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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白明利暗自欣喜 李长义面冷心慈
到洗煤车间开推土机，雷锋刚想通，那边煤场工段上，还有人没想通咧！煤场工段主任白明利，是于明谦的老部下，也是老伙计。说话都是直来直去的！他明着对老于在电话里提条件：“你可要给我送一个棒小伙来，条件是思想好，身体好，懂些技术。不熟练不要紧，先来，来了边学边干。”于明谦握着话筒，满口答应：“我肯定给你一个棒的。小伙子叫雷锋，在家乡农场开过拖拉机，是县里的先进人物。行，行，我不在电话里吹了，马上给你把人送去！”等到一见面，于明谦介绍说：“老白，这小伙子就是雷锋。”白明利就犯嘀咕了：“个头怎么这么小……”于明谦看他有些犹豫，忙说：“我刚才找雷锋谈过话，人家到鞍钢来是奔着要当一名炼钢工人的。总厂考虑到他在家乡开过拖拉机，才指名让他来学推土机……”白明利听着不耐烦：“好了好了，我收下他就是。大不了，让我当个保姆。”雷锋听这话很剌耳，当即回敬了一句：“请白主任放心，我不会让你当保姆的！”老白一瞥：唔，小伙子还挺硬气！
白明利一边领着雷锋在煤场里转悠，一边问他话：“你在农场开拖拉机，每月工资多少？”雷锋照实说：“32元。”“你知道在这里学徒，每月工资多少？”“我没问过，不晓得。”“我告诉你，在这里学徒，每月只有22元，比农场少拿10元，你不怕吃亏？”“吃亏？我不是为钱来的。”“那你大老远跑到鞍钢来为什么？”“为了炼钢嘛……”白明利望望雷锋，见他稚嫩的脸蛋朝气蓬勃，不觉点点头。唔，有志气！他有些喜欢这位个子矮小的年轻人了。
有人远处喊：“白主任，车间来电话，让你去开会。”白明利应声：“知道了。”转身指着一台C—80推土机，交代雷锋：“看见没？今后你就学习开它，苏式C—80。先去见见师傅，他姓李，是个好老头。回头我再找他谈。”白明利大步流星地走了。天空纷纷扬扬飘起了雪花。雷锋东张西望，来到C－80跟前，绕着它走了一圈，好家伙，比拖拉机大多了！自己的小个头在它身边，显得更单薄了。雷锋不服气，冒出一句刚学会的东北话：“整服它！”他一跃身跳上驾驶室，摸摸这个，动动那个。正在得意，忽听一声大吼：“喂！喂！下来！说你哪！快下来！” 雷锋抬头一看，一位老工人气势汹汹地走来。他就是雷锋的师傅李长义。李师傅人高马大，胳腮胡子，当过志愿军的坦克兵，熊起人来，可不含糊：“你是谁家的孩子，不去上学念书，跑这儿来淘气！”雷锋麻溜地跳下车，打量眼前这位身材高大，满脸不高兴的东北大汉，不卑不亢地说：“您就是李师傅吧！我是新来的徒工，不是来淘气的。”“徒工？”李师傅明白了。领导上早就说给他派个徒弟兼助手，怎么来个孩子？矮个子，娃娃脸，刘海头……“多大啦？”“快满18了。”骗人！你有18？”“1940年秋天出生，您算算我多大？”“我看你顶多16岁。”“那是两年前……”“谁派你来的？”“车间于主任。”“见过工段白主任啦？”“见过。他开会去了。叫我先来会会师傅，过后他再找您谈。”“哼，你倒挺会说话。”李师傅坐进驾驶室，敞着门，脸色一沉，“跟我学徒，咱把丑话说在头里。你可听清楚了！C—８0可是专门推煤炼焦炭的重型机械，哪一台也不能拉稀。苏联老毛子整的这东西，有劲、抗造、顶用，就是傻大黑粗，开起来连颠带震，劳动强度不在炉前工以下，操作技术可比拖拉机复杂。冬天顶风冒雪在露天煤场作业，脏不说，累不说，零下二三十度，手脚冻得猫咬似的。穿得再厚，也架不住寒气见缝就钻。你这南方小子受得了吗？给我当徒弟当得了吗？”雷锋连声答应：“我受得了！当得了！李师傅。”李长义见他答应得挺干脆，有几分满意：“目测这一关，你算勉强过了。要当我的徒弟呢，还得到老白那儿签个‘师徒包教包学合同’”雷锋呆了：“啊！这老头挺厉害啊！”不过，他不怕。到东北来，要吃大苦，耐大劳，他是有思想准备的。两人到工段办公室，当着工段主任白明利的面，在那份总厂打印好的“师徒包教包学合同”上先后签字。然后，白明利盖了鉴证章，交给他们人手一份合同：“小雷，快叫师傅啊！”雷锋恭敬地向李长义行鞠躬礼：“李师傅！”李长义黑着脸冷冷地应声：“唔，以后好好干。”
雷锋拿出比学开拖拉机还要足的劲头，来学这个C－80的大家伙。不出一个月，就单独驾车作业了。白明利亲眼见到雷锋在车上操作，李长义在下面指挥。不禁夸奖道：“这个小雷真行！”李长义扳着脸：“行啥？这才哪儿到哪儿！”雷锋听了两人的对话，并不言语。他心里清楚，自己才学了点皮毛，师傅说得对：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他屏住气，用心操作。但他个头比一般人矮一截，坐在驾驶座上，望不到前面的大铲子——没法干活！他索性站起来开，干是能干了，可车子一颠一簸，棚顶碰着他的脑袋，疼得他呲牙咧嘴。他只好猫着腰干。一天八小时，天天要上班，长期下去，这怎么能行？白明利、李长义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白明利说：“老李，这样猫着腰，一天8小时干下来，谁受得了！”李长义回答：“这——怎么办？只怨他个儿太矮。”“要不，给他换台小车？”“这事我不好说。我跟小雷是订了合同的。还是你去说吧！只要他同意，我没意见！”白明利大包大揽：“行，下班后我找他谈。”下班后，雷锋一身煤灰，来到工段办公室：“白主任，您找我？”白明利开门见山：“小雷，我看你开C－80这样的大家伙太吃力，想给你换一台小型车，稳稳当当坐着开。”雷锋头一扭，话说得很硬：“谢谢领导关心。这点困难我能克服。我不开小车。小车干活慢。我有十分力，决不使九分九。”李长义在门口听见雷锋的话，竖起大姆指：“好小子，有种！”
东北的天气，冬天风雪交加是常事。雷锋开推土机，是露天作业。那可是够苦的。第二天，煤场上刮起一阵卷地风，煤面子裹着雪粉漫天飞，迷得人眼睁不开。雷锋带着小跑，赶来上班。地面滑溜溜的，他跑得太快，打个趔趄差点儿滑倒。但他机灵地站住了，一头跨进驾驶室，猫着腰朝前望：横跨煤场的龙门吊弥漫在风雪里，能见度极差。李长义在风雪中走来，到驾驶室前，从胳肢窝下抽出一个厚厚的棉座垫递给雷锋。雷锋心头一热，伸手接过，垫在座位上，再坐上去，正好看见前面的大铲子。他喊道：“谢谢师傅！”李长义挥挥手：“你师娘昨晚上赶出来的。”他手举小红旗，指挥雷锋的推土机前进、后退。风大、雪猛，老头几乎站不住脚。雷锋见了，赶紧跳下车，接过李长义手中的小红旗：“师傅，您上去，我来！”雷锋摇着小红旗，连吆喝带比划，指挥上下两头的司机稳扎稳打，保证龙门吊和推土机安全作业。他头戴蓝布棉帽，两只帽耳朵系在颌下，嘴里呼出的热气在帽耳周围结成一圈白霜，漫天飞舞的雪花和煤粉飘落在他身上，弄得他像个黑脸小包公。工间休息了，白明利吹响了口哨。李长义跳下车，喊一声：“小雷，工间休息了，快跟我进屋烤烤火。”说完就打前走。雷锋说：“不用，上车坐坐就行。”他爬上车，左模右弄，根本没休息。工友们都在休息室内烤火。白明利问：“老李，你那徒弟呢？”李长义说：“叫他来烤火，他倒上了车。”白明利远远看见雷锋忙碌的身影：“天冷得邪呼，他是怕发动机冻住……”李长义听了，说了句：“这嘎小子！”忙站起身赶到煤场，爬上车，见雷锋的手都冻成红萝卜了：“小雷，让我来，你去烤烤火。”雷锋下了车，向屋内走去。刚要进屋，忽然听见身后马达轰鸣，回头一看，是师傅发动了机器，推土机又要落铲，他立刻举起小红旗，吆喝着跑过去。一点也没耽误生产。
当年，鞍钢的社会主义劳动竞赛搞得很热烈。化工总厂洗煤车间的评比方法是：推土机作业班每周评一次生产标兵，每月评上四次，连续三个月都评上生产标兵，就是季度先进生产者。像雷锋这样干法，个个星期插红旗，当季度先进生产者，跑都没处跑！这一天，白明利在工段办公室往“洗煤车间北工段劳动竞赛表”上插红旗，于明谦来了：“老白，忙啥呢？”白明利说：“还不是落实你于主任的指示。搞劳动竞赛评比呀！”于明谦一看，眼睛亮了：“啊，这个雷锋，倒是掌鞋不用锥子——针（真）行！一个月拿四次生产标兵，连续三个月下来，就是稳当当的季度先进生产者了。”白明利表态：“完全有可能。这小子，没的说。”于明谦逗他：“当初你不想要他，说是权当做保姆。我认真考虑了你的意见，决定把雷锋领走，怎么样？”白明利一眼瞥见于明谦狡黠的微笑，心里有了底。李长义正好闯了进来，他们老兄弟在一块儿，是开惯了玩笑的：“老于，怎么有空来咱这一亩三分地？”白明利眨巴着老花眼：“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他要把雷锋调走。当初你也不想收这个徒弟。这一下，磕睡碰到枕头！我马上给你换一个，如何？”耿直的李长义火了：“说什么呢！老实告诉你，我跟雷锋是订了师徒合同的！你们敢撕毁合同，我就敢去告你们！“于明谦、白明利相视一笑。李长义看出这里面的门道：“老伙计，逗我哪！”三个老头哈哈大笑起来。李长义突然不笑了，捞起放在椅子上的大衣就往外跑。原来，雷锋正钻在C－80机身下面检修。他躺在雪地上，仰面向上，打开检示器，把油槽里的水放出来，再仔细清洗油泵。李长义抱着大衣，在车旁盯着：“小雷呀，快点儿，别冻坏了。”雷锋爬出来：“好了。”浑身上下被冰水浸了个透，弄得泥猴似的。李长义忙给他披上大衣，扶进屋烤火、换衣。于明谦、白明利看了十分感动。
雷锋还能帮着解决一些技术上的小难题。有一次，到了一列车煤，翻车机翻江倒海地一倒腾，霎时间，煤场上垒起几座煤山。雷锋和师傅赶紧驾机爬上一座煤山斜坡，开始作业。不料，刚爬几米，发动机突然熄火。雷锋跳下车，前后查看。没查出什么毛病。李长义发动了几次，推土机一声不响。雷锋抓着头皮，提出建议：“师傅，先把这家伙拖下煤坡再说。怎么样？”李长义说：“行啊！可怎么拖呢？”“我来想办法。”雷锋找来一根粗大的牵引绳。一头拴在龙门吊的大腿上，一头系在推土机的牵引钩上。动作利索地弄好绳子后，又跑开了。李长义喊：“小雷，你上哪儿去？”雷锋边跑边回答：“动用龙门吊，我先去请示白主任。”“好小子，组织观念挺强。” 当兵出身的李长义，觉得雷锋做得很对。雷锋跑出工段办公室，后面跟着白明利。白明利说：“老李啊，我看小雷的办法能行。动手干吧！”在龙门吊的牵引下，C－80稳稳地拖在了平地上。雷锋跳上车，一发动，推土机又“嗵嗵”地响了起来。雷锋爱动脑筋：“师傅，上坡熄火，平地上又能发动。这是为什么？”李长义不以为然：“C—80老掉牙了，早就有这个毛病。爬四十几度坡容易熄火。可今天爬的坡不过三十几度也熄火趴窝，今后爬坡推煤可就难了。”“这不是要影响工作吗？”“是要影响进度的。再想想办法吧！”雷锋听师傅说“再想办法“，便捧着C—80的说明书，对照机器，反复审看。李长义见天色已晚：“小雷，天黑了。明天再说吧！”这师徒俩，已经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