拿着一文件样的纸捂着鼻子以下,只露点出眼睛以上的部分嘻嘻作嗲地问道:“主任忙呢?今天要我去做些啥呀?”易纪坤见她手拿的东西便说道:“拿了个啥呀?还遮住脸,怕我见到雀癍咋的?”
“你横竖都已见过的,看不看还不是一个样?”这女人说罢又冲着易纪坤冲嗲笑起来说:“是准备给郭家媳妇的,哦,现在是汪家婆娘填写的计划生育表格”。
“她有了?”易纪坤的脸色变冷,但转瞬又转过色来对严茹凤说:“你们妇女工作做得不错嘛,有声有色,不错”。
“哪儿呀,还不是你领导得好,我们才能取得些成绩了,这都是领导的功劳”。
“别笑话我了,我哪懂妇女工作啊,说实话,我真搞不懂妇女工作该咋做,别说一大帮子女人了,就一两个我都头大”。
“哟,领导这是怎么了?遇上事了吧?是不是这个郭家媳妇的工作您还有啥要指示的?”
“没有,哈哈,没有,闲聊的,没那回事”。
“哎呦喂,我的大领导,要我说,你们大男人呀就是心粗,不懂女人心事的,这事呀,要我说您还真得多关心关心才是呢”。严茹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想:天底下的事,哪有亏本去跑腿的?都是生意,就看你怎么个赚法。他去快活,我抓个辫儿得些小利,这也是赚了,何乐不为呢?严茹凤自有自己的盘算,她虽是残花败柳了,再不比从前,上不得台面了。不过动动嘴,也是能落好处的,就当看戏吧。严茹凤半眯半开着眼,笑咪咪地颇为得意,想着如何坐收渔利。
易纪刊听出了这女人的话外音,但他一点也不恼,他对严茹凤不瞒不藏。官场上那点事谁都懂,当不得真,要真当真了,那不成棒槌了?这女人说的话他还能不明白?当然晓得,明了得很,都是人前三分场面话,背后七分推,是人是鬼,全靠一张嘴。这个女的心思、作派、手腕他又不是没见识过,哪儿有块胎记都是目睹过的。撒泼、打滚、脱裤子要挟,什么做不来?她是个什么样的货谁都清楚。都说官字两张口,其实这个女人的两张口更厉害,常常与她那姑爷吃了东家再找个法子吃西家,他也是睁只眼闭只眼,要用人,有些事就得装着看不见。易纪坤想着,将吸尽了的烟头一丢,脚一踩,踩灭时前脚心又在地上磨了磨,随后从嗓子里“呼哧”一声咳下吐出口痰来,再用脚在痰上一抹一塌,便对着严茹凤说:“这事儿,你也知道我也就说着玩的,别想歪了,都是些不着边的事,哪儿说哪儿了”。只是他现在既要利用她,又不想被她像牛皮癣似的粘上了。到时事没成,反倒落人以柄,惹了一身骚。只是话不挑明,却都晓得那层意思。“是的,你说的是,这话不假,可我对她还真摸不着头脑,你懂,你说说该咋办?”
“是的呢,我也是说着玩的,哪儿说哪儿就了了的。只是要我说呀,你们大男人是没用心,只要用心了,哪会摸不着头脑呀?不要说头脑了,只要心思用到了,就是心里的也是能摸得着的”。
“可话是这么说,做起来却无从下手啊”。
严茹凤低眉垂目略微沉默了会后,在易纪坤的面前,语言含蓄却又轻佻地说道:“对付女人嘛,要投其所好嘛,这也不晓得?咯咯”。严茹凤说罢,那捂着脸的纸随着她窃笑也似风吹了似的在抖动。此时,她顺势把目光从纸沿落下来,然后装着悻悻的,而又然语焉不详地说:“说到底,还是你不上心,没下足功夫,要不然早就能尽情享受到工作带来的乐趣了。咯咯”。严茹凤说到这,又收住口,觉得不能再明着说了,再说下去就要捅破那层纸了,便拿自己打比方说:“呦,你看女人都傻的,就拿我说吧,我就喜欢懂我的人,懂我所想的,懂我想要的,懂我舍了命也要拥有的,这才是我要委身的人。这也许就叫以身相许吧?不过我也就瞎说说,主任你别见笑,当不得真的”。
“哪里,哪里,你们女人懂女人,要不你才是妇女主任而不是我呢?哈哈哈,你说是不是?”易纪坤说完哈哈一笑,缓和了尴尬,掩饰了心迹。
“要我说呀,这傻男人就欠揍,可女人嘛,就要哄。但有时候也不需要那么费事,只需给些甜头就行”。
“是吗?何以见得?”
“女人天生的贱呢,但你不知道她哪块骨头贱就不行,如是敲了她的反骨,那就适得其反了,要找准,找到最贱的地方敲才行的”。
“是吗?那她的软骨在哪呢?”
“在戏台子上,在她的喉咙里,你要是能顺着她的喉咙摸下去,不但能摸到骨,还能摸索到她的心”。
“哦,对呀!看来是我疏忽了,我封了她的口,禁了她演唱,难怪讨人恨了。可她现在神经不正常了,还能唱吗?”
“你还真以为让她唱呀?只要让她以为让她唱就好了,你还当真了?只要口头允了她,她就会口口身身允了你的。嘻嘻”严茹凤说罢隐晦而得意地瞟了眼易纪坤,神秘而狡黠的眼神仿佛在说:“不信你试试看”。
“你是个坏女人。嘿嘿”。
“你也不是个好男人。咯咯”。
易纪坤领会,但没表露。
然而,易纪坤觉得意外而有趣的是,他一直闹心且难解的麻烦事竟然是他眼皮子底下这个闷骚女人给他提供了解决方案,终成了一次解渴的契机。看来这个女人不简单,有手腕,有心计。让易纪坤绞尽脑汁也未能实现的事,在平日刻薄的严茹凤的薄嘴中一说出后,易纪坤竟似喝了一杯浓咖啡消除了瞌睡,来了神,他急吼吼地准备去尝试,尝试妇女主任提供的这催眠药效果是否灵光。
秋时小阳春,温暖而宜人,此刻的虫儿仍在飞,蜂蝶仍见影,在觅食,甚至于乱了节刻在发情。更像是在敲易纪坤的耳朵边子,机不可失啊。
那天大概饭后没多久,易纪坤便按捺不住,让严茹凤叫了柳容儿来,再次让柳容儿进入到那次与凯子亵玩、狎亵、同床的那个小房间。开始对柳容儿实施他曾经蓄谋已久却久未得逞的盎然之趣来。
02
柳容儿来了。她是诚惶诚恐来的,一点都不知道将会发生啥事。
她听了严茹凤所说,又要让她演戏便开心地哈哈大笑,以她的真率柔性,觉得这属于本就该属于她。她深深地舒了一口气,自以为从此之后她大约不会再被羞辱地踢出了。她就是这种简单的人,对演戏的热情还在,疯癫地在家自唱,也未必都是出自她的造作,而是她本身这种思维单纯得未加任何防护而已。
而在易纪坤的眼里,柳容儿依然有着那种妙趣与妙人味道。她的容貌儿依然是娇好的,她虽与凯子有过一腿,但易纪坤清楚这个过程并非是柳容儿滥情,她这种女人兼有小孩子的童真和无知,貌相又有着魔鬼的魅惑,还有一点小女人的娇痴。这都是易纪坤所喜欢得欲罢不能的东西,就算是她体内存着邪恶的体液,外在显出疯癫,易纪坤仍旧常常对她的姿态留恋不已。现在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和德行来嫖得他所喜欢的这个漂亮女人而共度春宵,其他的似乎都不重要了。能够与刚刚来到他面前的这个思慕久久的女人同床共寝一回,除了可以安抚灵魂饥渴之外,况且彼时还能安慰身体器官旷日持久干涸。其他都是次要的,投契与否,爱恋与否他并不在意,得到就是最好的占有。有什么东西还能值得比这朝思暮想就要唾手可得还快活的呢?他在一再回味之前苦求不得而苦不堪言的回忆,大抵那便是抓不住女人的核心所思所致吧?不想现在被这残枝败柳的严茹凤一点拨,效果真的出奇的好。
还是女人懂女人啊!只不过这次引诱对他说,还是趁着柳容儿现在糊涂尽情玩乐吧。况且,易纪坤自己也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可指责的,也不是什么令人颓废堕落,因为他自己从心里觉得他苦思她这么久了,甚至没有谁还比他严肃认真的执着着去追这柳容儿的了。他甚至比他老表凯子更甚,谁高尚?谁卑鄙?凯子?汪大?我呸,他们实际上也与他没有多大区别。他亲眼目睹了凯子将她变成荡妇,汪大将她变成了疯子,而他,却是最有可能拯救她跳出目前陷阱的那个男人。
易纪坤问柳容儿怎么不常来玩了?那口气似老友重逢了似的关心,一点也没了被鄙见的影子。柳容儿还是很拘谨,还有些侷促,仿佛有时侯在街上遇到熟悉的人,他们之间先会谨慎地招呼对方,或许还会浅尝辄止地嘘寒问暖,但拒绝表露实质的关心,拒绝口头交换各自的真实心路。这是一个常识。降低风险,缓慢的释放,意味着在一道可见缝隙里窥探时,仍须保持对谨慎。
而易纪坤也是这样作出绅士模样的。
这时,易纪坤骤然自觉得自己的形象还算可以,虽不敢说是在英雄救美,但最起码也是能够给她点希望的甜头尝尝的那个人了。接下来,易纪坤便就不再躲躲闪闪的了。她能顺从前来,只能说明是她该有的宿命,这意味着她必须属于他。易纪坤见刚到的柳容儿略显紧张,她进来的时候,还垂着头,一声不吭,像在胡思乱想着什么,眼光中也存着狐疑,于狐疑中又承受着不知名状的孤独与恐惧。看得出此时的柳容儿内心深处还有着莫名的不安与骚动。她不停地在搓小手,这时,易纪坤便低声好言安慰,让她不要害怕,没事的,什么事也没有,放心好了。然后还殷勤地递上了杯茶,柳容儿喝了口茶,情绪这才默默平稳下来,转而抬头打量了一眼易纪坤,用她那很干净的手指捊了捊发才带着怯色问:“听她说你是说又要让我演戏?能让我演戏?”
“对呀,我想好了,这阿庆嫂的角色还真非你莫属,所以决定还是让你来挑起这付大梁,不知你愿不愿意呢?”
“愿意,愿意,当然愿意了,这太好了,终于遂了心了,谢谢你,谢谢你”。柳容儿不停地作揖致谢。
易纪坤眼中闪着狡黠的光看着柳容儿卑躬屈膝的神态,嘴角开始上扬,轻蔑地一笑,想着严茹凤的这招还真的灵。这时,他的脑子里不断盘旋着各种意淫出的与柳容儿交媾方式来,那些曾经一时毁灭了淫念再次死灰复燃,从心底的静默状态中苏醒,并期待着尽情地寻欢作乐放荡一回。
柳容儿傻傻地望着他。她觉得今天感觉良好,她仿佛从下午明媚阳光中又再次看到了凯子明亮而光滑的身体。那身体是健康的,牙齿也很好,整齐还白,而且他对女人的胃口大得吓人,不过她不怕,觉得蛮好。柳容儿想着竟自径地傻姑样的笑了,笑声很爽朗,听着“咯咯”的媚人。
易纪坤喜欢这样的女人。
他伸手拉过柳容儿的身体来,揽入怀里,用岔开的手指插进柳容儿的头发窝,捋着她的头发,看着那细柔的发丝从他粗短的指头缝间一根根地滑溜地淌过去。想起当初想要摸一下她的手指都那么难,更别提捊发了,那是难于上天的。而现在,他恍如已在天上,虽不是神仙,但感觉比神仙还快活。他已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回这等心思破灭,今日终于成了。现在,任何人再也阻止不了他日她,占有她,玩弄她,就如手掌心的物件把玩,享受的那些触摸她身体的快乐,这才是一个堂堂男人所必须的?
柳容儿风韵依然优雅,相貌在他看来始终未变,她不只是容貌娇好,还有那身段,线条,以及身子各处的凹凸处,对于易纪坤来说不知道这里面隐藏了多少能勾引起他的欲望与诱惑的东西存在着。易纪坤自己只能说有生以来,这是他所见的视觉存储最妙最魅的感觉。这个,他得承认,他是对她有点贪婪的,有点儿要竭泽而渔渴求的。
而今如愿以偿,已唾手而得。只是她有孕,易纪坤稍稍迟疑了下,“这可如何是好?上还得上,这是不容错过的美事,错过就是罪过。”
一会,易纪坤长嘘一口气,他看着柳容儿的身体软下来,他与她俩个全身都在冒着虚汗,柳容儿的眼神也开始涣散起来,嘴里不知在念叨着什么,听着像是他老表凯子的糊涂字音。易纪坤吭哧吭哧地喘粗气。他让眼前的女人褪去衣裤,从地上爬过来,爬到他的脚下,再从脚腿顺着往上爬,翘着光润的臀爬上来舔。哇,舒服,嫩。在柳容儿樱唇巧手抚揉下,易纪坤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柔波唤醒,轻浪吻着海滩,沙子似蠕虫蠕动,柔风柔水带给他浓烈的快感和无法抗拒的享受。易纪坤不禁发出了一些难以自抑的呻吟,完全沉浸于海浪之沫,被溺浸,被窒息,被迷倒。他徽眯眼,微张口,撇着嘴,露出牙,轻呼出一口气,微仰起头来,将满足的神情涂满了脸,让满意的种子从每条皱褶中生下根,绽出芽,妍出满脸的罂粟花。
真嫩啊!神仙是啥?不过如此。
易纪坤在做着神仙的梦。现在任何事都不可以将他从梦中惊醒,确切的说是是他根本就不愿醒来。“这是个好女人,这是个让他想了那么多年的好女人”。易纪坤一边抚摸,一边在心里念叨。他想抠她的肉,想让指甲伸进她的身子里去,他已觉得自己指甲缝里满是被柳容儿身体碎屑的暗红色肉粒填满。不知道是他摸胸还是摸臀还是抠摸其他部位时抠呀摸的,挑不准时机,反弄得柳容儿不舒服,只在他怀里不断扭动身躯,这反而更进一步激起易纪坤的强烈欲望来。他突然像睡醒过来了的人似的发现这个尤物这躺在身边,一时亢奋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累,觉得这么多年的等待终于找到了被蒙尘的发泄口了,他涛涛的洪水,一下泻出,泻到这个体内空漠的女人荒地之上。
外面有人嚷嚷,就在一瞬间,易纪坤忙去关上了窗。
刚回床,柳容儿便不顾一切地猛地扑到他身上。
在她那美妙的软躯触到他身子的一刹那,易纪坤自己都始料未及这一波浪涌来得如此之快。肢体与乳房的尖浪,在易纪坤的神经末梢致命地颤抖起来,他的眼里被这波浪染得一派粉红,满眼飞的都是桃花落水的景象。
柳容儿脸上黏着一缕一缕的头发,张着嘴,呼哧呼哧喘粗气。那奔放得汹涌如涛的乳房一下淹没了易纪坤的视野,再睁眼时,所觉眼睛一亮,浑然一体的水色、肤色,明亮、精致、灿烂,亮滑得眼睛被闪得一片白润。那没有了束缚的乳房同样也自由奔放,灿若花朵。易纪坤仿佛被乳房的光照瞎了眼。他闭上眼顺着身体的姿势扑了上去,柳容儿娇喘着躺下了,光滑的肚皮细腻而圆润,肚子微凸,肚脐饱满,像欲胀出似的眼。这简直就是个人间尤物,那身段,媚态,皮肤又生的好,脸蛋儿又生的好,再加上举止、态度、味道,还有一身的风月技巧,真是让人享用不尽啊!易纪坤已欲罢不能,情愿废了自己的身子骨再来一回,仿佛死在里头也是愿意的。不说别的,就白嫩这二字,“死”字就值。已不用再多说了。难怪会让他的老表凯子彻底折服,更何况还白净,嫩润,又懂风月,虽有点傻,却又甜,很好。
易纪坤万没想到,这个倔拗的小女人竟不费力的被轻而易举地驯服了。在这之前,他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多长时间才能谋求进入她的身体。现在经严茹凤这一点拨,咦,竟成了。只是有点小遗憾,毕竟上了点年纪,身体不如从前,不再那么威猛,只能似家养的狗一直为寻找自己的窝而徘徊在门口。
年岁不饶人哟,毕竟不是狼了。
今日,他身体器官被温柔包裹着,被欲望撩拨着,激情勃发着,再不能自持。他与她吟哦吟哦地叫着,他的下半身缕缕地抽出,又如海鸟入浪,再又回旋地飞起升空浪花汩汩,一浪一浪叠出,似泛滥出狐媚之光来,让易纪坤酥麻蚀骨。易纪坤此刻竟将近些日积攒下的陈货一股脑儿的全交予了柳容儿,只恨是本钱有限,不够尽意,末能邃足了心。
易纪坤诱奸了疯子柳容儿。
柳容儿却很享受,像是与凯子久别重逢一般久旱逢甘雨样的滋润。易纪坤更疯狂,女人的兴趣也意想不到的盎然。这让易纪坤意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呢。令他着谜的不但有柳容儿的身体,还有她的眼神,口气,以及深藏在皮肤下包裹着的那团火,对易纪坤来说都如瑶池琼浆般甘美,似玉液般润心。那抵挡不住的诱惑和迷恋是他今世难忘的,是再无比拟的天赐。那身体曲线已近乎完美,身材虽有孕在身,却依然可见出匀称丰腴而又不显肥胖。肌肤的细嫩如月色般幼滑透亮,让他实不忍用力触戳,怕那戮力破了她的凹凸,泄了她丰腴饱满之气。那一挺一翘都是上好得标准,让易纪坤馋涎欲滴,又小心翼翼,却又欲罢不能。
后来,易纪坤又让严茹凤召见了柳容儿两次,之后,易纪坤便觉得淡了兴致,但却继续忽悠哄这柳容儿说:“你怀了孩子了,身段儿也不太合适,也不方便的,就先安心生养,等生了孩子,出了月子,我再安排你上台,就这样吧,你先回去,安安心心的生孩子,这个阿庆嫂的位置我肯定给你留着”。
“真的?”
“真的”。
“可别哄我”。
“哄你是小狗”。
“好吧”。
“嗳,这才乖,听话的好乖乖”。
“我听话,我回去生孩子”。
柳容儿真像个听话的乖孩子走了。
易纪刊当领导并不仅仅只会只抓的三件事:口号,标语,开会。事还多着呢,比如现在与柳容儿偷情,这事也是件费精费神的事。虽说每次他们做爱,那种暧昧的极致的浓情蜜意和魅惑从柳容儿的表情与眼神中透出的光,虽充满了昧蒙的味,但对于易纪坤来说,这仿佛就不象是她与他做爱,而是她自己进入了某个仙境,独自一人在那飘飘然享受,昏昏然独醉。后来,他渐渐明白,准确的说是从柳容儿的喃喃自语中窥得,她是被一个看不见的鬼魂温柔的包裹,又自愿的被被那鬼魅撩拨,撩拨得欲望勃发,只自己在那不能自持。
那我是谁?易纪坤问自己。自己难道是另一个鬼,一个被她有意识,或无意识无视的鬼?
这让他倍感沮丧。
面前的这个尤物居然心里还住着一个鬼。这种羞辱感今易纪坤生出强烈的刺激和冒犯,柳容儿自己或许并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来,但她做爱时要么环顾左右,要么语焉不详。开始时易纪坤认为她神智不清,或是疏于表达,但后来他明白事实上是他想错了,她心扉里是住着个人的。那个人就藏在她心里某个看不见的角落里,偶尔还会伸出头来看他一看,试探着作出某种姿态,那眼神有讥讽,有鄙夷,看得他心里像戳进一根针,猛然地痛了,并且痛得厉害。
这在他看来,就是冒犯。对,就是冒犯。
可他却毫无办法以对。他在贪婪地抚摸和吸吮柳容儿的每一寸肌肤,每一处凹凸,感受她的肤白处如雪,享受她的如膏滑凝脂时,心里总像吃鱼时被丝卡戳刺喉咙一样别扭难受。既要吸食吮啄那嫩如花蕊的体液,又要于柔软得让人眩晕战栗中感觉如鲠在喉,这种体验是极其痛苦的,可又丢不开那极致的快乐。让人欲罢不能,又欲仙欲死,又为之疯狂,似走火入魔般快要失心而疯。
再后来,他甚至都不愿再听听她在喃喃什么了。
易纪坤还是拎得清一件事的,只是他不愿,也闭口不谈的事情,那就是他那个阴魂不散的老表。易纪坤被这几番心理上的折腾后,弄得兴趣大减。那种只想深深进入,在柳容儿身上纵享缠绵,醉心缱绻,温情耳鬓,床第厮磨的如胶似膝让身体与之水乳交融而融为一体的感觉都成了幻觉,整个交媾过程仿佛成了他的独角戏,床上所剩的并非他们两个人,而是他一人独在,其余的都并不属于他,都像不复存在一样。
这是很寡味的。
有一次结束,柳容儿的皮囊之躯竟然在他身边鼾睡,那鼾睡模样虽迷人,湮没了她刚刚积累了的疲惫。而这易纪坤却不能容忍,他非常清楚,这是万万不行的,如此下去,一旦泄漏,那可不是小事。
可柳容儿并不懂这些,她心智不全,这才是棘手的事情。
现在说这是与柳容儿偷情,这并不准确,并不恰当。易纪坤在这段与这交往的过程中发现,这本应是两个人的心情万分激动的事,可体验后竟感到是他一个人在唱独脚戏。那柳容儿充其量也就是他的一个道具,一开始还觉得新鲜,再后来,慢慢的就任听摆布,变成个偶人儿了。更为重要的是,这本来两个人只是为了偷情本身而来,是为了寻找刺激,毫无平时婚姻家庭里的那些鸡毛蒜皮,鸡零狗碎琐事羁绊的。他哪想到现在变成这样了?而且,他那个黄脸婆虽然不敢来管,而汪大似乎也并不对柳容儿就这样恣意放任而不敢管。虽还没有什么征兆显出,可总觉得哪不对劲,不正常,像是有人在盯着他,似乎有种微微凸出的梗在露头。他已感到汪大的边界意识现在正变得越来越强烈,别看他现在一付熊样,他倒像是在积蓄什么。积蓄啥呢?他一时也想不明白,总觉得这事情本身不该是这样子的,这都得怪他那个死鬼老表阴魂不散吗?他也不确定。
易纪坤觉得有些乏味。他要寻求新的刺激,也要模仿、复制他老表对待柳容儿郭姓男人的那一招来找点新花样来,也准备让汪大来听他与柳容儿在房间里上演的一出《霸王别姬》的好戏,也让汪大听听他与他自己的女人当众与之交配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也让他受点启蒙教育,这或许对汪大还真不是坏事,也能让自己的心达到一种平衡与满足。
而这,对柳容儿来说,正不知不觉地默默滑向灭亡。
并且,还搭有一个陪死的汪大。
可惜此时还没有人能清醒地意思到厄运会来得如此之快,如此残酷,如此血腥。命运的恶水正漫天涌来,从隐藏它的象征与示喻的阳谋中而出。
柳容儿是在汪大心里活着的神样女人,但却仿佛只是活在永远处在远处的情人。而他则像是刚钻出尘土的人,在别人眼里即使有了人形,但骨子里视之,却仍旧是只土狗子。
而汪大自觉得别人就是这样看他的。
夜里,汪大从梦中醒了他就回忆着这些,试图串起过去梦的那些碎片。在梦里,他看到那个叫柳容儿的女人走来,他听到了她脚步的簌簌的响声,是从巷子那头传来的,是窗外而传来的。可他一睁眼,再一听,哦,原来是下雨了。这雨常来,也常在梦里下,下的也不是很很大。汪大在梦里听到雨声笑了,他知道自己笑着的样子是一种傻笑,还有那笑的声音怪怪的,像小时候得到母亲给了块糖一模一样地傻傻的快乐。而现在,他再笑时,却陷入一种平静之中的,又觉得不能使自己平静的纷乱之中了。汪大自我排解,觉得这个自己看得见,摸得着的情人虽好像并不活在世上,好似眼前的这个情人只活在痴人的梦里,而他就是这个痴子。而痴人入了梦,人便再难从蒙昧中醒来,因为那味道是甜的。因为汪大现在就觉得这个味甜,觉得蛮好的。
柳容儿每次从革委会回来的时候,她身上暧昧的气味都很浓。汪大嗅到了,这么大的气味,就是个齉鼻子也能闻得到。柳容儿缺了心智,已不懂得隐藏,消除,规避。她只管自己低着头进门,全然不顾汪大的存在,眼睛只看着自己额前一缕发丝在飘动而好奇,待那缕发稳定了下来,她又从鼻尖往上吹口气,发又动了,发尖扬上,再从额前落下,她便笑,笑得很纯真,也纯粹。而汪大见她如此,看着柳容儿在与自己纷纷扬扬的发从眼前飘过时的那份开心,他难过得差点落泪,他的心里满地狼藉,隐隐地如败军战地,这已不但是失落,而是毁灭,是死亡。
她的祸根就出在她长得标致上。所以说,她身子总似乎总弥漫着一种潜在的,被时时觊觎,惦记,让人目眩神迷,从而带来不安和忧伤。可以说,这是一种无法弥合的伤口。
对于老婆被易纪坤频繁骚扰,汪大心里隐隐的知道,他知道易纪坤的目的,就是玩玩,当成泄欲的工具,满足一下他的变态心理。但他却要揣着明白装糊涂,还得忍着,不但忍受易纪坤的无耻与放纵,还要忍受柳容儿的糊涂与失智。就这样,还得以防她想不开,再做出蠢事来,而去事事护着她,顺着她。
这真难啊!太难了,这是种说不出口的委屈,不能与他人言谈的耻辱。
这风月之事是会留痕的。暧昧、交媾,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气味。柳容儿有时蜷缩着身子步履蹒跚而怪异地回来时,脸色却出奇地红润,似晚天的红云将她的面容映红了。她的肤色本来很嫩白,像雪,回家时,她在窃窃自笑,喃喃自语,眼里仿佛也开出了一丛妖艳的花。
这很诡异,汪大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儿岔气,只感觉到隐隐地有某难以名状而无法启齿状的暗示在飘忽。门外的天空突然不知从哪飘来一朵云,云彩妖娆,无声地,悄然地从天幕上飘过,但它仿佛很厚,积着水气,沉沉的,在那展示着它深厚的力道。
柳容儿身上的味很重。她回来后倒床便睡,脸上傻姑似地笑着和衣而眠。汪大去给她盖被子,这股味便冲了上来,并在房间里弥漫开。
本来,汪大对这方面气味并不太敏感,隐约还是与之前那个小寡妇亲密时有过点滴记忆留存,可时间已久,早就淡了。但这会的却太过浓烈,谁都味得到,看得见,使他一下便又勾起了这粉红色记忆的回潮。眼下,就柳容儿那不褪色的一脸桃花,谁还感受到眼前的一片春?
是谁干了这缺了八辈子德的猪狗不如的龌龊事?
汪大第一时间便想到了易纪坤。
愤怒一下冲破了天灵盖,飞出了脑壳,盘旋于屋间。
这是再明显不过了事了。汪大的脸涨得通红,比柳容儿的脸还要红。只不过柳容儿的面色是桃花色,而他却渐变成了猪肝红。
汪大站在柳容儿睡床前呆立。一阵可怕的沉默如水在淹没他,可怕的沉默让他觉得窒息,他像是快要死了,是那种快要闷死了的感觉,直觉得鼻子也塞,眼睛也糊。不过,他的耳朵还没咽气,他听到窗外邻居家的屋顶像是有一只鸟在叫,再仔细听,那发出预言般的“呱呱”声竟是乌鸦声。“活见鬼,倒霉。”汪大听了心里一坛醋,不吉利。他的鼻子这会又醒了过来,闻到那味儿太难闻,平素拉呱邋遢的汪大此刻眉头也更锁得紧紧的了。这味像那雨夜闯来的蛇在啮噬他的心,他已濒死,口中嗫嚅着,嗫嚅着他自己嘴里泛出的沫。
这样的日子过得总是令人不安,无论它是绚丽的,还是平淡的,或令人揪心而苦涩的。汪大总像站在悬崖上心悬着,身体也频频发颤。汪大骤然便恐惧异常,“这是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子?”
汪大流了眼泪。要不看在柳容儿心智不全的份儿上,他一个大耳刮子早就扇了过去。他举起了手,可心情再不好他还是没下得手去。柳容儿躺在床上,汪大从床前的左边走到右边,花了很长的工夫才让自己暴怒的心脏缓和过来。
这事他越想越不对劲,可他却不敢,也不愿去质问她是不是在外面与人私通了。他只涨红了眼望着柳容儿,这时,他看到柳容儿从他脸容上,血红的眼里感受到的紧张,震惊,惧怕,吓得脸都变了形,眼睛只委屈巴巴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汪大也委屈,委屈得说不出话来。
命啊!怎么这样折磨人?
柳容儿与易纪坤私通这事儿最先是棠艳儿发现的。
棠艳儿那天在革委会外一头遇见了柳容儿便上来搀着她问:“大嫂,你这是去哪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呢?”
柳容儿嘻笑着手舞足蹈说:“我要演戏了,演主角,主角”。棠艳儿大惊,脸煞地白了,忙问:“大嫂,谁说让你演戏了?还主角?”
柳容儿还在笑,痴笑得很迷人,一边笑一边说:“纪,纪”。“寄什么呀?我问你谁让你演戏了,什么寄呀寄的?”
柳容儿摇摇手,又拉拉自己的裤头,“坤,裩子,纪坤子”。“都什么呀?什么寄裩子系裤子的?你这不是穿得好好的吗?也没掉呀?”棠艳儿一肚子疑惑,忽然,她的胸口像被针刺了一针,那个疼呀,她额头渗出了汗,忙问柳容儿:“大嫂,你是说易纪坤?”
柳容儿点点头,笑脸灿灿,似桃花开满。
棠艳儿吓得出了一身汗,忙拉了柳容儿避于一墙角根边,拉开她的裤子一闻一看,“刷”地眼泪就下来了,嘴里开始大骂:“畜牲啊,畜牲啊,她是个痴子啊,你个畜牲怎么下得去手啊?”
有一种锥心之痛叫知道真相,痛得棠艳儿泪流不止。
柳容儿却怨怪地望着棠艳儿说:“你冤枉人家了,人家可是好人,大好人,我又要演戏了,演主角,是主角”。说着又欣喜地唱:“人一走,茶就凉,什么周详不周详?”
03
这天,汪大被胡队长喊来革委会,他被带到一间无人的闲屋中后,胡队长便独自留下他一人走了。汪大一个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托着腮望天,在想这将他叫来干啥?是不是又要办他个什么罪?可他觉得不会,因为若是要治他罪的话,就得有人看守他才对,可那姓胡的怎么丢下他一人在这自己走了呢?所以,这一条是肯定能够排除的了。
坐了一会,汪大觉得自己现在很无聊,可又不能走,只好眼睛盯着院子的地面想着些乱七八糟可能会出现的问题。院外的街上有浓烈的喧嚣声投射进来,前些天下的雨在地上的水洼还未干,水洼映出天上的云在飘,仿佛水洼自身也在动。镶着红边的彩云影在水洼面上燃起了熊熊燃烧的焰火,不过焰火从水面上一闪便像蛙跳似的蹦哒过去,没有水花溅起,但看着却灿烂如爛。那颜色变幻着嵌进了汪大的眼帘,水洼面一会又平静下来,变得没有花纹,也不似似火烧,颜色淡下去,只残留了一丝血的底色,有点说不上来意味显现,像血与水混合而介于一种灰尘的黄,似与血水颜色和入泥土中的惨淡。
这时汪大隐约听到隔壁的房间里好像有人在说话,虽然说话的声音很低,但他还是听到了。那是一男一女的声音,汪大听后自觉地走到门外去,毕竟在这种地方,不该听的要少听。
可这声音那么熟悉,越不想听,越觉得像是火上浇油的难受,越移步越令他焦灼不安。汪大很烦恼,他情愿自己现在的记忆力减退才好,记不起来这声音是谁。可这想法令他很恐惧,担心会不会是上次被打得了什么后遗症?或是恐惧症?汪大神情恍惚,他越不想去操这个闲心,却又越想弄清。在一阵痛苦的慨叹惆怅中,他已完全意识到这时而隐没,时而传出的声音是谁了,是柳容儿的。一阵悲怆带着冰冷的凉意从背脊袭来,逼迫着他再次转过头来将目光锁定在身后那隐秘的巢穴之中。他靠近过去,越靠近,那声音听得他越心烦,他定不下心神来,眼睛也开始觉得模糊,甚至有点忽移不定。那门框像蛇洞在眼前出现爬行于雾气中的一条蛇影晃动,一会与他拉开距离,一会又靠近得似乎越来越清晰。那声音从内传出,似细小昆虫钻入他的耳中,一些还在门扇上爬行,虽难以辨认,但汪大一眼还是认出了那些个虫子有些是柳容儿的。
这无需再辨认了,已相当清晰且锁定,就算再混乱,汪大也是能够认出的。他倒吸一口气凉,已想象出柳容儿在里面做着什么?他骤然无法让自己的心神稳定,头脑的顶部被一涌血流冲击得生疼,突然地想张嘴一声嘶叫,便伸出手来欲去推门。可他的手此时却一颤,他看到那门上的锁眼仿佛似一只猫眼带着恼怒在望着他。汪大正色地,凝视着猫眼,它的眼神中无常而阴险,流露出罕见的深邃幽光,还有一丝忧虑,几分惊惧,继而魔悚,令人本能地发颤,觉得不祥,像是在恐吓汪大,让他知难而退。但汪大并没有回头。也许是他的这份镇定震慑住了那只门扇上猫,它反而在汪大的血色眼光中一时归于了寂静,继而软塌下去,不再那么凶恶。
汪大长吁一口气。
他又静止于门外听了片刻,这声音听来如此诡异而清晰。理智告诉他,躲避已不是选项了,现在唯一的办法是要弄清楚这声音究竟是不是柳容儿发出的?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自己身处的境地是在梦中还是现实中?
声音越来越细致。这些生动的点滴之声似鼠齿在啃噬汪大的心,血从中流出,随着更加清晰,变换音频的层出不穷细节,在那最细微的部分,仿佛隐藏于空气中的一双粗糙之手伸进了他的胸腔,在内揉搓着他的心脏。汪大觉着了自己心脏被揉碎的感觉。他呆站在门前,他仿佛听到自己去世的瞎老母在背后骂他,那沧桑的骂声是什么已听不清了,但她那背影他是能够感觉到的,他望着这背影出神,头脑里仿佛瞬间被耻辱的血液充满。他能感觉出老母亲隐藏在他身后阴影中,在鼓励他向前,老母亲的瞎眼此时一定是深邃的,愤怒的,而表情很镇定的,也让他镇定,像神一般提示着他做出该做的那样,完全化身为了一个世外高人般的那种高深莫测模样来。她于汪大的身后严肃并小声地与他念叨:“别为难你自己的女人,她是无辜的,你要好好的待她,比旁人更好的待她,气死他们。”这声音像定心丸,汪大听了一下便安静下来,心不再狂乱。本来不知所措想去逃避。又想去抗争,想逃离曾经的痛苦,想自欺欺人的用障眼法遮掩。现在不了,汪大听了这镇定的声音后不再让他觉得恐惧,相反,坚定的感觉已然从心底滋长出来。汪大意识到自己最关键的不是再去想什么可怕而痛苦的记忆,而是在遗忘的深渊中站起来做出惊世的却又不露把柄的致命一击。
只要冷静下来,不使自己变得那么冲动,不落下把柄而不被追究都是可行的选择之举。也不需要再过分克制,在一切都随心境爆发而随之自然发生的过程中做出一个了断。
事实都已经挑明了,还忍什么呢?也不必吵,更无需争辩,无须激动地再弄出个三长两短来。汪大头脑里想好了,只需一招,一点都不麻烦,便可以将一堆的烦躁和愤怒全都化解,全部发泄。汪大想好了主意,不去与他争一寸之长短,但一定得让他长点记性,让他到最后也逃不出该付的,该还的债,画个终了结尾,让他到老再也不能忘却。
汪大鼓起勇气来准备砸门。
他可能还是因为有点紧张,手还是有点微微发抖。他眼中闪过一抹惊惶与诧异,然后又再次作深呼吸,收缩下情绪,让自己保持镇定。这一次的直觉告诉他,要么不做,要做就得狠,让他此生都摆脱不了这一次的教训。并让这一次的举动使他与柳容儿能从中解脱出来,意味着让他再无纠缠。汪大的嘴角露出微微的苦笑,他想不明白自己为啥还笑得出来?此生的缺憾再无法抹平了,由它去吧,就让荒诞的一幕夹着他心底难以言说和不为人知的惶惑、苦恼,恐惧发生吧。这一刻,汪大眼里一闪出狠决的光芒,而如此想来,他的心竟释然了些多。
汪大再次盯着那锁眼似猫的洞凝视,他不会再被它弄得近乎神经失常了,他伸出手去轻抚了下它的脑袋,然后咧开嘴笑了笑,发出轻蔑的喵声,不再作任何警示,只将沉重的腿一抬,“嘭”的一声,便获得了满心想要得到回应和抚慰,还有一丝随着满足感得到后衍生而出的惬意。
汪大一脚踹开了房门,房门一下四敞大开。他站在门口怔怔地盯着里面,看到了里面两个光脱脱的光人。他突然感觉背心凉凉的、湿湿的,应该是流出了冷汗。随着发出门扇“啪”的一声响,汪大这个粗鲁踹门动着引来了里面人的目光,可令汪大惊讶的是,居然没有看到里面人眼中露出本应包含的惊讶与惊恐之色,也没有慌张,没有谴责,有的只是男人眼中流露出的不屑和鄙夷,传递着这畜生眼光的冷度和牙齿硬度。
那个人便是易纪坤。
易纪坤见了汪大还刻意冲他作了个坏笑,这坏笑里或许还包含有更深的意味。柳容儿也没慌,她也不懂得羞耻的朝汪大微微地笑了一下。“她难道不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吗?”汪大已然感受到了莫大的屈辱,他再次怒不可遏。这怒中有对易纪坤不可饶恕的坚毅惩罚,也有对柳容儿不可原谅的控诉,但他马上又恢复了镇定。汪大无声而冷静地走上前去,在床前嘴里只说了声:“别那么费劲,我来帮你扶一把。”说着便向易纪坤松驰了臀皮的裆下空隙处一伸手说:,“好事做到底,送佛送到天,这样就行了。”汪大一把捏握住易纪坤裆下的那两蛋状器物于掌间,使劲一揉捏,便听到易纪坤大叫一声,随着惨叫,汪大可见他的虚汗从额上渗出,面色瞬时变得腊黄。
这一捏,他再无法能抗衡的在床上翻滚起来。
汪大从容地给柳容儿穿上衣,然后拉着她一路出门,从大街上大大方方地搀着她的手走回了家。
外面的人听见里面喊叫响动,发出止不住的嘈杂声时都探头探脑窥伺,见汪大拉着柳容儿从内而出,便过来一探究竟。那易纪坤虽疼得似枯死了的萎草,但还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来对外面人说:“没事来这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人们听后一轰而散。但丑闻也随之四散开来,一时闹的街头像雨前的空气,压得街面上每个角落都阴沉沉,湿漉漉的。
事后,众人听了都啧啧称奇,都在议论说:“谁也想不到这汪大还是个狠人哩,这是要斩草除根,断了裆下孽源了啊。”
吐沫星子是会淹死人的,它是洪水,是猛兽,是老虎长着倒刺的舌头,那是带刺带钩的,比狼的牙齿还尖锐而锋利。吐沫星子又似是豪猪,是刺猬,是针,是刀,是要人命的咒。
这裆下两蛋碎裂,易纪坤吃了个大大的哑巴亏,汪大这阴招使的还让他有苦说不出。易纪坤气得没法子,便决定开除了汪大工作。这个没人可奈何他,他可以说了算。
汪大没了生计,柳容儿又病着,要花消,得有进项,不然,只能等死。先去随便做点什么吧,哪怕是捡垃圾、卖废品,都比现在眼睁睁的快饿死强啊。于是,汪大便真的去起早贪黑捡起了废品,拾起了破烂。可汪大不好意思大白天的去做这些,倒不是他自己死要面子,而是觉得柳容儿知道了会朝他发火。汪大知道,她可是个极爱面了的人,虽然疯了,可面子还在,面子没疯。事出了是谁也没法预料到的,可事出了,面子还是要的。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这夜色是起了保护作用,可它的负作用更大,更让人丢面子。汪大夜里拾荒,被严茹凤和胡队长给逮住了,还拉拉扯扯地打了一架。这还得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了,严茹凤哪能饶得了汪大?她可是万万走不得下风的。于是,严茹凤在派出所里陈述时便使出她久试不爽的刹手锏来说:“他踢伤了我的下身。”汪大随即便说:“我的卵子也被她捏坏了。”众人听了大笑,不管真的假的吧,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也算扯平了。气得那严茹凤生生的噎得说不出话来,将耍赖的绝招生吞吞地咽了回去。严茹凤这种百试不爽的污蔑伎俩,眩于名利使阴诡,弄舌行,祸心藏的手段汪大心里明白得很,唯能反制的办法只有一个,学她一般模样还回去。于是,这汪大也像是疯了,在跳脚骂:混混、荡荡的东西,现在也混个人五人六的模样出来了。黑了心的,肝烂了肠子的东西,不就是个贼眉鼠眼货嘛,本就该暴虐命亡的东西。”
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下三滥阴招,严茹凤常用,但也是一种不好明说的心虚玩意儿,谁都心知肚明,可你只要一顾自己的面子就中了她的招。而汪大确实说出这种话来也心虚,但他不懂面子值得几个钱,保命要紧,其他也顾不得了。所以,严茹凤常用的这招刹手锏对汪大这种人也就失去了法力。
但最终汪大还是给当小偷给抓了。
尽管汪大一再喊冤:“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不信你们看东西,都是些破烂,没一样是人家家里的东西”。可谁听他呢?又有谁信他呢?
汪大愕然的看着这些抓他人,看那些鄙夷的眼睛和讥笑笑容,在一阵阵讽刺他的各种笑声和言语中,他表情茫然,却也知道了原委,想必这抓他的人,与打他的人是一帮子的。
这不是误会,肯定不是。
汪大当然不是小偷。这街上的人大抵都知道的。可有时候众人都知道的事又能代表啥呢?事实真相的真理往往并不掌握在众人手中,而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汪大虽不懂这些个深奥的哲学理论,他只会从内心涌起悲伤。瞬时的,须臾的,刹那的冤屈感会化为泪水从眼角流出,但他却不会懂得那些大道理如此深奥的奥妙。所以,他的辩解与哀求尽管存在,但与世道抗争却是毫无意义的,他的声音只会消逝,并似乎永远都是微不足道的。在这街头落下的悲屈倒影里,只会随着街头巷尾的议论而刹那间瞬逝,止于笑谈。除了悲伤,他是不会再拥有其他了。
好在派出所的民警并没有将汪大这种糗事当成什么大案处理,只是教育了一番便放了他。后来姜翠英知道了这冏事便对汪大说:“与其这般死要面子活受罪,那你就在自家门前炸馓子?人总不能活活给憋死了啊”。
汪大说:“想过的,可不敢呀,那还不给我踢翻了。”
“我就不信,还不让人活了?你就夜里在家偷偷地炸,白天卖,少做点,别张扬,够过日子就行,别指望着发财。”
汪大现在哪还敢想那发财的好事哦,只是自己一个人倒是好办,现在是一个家了,还有柳容儿又怀了孩子,要添置的东西多着呢,现在也只要能先糊口就谢天谢地了。不过,汪大听了姜翠英出的这主意后,他想这主意兴许还行,自己会,不求人,先瞒天过海做做看,总比拾荒强,应该还是有把握够混日子的。想好后,汪大便偷偷地干了起来。
汪大偷偷摸摸地干了起来。而柳容儿最喜欢吃他炸的软馓子,那软馓子的身子是白的,不是那种常见的硬脆馓子的焦黄咖啡色。以前在她还做姑娘时,她老家十字街口有家馓摊子,在那角上做了约莫有十来年。后来嫁到郭家,街上也有卖,只是现不见摊位依旧在。柳容儿记得街上以前有过两家做馓子的,一家在西街,还有一家就是这十字街口的了。不知何故?西街的那家在好嫁过来不久后,后来便改了行,就独剩这街口的仍旧在做,那家倒也做成了独市。
今日,想不到汪大又做上了这老本行。
街头的天,朗朗的阳光从秋天高高的云层投下,淡淡的于屋上、墙上、地上抹下些淡晕影,与栖身于小湖、小河,杂树乱苇间偶尔惊飞的鸟儿一道,将一条小小的街道画风着色出点点魅惑与幻象来。街头的情景与柳容儿想象中的仍然大致相仿。只是不闻了那馄饨的味道,烧饼的味道,还有从前岁月时的软馓子的牙痕记。柳容儿从小就偏爱糯一点的食物,黏的,软的,甚至有些韧劲的都偏爱,这份固执,她是自小养成的。
味道的记忆是难以改变的,如乡情一般不可动摇。柳容儿吃得很舒适,很快活,吃相还有点慵娇。吃得开心了,开始说笑,笑得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眉眼笑挤成一条线。
汪大在这街头做馓子时的并无门店,就在原豆腐店前置一摊位,可一做着时,生意竟出奇的好。生意自是像他的油锅炉子,火窜窜地往上冒,生意好得不得了。柳容儿有时也来帮帮忙,两口子忙得手不停,脚不住,那生意忙的,真真的没得话说。
买馓子的人不少,为慰口舌之快,到了时候都得等。
汪大发面与做油条的模式大抵一致,都是揉和好了面粉然后再放置于缸盆中发酵。二者区别只在与做油条的面团仍是一大陀整疙瘩,而做馓子的面酵则被拉成像成人拇指般粗细的面绳条,一层一层的抹了油渍后盘于盆缸,一圈绕着一圈,一圈紧贴一圈,见着恍若成了一缸冬眠的蛇。做这些时柳容儿不敢看,她怕见那似井绳的条状物。只有在馓子下锅时她才出来。汪大掐一段油面绳缠绕手掌四指,大拇指先翘着,拉面时压住面头。圈绕完成,将尾塞入圈后,这会头尾都藏着了,藏在了圈的背内掌心,再找不出头绪。这时柳容儿看到那油炸出面条时,心里还是有点惶惶的,所以她常常别过头去。后来,汪大见她如此,便让她不要出来帮忙了,只让她呆在家里。
汪大做馓子是熟手,他和面、绕圈、油炸,继而拍呀,扯呀,拉呀,绞呀的是手到擒来,然后再用两根特长的竹筷绷着正反地绕纽一下成腰才置于油锅。下了油锅,白而柔的油面苗条身段通身的间隙间即刻泛滥起白沫,“噗噗”地翻腾个不停。汪大会不时地再给它翻翻身,使其均匀受热,令其经历狱炼。沸腾的沫在翻滚,在汹涌,馓身在沉没,再浮起,直致焦脆才最终被捞出。一把焦黄酥脆的馓子出锅了,放在铁网篓中降温,滗油。这样的脆馓子,加上一匙红糖泡上一碗,那可是坐月子的产妇才可享受的奢侈特供,汪大在做着时就想,这柳容儿坐月子时,这东西可是不愁吃的了。
而软馓子就是要掐断这个炸焦,炸黄的过程,阻断它的涅槃之路,依然使它保持那副洁白的,柔软的,温顺的模样。白馓子就是在油锅中尚未煎炸焦黄时嘎然中止程序捞起之物。汪大在操作过程中,见有些面身条已然开始鼓胀出气孔,色泽也呈现出微黄,觉得差不多了,这时的软馓子便到了起锅之时。这时他便会留下一把,等冷却后喊柳容儿出来取了去吃,这羡煞了街头的小大娘们,妒忌汪大怎么会待她这么好呢?
馓子一切在汪大的拿捏间仿佛都精准卡度得恰到好处。此时的软馓子,恰好刚柔相济,从生到熟,依旧柔软如初,韧劲十足,一咬,油滑绵绵,口感顿觉嫩酥,有嚼头,糯脆兼得。
姜翠英偶尔也过来看着汪大在操作,很享受并感悟柔面入锅赴汤蹈火的洗礼。都是做茶食的人家,见了这场景,直觉得似一场神圣而决绝的宗教仪式。油面条儿从柔若无骨,到焦黄挺脆,一场圣旅,也不过区区几分钟的蜕变过程。想必此刻姜翠英也将一些世事想成了一把油锅中捞出的软馓子了吧?从头到尾,赤条条的白身,少了咯嘣酥脆的气质,软塌塌,无条理。而脆的,硬的,起泡的,空心的她不太喜欢,也与柳容儿似的喜欢那软白芯实的软馓子,这东西也许别人又看不上眼,这是无法定论的事,全凭自己的喜好。姜翠英曾就此戏说自己是吃软不吃硬,生来如此,老了,也不想改了,也改不了了。在这说笑一番,再吃几根软馓子后,满足了口福,再买些带回,回去弥补下孩子们未曾品尝的欠意。
今天柳容儿穿着喜爱的旗袍也在一旁傻看着,还微微地笑。那衣服过膝,淡青底配白碎花,交领而立,右衽,衣襟的扣子一字盘扣。只有稍旧了,不过穿在柳容儿身上还是极好看,看不出有甚不适之处。她就站在汪大身后不远处,眼睛一直盯着汪大劳作没有移开。而就在此时,胡队长与严茹凤带着几个人来,还牵了条狗来。他们夫妻俩谁也没在意,哪曾想,一帮人上来就打,胡队长更是一脚踢翻了炸油的锅,好在汪大与众人躲闪得快,要不然就不是炸馓子了,而是炸人了。但这一下,还是有许多油溅到了汪大与柳容儿的身上。汪大被这冷不丁油锅倾覆吓得一惊,继而身子又被滚烫的油烫得从地上平地蹿出老高,这一蹿竟将他心里的怒火也似热油一般点燃,也不知他从哪积蓄的能量,竟一下像恶虎朝胡队长扑了过去,两人一下便扭于一处在洒满油的地上撕打起来。
汪大一人难敌众拳,他那颗硕大的头颅只一会便瞬时可见于上面覆盖了肿块。一双流泪的眼,眼角又开始流血不止。那狗也扑上来撕咬,吓得汪大赶紧将头紧贴地面,他已顾不上与胡队长一众人对打,鼻子看着似乎有好几处破被狗咬破了,鼻尖与腮帮子也呈乌青色,还有咬伤,看着满是伤的额头也像有了两道深深的裂缝现出。
汪大嚎叫着,张着流血的嘴在大吼。他松开蒙着头的双手,竟一把搂抱住狗身,用他那又豁又肿的嘴,一下咬住狗的喉咙,并始终咬着不放,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嘴变得湿漉漉的,那里面是狗的血,还有自己的血混于一起,狗锋利的尖牙也咬着他的头,狗嘴里满是汪大稀疏而散乱的毛发,而汪大的嘴里也粘满了狗那一些粗而短的毛。狗咬着汪大,汪大也咬着狗,别人踢他,扯他,拉他都不松口,这似乎还不够,他就死命地咬着,直到咬得狗子不动了,狗屁股眼屙出一砣屎来,最后长吸一口气软了狗身子死了汪大还没松口。最糟糕的是,狗已死了,胡队长上来揍他时,汪大似咬红了眼,像传染了狂犬病一样居然反过来一口咬住了胡队长的胳膊,那种凶悍,脸上看上去似变了形,疯狂得变了样的怪兽,竟吓得一众人再没个敢上的。
这场面柳容儿看到了,可她顾不上汪大,她被烫处在那叫喊,在撕心,在那挣脱,那声听来已裂肺,她在拂跳拂跳的嗷嗷的叫喊着,一边拂一边跳,一边喊一边脱被热油溅了的衣,像逃命似的挣脱衣衫的束缚。
热油溅满了柳容儿的旗袍,她被烫得跳了起来,双手本能不停地在旗袍上拂。这哪有效?拂掸了三两下,她竟索性脱了旗袍,光了上身,也光了下身,慌乱地又拂拭了好一会,竟没想起跑回家去。这自然引得一帮宵小之徒的围观,哄笑。先是有人一见得女人这娇嫩身子时从嘴里传出一阵七零八乱的声音取笑,待真见得柳容儿那妙不可言的纤烟玉粉胸嫩壑深波凸纤烟的妖艳身段时,隐秘女体骤然毕现,令所有鼓噪一下嘎然止住,仿佛时光被谁开玩笑定住了,将一些垂涎之人定格在贼眉眼凸着眼珠子,鸱鸮舌流着哈涎子,气都生不出的色迷状态。这身勾魂摄魄的姿色,让这些人一副副像从未见过女人的贪婪怂样全露了出来,一下全掉进了色鬼花心萝卜的咸菜盐卤缸里。
这时有明事理的女人站出来那那些个看得岔过气去的男人们喝道:“遭了雷劈的东西,看啥呢?与你家里的不一样了呀?多了还是少了?快滚,也不怕缺了阴德了,一个个还有点男人的样子吗?滚,滚家里去看自家的老婆去”。
柳容儿在哭,女人们站在她挡住哭了的她,看西洋景的男人在悻悻退场。此时的汪大还咬着那狗,再咬着胡队长不放,死命的不松口,也没在意一帮丧尽天良的宵小之辈在笑啥。待他确信狗死了,不动了,只有胡队长在嚎。汪大这时才回过头来一看,不得了嗝,柳容儿光人在众目睽睽下忙活。“我的个娘呀,这活现报了”。这时柳容儿也才看到汪大一时性起,竟与狗对咬,活活将狗咬死,并将胡队长胳膊咬得血淋淋的耷拉下块肉来。柳容儿一眼看到了这恐怖一幕,她这是被真的吓傻了,只见她她口吐白沫,身子瘫软,双眼一黑,一下晕了过去。
汪大见了,血糊糊的脸上更多的是一种苍凉。赶紧一步上来,扛起柳容儿就朝自家门钻去。待将回到屋子时,柳容儿却似醒了,回过神魂来,愣愣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光身子,从脚看到腿,从腿看到胸,只差屁股没瞧着,便“哇”的一声嚎哭起来,“丢死人了,啊啊啊,丢死人了,不活了,没脸活了,去磨上撞死算了”。汪大吓得抱住她,这躲过了热油没烫死,别再寻了短见,那真得再去咬人了。而旁边看热闹的人则在哄堂大笑。
好在柳容儿羞得要死要活地哭了一会,又犯起了糊涂,竟又笑了,似乎刚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还看着汪大迷迷瞪瞪地问:“你这脸上,嘴上的毛,还有血是哪来的?”汪大只好又撒谎:“和驴撞上了,撞得一嘴毛”。柳容儿听得仰头大笑:“真没用,都不如驴。”说完竟自去房间睡了。
柳容儿醒来时已是第二天中午时分,汪大带她去了医院,医生说烫伤是小,抹些膏药就好了,只是精神病加重了,得赶紧治。可这没钱呀?这咋办?唉,没钱也得想个没钱治的法子呀,有什么办法解决呢?汪大在寻思:“这精神病是不是还得靠精神来治?以毒攻毒嘛,说不定有效的,还是回去慢慢调理吧,调理出些精气神来或许就好多了。
汪大在胡乱地想着法子,这也是无奈何的事,也只能等柳容儿醒来时能够原谅他了。这时,汪大才意识到,没钱有多可怕,人鲁莽也好,迟钝也罢,哪怕像柳容儿疯了,可却不能没钱,因为钱这东西平常无所谓,只有到了急处,到了关键时,才知道钱是能救命的。
04
汪大头上有颗星,所幸馓摊子开张没一天就被砸了,要不然还真的会惹得大祸临头。因为出摊事小,易纪坤要查的是汪大那油料面粉原料是哪来的?好在汪大这回不知是哪位神仙附体,竟然让这个傻瓜编出瞎话来应付了过去。他只死咬着说是他们兄弟俩家平时省下的粮票购买的,还有些是借的姜翠英等街坊得来,别的再没有,不信你可以看看,就那么些量,才十斤不到。这确是事实,的确量小,所以易纪坤也没能抓汪大住把柄,要不然游斗一场自是少不了的,大牢还有的坐,牢个三年五载的那没嘴瓢。不过,大罪逃过,小罪是跑不了了,打架,咬人,咬狗,斗殴,互殴,不拘个十天八天的还真当儿了戏。
汪大被抓了去,被拘留了。但这不是投机倒把的大罪,那罪可是铁板钉钉要坐牢的。他坐牢倒不怕,可汪大实在不敢说出这面粉的来处,因为这是他兄弟汪二偷偷从乡下一点一点收来的,这事要是抖搂出去,那他兄弟就得跟着坐牢,这就算打死了他也是万万不能交代的。
翌日,汪大被抓了去,关了十来天,大抵是人家见他这么个半傻不傻的个人,也不像报上来说的那么厉害,那么可恶,那么居心不良,审来审去,手段倒也上了不少,可横竖就没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看来又弄了个没脚蟹,没啥明堂,不是翻得起浪来的货。于是一发善心,竟将汪大放了,这汪大指望吃的牢饭没端着几日,苦头自吃了不少,但最后只还是蔫头耷脑地夹着个破棉袄回来了。
汪大自被关了进去,那各种滋味尝了,苦胆自是破了。那苦是不能说出口的,只能自吞了下肚。况且,他回家后还得装出些笑来,以说明他没事,没罪,也没遭啥罪。更为了宽慰家人,为消街邻怜悯,也为了他面子上的那点自尊心留下那么一丁点余地。抓人的人或许是认为,这顶多也就算是个糊涂蛋做了糊涂事,一场坊间闹剧,街头笑话而已吧,上不了纲,也上不了线的。虽然汪大咬死了狗,还咬下严茹凤姑爷胳膊上的一小块肉来。这可算是犯事了,也算得上犯了大事了,当即被公安抓了去,后确因事实情有可原,看上去又可怜兮兮的,也动了办案者恻隐之心,就没按伤害罪论处而坐牢,觉得并不像是个为害社会之人,之后也就放了。一个傻子咬死了一条狗,还咬伤了一个人,滑稽是滑稽,荒谬也荒谬,可荒唐归荒唐,若硬要往反动派与投机倒把上靠那也沾不上边呀?倒反而沾污了那两神圣的字眼了。不行,还是打发回去,接受当地干部群众教育改造最合适。
世上还是有明白人。
这汪大躲过一劫,运气好,没怎么伤筋动骨,居然就放了回来,家人邻里也自欢喜感慨一场。
而易纪坤的目的没达到,但这无碍,日子长呢,凉他汪大就是个孙猴子,在他的地界上,还能翻出他的巴掌心去?何况他不是个孙悟空。
日子又再一次恢复了往常的平庸,依旧在一天天过。可过着过着,又起风了,也就又有了波澜,翻出来了浪花。
这易纪坤心有不甘,皱眉想来:这要是就这么饶了他,他自己却时时得悬着个心不得安神了,觉都睡不踏实,提心吊胆的哪是个事呀?得除了他,最好一了百了,省得再找他麻烦。
主意已定,就差找个由头。
易纪坤感受到了威胁,可一时也拿汪大没办法。严茹凤便适时而出,又来建言献策对易纪坤说:“把他送走不就安逸了。”
“送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