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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仁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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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6/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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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歌》连载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01

易纪坤剃了个光头,这是棠艳儿到了傍晚的时候才看到的。

中午棠艳儿在姜翠英家吃完饭拿了宝塔糖便回了趟娘家,她想回家与父母商量能不能先搬回家住些时日以防不测。到了村子时,她遇到了一个她做姑娘时就认识,但并不太交好的女人。这个女人叫李季梅,棠艳儿还在村上住的时候,并不太记得她的名字,但同一个村的,人都相识。而今天刚见到她时,头脑中一下便想起她的名字了,这倒挺奇的,也不知这名字今天跳出来怎么会这么快?只望了她一眼,她就一下子清清爽爽地叫出了她的名字来。李季梅发现后面有人喊她,便掉头看了一眼,见是棠艳儿,便停下步子等棠艳儿上来后与她说话。棠艳儿上来后竟觉得李季梅比以前漂亮多了,便开玩笑地说:“几天不见,越来越漂亮了哟,都快成仙女了。”

“说啥笑呀?偶俫乡咯人,哪比得上你们街上的?土不拉叽的呢,咯咯咯。”说完嫣嘴抿笑了一阵。此时的乡村巷首中,并没有城镇上人头攒动景象,下田的人还没收工,上学的孩子也没回来,街巷上静静的,棠艳儿知道,也就这个时候,乡里最是清清静静的了。这时李季梅问她:“回来有啥事呢?”棠艳儿不便说出实情,只敷衍道:“看看老娘,许多日不回了,回来看看。”李季梅听了又用手掩住嫣唇抿笑着说:“还真孝顺,蛮顾家的。”她们又说笑了几句,到了巷子口时,李季梅便转身走进了另一条巷中。

这时,乡中下田的人已经有些早收工的人零零散散地回来,下午的太阳仍然还高,棠艳儿走在村中的路上,一路见村上有的小店铺还开着,这情景倒不像是城里那样的了,她的心情竟觉得好了许多。远处,秋天的稻子也不似稚气天真小姑娘似的还嫩嫩的、绿绿的了,像似已经长大却已透着熟蕴的村姑了。这时她又想起了刚刚离开的李季梅来,感叹这变化真快。她不禁停下步子来,朝着村口外的稻田又多望了几眼,一阵秋风吹过,送来了些稻花的香,棠艳儿觉得还是这味道好闻,不像自家那街头的味道,五味杂陈得让人说不出是个啥味道。她微闭着眼,深吸口气,鼻子微抬,嗅着这股清香入肺,闻着时,脸上便显出一丝满意的神情。这味道她太熟悉了,可又太陌生了,虽从小闻到大,像早就埋在了心底似的。但她今天闻来,却觉得更亲切,更醉人了。那幽幽的,淡淡的,带着浓郁泥土味的香气,此刻吸入了她的鼻孔,润过了她喉头,丝丝地又沁入了她心脾,这味道好像在勾引着她回来!

棠艳儿想起来了,她现在不就是为了回来而回来的吗?

棠艳儿的父母知道了原委,更知道问题的严重性,晓得惹了个不该惹的人,早些离开,虽说无奈,却也明智。

“那下一步怎么办?”棠艳儿问父亲,父亲没言语,老娘倒是答应了。“回来呗,回来住,我带孙子,你正好也帮家里做些活计,一事两个当,先把这事糊弄过去再说。”这时老爹也开口说:“没关系,你明天回来先把那个院子外的小杂房收拾下,你们刚好用得上,也算是独门独院的单独住了。”

棠艳儿知道那间屋子,就是平时存放一些常用农具的地方,打小起她就记得那里放着各种犁钯呀,锄镰呀,还有各种刀、叉,还有蓑衣、斗篷、簸箕、米筛、鸡鸭笼、潲桶、水桶、竹篮、米筛、扁担、不用的旧桌椅板凳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在很早前,那边还养过耕牛的,后来归集体了,便再没养过。后来旁边的那间土墼墙、茅草顶的丁头府子,这都是她爷爷当时用些毛竹、树棍子搭起来屋架,然后又到湖边刈了些芦苇编成篱笆,罱些河泥淌洼做屋面,再在上面盖着茅尖草建成的。砌这丁头府子的时候棠艳儿还是抱在娘怀里的娃娃呢,当初就河边挖些土块和些草屑子脱成土墼晒干后砌成墙就成了这间丁头府子了。那屋子棠艳儿是住过的,小的时候与奶奶挤过一张铺,其实也冬暖夏凉的,就是采光不太好,阴天时里屋光线很暗,做作业需到大屋中写。还有就是这土坯墙容易被老鼠打洞,夜里便会从洞里钻出来乱窜,挺吓人的,这让她有点怕。不过,有一点她是喜欢的,那就到了春夏时,一些野蜂会前来在砖缝里安家,它们嗡嗡地钻进了洞,又嗡嗡飞了出去,有时也在洞门口转,这个她喜欢。后来爷爷奶奶走了,那里还舂过米,殻过粉,不过现在这些早没了。

村子里人的忙闲季节,这间丁头府子也随着有空闲充实之时,春耕开始的时候,那里的东西便少,那时育秧、插秧、中耕、除草、施肥、杀虫、洒石灰,只是在田里忙。一到双抢,便抢种、抢收,虽忙得全家老小全上阵,家里再无闲人时,但那丁头府子里的东西也就多了起来。到了翻晒收仓后,这儿便成了小仓库。冬日农闲时,她父亲做木工的工具也有一大堆要放的,还有平常用的编织的蓑衣,雨天用的斗笠,织的箩,编的篷,还有桨呀,篙橹,以及过年过节前酿的米酒罐子,晒的冬粉条子,蒸出的糍粑团子,咸鱼干子,风鸡腊肉杂七杂八地全要放这里,不过还好,现在东西倒是不多了,收拾收拾,打扫打扫就可以住了。但她这时还是说了一句:“那哪有院啊?独门还差不多。”棠艳儿不悦地撒娇。她老娘接过话头说:“别焦撒,你爹去湖边砍些柴编些篱笆不就有小院了?”

棠艳儿脸上有了喜色,这才说了声:“这还差不多。”说完抱起宝宝转身便朝门外走着说着:“回去了,明呃子来收拾。”老娘在身后喊:“死丫头回来了也不吃个晚饭再走?猴急个啥呀?”

“不吃了,还得回去收拾呢。”

棠艳儿走出院子后,她老爹才叹口气说:“养个丫头,三十年不太平呦。”老娘听了回头瞪了他一眼说:“养哪个都不得安逸,没个不让人操心的,就这世道,想太平也太平不了。”

棠艳儿出来时又遇到了李季梅,李季梅说:“这么快就回去啦?”

“嗯啦,有事。”

“正好,我也去有点事,打帮,一块儿走。”李季梅说着脸上含着一丝笑意,这种笑,以前棠艳儿就说过她这是“自来笑”,似乎是娘胎里带来的,是老天爷天生留给她的表情,特别是现在这当口,西斜的阳光照在她脸上时,那脸庞映着天边刚刚现出的霞色之彩,那整张的脸,还有她整个身子,包括这天生的笑意,一眼看来,便更显得生动光鲜,让棠艳儿这女人的心里都生了些对这妩媚之态的嫉妒来。棠艳儿刚在心里暗自羡慕,这时,路边便听有过路的年轻男人与她们打招呼,招呼过后,棠艳儿才知道人家是予李季梅献媚的,心里便生出了丝可笑的酸酸的滋味。

到了城脚下的时候,她俩便分开了。

两个人虽都进了城,但走的并不是一条路。

02

此时的街头巷尾有些商户虽在整改,但总有些东西还是像猫样地会偷偷溜出,现于街头。这时段,街上人正是吃下晚茶的时候,而吃晚茶的习惯,无任何时,南方人是很难改变的。要是没人出来偷偷摸摸地卖,吃的人那便更无奈且无聊了,而卖的人也更不会就这么眼睁睁轻易地浪费掉这大好时光的。

有人在卖栗子,一个中年女人将一只篮子摦在胳膊肘弯处,只是看上去的量要比以前少了很多。栗子平常时棠艳儿吃得少,她嫌麻烦,再说现在抱着孩子也不方便剥这玩意,虽然这个季节,栗子是江南秋天的绝对鲜货,那香喷喷,粉糯糯,油光光,一看就看出甜来的栗子让人馋得流涎,但棠艳儿的目光还是无情地从这香醇浓郁,黝黑发亮的糖炒栗子身上一溜而过,没有给它留下任何诱惑人的余地。

棠艳儿抱着宝宝毅然决然地朝前走着,眼睛有意略微地向上一抬,将目光从这魅惑之物的上方越过。但那味儿却不依不饶地缠着她,那味儿在街弥漫着,仿佛这会街头巷尾的空气都被它渲染得润甜黏人了。好在就在这被周围的香甜空气裹胁得有些不知所措时,她儿子却于她心理纠结挣扎的时候叫了声:“我要吃大饼”。这时,她才如释重负般地获得了解救。

烧饼炉摊是一家夫妻档,清晨,下午最忙。这会等吃下午茶的食客已围着炉摊站了一圈儿,伸头斜脑在有序地等着烧饼出炉。此时的女主人在不停地揉面掐馅儿,掐下的面球再加入油酥面一起压扁,卷曲,搓圆,再压,再揉,再搓,然后再进塞进葱花、或椒盐、或豆沙、或沙糖、或猪油,总之,想吃什么花式的,什么滋味的,招呼一声就行了,然后便用擀面棍将面球擀成面坯,等待下炉。这时烧饼师傅也用擀面槌子一张张地压上去,碾几下,碾几张,师傅的擀面槌子便会在案板上叮叮当当敲几下,响声嘣脆而富有节奏。为了做记号,椒盐的还要用刀在饼边缘打上皱褶花,糖饼擀成圆状,咸饼擀成椭圆。女主人将饼坯正反地擀,擀面杖在她手里滴溜溜地滚,滚一张,在案板上放一张,一张张地排列,待案板排满后,便从案板下抽出一个平底小簏箜筐儿来,里面放着芝麻屑子,然后抓上一把,在湿了水的饼坯子均匀地撒下。然后师傅将手湿些水,再将饼坯子撒过芝麻的一面对合放于掌间,反手将一张饼贴下炉口后,另一张在正手上向上一抛,饼身在空中翻了个身,没有芝麻的饼子底面便稳稳当当地落到右手上,然后再一伸手贴进炉口下去。饼子全部贴完后,女人又再次拿出那个簏箜筐儿来,用一把小扫帚将剩余散落在案板上的芝麻屑子重新扫进簏箜筐儿中备用,这时,炉子里在烤饼,案板上又再重复上一次的轮 回动作与程序。

棠艳儿这时看到这家大饼摊子旁,棍儿爷与雅佬都在这儿等着大饼出炉,在旁边,放有些一张小桌子和几张长凳子,两人坐在凳子上,手中都捧着个精致的茶水杯,棠艳儿见了棍儿爷时问:“您也改口味啦?不是最喜欢脆饼的吗?”棍儿爷见是棠艳儿,便扬起脸来对她说:“这得去问你姑父了,他今呃子发神经不做了,我这不才到这儿来的吗?”

雅佬见他这么说,便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以前不是也吃饼的吗?怎么怪罪起了诸掌柜了呢?哈哈。”

“啊?我中午在那吃饭也没听说呀?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呢?”棠艳儿惊讶。

雅佬说:“这怪不得你姑父的,他那不也要整改了嘛,停下了。”

“哦,是这么回事啊!”棠艳儿说着放下心来,也在一旁坐下说:“孩子闻着香了,卖个喂他。”

棍儿爷说:“卖上几个,带回去给你家汪二吃吃,保不齐明呃子就吃不着了。”

棠艳儿笑笑说:“行,那就卖三个,一人一个。”

“这么大个饼,孩子吃得下吗?”雅佬望着她儿子笑着说:“能当一天的口粮了吧?”棠艳儿说:“别焦,他吃不了,我不还有张嘴呀?”

他们就在这坐着说话的当口,一炉烧饼出炉了,一股浓郁的麦香随之四溢而来,不过,这一炉并没有棠艳儿的份,雅佬便撕下一角来让孩子先占住嘴,刚一掰开还有些烫手的金黄大饼,随之一股热气从夹心中冒出,一眼便显现出内面层层薄薄的层面叠叠重重的裸露,脆酥的外皮内,像藏着一摞不知被谁翻了几个世纪的旧线装书软皱地待人阅读。棠艳儿接过来说了声谢,便细看那皮面夹层叠压在一起的包料,她知道,一般中间的夹层有红砂糖的,也有葱花的,还有椒盐的,更有一种自家带过去加工的猪油渣馅饼,这个是她所喜欢的口味,所以她才特意看了又看,从淡淡的红糖汁中,不但看到了椒盐葱花,还真又从中寻到了油渣的踪影。棠艳儿欣喜地说:“你这是龙虎斗喛,家里刚炸的是板油还是网油啊?”

“我哪管这些?我只管吃。”雅佬说罢,倒先笑了起来。棠艳儿说:“皇帝是假,福份是真,这话一点不假。”雅佬嘴里吃着还又说着:“我这算哪儿的福份呀?最多就是个口福而已,你看棍儿爷,他才会享福呢,你看那是什么?二刀领子包大饼。”棠艳儿这才看过去,一眼望见了包着的东西原来是猪头肉,是标准二刀领子的猪头肉,她心里一下并蹦出一句话来:“真会享受,这是二刀领子包大饼了,真是绝配。”

棠艳儿看着到棍儿爷将面前的一个小纸包打开,他打开那油纸包,露出里面包着的油油软软的酱肉,然后对着雅佬问:“你要不要包一些?”说着话又看了眼棠艳儿,那意思是说:“你要不要也来点?”棠艳儿抿嘴笑着摇了下头,棍儿爷便又用手指轻捏起了一块不肥不瘦的小肉块伸出手去放进了一旁眼巴巴望着他的孩子嘴巴里,这才又用双手去撕他的大饼沿,然后慢慢地用手一块一块地将肉块朝饼心里塞。

雅佬摇摇头,一边咬着饼一边看着他慢慢地从大饼的边上撕开道口子说道:“你吃,我嫌油,不用了。”棍儿爷仍在揣他的肉,一边揣一边说:“这棠艳儿刚才说到这龙虎斗了,其实这三个字以前可不是说这大饼馅的。”

“喔,那以前是说啥的呀?”棠艳儿一边喂宝宝一边问。雅佬说:“嘿,起初呀,这边湖上的打鱼客捕到鱼了,有时也不分大鱼小鱼的,有鳞无鳞的就这么在船上一锅烩,后来有人吃到长鱼与虎头鲨竟也同锅了,便戏言这是龙虎斗,哈哈。起初时,这三个字就是这么来的,至于后嘛,说法就多了,什么鱼与肉一起红烧也算龙虎斗,其实真要说起这三个字来,就要说说这广东人是怎么个吃法了。”

“他们怎么吃?”

“他们呀,更厉害,他们都敢把蛇和猫呀,獐子呀,獾呀的东西一起煲汤的,我年轻的时候在那边时,不但听到过,也看到过,就是没尝过。”

“唉,可惜了,可惜了呀!怎么就不尝一口呢?错过了,这不就没了?可惜,可惜!”棍儿爷这时已经咬上了他那雅佬嫌油的二刀领子包大饼,咬得满嘴流油,吃吃啧啧,一边吃一边说:“过了那个村,就再没那个店了,真不该错过那个机会呀。你看啊?有些食物,的确是让人难忘,它们好像就是天生的绝配,在我的眼里,这二刀领子包大饼,就像一句什么诗来着?叫,叫,唉,怎么想不起来了?呵呵。”棍儿爷说着时刚想用他油渍渍的手挠头,一看不对,连忙换出另一只手来挠了几下说:“是什么来着的呢?”

“别想了,快吃吧,就你这吃相还想作诗呢?假充什么大文人噻?大饼都塞不住你的嘴。”雅佬取笑着调侃,说得棠艳儿倒忍不住地笑了。

“哦,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就好似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了美食无数,哈哈,对就是这句,是谁说的呢?雅佬爷,你知道不?”

“不知道。”

“棠艳儿你晓得不?”

“我也不晓得。”

“唉,你俩和我一样,只知道吃,吃得肚子里都没其他货了,全是草包,哈哈哈。”棍儿爷哈哈笑了阵接着又开始显摆他吃的学问龙门阵,他抹了下嘴说道:“我以前吃包二刀领子包大饼,只选红砂糖的烧饼,因为我那时喜欢甜的味道,甜味令我着迷,食之神态继而就变得像飘飘欲仙了,而这二刀领子可是非东大码头上那家的莫数,非它不可。”

“那么挑剔?这也太讲究了吧”棠艳儿皱了下柳眉。

“嗳,你不懂,因为那家的熏烧猪头肉,到目前为止,还是无人能及的。只可惜现在不做了,我也就只能选辜家的了。”

“那辜家怎么还在做?”雅佬问。

“偷偷地做一点,没几个人知道的。”棍儿爷诡秘地一笑,棠艳儿说:“这二刀领子有多好吃的?就这么上心?”

“哎,正所谓人各有一好,这所谓的二刀领子,就是猪头肉的第二刀切割的那个部分,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知道,谁不晓得?”

“此处的肉质,肥而不腻,肉感细嫩,润滑柔婉,堪称绝品。更加之前大码头上那家的火功老到,煨的恰到好处,腐熟到位,入口即化。尝一口,便觉得销魂,恰是绝对的享受,我可是为了这二刀领子包大饼,在大街上从西走到东,又从东返回西地来回折腾着双腿的,为了啥?还不是为了这张嘴?你说他当时在广州没尝一口鲜汤是不是可惜了呀?”

“这倒也是,雅老爷,你当时咋就不尝一尝呢,落到现在在这儿空中说白话?”棠艳儿倒也被棍儿爷说得确实是有些可惜了。

“你看我?来个二三两肉,那时候就在摊子上请师傅用刀剖开饼口子,将切成片的肉再一块一块地塞进饼肚子,揣得鼓鼓的,我接过来抓在手上时,还不忘了将一两块露在饼外的肉舌片再用手指轻轻地揣进去,然后管他什么吃相不吃相的好看难看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迫不及待地站在大街上,先一口咬了下去再说,呵呵呵,到口到肚,吃起来再说。这人呀,为了嘴的享受,有时脸是可以稍微丢弃那么一点点的,我怕丑,不像有人那么文雅,只要好吃,就肯定要尝尝,这不?现在也吃椒盐葱花的了?唉,还挑剔啥哸,过了今呃子,明天吃得到吃不到还难说呢?棠艳儿你说我这话错不错?”

“这话不假。”

“就是嘛,吃,趁有得吃时可劲地吃,不丢人,我觉得这绝对是值得的,再说,当你品尝到了这酥中含柔的烧饼,与肉感细腻的二刀领子猪头肉结合于一起时的那香甜交融,那面质柔婉后,说实话,真舒服,真快欲哦,心里真的像有一种空灵清旷的美感油然而生了,这种感觉我反正是觉得绝妙好的,棠艳儿你以后也尝尝,真好吃的,不哄你。”

“我不敢,我怕我吃上瘾了,胖得走不动路了,咯咯咯。”棠艳儿看着棍儿爷吃得津津有味,说得津津有味的样子捂着嘴笑,看这老人津津乐道的样子,还蛮可喜的。她望着棍儿爷的样子,仿佛也能感觉到那油汁,卤汁滋滋的在与酥脆的饼面结合,也会感觉到那麦面像个久未尝过荤腥的人洘煞咯似在尽情地吸吮着猪肉的油卤汁,那麦香与卤味融合于一起后再弥散出来的味让人闻了倒真有了一种奇妙的情感生出了,也像是㸆干了似的忘记了女人的矜持形象,被这棍儿爷大口狼吞虎咽的二刀领子包大饼勾引得有些把持不住,渐渐地便露出了些微微的馋相来。这时,雅佬停下来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不过,这二刀领子和大饼也是要看是谁家的,要门当户对,就像苏东坡所述的玉郎和酥娘,天应乞与,天造地设才配。这大饼呀,要我说,自是西头张二家的好,那黄烧饼做的绝对。”

“对,对,一点不错。”棍儿爷嘴里塞满了饼和肉,说话听着不不大清爽了。“那时,我在那买饼,还没尝时,还排着队等的那会,这闻着,嘿,这喉咙里便已不停地咽口水。看了那炉子上出炉的黄爽爽饼子,那酥、香、松、脆的秀色早已让人忘却了什么叫羞涩,什么叫好吃。

“是好吃,不是好吃。”雅佬打断他的话头说:“好吃精的好。”

“就好吃精的‘好’好吧?我又没赖,怎么说都行,呵呵,但人家张二家会做饼这个不假吧?

“不假。”

“你看人家那面团包裹了油酥,在他的手里被反复地搓,反复的揉,层层地叠,道道地擀。出炉的饼子,皮是焦黄的,白芝麻也烤成了金沙,散落在裂纹的脆薄饼面上,出炉后,再抹上一层芝麻油,那香味,在油与热饼一刹那的接触间,便一下子四溢开来,令人垂涎。这个我没说错吧?不是在替他家吹牛吧?”

“不错,你全对,没吹牛。”

“还有,这拿在手上一掰开还烫手的那饼子,是不是随着一股热气冒出,便显现出层层薄薄的面层,像一摞软皱的皮面叠压在一起,中间夹层,有砂糖的,葱花的,椒盐的,当然还有我这种自备猪油渣的,但不管怎么说,那一股黄烧饼的麦香,芝麻的油香,酥油的醇香,熏烧的卤香,猪肉的喷香在口中不停地搅动着味觉的感受,是不是叫人味蕾兴奋,让人灵魂出窍,令人自持消失,叫你谦矜全无?五香搅拌,四溢口舌。这时候又有谁还能把持住这从嘴角流出的香甜馋涎?这时恐怕早已让人对这嫩滑爽口,食之软糯,入口即化的复合美味卑躬屈膝了吧?我说的是不是?对不对?你说。”

“是,是,是,你全是,你都对,哈哈,好话全让你说了,花团子突咯花缸,话杂煞呢?说吧,还有什么?我这在说龙虎斗的,你倒好,话倒被你全说成二刀领子包大饼了,文不对题。”

“你急啥?你等我说完了再说龙虎斗不就成了?这要我说呀,好吃的人,就比如你我,总能找个合适的理由为嘴而动不是?还说什么呢?此时不吃,更待何时?棠艳儿,赶紧,待会儿你也去买上点带回去,你不吃,细小的要吃呀,你男人他不吃吗?是不是?别辜负了这二刀领子包大饼的勾引。哦,对不起,说错了,是美意,是美意,哈哈哈。”

棠艳儿听了笑得直不起腰来,正笑着,她等的那一炉出炉了,她伸手接过来,笑着对棍儿爷说:“行,听你的,我也买些回去吃吃看,要好吃呀,我也就‘好吃’一回,也当回好吃精。”说着便站起身来对他们道别:“你们慢慢吃,我要回了。”

“好的,好的。”两个老头答应着,头也没抬,嘴仍在咬肉嚼饼,棠艳儿已经从凳子上起身,正准备抱宝宝时,他看见易纪坤正好从这路过,她一看,觉得有些变样了,头上多了顶帽子,帽子下看出那头发剃得光光的,脸色也更红润,棠艳儿又纳闷又好奇,这时,棍儿爷和雅佬也看到了他低着头从这那走过,棍儿爷便向他招招手说:“哎,易纪坤嗳,来来来,来吃个晚茶。”

易纪坤听到有人喊,一看是棍儿爷了和雅佬,忙摇摇手说:“不了,去洗澡。”

“洗澡忙的啥?还早呢,待会我也去呢,一块儿去。”棍儿爷还在喊,这时雅佬却对易纪坤说道:“咦,你剃个光头干嘛?你平时不戴帽子的呀?好好地戴这玩意干嘛?学棍儿爷戴礼帽呀?”

易纪坤被这突如其来地一问,问得一脸的尴尬,嘴里说着:“你们吃,你们吃。”脚底下却抹油,走得更快,只几步便从烧饼摊子前走了过去。

棍儿爷望着雅佬疑惑地问:“他这是怎么啦?跑这么快,像要他做东似的,怪怪的像个小气鬼?”

“谁知道呢?又不知道搞啥鬼明堂了。”雅佬说着也迷惑地回头又望了一眼易纪坤的背影,然后摇摇头说:“不晓得,谁知道他又作什么怪呢?他一天不作怪就骨头痒。”

棠艳儿这时抱起宝宝已经默默地走开了,她知道,知道这是昨回事了,但她不能说,也不好说,她心里在想:“得赶紧回去准备搬家了。对,明天就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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