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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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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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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二十一章 半夜鬼敲门

他的管区叫二道巷子,这里是个码头,三教九流的人都有,住家户里的男主人都在跑川江,只有女人和孩子留守,有钱人一般都娶两房太太,上游一个家,下游一个家,走到哪里都,可是家中的孩子,没有父亲的威严,孩子们缺乏管教,未成年人打架成性,偷盗成风,这些小江湖们也成了大盗,进别人的家,如同入自己的门,撬门扭锁,翻箱倒柜,端锅毁灶,连米坛子也不给放过,整个辖区被他们闹腾得鸡犬不宁,乌烟瘴气……。他们还放出狠话来说:“偷了的不要哭,没有偷的不要笑,家家户户要走到。”他也不是三头六臂之人,也没有什么灵丹妙法,只能从娃娃抓起。他从缺什么就补什么开始,孩子们缺少爸爸,他就走门窜户地给他们当起了义务爸爸,他入户访问,去学校帮孩子们开家长会,甚至他还在孩子们的作业本上签上自己的大名——“王爸爸阅!”先是“编外所长”,现在又成了“代理爸爸”,他在自己的户籍岗位上干得有声有色,花样儿翻新,他的工作方法还被市局总结出来,上了简报,下发全市……,立刻,就有了兄弟单位的人来取经和观摩学习,有的单位请他去开“讲用会”,活学活用他的治理辖区的经验法宝……于是,他成了全市红遍半边天的人。

见他干得不错,点子所长鼓励他说:“好好干,再加一把劲儿,明儿几时把你调到刑侦队去。”他把这话当了真。调下去容易,调上来难,警力本来都要倾向基层,上级公安机关要求形成底下大,上面小的金字塔式的警力布局,但是,一些年轻的民警都想进机关,离领导进些容易得到提拔,进步快些。比如张长江,在基层派出所立过功,受过伤,他妈妈经常以司令员夫人的身份给局长打电话,直到现在还没有调上来,依然在当户籍员,张妈妈最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儿子是张户籍,因为,在当地“户籍”这个发音与傻子同义。

年底了,她忙起来了,经常加班到深夜,一大堆的年报表,全区的人口统计,还要写总结材料。有时候走路都快打瞌睡。翻了年,也忙得差不多了,科长派她到派出所去作调研,为他们写经验材料。大拱桥派出所是个红旗派出所,也是治安科的试点。她背上了自己的黄挎包里,骑了一辆自行车,去了派出所。一进院子就看见了他独自坐在户籍柜台前,整理着档案资料,同时兼看门儿,因为别人都上案子去了,派出所真会用人,留下他在这里,可以一个人当作两人用——既值班,又看门儿,又整档案,哦……是一人顶三人。

“吭。”她假意地咳了一声。

他抬头来,问:“你来做什么?”

“我就不能来了?这派出所是你家开的?”她见他没有好面相给她,也没有什么对他说什么好听的。

“来了也好,帮我整档案。”

“什么档案?”

“治安档案,户籍档案都有,随手整理归档,以免给弄丢了。”她随手推给她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材料。

“哎~,你到很会支配人呢?我可是上级公安机关的派来的。”

“不要紧,到时我给你记工分儿。”他开玩笑地说。

“谁要你的臭工分儿,这已经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

她还是坐下来,帮助他整理材料,分类归案,填写目录。

“谈谈你办案的情况吧!”她一边忙手中的活一边开始了采访。她知道他是所里的破案能手,别人一年最多破个几十百把的,他一人能破三百多起,差不多一天一起,这个数字无人能超过。

“你是如何发现那些线索的?”

“有很多方法呀,比如说……”

“比如什么?”

“你有什么独门绝技讲给我来听听……”她正是带着这个疑问专门来采访他的。

他神秘地一笑说:“这可是警事秘密。”

“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我可是你的上级领导!”

“你是什么领导,一个丫头片子,你的户口可归我们辖区管,我可拿着你的生庚八字。”

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不会生他的气,她可是带着任务来的,无论如何她可要完成这个任务。

“你总有一些独门绝技吧?要不能成为破案能手?”

她眨巴着眼睛,用双手撑着头,象一个不耻下问的小孩子。她经常就是这样,下到基层派出所,与民警们聊天,总结出一些先进的工作方法,然后写成简报,帮推广经验。

“你真的想知道?”他的眼睛鼓得象鸡蛋大。

“是的。”她点了点头。

“算了吧,没什么说头。”

“哟——你这对我还保密呀?”她做出不屑一顾的样子,把头扭到了一边。

“好吧,好吧,你可不许告诉别人,这真是秘密!”他向四周望了望,发现没有别人,才说:“就是——”

“快说,不许故弄弦虚!”

“还没有听说过对我还要保密的!”

“好,我说,我说,我——说——”

“十——七——年——”

他没说,反到唱了起来,唱起了红灯记里李奶奶的唱段。

“你又糊我?”她不高兴了。

有时候,他还经常唱唱样板戏,小常宝、李奶奶、常宝爹的唱段来回地乱串,男唱女声还象那么回事儿。

“你不说算了,我还不想听呢。”

她假装地收拾了一下挎包,装作要离开的样子,并且故意露出了一截军绿色的尼龙绳来,那是枪纲。

“枪纲!”他眼急手快一把地抓在了自己的手上,说,“这是给我的?”

“不,不是,是给别人的,好多人都想要呢,那要看你的表现!”她回答说,“如果你告诉了我,你的破案秘密,我就送给你。”

“真的?”

“真的!”

“那好,”他看了一眼她,有些懈气地说,“不是我不想说,而是确实没有什么说头。”

“为什么?那你的破案率又是怎么上去的呢?不会是造的假吧?把别人破的案算到了你的身上?”她乘他不备,一把夺回了枪纲。如果他真是真的虚报了破案数,弄虚作假了,他可不敬仰这种人。

“你告诉了我真相,我就给你。”她对他说。

“假肯定是没有造的,只不过这事儿就是个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怎么不值一提?我喜欢听。”

“好的,如果我说了,你就把这个东西给我?”他的眼里是渴望的神情。

“好吧!只要你告诉我。”她手中的枪纲在晃动。

“此话当真?”

“当然当真!”

“此话算数?”

“当然算数!”

“好,我就说了,其实秘密都在你手里的那些档案里。”他用平淡的语气说。

“这些档案?”她疑惑地看着桌上的一堆乱纸。

“是,平时所长经常教导我们,要利用好这些档案。所长说了别人没有当回事儿,我却听进去了。没事儿的时候,别人摔扑克下象棋,我就认真地分析这些档案,看嫌疑人交待了什么,和什么人一起作的案,再与辖区里相似的案件对比……”他越说越没有劲,她还想听下去,就问:“还有咧?”

“还有就是在别人闲着的时候,我却闲不住,把疑头大的人带到所里来问,刨根问底,不交待自己,就交待别人……”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了,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说好不好玩儿?在深更半夜里有警察在你家敲门,这种事对心里有鬼的人来说瘆不瘆人?哈,哈,我就把这叫做‘半夜鬼敲门’。”

这是什么独门绝技,分明是雕虫小技嘛,真是太一般二班了……,不过她慢慢地从中悟出了一些道道——这不是用活了情报资料,搞好了档案管理吗?另外,她还了解到,他在辖区里开展了门栋关照,防特防盗,防火防撬,警民联手,治安防控,发案率逐年下降,秩序一片井然。她连夜写出了一份经验材料,被局里编成简报,在全地区推广。

“在发不发案这个问题上,谁都讲不起狠,”也有人给他算了命,断言不出三个月就要出拐。也许是他的命太蹇,或许是好运用完了,乐极生了悲。发案这事儿不念叨,这一念比念经还要灵。大事不好了,不仅没有出三个月,连三天都没有过完,他的辖区里,真的发了案,不是太大,而是天大。这令很多人做梦都没有想到——他那里发了一起凶杀案,而且还被碎了尸。“碎尸案”的消息,象长了腿,比风跑得还快,一下子传遍了全城,这个城市小,还不到二十万人口,市民们生活平淡安祥,过惯了风平浪静的日子,这突如其来的凶杀案,让人们感到了如临大敌般恐怖,大白天里,人们都谈案变色,天一黑大人小孩儿都紧闭上门,不敢外出。不要说老百姓,就连干公安一辈子的老刑警,都觉得稀奇,没有人碰到过类式的案件,在那个年代碎尸案从未有人遇到过,只是在业务书上读到过的恐怖案例——《柳条箱的故事》。这是一个唯物主义的时代,所有的人都知道:阶级斗争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刑事案件的发案同样也是,就是象老百姓说:“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大拱桥辖区发案了,而且还是杀人分尸案,一个十四岁的体校女孩,被人污辱后杀害,尸体被分割成几块,丢弃在郊区的荒野。

发了这么大的案子,领导自然要亲自披挂上阵。胡一刀作为分管刑侦的局长,被任命为侦破组组长。那时中央下发了文件,知道分子得到了重用。胡一刀这个老牌的大学生也有了咸鱼翻身的机会。当官儿后的胡一刀尽职尽责,他决心一定要带好这支队伍,他每天背着手,批评这人领章歪了,那人帽子不正。“老董同志,你好好检查检查自己的警容风纪哟!”

“我的警察风纪怎么不好啦?”

“你看你,尿门儿都没有关好。”董老是一位历经过挫折,曾经被错误地处理返乡,又评反归队的老同志。老董也指着胡一刀说:“胡局长,你的尿门也开着。”胡一刀低头一看,确实如此,慌忙地扣上了尿门的扣子。他严肃地对着看热闹的人说:“我至少还扣了一颗,而他一颗也没有扣。”这个笑话让大家开心了好久。

胡一刀带着侦察队伍耀武扬威地进入了大拱桥派出所。他也看出了大家的压力大情绪不高,于是,在动员会上给大家鼓劲,他激情扬溢地对大家说:“同志们!”他拎了拎自己的裤子继续说:“立功的时候到了!党和人民考验我们的时候也到了,这个案件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声誉,关系到我们到底是公安局还是粮食局这个关键性的问题,此案破也得破,不破也得破,我们不破不走,不破不休,老子不破儿子破,儿子不破孙子破,我们世世代代破下去!”

前期侦察工作已经开展,尸源也已基本查清,被害人虽然只有十四岁,但她是一个体校的学生,身高有一米六以上,身高体重都已经相当于一个成年人,反抗的力量也会很强,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耐何于她呢?

这时,法医的尸检也已经完成,从分割尸都是从关节处下手,的手法非常娴熟老到,游刃有余……于是,凶犯的形象基本被刻画出来——他是一个身体魁梧,力大无比,杀人成性的恶魔。他不是医生,就是屠夫……,对于这样一个狰狰的对象,不仅人民群众,就是人民公安也惧怕三分。胡一刀带着几个他最信任的人,每天去医院,或是菜市场,屠宰场察看,他想抢头功,他放出言来:“请你们看,我胡某人不出三日,就会让案件大白于天下。”整个辖区被操了个底朝天,领匠街,舀子巷……这里属于城市的边缘地带,二道巷子就是二马路边上的一条小巷,以前这里最靠近码头。在旧社会,江边的一些吊脚楼里住着娼妓,人们就把这里叫做领将娼妓街,那时有歌唱道:“领将街,舀子巷,不生强盗,就养流氓。”他走在二道巷子街上时,街道旁路灯不明,路面上坑坑洼洼,污水横流……

街道两边矗立着一栋栋小楼,那都是各家各户的私房,虽然家家户户都有房产,有的人户人家里,却穷得叮当响。因为,这些领将在新中国颁布新婚姻法之后,就只能留下一房太太,所以不少人选择了上游的大城市原来的家庭,抛弃了这里的妻子儿女,再也不与他们往来。

——小乔子一家差不多就是这样的境况。小乔子的母亲叫做张菊花,是早年小乔子的父亲乔老爷在走川江时认识的一个娼妓,人长的十分的娇迷,头发自然卷曲,长长的睫毛,不化妆自带眼线,嘴角还有一颗媒婆痣,除了有点儿勾勾背,没有任何缺点。乔老爷以前是有家室的,儿女一大群,自从遇到了张菊花,魂就被勾走了,再也不闻不问从前的家了,在这个巷子的拐角处修了一所楼,把张菊花当宝贝似地藏在这里,搂在怀中……

张菊花这个人性格倔强,不温柔,她年轻漂亮的风韵也不在了,乔老爷的身体也不行了,受不了她的泼妇般的样子。虽然食用了一些大补的东西,但身体不是别的,无论怎么补也补不到从前的样子,他已经年老休衰,身体多病。张菊花依然正值骚年,虽然她早已从了良,有夫有子,但她心术不改,旧习照前,依然半遮半掩着,暗地里行着脏事儿。有几次,乔老爷关起门来,脱了她的裤子,用鸡毛掸子打屁股,她也改不了。气得乔老爷一病不起,乌呼哀哉了。在乔老爷走了之,张菊花更是明目张胆地做起了暗娼,这样一来,她既排遣了寂寞取得了身体的愉悦,又换取了钱财,还可用来养活自己和两个孩子——小乔子和长他两岁的哥哥。

第一次他下管段,看到小乔子,就觉得怪怪的——别的孩子看见了他,就往拢煨,而小乔子看见他,撒腿就跑。

“咦——看见警察跑什么?”

于是他起了疑心,然后在他呆的地方察看了一下,果然发现了他在墙壁上写下的“反标”——“打倒XXX”他追上去,拎住了他的衣领,把他带到了派出所,好生教育了一顿。然后,他还专门抽时间,去到小乔子的家中去找他的家长,想请他们配合教育,这样他才知道了小乔子家的中情况。同时,这次家访,还让他撞见了鬼。原来小乔子的家是一个单亲家庭,外表看上去十分有钱,但屋内家徒四壁,他的母亲有时外出偷男人,一连几天不回家,有时还把野男人带回家嫖宿,这次就让他给撞上了,小乔子的母亲面色慌张,一边拎着裤子,一边与他打招呼,而另外一个不认识的男人正躲在屋里,低着头瑟瑟发抖,他拎走这个人的头来一看,原来他是住在一道巷子的剃头匠,外号叫做“鸦片鬼”,昨天,学校老师给他打了电话,说小乔子好一段时间没有来上学了,好在他这次不是来处理男女关系的,他是来与张菊花商谅关于小乔子的教育问题,他今天没有闲工夫管他们的肮脏事儿,好死了这对狗男女。老人们说,撞见这样的事,就跟撞见鬼了一样,人要倒霉的。他不听信这类话,因为他穿的是虎皮,能避邪。第二次,他再到小乔子家时,小乔子也不在家,只有张菊花一个人,她烫了发,穿着旗袍,正抽着一支加长烟嘴的香烟,目光向他不断地抛着媚眼儿。

“小乔子哪里去了?”他一边问,一边在屋内转,眼睛也滴溜溜地乱转。

“啊,他刚才还在家。”

“哦,也许出去玩了。”

“这地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血?血是我不久前来月经了。”

“来这么多的月经?”

“不,不知道。”

就在这次家访后,他把乔家的不速之客和血迹之事立即上报到侦破组,侦破组经过实地调查,那鸦片鬼是张菊花的老姘头,因为土改之前藏有一些祖上留下的财物,经常可以出售一些,张菊花看上了他有钱,于是就委身于他了。张菊花到处打野食,现在更是没有人管,再因生活需要,雅片鬼就成了她家的常客,张菊花也不管是否会影响到孩子,因为生活需要,她也顾不到那么多了。

经过专案组审查,鸦片鬼是常到乔家,但只是为了与张菊花嫖宿,但他只有一只手,另一支左手只剩下两个指头,这是他在一次偷盗时被人给剁去了另外三个,一个只有两个指头的人,怎么可能完成一起碎尸案?还有,另外一个嫌疑人小乔子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十三岁的孩子自身发育都没有发育好,怎么可能去分尸案?更何况,女被害人很可能遭遇了奸污。

“简直是胡扯,你们这个户籍员是不是智商有问题?”胡一刀如是说。

侦破组派员经过了实地调查,那地面的血迹,小乔子有也了合理的交待,他说那是他近期杀过一条狗。杀狗之事是真实的。

“是不是小乔子与他的哥哥,一起实施了这起凶案呢?”也有人冒出疑问来。“这更是扯淡的事,小乔子的哥哥早已于一年前送到劳教所去了。”胡一刀拍着桌子说。他亲自否定了他提供的这条线索,又把小乔子放回了家。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半年之后,案件久侦不破,成了一个僵案,胡一刀借口工作忙,他撇下了破案组,自己溜之大吉,正象他之前放出的大话那样:老子不破,让儿子孙子破去了。

这天晚上他做了梦,是一个血淋淋的梦,梦里一个人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其中一只手上只有两个指头……,那人在前面跑,他在后面追,追了半天,人影消失在二道巷子的拐角处。他挨家挨户地找,终于把人捉住了,他抓着那人的两个指头死不放。一着急,他一下子惊醒了,半夜醒来时,还淌着冷汗,汗襟子都湿透了。回想起那个人的面象,长得又瘦又高,歪眼斜嘴,面目憎恶,手上持着一把剪刀,剪刀尖上还在滴血……他先是在自己的心里,给嫌疑人画像:长期独居、心理阴暗,使用刀剪——对,鸦片鬼!鸦片鬼,这个嫌疑人的形象,与专案组刻画的并不相同,他并不膀大腰圆,也不是屠夫或是医生,只是一个理发师。他不想把这个梦告诉别人!如果别人知道了,是靠梦来破案的,别人会笑掉牙的。再说,还是要小心点,如果被戴上了信封建迷信的帽子,摘也摘不掉了。于是,他决定今晚要去实施“半夜鬼敲门”——丢块石头试水深。他谁都没有告诉,他是单枪匹马地出了派出所的大门,他心里激动万分……走在半路上,他还在想:“这个嫌疑人,简直太象了,自己太天才了,怎么做了这个梦,让自己这个榆木脑袋霍然开巧!”无论怎么说,他发现的这个嫌疑人,外貌奇丑无比,内心肮脏透顶。他还听辖区的老人家们说过:“这个家伙是吃喝嫖赌,样样都来,他在旧社会还得过霉毒,他是头上长疱,脚下流脓——坏透了!”他把从旧社会就带来了病毒,早已深入骨髓,病入膏肓,不可救药——他就是这个社会上的毒瘤!一整天这个嫌疑人一开始占据着他整个的思维和心脏,让他寝食难安,他在家中不断地做着实验,到底两根手指能不能拿起刀来?结论是肯定的:能!

况且,他还是一个剃头匠,正好有全套的杀人工具,刮胡子,割喉咙,剁肉剃骨样样不缺,杀人手艺不输任何人,他不是那个嫌疑人,还可能是谁,谁说了作案人只能是屠夫或是医生?

他就是不信这个邪!

他经过了一番调查,得到了一个情报:“鸦片鬼”与张菊花今晚又要在家中幽会。他只待天黑,开始行动。到了晚上十一点半,他径直去了乔家,本想是十拿九稳的事儿,肯定没有料想到却扑了个空,不仅“鸦片鬼”不在那里,连张菊花也不在家,只有小乔子一个人在家中,睡得迷迷糊糊的。

“完了!”

“倒霉!”

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想,把这个小屁娃带回去,又有何用?

“鸦片鬼”一定又到外面嫖宿去了,他又不能把辖区里作风不好的女人家的门敲个遍。干脆把这个小东西带回所里审一遍,兴许他看到了什么,或是听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他拎着小乔子的耳朵走了几条巷子,刚到派出所屁股在板凳上还未坐定,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说:“你要如实地老实交待!”这响亮的声音,把小乔子惊得了半醒,他并齐了双足,立在墙角,挺直了身体。

“你看,你的事我们都掌握了,这材料都写了一大墱墱。”小乔子瞄了一眼他手中的材料纸,鸡啄米似地点着头。

“刀在那里?”

他并没有绕弯儿曲路,而是单刀直入地开口问刀。

“刀,刀,刀在我枕头底下。”

小乔子腿开始发抖,然后全身开始筛起糠来。

问别人的事,这个小屁孩怎么会吓成这个样子,他的内心喜不自禁,“莫非……?”

他不再想去绕什么弯子,审讯直奔核心:“人是怎么杀的?”

“我,我,我一开始是好玩……”小乔子双腿打着颤,几乎站立不稳了,可接下来他说的话,让他大吃一惊,觉得自己还象是在做梦,他不敢多想,叫来两个民兵看住了小乔子,自己赶紧给自己的师傅——刑侦科长打了个电话。他问科长说:“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可不可能做出凶杀案?”

“怎么不可能?我下乡办案时,遇过一个凶杀案,最小的做案年龄是六岁,一个六岁的孩子用铲锹铲死了一个三岁的孩子。那个三岁娃手中正拿着一块钱。”科长在电话里接着说:“况且,现在青少年作案正在趋于低龄化……你是不是搞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科长不停地在电话里追问。

但那个时候,他还不敢慌报军情,不搞清楚就仓促地上报,到时又会遭到批评。吃一次亏,学一次乖——现在的他学得圆滑机灵了,他不打无把握之仗,一定要搞个清楚明白,有根有底,再逐级上报,不然又会闹出笑话来,被人抓住把柄。

“那个孩子杀人是为了一块钱,而小乔子作案是为了什么呢?”

放下电话后,他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明晰。

解铃还需系铃人——他还是让小乔子自己来回答这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杀死这个女孩子?”

他一拍桌子问。

“我,我……”

“我一开始不想杀她的。”

小乔子瑟瑟地说。

“那又是为了什么呢?”

“我,我,我想脱她的裤子。”

“她,她,她不干。”

小乔子结结巴巴地说着,平时里,他就有点结,这时他的话语更干结了,他梗着颈子说:“我,我……就,就……”

连夜,专案组的人都来了,他们把派出所的值班室塞得满满当当的,就在派出所的院子里站着,有一种大兵压境,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感觉……听说这个案件是一个十三岁的小凶手作的,大家都不太相信。

不相信也得相信,这是事实摆在面前。

“来,来,来,抽烟,喝水……”点子所长招呼着大家,他所里破了这大案高兴得嘴也合不拢,忙着给大家端茶递水。所里的椅子也不够坐,本来还有几张摇摇欲坠的,现在都给坐坍塌了,没有椅子坐的,都站立着,进不了屋的人,就站在院子里……

审问工作已经换了人,局里派出了最顶尖的预审员来审讯,而他成了被别人审问的对象——胡一刀一遍又一遍地审问他:

“你是如何发现这个线索的?”

“为什么没有及时上报专案组?”

“我,我……”在领导的面前,他不知如何地为自己辩解。

其实,胡一刀自己心里明白,这条线索他早就报告过的,只是没有引起自己的高度重视,他找他的麻烦,是为了洗脱自己的失误。

“我也没有怀疑到这个小伢,我起先只是想找那个剃头匠……”

局长也亲自到场了,他拍着他的肩膀,高兴地说:“不错,不错,小伙子,有培养前途,马上就回刑侦科吧!”

他也守在院子里,不断地向审讯室里探头探脑地张望——小乔子那双青葱般的白净的小手,他那清秀的瓜子脸,他那透明的一双多么无辜的眼神……

“他就是杀人碎尸犯?”

“就是把我的头下下来,我也不相信。”

“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竟然能做出这种惊天大案?”

大家都在交头结耳,议论纷纷。

案件审出来了:小乔子与哥哥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小乔子的哥哥就因为经常约一些社会上的不良女青年来家中鬼混,小乔子经过耳濡目染,摩仿学习也开始性早熟……一天下午,母亲不在家,邻居小红到家里来窜门儿,他心头一热,欲图不轨,小红不从,于是他把小红杀害分了尸——这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中梁不正倒下来呀!”

侦察员们把乔家操了个底朝天,不仅从小乔子的牵头下搜到了分解尸体的匕首,而且还在他的床下找到了小红家的钥匙和小红带血的衣鞋和其它物品。之前的侦察方向完全错了,医生和屠夫并没有出现,凶手竟然是一个乳嗅未干的黄毛小子。她这就弄不懂了,为什么有人说阶级已经被消灭了?这起案件说明:在旧土壤里还在生出的毒苗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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