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姐弟俩钟爱红花草 雷正兴加入共青团
张书记看文件正看得头脑发晕,一见来了客人,忙起身迎接:“哎呀呀!冯健!也记得来看看我啦!”那女孩青春靓丽,跑得圆脸蛋红扑扑,胸脯气喘喘的:“张书记,人家忙啊!几十头猪娃子,天天要喂食啊!”张书记把雷正兴拉过来:“来来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小雷,这位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全县有名的养猪妹子,年轻的女共产党员,全国青年建设社会主义积极分子,进京见过毛主席的冯健同志。冯健,这位是我们县委新来的公务员雷正兴。”
雷正兴连忙站起来,为冯健倒茶让座,认认真真地说:“冯姐真是好样的,我一定向你学习。”冯健看这位小青年, 浓眉大眼,样子很可爱,又见他是张书记身边的人,便很谦虚地说:“向我学什么呀!你在张书记身边工作,会学到很多东西的。”这时,小杏芳扯下红领巾,请冯健教她。冯健系得又快又好。雷正兴在一旁盯着,很是羡慕:“你肯定戴过红领巾吧?”“你呢?也肯定戴过!”“我是清水塘小学的第一批少先队员。后来转学到荷叶坝小学,那里还没有少先队组织,我是荷叶坝的第一个少先队员……”“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到那里都是第一!”“哪儿比得上冯姐!冯姐摘下红领巾就加入了共青团,现在又入了党。我呢,摘下红领巾就啥也不是了。”
张书记在一旁听这两个小青年的对话,觉得蛮有意思,笑着插话:“小雷,你到县里工作才几天?好好干!会赶上她的。”说着从书架上抽出两本书,是工人出版社1954年10月出版的繁体字版《把一切献给党》,分别送冯健、雷正兴一人一本:“这本书是中国的保尔——吴运铎同志根据亲身经历写的。我送你们一人一本,希望你们好好读读这本书,好好学习吴运铎的革命精神。有志不在年高嘛!”雷正兴接过书:“有志不在年高……张书记,我记住了。”
吃过晚饭,张书记送冯健至门外,对雷正兴说:“小雷,天晚了,你代表我送送小冯吧!”
雷正兴巴不得,赶忙答应:“好,好!我来送冯姐。”路上,两人边走边聊。冯健问他:“小雷,你家在哪儿?家里还有什么人?”这一问,又问到了雷正兴的痛处,他本来不想说,但面对姑娘明亮的眼睛,他全说了:“我是简家塘人。爷爷、爸爸、哥哥、弟弟、妈妈在旧社会全死了。我——没有家。县委就是我的家。”冯健后悔不该问这句话:“噢,对不起。我不知道。”雷正兴的表现,很有男子汉气慨:“没关系。我已经长大了!”冯健赶紧聊另一个话题:“张书记说有志不在年高,可不是随便说的。而是期望我们年轻人,不论干什么都要有志气。”谈理想、谈抱负,那是雷正兴的强项:“刘胡兰十六、七岁就‘生的伟大,死的光荣’,那才叫‘有志不在年高’!”夜空星光闪耀,两个青年谈兴正浓。半路上,一家门前晾的衣服被风吹落到地上,雷正兴一声不响地拾起来,搭在竹竿上。极其自然,就像做自己家的事一样。冯健望着雷正兴天真无邪、诚朴善良、如阳光般灿烂的笑脸,感触很深,突然,一个念头闪现在脑际,她脱口而出:“小雷,你是个孤儿,什么亲人都没有了。我比你大几岁,今后,就叫我姐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就找我。”听了这话,雷正兴显得很激动,他倏然站住,眼里含着泪,深情喊了一声:“健姐!”扭头离去。冯健也很激动,她不是没有弟弟,她是觉得,认了雷正兴这个弟弟,格外有意义。她站在原地,久久地目送着雷正兴的背影。
不久,他们又见面了。冯健是西塘农业社的养猪场场长,大小事忙得她团团转。一天,她正在养猪场里给生猪喂食,听见有人喊:“健姐!”她晓得,这是雷正兴来了。因为只有他才会这样称呼她。果然,随着这声亲切的呼唤,雷正兴一蹦一跳地来到跟前。冯健很惊喜:“小雷,你怎么来了?”张书记跟在身后答话了:“怎么,不欢迎我们来?!”冯健见了张书记,十分敬重:“欢迎,欢迎!我们西塘农业社的养猪场,是县里抓的重点,特别欢迎张书记来检查工作。”张书记一边察看,一边问:“小冯,有什么困难吗?”“困难倒没有,就是饲料紧张一些。”“噢,这可以找些代用品嘛!我听说有的地方在试验糖化饲料……”这时,西塘农业社的其他领导围上来:“张书记!”“张书记,欢迎你来我们社。”“张书记,到我们高产试验田去看看吧!”雷正兴挎着盒子炮,跟在张书记后面,神气得很。张书记见雷正兴一步不拉地跟着,慈爱地笑笑:“小雷,到了西塘,你就放心吧!丢不了我,也跑不了你。你就在这儿和小冯说说话,我回头来找你。”雷正兴高兴了:“是,张书记。”
两个年轻人又单独在一起了。冯健看着雷正兴,越看越可爱:“小雷,看你背个盒子炮,很神气呀!”“神气什么啊!保卫首长安全,是我们公务员的职责。”“对,马虎不得。”“健姐,听说你在学校是少先队大队长,在农业社本来是会计,还当过第二社长,成了干部,为什么又去当饲养员,养猪?”“干部不能当饲养员?还是养猪低人一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在社里当干部,比当饲养员贡献大,何必去养猪?”雷正兴当时还不是干部编制。所以他对当干部是很羡慕的。冯健看出了这一点,便耐心开导他:“我们社原先轻视养猪业,群众发动不起来,不管县里怎么号召,都无济于事。我看这事干部不带头不行。社里开会时,就提出不当第二社长,要求去养猪。社里不同意,社员说我‘出风头’。家里说我‘疯了’。结果,县里支持了我。张书记送我几本科学养猪的书,我一上手就领两个男社员饲养80头小猪。猪长大了,把全社的养猪业也带动起来了……”听冯健这样一说,雷正兴连连点头:“健姐真不愧是健姐啊!”他似乎从中悟出点什么道理来:啊,不管干什么,都要认真干好!干出成绩来!这种精神,影响了雷正兴一辈子。
傍晚,张稀文背个挎包,从外面骑车回县委,在门口下车。碰见王佩玲捏着一根三节电池的长电筒,在县委门口张望。张稀文问她:“妹子,你找哪一个?”王佩玲根据缺货登记簿上的名字,说:“我,我找雷正兴。”张稀文看看天色:“他呀!这时候怕是上夜校去了。要到晚上9点半才能回来。”“啊?”王佩玲有点慌。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等?不就是一支长电筒吗?等他明天自己来供销社取好了!正准备离开,雷正兴恰巧挟着书包出门,一眼看见王佩玲:“同志,你找我?”王佩玲拿出手电筒:“喏,拿去,今天下午到的货。”雷正兴握住电筒连声道谢:“谢谢,谢谢。”付过了钱,很快,人影就不见了。把个王佩玲孤零零地扔在原地。王佩玲有些惆怅。想想,觉得好笑的是自己:你不是来送手电筒的吗?现在目的达到了,人家也给了钱,你服务到家了,走吧!回去吧!想什么呢?真笨,连个“送”字都说不出口!
夜晚,张稀文坐在宿舍里补衣服。雷正兴上完夜校回来,见屋子很乱,很自然地归置、整理,扫地,抹灰。扫到张稀文身边时,他习惯地抬起脚:“小雷,10点钟熄灯。明天我还要起早呢!” 雷正兴笑着点点头,放下清扫工具,便趴在桌前,打开书包,拿出课本和作业本。书桌上新增加了个土瓦罐,插着一束红花草。雷正兴深情地望它一眼,随即埋头书本。
张稀文见雷正兴专注的神情,于心不忍:“那就10点半,不能再晚了。”雷正兴已经全神贯注到他的书本里,没有理会张稀文的话。张稀文摇摇头。心想:真是个书呆子!双铃马蹄表指着10点半。张稀文脱衣躺下。“啪”,雷正兴自动把电灯拉熄了。走向床头,也躺下。很快,亮起一另一束光柱。手电筒的光照在打开的书本上。雷正兴聚精会神地在看书。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雷正兴背着挎包从县委大门出来,兴冲冲地朝外走。今天他要去长沙取一个重要文件。郑桂先从后面追上来:“小雷,小雷!”雷正兴停住脚步:“哎!”
郑桂先问:“你到长沙去办事呀?”“嗯,冯秘书交代我去取一个文件。”郑桂先掏出五元钱给他:“要过年了,你顺便上街给孩子买顶帽子吧!”“好。”雷正兴随口答应。
傍晚,雷正兴从长沙回来,先交代了工作,再把买的新帽子给了郑桂先,然后在县委大院浇花。谁知,郑桂先手拿帽子,找了过来:“小雷,这是怎么一回事?”雷正兴以为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什么?”“我给你五元钱,买回来一顶新帽子,怎么反倒找回七元?”原来是这一回事!雷正兴松口气:“你把两张五元的新票子当成一张给了我,花三元买一顶帽子,正好找回七元嘛!”说完,雷正兴转身做别的事去了。郑桂先站在那里自言自语:“真是个诚实的孩子!”冯乐群过来,正好听见:“郑主任,夸谁呢?”郑桂先呶呶嘴:“还有谁!雷正兴呗!这么好的青年,县里难找第二个!”冯乐群也有同感:“是啊!他到县委不久,就写了入团申请书,是个要求进步的好青年!我们机关团支部准备春节前后发展他入团。”
1957年2月8日,雷正兴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时评为县委机关的工作模范。县委大院的桃树,缀满了饱满的花蕾。树下,雷正兴向敬爱的张书记报告自己入团的喜讯。他很兴奋,脸色红红的:“张书记,我现在觉得自己已经不是孤儿了。我,我想改个名字。改个响亮一点的!”张书记一愣:“改名字?”“对,改个名字!张书记,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好个名字?”“我?”张书记,这位老成持重的长者,忽然像个孩子似地搔了搔头皮。改名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得认真想想。他抬起头,远处,一抹青山雄伟壮丽。他灵机一动:“你若改名,就叫‘雷峰’怎么样?打雷的‘雷’,山峰的‘峰’,既符合你的性格和志向,叫起来也响亮!”雷正兴听了,很高兴:“‘雷峰’?好,好,这名字好。我记下来。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我就改这名字。”他掏出笔记本,把“雷峰”两个字写在了本子上。
桃树开花了,很像雷正兴的笑脸,也像冯健的笑脸。这不,冯健又到县委来了。这一次,雷正兴还帮着她提行李呢!姐弟俩见面,话匣子一打开,就难以收拢。冯健说:“小雷,我真为你高兴,不仅入了团,还评了个工作模范!”雷正兴很谦虚:“健姐,和你比起来,我就差远啦!你当选了共青团‘三大’的代表,又要进京见毛主席啦!”“这都是党培养教育的结果——”“是呀,县委的人都在说,张书记对你和我有些偏爱。我看——”“我看,这是事实。离开会还有一个星期呢,张书记就要我住到县委来做准备。”“那当然,那当然,你是全湖南省共青团员的代表,责任重大,不好好准备还行!”“我住到县里来,又要麻烦你了。”“小弟为姐姐服务,应该的。再说,我是共青团员,你也代表了我呀!”
二人说着话,就进了雷正兴的宿舍。雷正兴把冯健的行李放在自己床上:“健姐,你就睡我的床。我到办公室挤两天。张稀文刚结婚,让他回家去陪老婆吧!”冯健打量周围的环境:“小雷,你想得真周到。嚯!这么多书!”
冯健立刻贪婪地翻阅起来。她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抬头看见一只土瓦罐里插着一束红花草:“咦,你也喜欢红花草!?”雷正兴回答:“是呀。红花草,既是花,又是草。命贱!农民秋后割了晚禾,把种子撒在田里,任你严寒霜冻,人畜践踏,它都不怕。春天来了,只要给它一点雨露阳光,它就灿烂辉煌。”“它对人类的贡献却很大。播撒了红花草的田野,是一片红彤彤的美丽花海。蜜蜂被它吸引,采它的花粉,酿成营养丰富的‘紫云英’蜂蜜;蝴蝶围着它跳舞,快乐地游戏;牲畜用它作青稞饲料,增长力气;当它开放得最鲜艳、最蓬勃的时候,它却奉献了自己,作为水稻的主要绿肥……”雷正兴为她的描绘所陶醉:“当它开放得最鲜艳最蓬勃的时候,它却奉献了自己,作为水稻的主要绿肥!健姐,你这是写诗啊!红花草之歌!”“我哪里会写诗?只是觉得红花草从来没想到过自己,很伟大的!人这一辈子,能做到像红花草这样,就不错啦!”雷正兴若有所思:“红花草……哦,健姐,你的的譬喻绝妙!”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检查冯健上北京开会要带的东西,发现填表上报的照片忘了拿。雷正兴比冯健还要着急:“那怎么行!明天我帮你到西塘去取!”冯健爱怜地望着这个阳光男孩:“看你!那么性急,县里天天有人去西塘,只要捎个话,让小弟给我送来就是。你工作那么忙,用不着去跑一趟。”
果然,第二天,冯健12岁的小弟,冒着倾盆大雨给冯健送来照片。小弟浑身透湿。照片也湿了。冯健帮弟弟脱下湿衣服,雷正兴找出自己的干净衣衫给他换上,然后端进一盆炭火,把湿衣服靠在椅背上烘烤,又立刻用干毛巾熨干冯健的湿照片…… 冯健感激地注视着手不停脚不住的雷正兴。小弟穿着并不算十分肥大的衣服,也怯生生地望着这位头一次见面的小雷哥哥。雷正兴的第六感觉,发现这姐弟俩在看他,便回头对两人一笑,很快又出了门。正当冯健送小弟回去时,雷正兴从食堂打来三个人吃的饭菜:“吃饭,吃饭!小弟弟,走了那么多路,肚子一定饿了。快吃饭。”热情地招呼冯家姐弟吃饭。一直没开口的小弟,吃饱了肚子,突然说了句:“小雷哥哥真好!”冯健感慨更深。她想:弟弟比雷正兴小,平时不爱讲话。他开口说这句话,真是金口玉牙。事实也真是这样。冯健在县委住了几天,亲眼见到:不管什么人,只要和雷正兴一接触,就会觉得他“真好”!雷正兴一天到晚忙个不停:打水、扫地、传话、传递文件、照应来访者,照顾张书记,晚上还到夜校学习。他总是乐呵呵地跑来跑去。你说他是县委的公务员,不如说他是县委的孩子。机关干部对他都很好,县委领导对他就更亲。“小雷没有父母,我们就是他的亲人。”张书记、赵书记都是这样说的。那一天,县委的10位领导人在办公楼前合影。前排坐着张书记赵副书记等3位领导。雷正兴在摄影师旁边看着,乐滋滋地忙前忙后,张书记看出他的心思,朝他一招手,他笑呵呵地跑过来偎依在张书记身旁。摄影师“咔嚓”按下了快门。这张著名的合影被雷正兴精心镶在镜框里,和鲜艳的红花草一起,放在他宿舍的桌上。
望城县的共青团员们敲锣打鼓,欢送冯健进京的时候,雷正兴跑到路边的红花草田里,采来一束红花,送到冯健手上:“健姐,拿着这把家乡的红花进京吧!”冯健很激动:这比什么礼物都珍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