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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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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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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一章 繁花

花瓣落在她的发间和地面的草丛中,她隐隐地嗅到了泥土和青草的味道——多么好闻呀!这是她熟悉的味道……她习惯了这里的一切——她初生时的瞳孔就看到了眼前的景致,她从未思想过,这里的大树由何人所栽?还是自然生成?是几百年还是几千年?反正从她记事起,就已森森成林……草坪就是用来践踏的,还可以在上面打滚,可以舞蹈,还可以一起做游戏。芸芸的四叶草,还夹杂着粉色的米花,从来都没有觉着如此的可爱……,在草坪上躺够了,歇够了,爬起来继续向前走,她没有去走道路,而是斜穿过这片草地,操近路回家。沿着青石围墙,穿过一片杂树林,可以看到那棵高高的山毛榉树的树巅,就在那棵大树的边上,就是她的家了。渐渐地,她惊喜地发现:家的屋顶冒了出来,青瓦屋顶的下面,还露出了阳台的一角,阳台上还挂着几件洗过的衣服。于是,她加速地奔跑了起来,风在她的耳边呼呼作响,身边的树叶也巴拉着她的衣角,她的心,早已经飞到了这久别的家了——这就是自己的家么?有些生疏,又有些熟悉,很象梦里的场景:房子显出灰暗的阴影,阳光洒在斑剥的墙体上,山毛榉枝叶的缝隙中露出一个黑洞洞的窗口,象张开的一个大口,把她全部的思念和温暖都从心里吸了出来

今晨,苏红梅的脚还踩在另外一种土质上,那时,她挺着胸膛迎着朝阳,走在乡村的田更上,露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地上的黏土板结,颜色黄黄的,被太阳晒了以后酥酥的,味道很好闻,感觉可以当饼干吃——当苏红梅饿得前心贴后背的时候,她常常这样想。与这种土质打了两年的交道,这土肥力很差,除了茅草,不肯长其它作物,他们脏物小心异异地收集起来,砍杂草,铲地皮,堆在土上烧成火粪,还抽干池塘里的水,挑出塘泥,去为它增肥,努力地种出庄稼来。土地象一个严厉的老师,吝啬而固执,严格地教育了她:人不出力,地不出产,偷懒的人只能饿肚子。

路边的篱笆上爬满了金银花的藤蔓,蔷薇薇花的枝条上开满了花朵,她用鼻子嗅了嗅,唔,这幽幽的香,真好闻啦!

广阔天地里也有篱笆,可那是用来遮丑的,在房屋的边上挖一个坑,上面放了几根树棍,周围围上了一些松树桩和松树枝,这样,一个纯天然的厕所就建好了。树枝青活时还好说,等到松针枯落了,从缝隙中可以看见里面的一切动作。“多么的不雅观啊!”苏红梅只好与女同学一起,砍来一些树枝不断地遮挡加固,出工的地方,有进要翻过山岗,有的女生还要回家上厕所,女贫下中农代表对她们说:“广阔天地到处都是厕所,”——这一种农人的智慧!她们还说:“涡尿不看人,看人涡不成。”想到这里苏红梅噗嗤一下差点儿笑出了声。她数算了一下,自从离开家到今天,正好是两年的时间。两年啦,我的天!那是七百三十个白天,加上七百三十个夜晚,一万七千五百十二十个小时,在这些时刻里,都是紧咬着牙熬过来的呀!……

熬呀,熬呀,临到离开时,她倒舍不得起来。她主动地参加了最后几天的抢收——把金灿灿的稻谷割下来,把一捆捆草头挑回了稻场,才打算收拾离开。历历地数算两年的日子,吃的是自己亲手种植的粮食和蔬菜,没有靠任何人养活了,自己不是一个寄生虫了,这两年的时间是值得的。真正离开时,她还有点舍不得了,她做了最后一件农事:打着赤脚,高挽起裤腿,她把牛牵到最肥最嫩的草地,让它大饱一餐,然后喝饱了水,拴进了牛圈——她用这样的方式与这块土地告别。

她豁然惊醒过来,离别两年的家就在眼前了——这有点生疏,又有些熟悉的家,在她的梦里出现的:房子显出灰暗的阴影,阳光洒在斑剥的墙体上,她的身体立刻飞进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私密空间,只要随手关上那扇淡蓝色厚重的门。“终于回家了,真的回家了!”晃忽的意识里竟然还有些不相信。她的手抚摸着爬满长青藤的墙体,践踏过墙边上的青苔和蕨类植物,快步地跑上磨得光滑的石头台阶时,意识才回到了现实里,她驻足在门廊前,心还在胸口里剧烈地跳动着,并不停地喘息。顿了顿后,心情平复了些,她便仰起头来,朝着楼上敞开的窗,大声地喊了起来:

“妈妈,我回来了!”

家里没有人应声,她知道父母去上班了,还没有回来。她如此地思家,思念父母,热切地想立刻见到他们,可回家第一天,便吃了一个闭门羹。

“苏红梅!”

“哎。”

有人叫她的名字,回头是一个英俊的身影,让她的眼睛一亮。

“我,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了,竟然让她有点结巴起来。喊她名字的人叫陈刚,是邻家的男孩儿,家就住在旁边那幢楼的一楼。

“你怎么还在这里哟?”他一边问一边向她走近,兴许是听到了她焦急的声音,前来帮助她的。

她对他说:“我没有钥匙,还进不了家门!”

陈刚走近了,她也看清楚,两年没见的陈刚比以前长高了,身材更匀称了,好象刚理了发,剪裁全体的拉链衫,是时下正流行的浅灰色,让他五官精致的脸更有光彩。苏红梅惭愧了,她低头下了头,看了自己的一身——被太阳晒得褪了色的军上衣,被农村的堰塘水浆得土不土黄不黄的,十分的难看,磨旧了的蓝布裤膝盖处已经发白,脚上是一双半新不旧的解放鞋——这身土气的装束,连农村人进城都不会这样装扮。她有些后悔,回城前该换洗一下的。开始光只顾去完成那些农活,后来没有了时间。咳,这身装扮确实有些不合适宜。特别在陈刚的面前,他如此周整,而自己?愧意只是一闪而过,她发现陈刚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不合时宜的衣着上,而是笑眯眯地望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你怎么还在这里,我已经报过到了!”

“真的么?你就报过到了?”她有些不明白地回问他:“不是三天之内报到吗?”她这从挎包里拿出了《通知书》看了看,然后对他说:“你看《通知书》上面明明写着嘛,你怎么装积极呢?把我也弄落后了。”她有些不高兴。

“装积极?我就算落后的了,大家报过到,已经开始打扫卫生了,抹布拖把都被他们抢光了,我是回家来拿工具的。” 

“那怎么办?”

“你看,我没有钥匙,还没有进家门咧,把这些东西放在哪里呢?”

“这样吧,你先把东西放在我家,先报到了再说。”

仔细地察看了陈刚的表情,一副诚实恳切的样子,她猜想他没有骗她。她想:“只能这样了,要不然,第一天上班就落后,那不给人留个坏印象啦!”她把物品刚从台阶上拎了起来,陈刚连忙走过来,接了过去,用手拈了拈,说:“哦,好重哇!”

她不再犹豫了,随着他向他家走去。

两个人的家,就距不过二三十米,绕过一道花墙就到了,石梯边有两棵高高的棕榈树,上了台阶,推门进去,他的家里也没有人……以前,她经常从他家门前路过,总觉着,男孩子的家中,藏着不可知的秘密……进了屋,她才觉着,他家的格局其实都差不多,高高的空间,木制的地板,门窗都是裂了纹的天蓝的油漆,家具不多,也是陈旧着上了年头,渗透着自然古朴的气息。

“你们家也有一个壁炉?”她指着客厅的龛台问,龛台下是黑咕咙咚的灶堂。“我家也有一个,但不知是谁用砖头把它堵上了,不能用了,说那是封资修的旧东西。”她十分挽惜地说。“我家的这个,去年冬天还用过,就是太浪费了,一堆劈柴和煤炭,唿唿啦啦地几分钟就烧光了。”他嘿嘿地笑着说。她在屋里察看着,别人的家与自己的家有什么不同,他却进了厨房,不知叮叮铛铛地在忙活着什么。过不一会儿,他缓步走向这边,手里还捧着一只玻璃杯,杯中的水都快漫出来了。“请,请坐,”他结巴着说:“喝,喝水。”他小心翼翼地把玻璃杯放在餐桌上,腼腆地笑了。

“哟,这么客气哟,还给我倒水喝。”她嘴里这么说,自己却一点不讲客气,端起玻璃杯仰头就喝,因为她正渴了。“咦——”刚喝了一半,她就停了下来,问陈刚:“好甜啦!你在水里放了糖?”

陈刚笑而不答。

“你,还放了好多糖咧,甜蜜蜜的。”

“不是糖,是蜂蜜。”他默默地笑着。

“难怪,这么甜!”她还没有把水喝完,她把杯子放下了,她想:“一个女孩子家的,凭什么跑到男孩子家里来,还在别人家里喝蜂蜜水?”她的脸上一阵羞色难耐,心里怦怦跳了起来……

“哦,糟了。”

她拿出《通知书》来,对着陈刚晃了晃说:“我去报到去了!”

她还没顾上说一声“谢”字,就燕子飞一样跑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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