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邹仁龙的头像

邹仁龙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6/17
分享
《巷歌》连载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01

余怀德与诸绪岚结婚的那天,正是秦非双接到调令的第二天,他又升官了,调到了县革指,但这里仍然归他分管。

凯子第一天晚上喝了些酒,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太阳晒到床脚才醒。阳光落在屋内晃悠,像仍在给他庆祝高升,他仰面躺在床上,睡眼蒙眬,微闭着眼避开阳光直射。屋外有高亢嘹亮的歌声传来,使人精神兴奋,使人热血沸腾。凯子听着窗外的动静,身体内的血液恍若真的沸腾了起来,他躺在床上想:“这时候是不是应该有个什么庆祝的仪式才能体现其美妙的感受?他一下子便想到了豆腐西施柳容儿来,一想到这个女人,他竟一时性情难耐,翻来覆去地辗转难眠起来。

郭家的这个豆腐西施柳容儿,他可是垂涎已久的,只苦于一直未能得手。他在心里直叫这小娘们小肉贼!他想吃肉了,他要吃这小肉贼的豆腐,就现在,一刻再也不能耽搁的了。他从床上坐起来,叫来通讯员,让他去将易纪坤叫来。通迅员离开后,凯子的目光投向窗外,窗外的早晨,阳光灿烂得像一片无边的金纱在四野飘荡,那纱的后面,若影若现地隐藏着一个身影,在这个灿烂季节的晨光中,在这个令人兴奋的时辰里,他听到了西施的吟音,像鸟样地在暖风中低唱着,迷人的歌喉若远若近,身影如金光在光影内弥散开来。

凯子看上了郭家媳妇豆腐西施,并着迷得神魂颠倒。

所有的欲望都是陪伴着心理的快慰而生长的,亦如权力,亦如财富。有些欲望是隐藏着的,因为它们本身就来自内心的暗处,亦如占有。而此刻,秦非双觉得是到了拥有这个迷人女人的时候了,因为凭他现在手握的权力,得到这个女人,早晚都该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的事。而现在无非就正是水到渠成的时候罢了。

易纪坤还没来,凯子坐在床头想着这个女人的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聊以自慰,想到他刚到这儿的那会,第一眼见了这个郭家做豆腐的媳妇时,怎么都不敢相信这深巷幽院里还藏着这么一个美人儿。当时他就被这个成熟得像快要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水蜜桃儿迷住了。这个柳容儿,在她那恰到妙处的年龄里,是要什么有什么,所有女人该有的她全有了,别的女人没有的她也有,所以,凯子认为他被这个女人所迷惑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因为他相信,是个男人都会被这个女人迷倒的。

那时,他初来乍到的还不便下手,也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来,一来影响不好,二来位置未稳,不宜为了个女人而去冒丢官的险。但现在不同了,根基牢了,职位也升了,此时再不抱得美人睡,还更待何时?

那时候,他有时遇到了这小娘们,还会痴迷迷地跟在她身后走一段呢,就是为了看看她走路时屁股一扭一磨的销魂姿势,看看她斜提那膝部而微曲、交错着步子行走的样子,浑圆的屁股被裤子撑平了皱褶而现出沟状线的阴影,圆润而绷着的臀部下凹陷的轮廓和胯腿间笔直而又富有弹性的起伏肉体的颠簸状态。

这些都太迷人了,他自感觉已被这个女人迷得欲罢不能!

凯子自从第一眼看到郭家媳妇柳容儿时便觉得魂不守舍,看来她这豆腐西施的名号果然不是随便可以浪得的。他认为以前自己在乡里算是白活了,以前曾为个小寡妇而伤过脑筋,弄得鸡飞狗跳地太平了好久。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荒诞的笑话。原来世上还真有天人,这人生一世,草木一春的,有的人在短短一生中能见到一回这仙女般存在的美人儿那已算是幸运的了,而他这一次即占得了近水楼台的先机,那定是再不能再错过的了。她是眼前的一朵罂粟花,在凯子的欲望里,已经疯狂地变化成让肉体与灵魂欲生欲死的魔幻液体注入进了他的每一粒沸腾的细胞中。

亢奋令人难忍,同时又有瘾。

而凯子这些天就一直处于亢奋中。

柳容儿那月脂般白的脸太好看,他不知道该怎样来形容。她脖子是细嫩的,润滑的,抬起头的一刻便能看出那脖子像是真的被豆浆水泡过,被奶水浸过。她哪儿都漂亮,面孔、眼睛、鼻子、下巴、额头、嘴、唇、牙、腮,没有一处是不漂亮的。诶,真的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了,怎么就哪儿都好呢?

易纪坤来了问:“老表有什么新指示?”

“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将郭家的那个柳容儿叫过来?”

易纪坤一听便诡异地一笑。

凯子也诡秘地一笑。

二人无须多言,默契、会意是最好的交流。

“不难,我这就去将他叫来。”

“不,你还得将她的豆腐渣男人一并带过来。”

“带他来?不碍事?”

“不碍事,叫过来让他在门外一道听好戏。”凯子诡谲地一笑。

“这样不好吧?”易纪坤不解。

“没什么好不好的,就是要煞了他的念想,让他死了心,拱手让出来。”凯子的眼里射出一道绝煞的冷光。

“高,这招高。”易纪坤听后不由竖起大拇指说:“虐身不如虐心,心死了,也就万事皆休了,一招制胜,一了百了,高,这招厉害,绝!好我这就去。”

柳容儿进了凯子的房间时,窗外的阳光依然灿烂。

从光影中柳容儿的身影闪了进来,置身于一片眩晕的光芒中。凯子坐在床上看到她的身躯比例搭配的是那么恰到好处,看上去哪儿都不大,却极协调,协调得近乎完美。面孔也很精致、精巧,眼、鼻、口、耳十分迷人,透出一种江南女子特有的水灵气。

凯子见柳容儿低垂着头,低垂着眼进来后,便用手拍拍床沿对柳容儿说:“过来,来这儿坐。”柳容儿一声不吭,她的一头湿亮的长发妩媚而又柔顺地抿于脑后,并没有像一些个小大娘似的在脑后窝了个髻,凯子觉得这很好,有灵气,而且少了不少老气迟钝的感觉,并且隐露出一种叛逆的意味,这很好,符合他的性格,更符合他的要求。

“来呀,别光站着了,过来,来。”凯子招招手,柳容儿这才蹒跚着步子细踱过去,挪到床边时,她依然站着,只是站着的距离凯子的手已经可以轻而易举地唾手摸到她的身子了。

凯子凝聚着目光看着她的脸,从她的额头、眉毛、眼帘、鼻梁、唇、嘴、下巴一直打量到脖子里去。然后便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发,鼻尖,再扒开她的唇,便看到了她碎白的牙。这让柳容儿心里不舒服,因为她想起了当初她家买驴的情形了,买驴时她家的人也是这样扒开驴的唇看驴牙的。

这时,凯子的手已经伸进了柳容儿的脖项子衣领里,她被这个男人的手凉的打了个激灵,但她仍旧站在那没动,她知道,她不能走开,她也不敢走开,因为她不敢想象走开后会出现什么可怕的事来。

她的柔弱在凯子的眼中好像更增添了她的风韵,这凯子至少是这么想的。他就喜欢这种柔如涓水的女人,他不想再遇到以前在村子上想上而又未上得手的那个辣火爪子小寡妇,他不想要那种女性了,去神、费神、伤神。这样的女人多好啊,懂事、懂情、肯定更懂男女间的事。

他的眼仍在打量着柳容儿的一切,而手却没闲着,他的手已经伸到了柳容儿胸峰间,像条蛇似地在那沟壑中游走。柳容儿还傻傻地在原地站着,任其抚摸,任其揉搓,任其揉捏。她低下头,脸通红。黑黑的、细细的、长长的头发像瀑流似的从头顶泻下,垂覆在了她的脸上,将眼睑也一并遮蔽了起来。凯子一把拉过她的身子,柳容儿一下便倒在了他的怀里,这时,凯子体内的荷尔蒙便像被她软绵绵的身躯蛊惑起来似的来了冲上街打斗的劲,与那些年轻人样地被她体内体外触及而从心里开始酝酿出的邪恶驱动着,并欲开始发起声势浩大的械斗。而这次惩罚的对象,就是这个身下的女人,一个柔弱似水的女人。

凯子粗鲁而直接的举动像一根凉物将柳容儿已微冥迷的昏软身心凉得一激,这时柳容儿微微地恢复了神智,微睁开迷蒙的眼,万缕金黄的日光从窗外射进来,刺痛了她的眼,却冲淡了刺身的痛。她开始慢慢地适应了阳光的刺激,面目变得平和,阳光罩着她躺在床上的身子,更似虚掷给她一份五月的温暖,软得像条黄色的纱盖于她的身上,像条柔软的浴袍披于她裸露的身体,并被窗口吹来的风吹得半敞,露出若隐若现的肌体。暖风像只柔软的手伸进窗来,又准备将这纱从她身上褪下,并准备再从窗口抽走,只将她的身子裸现出所有的私密于这个男人眼前,她娇羞地拉住了纱角,娇羞地低下了头。

人的心态有时真是说不清的,更拿捏不准,柳容儿现在就是如此。她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想要做什么?想要抓住什么?是际遇?是自己缺少了的那部分东西?还是欲获得些什么?她真的不晓得!

矜持是肯定有的,但并不强烈,因为她希望被一种未知的东西所吸引,并开始萌发出了一丝疯狂的念头来,想要用这念头覆盖自己,淹没自己,虐待自己,她不想躲闪、逃避。或许,在这里面,能够找到一种自己想要的感觉。心里有忐忑,但却不是那种恐惧得无处藏身的不安,甚至还有点儿窥探的欲望生了出来。

这时的凯子又像是回到了械斗的现场,打打杀杀的氛围让他兴奋。他在这片战场上冲锋陷阵,战斗在这高高低低的山地峡谷,急速地起落,急速地奔跑,急速地穿插,急速地回防,最后,在一条河边,被谁当头一击,急遽地倒下、窒息、死亡。

柳容儿也感受到了凯子窒息而亡的气息,就在这窒息中,她仿佛一同窒息而死。在她弥留之际,她那即将死亡而变得麻木的脑子竟能清晰地回味起了当时自己肌体是如何失控地痉挛,是怎样血液热辣得似脉冲冲击,思维是如何紊乱得迷失了功能,自己的渴望又是如何喷涌得潮湿淋淋?还有那酣畅的亲密接触,以及她在幂幂之中曾经久久盼望的那用一种最直接简单的方式来完成一次这一生中最痛快、最淋漓、最粗暴、最自由、最放纵、最销魂的一刻,以及于这一刻中捕捉到的一次高潮。刹那间,她像是得到了,又像是没得到,她猛然间又想回过头去抓,抓住那条能让她记忆、思维、身体复活的尾巴。就在这时,她也掉入了水中,一点点地下沉、下沉、下沉,最后死了。

柳容儿觉得快要被这该死的快感淹死了。

她像中毒了似的迷醉、头晕、心狂、情涌。她在他的怀里轻微地动了动复活了。凯子敏感地捕捉到了她身体复活后那些部位所要表达的含义。这种情不自禁的含义凯子是懂的,他知道,这含义与柳容儿现在脸上的醉态是一样的,他猜想:“想必与她此刻心里所想的也是一致的吧?”而这,也正是与他的所作所思相契合。

男女间身体的接触、交融是要比语言来得更直接些,并且更为有效,迅捷。柳容儿此刻甚至能感受到这个压着她的男人心跳加速、促急。她迷迷糊糊地觉得她现在对于这个男人的身体是有着说不出的那种依赖、痴迷,对他的气味、呼吸、心跳都迷恋得不能自持并近乎崇拜。

“喜欢吗?“凯子问。

“我就喜欢你这样打打杀杀的男人,有血性,那种软绵绵的我还看不上呢。”她醉迷迷地启着樱口脱口而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长久呢?”此话一出,柳容儿惊愕得自己都不敢相信这是她自己亲口说出的言语?本来,柳容儿以前只要别人提起凯子来,她脑子里的固有印象他就像个凶神,不,更像个恶鬼。而今日近而观之,亲而汇之,肤与融之后却惊奇地改变了这种想法,不由觉得这个粗暴,粗鲁的男人还是挺讨女人缘的。不但生猛,而且潇洒,其形象竟也莫名地变得硬朗、雄岸起来。不仅器坚而实,澎湃如洪,大有涌灌江海之势,令她颤粟、抖悚、痉挛、满足而又惊喜,内心仿佛也不再寂寞而困倦。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新奇,新异、新鲜的体验,从没有过。与她自家那现在正置身于外屋,而不知何干的个矮、肤糙、年纪轻轻的就因长年挑水、挑豆腐卖、挑豆子沤水,挑豆荄子喂驴而显略勾了背,因天长日久夜作而缺少了睡眠烂了眼角,因时时与水打交道而泡发了皮的手的自己男人相比,现在的丈夫在她的脑袋里竟变成鄙陋、平庸、凡俗的样子了。一想到这些,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怎么会冒出来这样恶毒的想法了呢?他可是你男人呀!怎么可以贬低自己的男人呢?可她心里就这么想了,并且拦也拦不住,而且她自己也知道,这也不是今天才有的想法了。而现在再与另一个男人相比,也不怕说得难听些了,他现在就是个猥琐豆腐渣,自己的女人被人关在这房间里与别的男人缠欢,他竟连个屁都不放一个,这是让她很伤心的怨恨理由之一。而房间里面前的这个男人这时竟能够给她的心境如此地快慰、激悦、兴奋、狂热起来,虽不可思议,这恰是真实存在的,她没骗人,也没骗自己。

“天啦?我这是被鬼魅住了心窍吗?这是大逆不道的呀?这是罪孽啊!”可她的心此刻却抵抗不了,她自己都知道抵抗不了,因为她喜欢这样,喜欢这种狂野、狂暴、狂飞、狂泄的感觉,现在似乎也变得更喜欢眼前这个狂人了。

“这是变态吗?如果沉迷于受虐而窃喜,那十有八九是变态吧?”,但她马上又自我否定:“不!不是的。”可那是什么呢?她也答上来,只觉得是一种卑微的心理在压抑久了后欲寻找一种发泄,一种解脱。而压抑现在又反过来驱使她屈从、屈膝、屈委于这狂风骤雨。但她自己也承认,她并没有觉得屈辱,委身于他,有很大一部分皆由她内心的蠢动怂恿而驱使。

可是自己能有选择权吗?这个她也不清楚,懵懵的,但她想赌一把。心里有了这个念头,她也就顾不得许多了,包括她那个在房外的丈夫,包括名声,包括未来,包括现在,都顾不上了。她在下赌注,并押上了自己的所有,像个赌红了眼的赌徒在作最后一搏!

可她并不知道,这是在搏命,并且不是她一个人的命!

“奇怪吗?”她问自己,她自己又答:“一点也不奇怪,女人像她这样的女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不但爱虚荣,更爱真实的享受,真正的,欲死欲仙的体验。”她想要从此于那些过往冷漠的、轻蔑的、恐惧的、猥亵的、残忍的目光前再次走过时,能够自信满满、昂首挺胸,从此做一个骄傲的女人。

这是一种令人窒息的畸情,荒谬而异常,病态而无理。可她偏偏喜欢,她心甘情愿地想获得这种令人宁愿赴死的狂欢,她经受不这样的诱惑,她彻底地放弃了抵抗,并一转身投入到了诱惑者的怀抱,与诱惑者相互拥抱、相互亲吻、相互厮缠、相互陶醉。这时的柳容儿在享受凡欲中已不能自拔,更不再在乎什么名誉、灵魂,贞洁这些可以树牌坊的破材料了,随它去吧,都不要了,舍弃了,并且她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而再去刻意躲闪。

某种莫名的原因,或是某一意愿,让她激起了内心的那种一直睡了的强烈感觉。其实柳容儿也不知道为什么就会这样了呢?她心里怎么就有了要丢弃什么温良呀、贤淑呀、贞德呀这些东西了呢?她弄不清,但有一点她现在感觉是清爽的,那就是觉得,舍弃这些,她的心里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她的那个豆腐渣男人就蹲坐在门外的屋旮旯里,仍然没有动静。易纪坤在看着他,他们俩听着房里的动静在作出各自内心的判断与心理反应,易纪坤望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竟鄙夷地觉得他也真是够怂的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这样无用的男人。易纪坤甚至想不通,这个男人怎么就忍得下这口气?“他妈的真的猥琐得像砣豆腐渣了,这怂货就不配做男人。”易纪坤听了房内传出的声音都替他着急,可他竟像个太监似地抱着头蹲在那一声不吭。“这也难怪老表敢这么肆无忌惮地玩他老婆了。”易纪坤斜眼看了他一会,不由心生怜悯,他也是个男人,这种天大的屈辱一般人是受不了的,想不到这个男人竟能受得了。唉,看来这世上倒真是什么人都有的。易纪坤自己也不想再听这种令人心乱心跳的窸窣声、嘁嘁声、喃喃声、还有急促的喘息音。虽然他是最喜欢听壁根的人了,而且这声音听起来确实够刺激,可他还是不想听,于是他做主朝这个软塌的男人挥挥手示意让他快滚,他并不是觉得这次他是做了件善事,而是觉得再看到这个男人现在这付模样时,对他也是一种侮辱,他实在没什么兴趣欣赏这出瞧不见人影的评弹了,而且,他心里还有点醋溜溜的不爽。所以,便放了这个男人一马,让他快滚开。

豆腐渣的男人哭丧着脸苦叽叽地滚走了,易纪坤也悄悄地离开,掩上门,只留下凯子与柳容儿继续在温柔乡里寻欢。

02

第二天时,凯子又继续上演了昨日的剧目,重弹了昨天的老调。天下起了毛毛雨,凯子与柳容儿依然在房里,柳容儿的男人与易纪坤同样在房外。

他们俩从上午就开始睡,一直睡到下午又再战了一回,柳容儿声音都哑了,身子也都松软得瘫了,嘴唇却充血得半透明,像要爆了似的丰满。本来黑亮的弧媚眼,被黑了的眼窝衬托得更黑了,黑得像凹进了深坑,并在坑中雾化。小巧的鼻子也被压得略变成了弓形,薄嘴唇也变厚了,浓密的微卷长发散着,从额头上铺下来,铺了一枕,皮肤仍然油润,还泛红,两颊也红,血色充足,像水蜜桃正熟。

下午的天色暗了下来,他们一点也没觉得,还以为天要晚了呢,这时,窗外有了雨声传来时,柳容儿才喃喃地说:“下雨了。”

“下吧,下雨好,下雨好。”

“好什么呀好?哪好了?”

“下雨我就可以不用出去了呀,这还不懂?”

“你就不得够本,穷痨。”

“是饿鬼。”

“是色鬼。”

“哈哈,说得不差,是色鬼,可你也差不多。”

“我才不是呢,我是被逼的,是你逼的,不能怪我。”

“呵呵,好一个淑女,我喜欢,再来一次奖励。”

“不能了,不能。”柳容儿欲偃旗息鼓。

“能的,能。”立刻卷土重来。

雨这时也趁着他们迷惑沉醉,也准备再趁机用雨声蛊惑、怂恿一把,劝说着他俩从雨天的悬崖边勇敢地跳下去,不容他们思考,不容他俩心存放弃的幻想。风也是个活跃分子,上蹿下跳,左右飘忽,做为雨的说客,目的无外乎让人失去理智,身陷漩涡。

时间也被风雨滴融化成了一摊水,湿了意念,湿了梦寐!

而他们也真跳了。

到了第三天时,凯子已对这种玩法失去了兴趣,他觉得再这样去折磨那个豆腐渣的男人已无意义,因为他就是条死猪,连开水烫了都不会嚎叫的死猪是件没有什么快乐可言的事,也提不起他的神来,得换个新玩法。于是,他还让易纪坤继续叫上柳容儿的男人来,而他与柳容儿却唱了出空城计,金蝉脱壳转移到了柳容儿的家里找刺激去了。

以前,凯子就听说这做豆腐家的女人柳容儿皮肤白,细皮嫩肉的白得像嫩豆腐。听人私下说起过,这柳容儿会用豆浆水洗澡,今天他倒想看看这个美人是如何在豆浆水里沐浴的。可是现在这郭家豆腐坊已经不再做豆腐了,哪来的豆浆呀?这好办,他让通讯员去豆腐厂派人送了一大壶豆浆来,这事便齐了。

那天,她男人又被人叫走了,柳容儿知道,一会儿就会有人来叫她。她这会便正在驴棚里呆呆地望着驴,想着这两天发生的事。一会,有人送来一大壶子豆浆来,她不知何意,便问:“谁让送的?何用?给我喝的吗?”那人摇摇头便走了。

柳容儿很诧异,心想:“这是唱的哪一出?”不想,这时驴竟开口说话了,吓了她一大跳。驴对她说:“别瞎猜了,该咋的咋的,想想你你男人这又去了,什么也没说,就跟着走了,唉。”

“他就这德性。”柳容儿的话听上去很作烦,烦事一块儿来,这又送个豆浆来,也不知是谁的?而更让她吃惊,烦乱的是,驴竟开口说话了!这可是闻所未闻的奇事呀?怎么奇怪的事都出在了她身上呢?她弄不懂,弄不懂又更烦忧、烦人。

这时驴又在说:“这男人啦,心里本应该是能装得下东西的!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应该让他在心里发芽生长,而不必说出的。男人心里自有一片天,一片海,一块地的。有一轮太阳,有一弯月亮,有无数星星,云霞与花朵,还有朝夕的风,春秋的雨,炎凉的四季,无尽的曲路的。”驴还没说完,柳容儿愤愤地说:“嘿,我看不出来有啥,大概他心里也只有你这头驴和豆腐、豆腐渣了。”

驴又对她说:“你不懂,对男人来说,悲欢离合就是男人的酒。”

“可他不喝酒。”

驴说:“喜怒哀乐是他的一支烟。”

“他也不抽烟。”

驴又说:“男人是可以吼的,也可以嚎,像狼一样地嚎,但决不可以像狗那样吠。”

“他什么也不会,就连像你驴叫一声都不会,他就是个闷屁,三脚都踢不出个屁来的闷屁。”

驴沉思片刻,又说:“或许他本来就缺少我的那种刚烈与倔犟吧,也难怪,我是驴,他是人,不可同日而语的。也许是他豆腐做久了,久而久之就成了豆腐了也说不准呢?对,有这个可能。”

“不会吧?”

“怎么就不会呢?近朱者赤嘛,那近豆腐当然就软了。”驴眼也会睥睨了,它竟不屑地朝柳容儿瞄了下眼说:“不是有句老话嘛,物像主人形是吧?人与物处久了,虽然物会变得像主人,可你想过没有?这也可反过来影响人的。是不是?”

“咦,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的呦!”

“当然了,肯定是这样的,你看现在,他不但人成了豆腐,脑子也是豆腐脑,身子就是块豆腐干,慢慢的,慢慢的,再慢慢的,就成豆腐渣了。”

“还慢慢的的呢?现在就已经是了。”

“诶,也不能这么说他,这已经够损,够惨的了,这样说不好,劳苦之人都不善言辞的,不像我,我还能驴叫,他却叫不来。但我想,他会不会是在忍?”

“忍什么?头忍咯缩起来做乌龟?”

“那你说他不忍又能怎么办?也像我去踢他一脚?”

“他没这个驴胆。”

驴得意一笑:“那不就罢了,不敢就只剩下忍了,对不对?”

柳容儿怨声怨气地在自喃:“人家都说男人再难、再苦,都要成为一棵树,一把油纸伞保护女人的,那才是个男人!他倒好…”

驴讥笑一声,鼻子打个响喷嚏,然后又甩甩长驴脸说:“你也别说他,你也差不多,都是一个坯料。”

柳容儿不说话了,她知道驴说的不差,她不但差不多,甚至还有过之。驴见她如此忧郁,便开导说:“你现在笑得越来越少了,我蒙着眼睛都看得见,你不是郭家老辈那种人,你与他们不同,别太自责。”

“哪儿不同了?还不一样是个做豆腐的?”

“哎,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怎么就不一样了?”

“你呀,骨子里就心高气傲,只是藏着了,没人看得见,甚至你自己也没看出来。”

“是吗?那你怎么看见的?”

“我是驴呀,你不见我天天在你家蒙着眼走路吗?我闭着眼也能看见的,何况有时还睁着眼呢?”

“是的,你这话到不假!可我现在在他面前都觉得自己太渺小了呢,我甚至心里都开始崇拜他了。”柳容儿嘴里说凯子为“他”时一点也没觉得是亵渎了神灵,更无悔意。

驴说:“你崇拜的不是你说的‘他’这个人,你崇拜的是你自己的欲望!”接着驴又像个智者摇头晃脑地说:“当时代的大潮汹涌而来,潮流的一滴浪花,有时对于一个弱小生命来说,就是迎面扑来的惊涛骇浪。骇浪来临,有人躲避,有人溺沉,有人随浮,有人弄潮,有人逐流,重生万象啊。”

这时,周围仿若蓦然地就沉静下来。柳容儿不知该如何作答,而驴这时竟悠闲地打了个响鼻低下头去嚼豆荄子了,嘴啧吧啧吧地嚼着,驴眼还眨巴眨巴地望望她,这令柳容儿更烦,她两只眼睛忧郁地看着驴,看着驴的下腭在磨动,磨得白沫吐沫滴在地上,引来两只苍蝇在上面盘旋、追逐这人畜发出的味道。嗡嗡地叫声让她烦得崩溃。

“你与‘他’有没有感情?”驴眼里露出一付好奇的神色在边嚼边问。

柳容儿摇摇头,不知道驴这没头没脑的话啥意思。

“以我的判断,你们还没有感情,只是相互需要肉欲罢了。”

“不,不,不是这样的。”

“那是咋样的?”

“我们当然有了。”

“你确定?”

“不是,我也说不上来,我是说,我觉得他与别人不同。”

“跟谁不同?你说的是你男人吧?”

“就算是吧。”

“什么叫就算是呢?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

“这就对了嘛,你感觉到他的生理变化是与你男人不同的,是令你满意的,你就丢弃了怨恨而迎合。我说的没错吧?”

“……”

“你不想拒绝,当然了,你也不敢拒绝,但主要还是你想获得。”

“我说不准是什么。”柳容儿囁嚅。

“再准确一点说,是你的虚荣心在作祟,它怂恿你丢弃灵魂,这样你便不觉得可耻了,因为你有了理由,那就是怪罪你的男人无用,对不对?是不是?说。”

“说什么呀?什么灵魂不灵魂的?别说得那么深奥,那么玄乎好不,我就想获得,想获得女人想要的,怎么啦?难道这也是罪过?”

“唉,站在你自己的角度这没错,可你男人有错吗?他就要死了,就要死了,他虽然抽打过我,那时我不会说话,但却能听懂人话的,他挥动起鞭子抽我,我也是会痛的,会疼的,但一码归一码,现在他要死了,我还是会难过的啊!”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

“我不信,你今天开口说话已吓了我一跳了,别再吓唬人。”

驴低下头,驴眼光暗淡了一去,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说:“诶,爱欲、纵情、搂抱、亲昵,这对于人类来说,本无错,但有些享受是要付出代价的,这种代价一旦触及到灵魂时还不能够醒来,那离悲剧还会远吗?

柳容儿恐慌得不敢再听下去,心里直跳,这时又听到门口有人喊,她便赶忙将驴牵到一边拴了起来。

03

是凯子来了。

外面还在下着雨,淅淅的!

柳容儿热了一杯豆浆端给他,自己也热了一杯。

凯子手捧热豆浆问:“这豆浆还行?你是行家了,一品准知道。”

“也不知道谁送来的,还行吧。”

“我叫送的。”

“你?”

“嗯。”

“送这么多干嘛?喝不完的。”

“给你洗澡用的。”

柳容儿一听,脸涮地红倒了耳朵根子,一时竟不知说什么来回他的话了。

“跟我还害羞呀?特意为你准备的,去热一下洗吧。”

“大盆在磨房呢。”

“那就到磨房洗。”

“那不干净呢。”

“可那生起火来暖和呀。”

“也是,好吧。”其实这柳容儿知道。

柳容儿泡在乳白的浆水中,将皮肤泡成晶莹的和田玉。

凯子只身斜躺在锅灶门口的柴草上,灶膛的火光映得他脸通红,像醉酒。看她洗澡时身上的每块肉在上下耸动,时而呻吟,时而迷幻,时而面部表情此刻像正经历着快感,热气腾腾的白雾中,仙人一般地逐渐在他的眼前幻化、变形,身影与水气开始融合,犹如晨曦的第一抹微光中浮现,将人与气一道弥漫成了一面半透明幻境。他一度真的以为是仙女下凡了,只迸住气缩在灶膛前的草上安静地躺着,观看这奇迹的发生,并臆想着这眼前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了,这种感觉让他很陶醉。

凯子看得呆了,脑中的仙境一时令他恍惚,但凡体内的荷尔蒙可不吃这一套,荷尔蒙窜出的火比灶膛里的火热,已经烧得他难耐欲亡。他站起身来,一把将柳容儿从豆浆水盆中拉上来平放到大磨上。柳容儿嗔怪地说:“这上面凉呢,还硌人。”

“一会就不凉了,硌几下没事,刺激。”说罢便急猴猴地上窜。就在他的身子刚贴上柳容儿洗浴了一番后变得白洁而光滑身体皮肤时,柳容儿眯着眼对他说:“你急啥呀?不差这一时半刻的。”说话时,她那滑白的身子却又在有意无意地引导他,牵引他入港。这时,凯子不知咋的,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村里的小寡妇,他在心里将小寡妇与柳容儿作比较,乡下的女人是桃色的,街上的女人更像玉。要说这俩女人长得都不丑,可怎么一个就那么犟,一个就那么柔呢?这个他一时半会还真弄不懂。

驴呼呼地喘着粗气,口里吐着白沫,一对黑玻璃球似的驴眼瞪得滚圆。驴蒙子厚黑布搭在驴头后面,像老巫婆冬日戴的黑头巾松散地顶着,看上去,一不小心就会掉下来似的悬乎。

凯子已不能自持,把控不住自己。凯子将女人放倒在磨盘上开始疯了似地动作时,郭家媳妇柳容儿不挣,不怒,只仰着身子低眉羞容地弱声说“驴在看呢。”

凯子哪顾得上驴看了,就算现在天王老子在他也不怕,何况畜生。“在就在呗,怕啥?不就是条驴吗?”

柳容儿光光的屁股扭了下,腿直了下说:“它看呢。”

“看就看呗,它又不会说。”凯子继续深入。

“出浆了。”

“我来给你点卤。”

“你去把它的眼睛蒙上,我家养的畜生我知道,记仇呢。”

“不用了吧?越说越玄乎了,别管它。”

“去嘛。”

“不去。”

“去嘛。”

“唉,真烦,该死的驴。”凯子拗不过,裤子也不提,光溜溜地泄着白光去蒙驴眼睛。

驴踢了凯子一脚,好在凯子躲得快,踢得并不重,不过凯子气得拿起灶膛前的铁钎来照着驴的眼睛“噗嗤”就戳了两下子,驴便哀嚎了起来,两眼瘪了的窟窿里流出了两行黑色的浓稠液水。

“这比蒙好,省事。”说着凯子扔掉还沾着血的铁钎又上得柳容儿的身来。柳容儿拧了凯子一把背后的皮肉,咬了他一口前胸,又轻轻地在他脸上打一巴掌说:“我就喜欢你这骤然爆发的男人气势,你个忽坯料虽然觉着专横、强势、甚至残忍,可我喜欢。”说着柳容儿扭了一下身体,这举动让凯子觉得十分受用,他望着柳容儿的脸、眼睛,从她绯红的双颊与媚人柔姿中,以及不断扭动的身躯里感觉她像在获取了他的体液。并喷涌出她那如信徒般狂热、专横、强烈、高亢、不竭的兴奋源泉。

这个过程柳容儿是自己要彻底融入到他的那个世界的深沉夜色中去受虐,她甚至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喜欢他那让人感觉到的墨色身影?就现在,在上午的阳光中,他那面孔看上去都像是置于一种黑暗里,而她偏就于这黑暗中看见了他那黝黑得放光的脸与眼,这是为什么?是缘还是孽?

谁说得清呢?望着他的视线,她怏怏地更说不清了。现在她能说清的便是,她内心的感受与眼见的光影。在这片幽幽而炫目的光影中,她看到这个壮实的男人身肌在微微地战栗,站着的身子微微前倾,后背在出汗,胸口在起伏,肌肉在抽搐,表情痛苦而快慰,像在死亡与生存间玩着大胆而可怕的游戏,并令她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融入到了他的躯体,在其中游动、寻找、囁取她想要的东西。这种感觉是如此强烈、如此灼人、如此魅惑、而又如此真实、如此具体。

一战下来,凯子醉感而言:“哇,毕生能得容儿身,不羡西施游西湖啊!”说罢,又将柳容儿拉过来倒在草地上以一种强暴式的亲吻方式折磨她,直到折磨得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柳容儿在他的怀里一声接一声夸张地呻吟,体内的火又被骤然重燃而爆发,大脑皮层在外部和内部的双重作用和刺激下产生着兴奋、激越、高亢,并引起器官功能的强列活跃。在这种不断地、剧列地刺激状态中,她已控制不住自己肌肉的收缩、腺体充盈、分泌失调。整个人变得极度兴奋、极度狂热,像赴死的信徒一无反顾地前往坟场殉葬。

她终于经受不住这诱惑了,将内心的所有情绪一股脑儿地转化为身体上的疯狂动作,爆发像火山似的任其喷发了出来。

这时,她却听到驴在嚎,而凯子在笑。

但她觉得刺激?

这种感觉是真实的,一点都不是在撒谎。

但她内心深处仍然感觉她的一举一动都被驴看透了,一点都隐瞒不住,她知道驴仍然能够看到他们,看到她的疯颠,看到凯子的疯狂,可她觉得当着驴面做这些,但她仍觉得,虽然有些丑陋,但并不虚伪,并无做作,它看就看吧,她要享受这一切,不想再刻意做虚假地伪装了,更不想让自己刚抓到的黄蟮从指尖上溜滑而悔恨。

事毕,柳容儿捡起落在草上的衣物匆匆忙忙地裹上自己的身体,又回头对看着她穿衣的凯子嫣然一笑说:“怕是要招了凉了,快回房上铺。”凯子一边看着她穿衣钮扣一面笑道:“不急,慢慢来”柳容儿怨嗔地望了他一眼说:“你还不穿衣服?别真冻了。”凯子走上来摸摸柳容儿的身子浪笑地说:“穿啥穿呀?这儿又没外人,不穿了,到时省得脱。”

“呸,不要脸。”柳容儿说着咯咯咯地小声笑了起来,然后说:“说话声小点,当心隔墙有耳。”

“怕个屁,多嘴我割了他舌头。”

柳容儿便不再提这话了,她突然看到了驴,叹了声说:“好好的驴就弄成个残废了,你也真下得去手?”

“无毒不丈夫,谁让它碍事呢?”

“唉,不提了,走吧。”柳容儿又叹了气,便先一步朝正房走去。

到了正屋,他们一同进了房间,凯子又爬上了铺,柳容儿去了趟侧房,一会凯子便听到那房内传来一阵窸窣声,与雨声揉和于一道飘过。又过了会,柳容儿过来,身上已换了一身旗袍,淡紫碎花,透出滴滴成熟,点点娇媚,光滑的丝质感在湿润的雨天气蕰中衬托得粉脸蛋儿分外妖娆妩媚。

柳容儿一进门就半圈了个身问凯子:“好看吗?”

“好看。”凯子说的是真话,他望着柳容儿那被贴身的旗袍包裹着的丰胸、腴臀、柳腰,连声说:“好看,好看。”

“你是说衣服呀还是说人?”

“都好看,不过,依我看...”

“依你看什么?”

“依我看,你脱掉这衣服更好看,哈哈哈。”

“你就是个流氓,坏瓜头子。”柳容儿瞥了他一眼正色地说“说真话,这衣服怎么样?”

“真的不错,你穿了更好看。”

“那我就穿它了,行不行?”

“当然行了,这有啥不行的?”

“你们不是要铲除这些资产阶级的东的吗?你怎么还允许我穿?”

“你例外,谁让你命好是我的女人呢?你有特权穿这些的,可有一条,只许在家穿给我看?”

“我丈夫呢?他也不能看?”

“那就看吧,再让他多看几眼也无妨的,也看不了几眼了。”

柳容儿听到这话心里咯噔了一下,颤了一下。“他怎么和驴说的一模一样?莫非?”她不敢再想这句话,忙强笑着对凯子说:“你睡会,我去烧点吃的来。”说着快步走进了厨房。

约莫半小时光景,柳容儿端着碗进来,跨过房门走到床前将一碗莲籽粥准备递凯子,凯子闻了闻粥的味道说:“真香。”

“那趁热吃。”

“你喂。”

“痛宝子的,还要喂?好,喂你吃。”柳容儿媚笑地舀了一条根粥来说:“张嘴。”

凯子摇摇头。

“不张嘴咋个喂法?”

“你用嘴,口对口。”

“呸,滚,咯咯咯。”说着一阵浪笑,笑颤了身子,笑颤了手臂,差点儿笑洒了汤勺里的粥。

柳容儿在用她的樱桃小口像鸟儿哺食似地喂了凯子几嘴莲籽羹后,满脸激起了腓红的云彩,用这样的方式褒奖一个男人这还是第一次,而她所褒奖的男人却是带着极大侵略性而来的,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一点反抗的意念都没有,即使出现过一丝的苗头,这种情愫反而于后来就轻描淡写地烟消云散了。事后想来,完全也没有任何的拒绝意思,恰恰相反,她反而有了一种荒漠逢雨的欣慰感觉。

之后凯子起床后,来到客厅准备吃饭,他们还在说笑着,暧昧地打着趣,话语的语调宽松随意,从头到尾都没有断过男女色彩的闲话,而一向矜持的柳容儿竟没有一点不适感。

谈笑了一会,二人一起吃饭。

凯子喝酒也很放肆,大口大口地喝,一会便喝得面红耳赤。柳容儿依然低着头像个怯怯小女人似地端坐着雅气地吃饭,她搛了一口菜缓缓地送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凯子看了她一眼说:“你不喝点儿?”

柳容儿摇摇头“不喝,酒不喝?”

“为啥不喝?”

“不会,也不想喝,不能喝,沾上了再有了瘾想戒也戒不掉了。”

凯子哈哈大笑:“你还真是个好女人。”

这会的柳容儿是满足、放松、自在的,她用一种悠缓的语调节奏对凯子说:“那你今后对我有什么打算?难道准备把我就这么养在家里呀?金屋藏娇啊?可我这是豆腐坊呀,我总得出去做点事吧?”柳容儿说这话时并没有抬头,仍然在小口地扒饭,也没有抬眼,但说话的语气却很平缓,像是满有把握。

“你能做什么?你要去做事,去管做豆腐的工人?”

“我才不去呢,这辈子都不会再去做豆腐了。”

“那你能做什么?”

“小看人,我就不会做别的呀?”

“会什么?那你说说。”

“我会唱歌,会唱黄梅戏,还会昆剧呢。”

“哦,看不出,身材好,嗓子也好呀?行,刚好要组建样板戏文工团呢,嗯,我看正合适。”

客厅的窗帘被室外的风吹动着,一丝潮湿的水气吹了进来,但柳容儿却很满足眼前的气氛,凯子答应了她的请求,这令她很欣慰。她抬头望了一眼面前的这个男人,忽然于心里觉得这个人气味、脾性、形态、举动、一点都不觉得陌生,甚至可以说就是她所想要的那种,那种带有强烈的、男性的,甚至是鲁莽的味道,这反而让她觉得放松。

这时,她用一种妩媚而含情的目光仰望着这个面前的男人,这种目光并不仅仅带有轻佻,还有愉悦、欣喜、以及在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后的沾沾自喜与暗暗得意。她已消耗了太多,内心的、身体的,名誉的、甚至于灵魂的都有。而她不能不对这个男人有所期待,她不想做一个失败的女人,也不会满足于只给予他感官满足而满足,她想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而现在,铺呈于面前的,已经看到了那条路的影子。

这时,柳容儿的脸上露出了凄美的笑意来!

04

凯子离开后,柳容儿独自又烧了一大锅水洗了个澡。她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心里就是想洗一洗,觉得这样才心安些。

过了两天,凯子便走了,柳容儿也进了宣传队。

这一分开,也说不出什么原因,柳容儿还怪想凯子的,虽然这不是件很光彩的事,但她心里却抑制不住。其实柳容儿也知道,她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们的命运本来就不在同一轨道上,但她还是想他,根本不由她选择。她甚至希望自己这段日子与他一起可以活得开心些,过得骄傲些,过得像个人过的样子些。

凯子走了。就这样,两个人已有很久没有碰过面。还有一个没有与柳容儿碰面的男人便是她的丈夫。柳容儿现在都是吃住在文工团的宣传队,即使偶尔回来住,他也碰不到她的身,而且他也不想碰,不敢碰。自从房外听戏的事件发生后,他便不再想碰她的身了,他的心已经死了,彻底的死了!

自有了这样的想法后,柳容儿的男人仿佛就成了个活死人,直到有一天那粒死亡的种子在他脑子里动了动,脑子里出现一幅画面,那是一个幽静的地界,亡灵之地,他竟觉得那儿挺好的。

于是,他找了根绳子,来到驴棚,系在门檐上准备来个一了百了。

那天,郭家男人死了,吊死在了驴房的檐梁上。

这个过程只有驴知道,它那两只瘪瞎的眼洞一目尽知,一目了然。郭家男人死前看了看它,还摸了摸它,驴便知道不好。它只打了个喷嚏,还甩了甩头,想说话阻止,但它却说不出话来了。

“这是为什么?”驴惊愕自己说话功能的殇失,“难道说不能与男人交流?”驴想不通这是个什么道理,它又甩了甩头,“唉,不能说就不说吧,反正就是说了,我也阻止不了他的。列就死吧,死了也好,干净。哪像我这样,想死也死不了,眼瞎了还能看到,反倒是更苦的了。”

但是驴急呀,急得直蹬腿,将地上的草踢得飞飞的。它看到郭家男人刚摸摸索索地准备好,又去搬张小凳子放在索扣下,这时,瞎驴打个喷嚏噗哧声说:“好死不如癞活。”

咦,它竟能说出话来了。

男人大惊失色“你、你、你在说人话?你说的是人话还是鬼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开始会说话的?”男人吓得有些结巴。

“我说的当然是人话了,你还没死呢,上哪听鬼话去?不妨告诉你吧,自从你夫妻俩被凯子叫去起就会说话了。”

“啊?这不活见鬼了吗?驴居然能开口说人话了,这是老天爷疯了还是下面的世道疯了?”

“你刚才说错了一句话,不是活见鬼了,是活见驴了。另外,也不是老天爷疯了,也不是这世道疯了,是有些人疯了,当然了,你也快疯了,驴也快疯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开口说话呢对不?不过你也别少见多怪,这驴说话也不是今天才有的,古来就有。”

“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这很正常啊!”

“你笑话我?”

“我笑你干嘛呀?我一个瞎驴为什么要笑你呢?我连眼都没有,凭什么笑你有眼的人?”

“你还在笑我,笑我有眼无珠是不是?说。”

“你也就敢对我凶,你这么费劲跟一个瞎子争辩光线的强弱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除非瞎子遇到了弱智!”

“你笑我弱智?”

“你不弱智难不成是我弱智?我虽瞎,可脑子并不坏。”

“你、你、你、我都快死的人了,你还这样笑话我?你。”

“死不算本事,有本事你活着我看看,那就算你有能耐。”

“你个瞎驴,就算我活着你能看到吗?净说瞎话,不听你的了,我走了,上路了。”

“慢,你等会,你就这么想死啊?你刚听到我能说话了,就多听几句又何妨呢?”

“那你说。”

“你可想清楚了,这一口气背过去,再想回来可就没门哆,有吃有喝的,活着不好吗?就算没豆腐吃,吃豆腐渣也能活呀?”

“可我就是吃豆腐渣也不能吃当饭啊?奇耻大辱啊!”

“什么奇耻啊?什么大辱啊?不就是脸皮吗?没脸没皮就不能活了?唉,这男人的心是大的,是可以存得些东西的。”

“可这东西反胃,难受,生不如死啊!”

“那你为什么不去杀了他?”

“这……”

“你怕他,你不敢动他,难到你自家的女人的你也不敢骂,不敢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一个男人遇到了这种事?你就揍她一回又咋的啦?”

“好男不和女斗,再说我也伸不去这手来。”

“啧啧啧,还好男不和女斗?怕你男连她也斗不过吧?论嘴,你说不过她,论手,你伸不出来,那你还有什么?哦,还有脚,可你敢像我那样踢人吗?你不敢,你就是个窝囊废,就是砣豆腐渣。”

“你敢,你有用,你倒是踢了呀,可踢了后呢?一双驴眼贴进去了吧?划算吗?划得来吗?”

“你就计算吧,计算来算去,把自己的女人的计算没了,还笑话我眼睛瞎了呢!唉,我也真是瞎眼了,跟了你家这么久,原来也就以为你胆小,怕惹事,想不到你却是个怂货。唉,不说了,再说以为我惑事呢?你要死就死吧,死了也好,死了干净。”

“我是有苦没处说了,告诉你个驴怂吧,你还笑话我?唉。”

“所以说男人的心里应该是装得下东西的嘛!有些事,有些人,有些情,应该让他藏在心里而不必说出。唉,不过你也挺委屈的,你也不敢说!”

“那我死总行吧?是,我说不出,我不敢说,那我死总行吧?”

“男人心里自有一片天,一片海,一块地,有一轮太阳,有一弯月亮,有无数星星,云霞与花朵,还有朝夕的风,春秋的雨,炎凉的四季,无尽的曲路…”

“我没有。”

“你有。”

“没有。”

“你曾经有过。”

“我……”

“只是现在你觉得没有了,所以你想死,想去另一个地方去那找对不对?”

“我……”

“唉,我也不与你说这无用的东西了,你愿意去找那就去找吧,反正终有散了的一天,那就去吧。悲欢离合是男人的酒,只是你这杯酒太苦了。”

“我不喝酒,不知道。”

“喜怒哀乐一支烟,这你总知道吧?”

“也不知道,没抽过。”

“那你就趁现在还有口气去卖瓶酒,卖包烟来尝尝嘛?也不枉做回男人。”

“有必要吗?”

“当然有必要了,要不你来这世上不白活了?”

“好吧,听你个瞎驴一回劝,过去砍头还喝酒呢,我也不能亏待了自己,好,这就去。”

“这就对了嘛!去吧,去吧,喝过了酒你或许就能成武松了。”

一会,男人一手抓着烟,一手抓着酒进来,点上烟,咬开酒盖坐在地上便喝了起来,喝着抽着竟哭了,无声地哭了,哭得肩头一抽一抽地,烟也从嘴里一口一口地朝外喷。

“唉,做男人苦啊,做男人难啊!因为难,因为苦,因为要成树,要成伞,才成为男人!可你保护得了她吗?你自己都保护不了,所以你就更难了。”

“我真的无用,我就该死。”

“也不是,谁说你一点儿无用了?你的豆腐就做得很好呀?这方圆谁不夸的,是不是?可你的心太软,软得与你做的豆腐都差不多了,甚至比豆腐还要软,你本想忍下这口气算了,也忍了这么些时了,真不容易的,换成别人,恐怕是万万做不到的,你也算是不简单了。”

“别说了,再说我割了你舌头。”男人说这话时,自己倒先放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啥呀?你死都不怕?还怕听几句难听的话吗?好了,好了,我不说了好吧,你就痛痛快快地喊几声,舒舒服服地怨几句,哪怕干干脆脆地骂骂人,反正要死了,还怕谁呀?不过呢,要我说这男人呀,活着也不能全因为红颜而活着的,男人之所以为男人,那是因为他有另一个称呼:顶天立地的汉子!因为汉人的儿子是不该哭的,哭的权利是女人的,你不能抢,只能擦。因为,从男人躯体里流出的,只能是血,而不是泪!”

“你笑话我不是男人?”

“不,不,不是那个意思,再说了,你都死到临头了,我为什么还去笑你呢?我只是说,男人是可以吼的,也可以嚎,像狼一样地嚎,但决不可以似狗那样吠。男人可以痛苦得撕心裂肺,却不能怨,更不能跪下求,因为膝盖骨向下的男人算不上真男人,只是个烂人。

同情不是男人的奢求品!你得硬起来,站起来,得活下去,这时候你哪怕装成条狗活下去,那才是个真男人。”

“我是活不下去了,你说的我都懂,可我是真的活不下去了,就是我自己不想死,别人也会让我死的,那样子死得更难看。”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的大限也快到了,可你毕竟是我的主人呀,我总希望你能活下去呀,不管以前你待我如何,但我是不能这样子看着你死的啊!”

“你还算有良心,唉,这临死了还长了个见识,驴居然也能说话了?真是天下奇闻,临死了难知道你是条会说话的驴,也算一件开心的事吧,唉,可惜了呀。”

“可惜什么呀,会说话的驴多了,黔驴就会说话,这你难道不晓得?”

“晓得个屁,自个都活成个黔驴了,还管它说不说话呢?说也罢,不说也罢,再不关我屁事,眼不见为净,耳不闻心安,如今去了,一了百了,乐得清净,走了。”

“那你也带我上路吧,说不准到了那边路上还能让你骑会走段路呢?只是过了奈何桥怕是再不准骑的了。”

“算了吧,你也在我家吃了不少苦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吧,我是带不了你的,自己都顾不上了,哪能带上你呢?”

“你临死终于说了句公道话,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说了句公道话,人为什么非到了临死才肯说真话呢?”

郭家男人还是走了,就在瞎驴的窟窿眼皮子前蹬了几下腿走了,驴又打了个喷嚏,噗噗地喷了几口鼻气,算是送它的主人上了路。

就在这样一个潮湿而又阴暗的驴棚门梁上,就在这个堆放草料拴驴的旧屋子里,驴忧伤地用它的窟窿眼感知道了它昔日主人的灵魂在眼前离去,飘浮出了屋檐,飘上了对面陡峭尖顶的屋脊,飘过了屋脊后它便再看不到了,驴仰起脖子惨嘶了一声,像嚎,然后连打了数个喷嚏,又不断地摇摇驴头,长长地呼出一口带着白色泡沫的气,似叹息。“也好,去了也好,有了新住处,再也不用忍受这无法忍受的忍受了!”

接下来的日子,仍然是盲目的、无序的、甚至是荒唐的,这种生活的感觉,至少驴是如此。

郭家男人被送葬后的当天,驴仍旧拴在驴棚里,它虽然没有离开那儿半步,但它依然能够感知道外面所发生的一切,驴的这种异禀能力让它很痛苦,因为它实在不想知道这些,它就一条驴,转着圈拉磨的驴,而且眼还瞎了,成了个瞎驴,要知道这些烦恼事干嘛?它不想知道,但它却偏偏能够知道,这种违背心愿的感知才是一种真正的煎熬。

丧事不许烧纸,只许火葬。披麻戴孝更谈不上了,这正好,柳容儿也不想戴,就佩朵小白花敷衍应付了一下完事。完事后的那两天,有人感到意外,有人却不这么想,甚至有人觉得这郭家男人走了,对柳容儿倒是件好事。她还年轻,她不会一直在丧夫之痛中沉沦,而且她也没有过分的悲痛,看起来也不像是刚经历过沧桑疲惫,眼神依然展现出她才有的那种清澈。这是历经过巨大痛苦之后不可能存在的神情面容,就算是经过化妆也不可能像她这样能够掩饰掉这么多刚发生的东西,看不到细纹,看不见眼袋,更别说一夜生白发那么恐怖了,当然就更不用提衰老二字了,她的神态让人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她仍保留了过去的娇媚与白嫩,还有从容与平静。

柳容儿也不出门,她是不想听到背后的非议声。女人就坐在磨房里,坐在驴的对面,驴的瞎眼虽不能清晰地看到她的模样,但它的鼻子闻到了她身体发出的气息。“嗯,今天没有粉脂气,还算有点良心,她的眼圈这会泛红吗?应该会吧?必竟是自己的男人嘛,一日夫妻还有恩呢,应该会哭出几滴眼泪的。”驴用它的驴脑袋瓜的思维在考虑人的行为,它自己都觉得荒诞,这关驴啥事呢?瞎操这份心,是不是自己的驴脑袋也被自己的驴脚踢了?”

女人在叹气,叹了一两声后竟真地哭了,而且哭得很伤心,驴能感觉到她抽泣的样子像屋外下着的雨凄淅。唉,这个女人也真够可怜的,其实这些哪能怨得她呢?她什么都不是,不比我拉磨的驴好多少,说不定还不如驴呢?”驴嘴在咀嚼站草末,嚼得驴嘴角白沫直滴,而驴心却动了恻隐之心,也在泛滥。

屋外听上去下得越来越大了,雨声打在瓦上也越来越大。过了许久,驴宁神屏息地侧耳谛听着屋外的风雨声说道:“这是暴风雨要来了。”女人没说话,驴又说:“你在想什么?”

女人说:“心里定不下来,慌慌的,像是要出什么事,眼睛皮直跳,会不会是祸?”

“唉,也别怕了,怕也没用,是祸也躲不过,听天的吧!再说你遇到的祸还少吗?不是也过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我现在真成了个孤零零的女人了,心里总觉得悬呢。”

“你不是还有凯子嘛?咦,对了,怎么不见他人了呀?”

“出去了。”

“去外地了,串联去了。”

“哦,不好,屋外象是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不对,像是从天上来的。”驴抖动下身子,很恐惧,女人看到它身上的肌肉明显抽搐了一下。

“别吓我,什么声音?毛孔都竖起来了。”

“要出事,又要出事了。”

“你个驴嘴别再瞎说了,好话不灵坏话灵的,净瞎说八道。”

“我本来就是个瞎子,说什么话都是瞎说,我就这么一说,你听也罢,不听也罢,关我何事?”

女人听了这话犯忌讳,便独自一人回房独坐去了。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远处的风从院墙上翻身溜过来,带来了屋外树梢被风吹出的哨声,哨声吹过,天空便像得到命令似地响起来一声闷雷,闷雷炸过,接着又是一串闪电划过,这闪电极亮,其强度似乎连驴的瞎眼都能够看到,那恐怖的光剑像刺开了天幕一样骇魂。女人吓得在房间里在哭泣,说:“天啦,饶过我吧,饶了我吧”。可驴在那听着女人的哭声时,仿佛觉得不是一个人在哭,这就奇了?还有谁在哭呢?是哪个?在什么地方哭得像女人一样伤心?

柳容儿难以入睡,便再次回到磨房。

驴问:“你这下雨天的不睡觉跑这儿来干嘛?”

“睡不着。”

“想那个男人?”

“你怎么知道我就想他?就不作兴我想我男人?”

“这是不可能的了。嘿嘿。”

“为什么不可能?你说说。”

“情欲这东西,是那些虚妄而热烈的幻想构成的大烟土,你已经吸上瘾了。菩萨让男人那个以像隆起的擎天柱似的存在,并以此为名义显示和宣告他的我们的强势、占有、宣泄、暴烈和欲望灌输。而女人的欲望则是隐匿的,含蓄的、偷偷摸摸不好意思藏在心底的,生怕被人见到的见不得光的东西,你们学会了掩藏心中的秘密,学会了钻进冷漠,或善于精明地的给自己带上盔甲,其实它就藏在你体内是不是?你也不用回答,我知道。而且女娲菩萨给男人造出他们的器官也不一样,这个你肯定懂,它适合炫示,而你却不能,只能隐藏,只能防守,但你现在不同了,你像睡醒了的蛙,你迷恋这潮湿季节的交媾之乐,就像大烟土上瘾了一样的是不是?这你的内心痕迹已显露无疑。”

“你放屁,再乱说我撕烂你的驴嘴。”

“我没乱说,是我的直觉告诉我的,直觉是我们驴类唯一的向导,在我们的内心世界里,在我们先祖的记忆中就早已存在了,在我们的梦想和噩梦中它一直没离开过,所以我们总能够从你们的一些蛛丝马迹中找到你们内心的这些痕迹。”

“那我该怎么办?”

“你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内心还未熄灭的欲望和巨大的恐惧纠缠于一起了,分不开也分不清了。而且这东西是具有压迫性精神依赖的,它貌似能给你心灵能量的赋予,但其实不是,因为它是为了你不能够摆脱意识形态而刻意存在的一种控制手段。你认为他是个刚猛的英雄是不是?你从心底崇拜这样的人,也难怪,自古美人爱英雄,这是逃不脱的宿命。”

巷子间,一段人畜共同于一屋檐下的夜话还在继续,内容让内心恐惧而又渴望。因为瞎驴说凯子要遇难,会死。这让柳容儿心神不得安宁。夜的雨光、电光像奇特的幽灵在游荡,令柳容儿的心智顿时陷入了一种被诱导的噩梦中。她想通过驴来证实一些未知的东西,就像惊惶失措即将殒命的小动物在特定的背景下求生一般想要得到帮助。

“他当时为什么偏偏要缠上我呢?街上漂亮女人多了,他为啥要选我?你说,他就不去选旁人?”

“这不好回答,他就看上你了呗,这一念之间的事,谁能说清呢?”

“那他会不会真死了?或者没死?”

“这你再等两天不就知道啦?急啥呀?”

“屁话,我能不急吗?”

“也是,谁让你成了他的女人呢。”

“你别说风凉话,换了谁也沉不住气的。”

“这个当然,情感这东西真奇妙,它能像乱麻羁绊你,缠住你,勒得你要死要活的,你却心甘情愿。这东西就是个大烟土,害了你,又治愈你,让你变得昏庸,而你却觉得清醒。你抑郁,等待,却觉得幸福。唉,有的时候,女人的心思真难捉摸呀,要我说,现在凯子要是真的意外死亡了,你也就解脱了,可你又希望他不死,这样你可以有个依靠。而在未得到确认之前,你因他死亡或未死留下的唯一东西与影响就是焦虑,用我们驴的话说,你也像我们被蒙上了眼,钻进了一个圈。”

这天晚上的雨连绵下个不停。

柳容儿就坐在驴对面发呆,驴的瞎眼仿佛能看到她的眼圈在微微地泛红,驴在想:“唉,女人真烦,这又是到了哭的前奏了”。此时驴与前面这女人之间似乎再交谈已显得有些多余。驴本身也开始厌烦那些冗长而又无趣的伪哲学的话题。这本不该是一个瞎驴能够议论的东西,而现在,都不知不觉已经在这个女人面前谈了两个两个晚上的这些虚无缥缈的鬼话了。唉,也怪可怜的,她的的男人死了,而另一个男人估计也要死,这怎么跟她说说?不说吧,驴心不安,说吧,驴心更不安,做驴也难喔!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女人坐在那哀伤,叹息声与雨声交织,这驴都能听出。女人又手托着头俯下身子像哭泣,天空炸过一阵闷雷掩盖了她不知哭没哭出来的声音。

这个雷好大,大到驴也被吓得腿一软,像抽搐似的抖了抖。

女人像是也被吓着了,身子缩成一团,还不时抬头惊恐地看看驴,眼神时好像驴能救她似的露出乞求的光。可女人却没说话,便又低下头去,驴的瞎眼望了下她,驴鼻子吸了吸潮湿发霉的水气,驴想安慰她几句,可驴唇只动了下,也没说出声来。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