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用户
第八回 男指导充女替补 雷正兴改名雷锋
农场的文体活动是很活跃的。有男女两支篮球队。每当下午收工以后或是节假日，篮球场上，龙腾虎跃，热闹非凡。这种场面，怎么可能少了雷正兴！但是，平时混在伙伴中玩玩可以，一到正式比赛，农场的男子队却不要他参加。嫌他个子太矮。雷正兴不服，跑来找李场长。李场长是小雷的老领导。见小雷气鼓鼓的样子，故意打趣：“小雷，你个子太矮，参加男子队不行。”雷正兴没想到场长也这么说，更来气了：“场长，你叫我参加女队？”李场长灵机一动：“呃，倒被你说对了。喂，小孙！派小雷给你们女队当场外指导，要不要？”孙建华、王佩玲都是女队队员。齐声叫好：“欢迎，欢迎！”孙建华特地跑到雷正兴跟前拉着他的手说：“小雷，男队不要你，参加我们女队吧！正好下午和县二中女队有一场比赛。”雷正兴一听，这也不错，还真有用武之地了！兴致一上来，很内行地说：“那你们可要当心，人家是全县的冠军！”王佩玲接嘴：“冠军怕什么！我们就是在县里比赛输了球，不服才请她们来团山湖比试的。”雷正兴立刻进入角色：“好，大家努力吧！现在开始训练。”“啊，这就走马上任啦！”孙建华很开心。这个小雷，说风就是雨，脾气一阵一阵的！挺有意思。姑娘们在嘻笑声中开始练球。
下午，篮球场人山人海。因为是女子篮球赛，吸引的人比杲山庙会还多。最忙的人是雷正兴。他跑前跑后，满头大汗。刚从伙房挑来一担开水。送到县二中女队队员面前，又跑来担任农场女队的指导。他眯起眼睛朝场上一瞄：坏了，输得太惨。赶紧左手向下右手顶在左手掌心上，做了个手势：“裁判，暂停，暂停！”
裁判吹哨暂停。雷正兴把农场女队场上队员召集过来：“你们要注意盯住那个高个子的5号。她投篮最准。”王佩玲擦着汗：“她是队长啊！”雷正兴眼一瞪：“队长也盯死她！”女队队员吓了一跳。没见过小雷这么凶的！孙建华手一挥：“听小雷指导的。”暂停时间到，重开比赛。由于死盯5号，农场女队频频有人因犯规被罚下场。雷正兴急了：“报告裁判。我们没人替补了。”裁判是县体委工作人员，本来就看不起农场女队，自不量力，还想跟二中叫板，见她们输成这样，便调侃道：“那你们就4个对人家5个吧！”王佩玲不服，大喊：“5个对5个还打不过，少一个人那不要输得更惨！”围观的群众不知谁说了一句：“让小雷指导替补上场吧！”话音刚落，竟赢得一片掌声、笑声。
雷正兴实感意外，惊诧间，刚被罚下场的王佩玲推了他一把：“怕什么！替我上！”对方的5号向裁判示意：“让他上。我们没意见。”个子矮小的雷正兴穿个红背心，前额留个刘海，面容俊秀，远远看去，还真像个妹子！他一上场，球场气氛更加活跃，人们笑呀，喊呀！所有观众几乎都在吼叫着为他加油。他也生龙活虎地频频投篮命中，比分渐渐拉近。可惜，终场锣声响了。农场女队还是输给了县二中。双方队员握手致意。雷正兴握着对方5号的手：“你投篮蛮准，不过只赢了我们3分，不算英雄，咱们下次见。”那5号是个漂亮的女学生，瞥了他一眼，不屑地说：“下次谁还跟你打呀！”
那段生活是很有意义的。年轻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浑身都有使不完的劲。每个人都自觉地把个人的前途、命运，与祖国的需要紧密联系在一起。形势发展也很快。真是一日千里！团山湖农场初见成效，县里根据中央的部署，又在酝酿成立人民公社了，所有人员都面临重新分配的选择和考验。雷正兴也是一样。他在想：离开团山湖，自己去干什么？
一切必然性都存在于偶然性之中。就在这时，他接到一个电话，连连答应：“好，好，我马上去！”放下电话，显得异常兴奋。王佩玲这个俏妹子，特别关心小雷。她在旁边问道：“是谁打来的电话，让你这样高兴？”机灵的雷正兴，卖了个关子：“现在保密。等我回来告诉你。”
电话是原县委机关通讯员张稀文打来的。他和雷正兴在县委同睡一间宿舍，好得像亲兄弟一样。后来，雷正兴下放农场，他去县招待所当了服务员。现在，他碰到一件自己举棋不定的好事，第一个就想到了好朋友雷正兴。便赶紧打电话。真是天缘巧合，电话一打就通，而且一下子就找到了雷正兴本人。打完电话，小张就傻呼呼地站在招待所门口等雷正兴。正在不耐烦时，雷正兴匆匆赶来了：“小张！”张稀文拉住他的手就往里走：“哎呀，你怎么才来？我等了一个上午了。”“快说，怎么一回事？”张稀文从头说起：“我从县委下放到县招待所当服务员……”“哎呀，这我晓得呀，说这干什么！”“你不要急嘛！这个月，鞍山钢铁公司来了个招工小组——”雷正兴眼睛亮了：“鞍山钢铁公司？鞍钢？祖国最大的钢铁工业基地？”张稀文仍是慢条斯理：“对，对，对！是鞍钢。他们要到这里招钢铁工人。我，我。我想去报名。”雷正兴一拍大腿：“那还等什么！去报呀！”张稀文结结巴巴地说不清楚：“招工小组就住在招待所里。我已经找他们谈过了。他们同意我报名。我，我……”雷正兴不明白：“你想干什么？”张稀文咽下一口唾沫：“我，我想和你一道去！”雷正兴快活地搂住张稀文的肩膀：“哎哟，我的好兄弟！走！我们一道去报名！我们一起去当炼钢工人！”鞍钢报名处人头攒动。雷正兴挤进去领来两张招工登记表，和张稀文一同填写。
一个小伙子远远地唱着童谣过来：“小小雷正兴，家里贫又穷，赶路几十里，早到第一名，学习他最好，活动他最行。大家学习他，争做好学生。”这是在荷叶坝小学同学们唱的童谣。雷正兴脑子一热，抬头注视小伙子。无数熟悉的回忆像过电影一样，展现在眼前。小伙子突然举起右手：“准备着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雷正兴立刻敬个队礼：“时刻准备着！石天柱！是你！？”“是我，雷正兴。”两人兴奋地互相打量，搜寻儿时的记忆。两人同时开口：“像貌没变，就是长高了！”石天柱说：“你可是没长几多！”雷正兴伸出肌肉鼓鼓的胳膊：“我很结实。不信，你和我掰掰腕子看。”石天柱摸摸他结实的肌肉：“不错，不错！你也报名去鞍钢？”雷正兴劲头很足：“去鞍钢！当钢铁工人！”有人在那边叫：“石天柱，石天柱！”“哎，来了！” 石天柱应道，忙和雷正兴握手告别，“鞍钢见！”“鞍钢见。”
雷正兴朝石天柱挥挥手，自己开始填表。提笔在姓名栏里写下“雷锋”两个字。张稀文很纳闷：“雷锋？这是谁的名字呀？”这时，我们可以称雷正兴为“雷锋”了。也就是说，雷锋正式出现了。面对张稀文的提问，雷锋说：“我的呀！这是去年我入团的时候请张书记帮我改的名字。只是这个‘锋’字，我还拿不准。想了好久，是用山峰的‘峰’，还是用冲锋的‘锋’？现在想好了，干脆到鞍钢去打个冲锋吧！”张稀文大声叫好：“雷锋，雷锋！这名字好！雷锋！”雷锋大声答应：“哎！”张稀文兴奋地大喊：“我是第一个叫你雷锋的人！”他马上就提要求，“你帮我填一下招工表吧！”雷锋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自己填？”张稀文一副哭相：“小时候家里穷，没念过几天书，文化太低，写不来字嘛！”雷锋听了，深感同情。他也是苦孩子啊！但是，他觉得，这不能成为不会填表的理由：“还有呢？”张稀文不明白了：“还有什么？”雷锋说：“还有——你自己也不好好学习。在县委机关待了这么些年，条件多好啊！怎么着，也能学得会填表吧？”张稀文惭愧地低下头。雷锋说得对。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自己确实浪费了大好光阴。见小张尴尬的样子，雷锋不再言语了，琢磨着怎么给他改个像样的名字：“你这名字也不像个有文化的——稀文！干脆也改个名字，叫‘建文’，怎么样？”小张一听，马上赞同：“好，建文，就叫建文！写上张建文。”
雷锋和小张很快就被招工单位录取。他们高兴地各自回去做好北上鞍山的准备。首先是向亲友告别。雷锋的5位亲人，安安静静地躺在简家塘的荒山坡上。彭德茂陪着雷锋，来到这五座坟茔前，雷锋神情肃穆，鼻子发酸，眼里泪光闪闪。他没有哭。他有千言万语要向亲人诉说，又不知从何说起。彭德茂倒是打开了话匣子：“新庭大叔，明亮哥，元满嫂子，再伢子，三伢子，我陪庚伢子看你们来啦！庚伢子有出息了，要出远门了，去鞍钢当工人。那是个好地方，国家最大的钢铁工业基地。就是太远，坐火车要几天几夜。庚伢子这一去，就没空常回来看你们了。自古忠孝不能两全。今天，他是特地来向你们辞行的。”说到这里，雷锋再也控制不住，扑嗵一声跪倒在坟前：“爷爷，爸，妈，哥哥，三伢子！我要走啦！”接着嚎啕大哭起来！他为亲人的悲惨命运而流泪，为自己赶上了好时代而庆幸，为未来的新生活暗下决心，为遇上的好人默默祈祷……总之，值得渲泄的东西太多！在亲人面前大哭一场，也许是他唯一的选释。这是雷锋生命中仅有的一次大哭！哭得得像个三岁小孩，哭得淋漓尽致。彭德茂静静地烧着钱纸，不劝，不拖，让庚伢子尽情地哭，哭个够！
告别了亲人，雷锋约了张建文，一同来到县委大院。张书记感触很深。他喜爱的两个青年，翅膀都长硬了，一个已经飞了，现在是湖南农学院的大学生。一个马上要飞，成为祖国最大钢铁基地的工人。这当然是好事。是伟大祖国日新月异飞速发展的写照。离别在即，以后见面的日子，就很难说喽！再加上他自己也要调往新的岗位，从感情来说，总有些难以割舍。但张书记是个扛过枪、打过仗的老战士，不知经过多少生离死别！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汉子！他和赵书记一起出席了县委机关干部为小雷、小张举行的欢送会，对他们说了热情洋溢的赠言，又和大家一起来到院子里，合影留念。张书记说：“同志们，我们的小雷、小张就要走了。他们要到鞍钢去当钢铁工人，作为县委书记，我舍不得他们走。特别是小雷，他几乎是我们县委的孩子。但是，他们投身祖国大规模的经济建设，是光荣的！让我们在不同的岗位上，鼓足革命干劲，奋勇前进，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众人热烈鼓掌，纷纷和小雷、小张握手。雷锋、小张激动不已。宣传部长胡道明站出来，指挥大家：“同志们，赶快站好位置，我们拍一张合影。今天是一举两得。一是欢送张书记调任岳阳，二是欢送小雷他们去鞍钢。”
这张照片，一直被雷锋小心翼翼地保存着。片头上写着：“鼓足革命干劲 奋勇前进为共产主义奋斗到底 1958、10、31于中共湖南望城县委”照片上有56人。前排左2坐在县妇联主任身旁的是雷锋。
离开县委机关，雷锋特地来团山湖农场辞行。李场长一见他，实在是舍不得：“小雷啊！你就这么走啦？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优秀拖拉机手，工作中的模范，威信很高的共青团员，说飞就飞啦？”雷锋说：“李场长，我是去鞍钢啊！”“是啊！鞍钢，祖国的钢都！连我都想去！小伙子，好好干吧！” 李场长知道雷锋做得对，他拍一下雷锋的肩头，急匆匆出去了。有人看见：他眼中含着泪水。
雷锋住处挤满了人。连看马老倌也来了：“小雷，听说东北可冷啊！撒泡尿立刻冻成冰，我们南方人怕受不了啊！”雷锋晓得老倌子吓唬人：“我才不信呢。南方人在东北的多得很，没听说冻死了那个，再说，鞍钢需要我们去，县委也支持我们去，你们就不要挽留我了。”
门外，孙建华陪王佩玲走来。虽然小雷在她面前表过态，但孙建华知道王佩玲的心事，仍有心想帮一把：“小王，小雷要走了，你是不是爱上他了？”王佩玲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有，没有！没这回事！”孙建华善意地一笑。陪着进门。雷锋忙站起身：“孙姐，王姐，我是特地回农场来向你们告别的。”孙建华递过一只红皮箱：“小雷，我们知道留不住你。这只皮箱，是团支部送的，算是这些年轻伙伴的一点心意，留个纪念吧！”雷锋接过皮箱：“谢谢，孙姐。我会永远记住我们在一起的日子。”王佩玲躲在孙建华身后，一直不开口。雷锋主动叫她：“王姐。”王佩玲这才缓过神来：“哎。小雷。”孙建华看王佩玲欲言又止，悄悄地向大家做手势，众人会意，轻轻离开。刹时，屋内只剩雷锋、王佩玲两人。王佩玲怀着深深的惜别之情，拿出一本墨绿色绸面烫金日记本：“这是王姐的一点心意，请收下吧！”雷锋双手接过：“谢谢。”王佩玲说：“我晓得你去意已决，没有什么能让你留下。所以在上面写了几句话，你看看，合不合适……”话没说完，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雷锋翻开她赠送的日记本，眼前，是一段临别赠言：
亲如同胞的弟弟——小雷：
（临别留念）
你勇敢聪明，有智慧，有远见，思想明朗，看问题全面，天真活泼，令人可爱。有外在的美合（和）内在的美，对任何同志都抱着极其信仰（赖）的态度等等。这一切结合起来，真算得上我心爱的弟弟，忠心的朋友。
弟弟，你值得人羡慕（的）还多着哩，是青年中少有的。在建设社会主义中是（会做出）很大的贡献的。
弟弟，干劲和钻劲使你勇往直前。希望你在建设共产主义中把你的光和热发遍到全中国，全世界。让人们都知道你的名字，使人们都热爱你和敬佩你。弟弟，希望你实现做姐的理想。在临（别）之前，要把我内心的千言万语说完是办不到的。我是不愿意与弟弟离开的。（但）祖国的（钢都）需要你和等着你呢。弟弟，前进吧！你前途是伟大的、光明的。姐因文化太底（低），不能把我内心想说的都写出来，只好就此停笔。
祝你
愉快
你姐
1958年11月9日
（注：1、括号内为作者加字或释意。
2、标点符号为原作者加注。
雷锋看到这里，深为感动：“王姐，你写得太好了！咦？落款怎么没有名字？” 王佩玲心有苦衷。因为农场的人都在传她和小雷相好，实际上，自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已经蒙受不实之冤，因此，她不想署名：“小雷，你是晓得的，我，有点那个……要不，你为我的落款改个名字吧！”雷锋的调皮劲头又上来了。他摸摸脑袋：“我给你改个名字？就叫‘黄丽’怎么样？‘黄’与‘王’谐音，‘丽’是天生丽质。怎么样？”王佩玲听了，很满意。不管怎样，总算在小雷心中留下了“天生丽质”的印象：“好，黄丽就黄丽。”她很快在落款处写上“黄丽亲草”四个字，“不过，我可不是什么天生丽质！”雷锋憨憨地笑了。
这段文字十分著名。它神话般地预言了雷锋光辉灿烂的一生。令后来的采访者啧啧称奇。但是，“黄丽”这个雷锋亲自取的化名，却让后来的采访者寻找多年。1981年春天，以写雷锋闻名的军旅作家、雷锋的战友、沈阳军区陈广生同志，专程去湖南寻访这位“黄丽”姐姐，结果不见踪影。只得写了一篇“寻人启事”式的访问记《这位“姐姐”在哪里》发表了。一直到1996年中秋，“黄丽”的庐山真面目，才被胡道明的一篇文章《我找到了雷锋的“姐姐”》揭开面纱。不过，这是后话了。
雷锋还约了张建文、石天柱等几个即将北上的湖南子弟，怀着崇敬的心情，去了韶山冲，瞻仰毛主席旧居。鞍山到韶山，可不是说去就能去的。所以来韶山，作为湖南青年，是来吸取精神力量，也是一种告别！他们全神贯注地瞻仰每一件实物，细心听取讲解员讲解。雷锋来到毛主席少年时代的住房，那盏竹筒制成的桐油灯，深深地吸引了他。讲解员说：“毛泽东同志少年时代，曾经在这盏桐油灯下如饥似渴地看书学习；1925年春，毛泽东同志回到韶山，也是在这盏桐油灯下，创办农民夜校，建立党的组织。”
讲解员在旧居前大池塘边说过的一段话，也令雷锋深深震惊：“毛泽东同志曾在这个池塘边，教育全家投身革命。在以后的革命斗争中，他有六位亲人壮烈牺牲……”雷锋想：毛主席有六位亲人死在旧社会，我家才五个，比毛主席家还少一个！不过，毛主席的亲人，是为劳苦大众奋斗死的。死得顶天立地！相比之下，我家的人就死得太不抵了。特别是我妈，为么子要上吊呀，跟地主斗哇！唔，人生一世，要活出个人样来！不能窝窝囊囊的！雷锋对着韶山冲，深深地鞠躬。他在心里说：“别了，韶山！我会记住这里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