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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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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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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六章 雪儿与钢娃子


 

        锁住山,也叫链子崖,正处在三峡的最狭窄段兵书宝剑峡的上方。吃完了饭,他们开始爬山,这里的山路不是一般地难走,幸亏有了王大骞,他不是在前面拉,就是在后面推,他的大手还真是有力,要不然苏红梅根本爬上这座山。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鹰嘴岩终于到了。在千山万岭之间,太阳象一个汤心圆,它找了个壑口,扑通一下掉了下去。

       这一路,苏红梅很开心,她从王大骞的嘴里知道了不少故事,极大地满足了她的好奇欲。

       很早以前,鹰嘴岩村的名声就远传在外,这里山大人稀,方圆十里就上几十户人家,百把口人。这里的人根本不信善,解放前就有“青滩不种稻,米谷装满仓”的说法,大米的来源,正是靠得那块江中的磐石,船从青滩过,没有人能识水性,只能请来识水路的青滩人把舵。青滩人如果大米还没有吃完,就让船顺利地过峡去,如果米吃完了,船领将就让船往石头上一撞,船破米留,口粮的问题就解决了,这一习俗延至到新中国成立......

     “青滩两道峡,不称老子就带杂。”这里的人不服管,不信邪是出了名的,三乡五里的人都怕他们,蛮横无理惹不起,还喜欢扯皮......。上面派了好多干部来都镇不下去,只有服老柱头的真。别看这老柱头土得掉渣,还有不少本事,苏红梅也不得不佩服了。

      老柱头,叫向大柱,年轻时被国民党抓了丁,当了一两年的兵,后来开了小差偷跑了。回家后也干起了撞船抢米的营生。后来又成为地下党的联络员,解放军进攻大西南的时候,他为解放军带过路,并立下了大功。解放后他在家中种地务农。当时,在链子崖山猫儿洞一带盘踞着一伙土匪,常常下山骚挠民众,枪杀新政权的干部,解放军派了一个连来剿匪,结果牺牲了一半儿人,搬来炸药炸,也没有炸出来。老柱头自告奋勇地上山劝降,他独自爬上山,对着洞里喊话:

      “解放军是人民的子弟兵,是优待俘虏的。”

       “只要你们放下武器,缴枪不杀。”

       “解放军给你们分田分米,让你们回去养家娶媳妇。”

      土匪们都是本乡本土的人,认出了他是从前撞船盗米的同伙,耳头根子一软,都听从他走出岩洞缴械投降。解放军早就憋着一肚子火,他们一起开枪,把土匪毙了个干净,尸体打成了筛子眼儿,然后一个二个直接从山崖扔进了长江。老柱头傻了眼,他不相信解放军的所作所为。解放军打完仗就开走了,上级认为老柱头有功,要留下他做这个镇的镇长,当国家干部吃公粮,老柱头死活不愿意,他说:“共.产党说话不算话,欠下的人命债应该归我去还。”于是他回家上山种苞谷,收获了粮食,都给土匪兄弟的爹娘送去,一直给他们养老送终。他在村里立下了口碑,在肃反运动中,按照他的反革命历史本该杀头,但村中的父老乡亲,联名写信按血手印保了他一条命。

       悬崖边的坝子上,有一间老屋,王大骞推门低头进了屋,冲着屋里正在抽旱烟的老人,叫了一声“老巴子”,老巴子这乡间称呼老父亲的意思,这说明他们之间有亲戚关系。

       苏红梅问说:“你们是什么亲戚?”

      “什么亲戚?比亲戚还要亲,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我。”

      “那是个什么亲戚?”苏红梅搞不懂。

      “你不知道吧?他对我家可以说是恩重如山,是他救了我母亲一家人的命。”

      “你还提那码子事啊,石头磨子都磨玉啦!”老柱头眯着眼笑着说,他冲着屋子里面喊了一声:“雪娃子,快烧水煮茶。”

     “哎,”屋子里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门楹边闪过一个灵巧的身影和一双水盈的眼睛。

     “这娃儿这么大了,还不讲礼性,象个白脸子。”老柱头还在数落着女孩。

      “你妈那年也是这个岁数,我把她从水里捞起来,她一边吐水,还一边说谢谢。””老柱头列着嘴笑着说,露出了他黑黑的牙。

      “请喝茶!”嗡嗡的象蚊子一样细的声音,一碗焦香的茶水递到了苏红梅的手里

“哇,雪儿长成一个大姑娘了。”王大骞自取了碗让雪儿倒茶。雪儿把茶倒遍后,带着羞涩的笑转身走了。

老柱头指着雪儿的身影,对王大骞说:“上次你妈妈来信说,要让雪儿到宜昌去读书,可是这女伢子不想去,说是要留在这里照顾我。”“哈,哈,哈,你看我老骨头硬得很,吃得,睡得,干得,要谁个照顾呢?”

老柱头把胸膛拍得咚咚神,表示出自己的健硕。

“您儿的老寒腿呢?”王大骞摸了摸老柱头的腿问。

“好多了,好多了,去年吃了你妈妈寄来的药,穿了你妈妈寄来的厚棉裤,就好断根了咧。你看,我今天还下河背了多么大一背篓的货。”老柱头指了指墙根的背架子说。

      苏红梅见过王大骞妈妈,她个子高高的,皮肤白白净净,穿着打扮洋气,一口带吴侬软语的普通话,有时还冒出重庆口音。起先王大骞却告诉她,妈妈是秭归人时,她还以为王大骞在骗她,原来是真的。

      王大骞把故事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她才知道了王家这段曲折的历史:

      原来日本人攻打上海时,王妈妈全家逃到汉口,又从汉口展转到宜昌,准备再从宜昌到重庆。她父母携家带口共有七个孩子,兵荒马乱的年代有钱也买不到船票,只好租了条船逆江而上,船到秭归碰到江底的暗礁全家人都落了水,除父亲以外,其他人都被救起,随身的钱财都沉入江底。王妈妈的母亲被救起后精神失常,年仅十三岁的长兄作主,把只有5岁的王妈妈和一个小妹妹,留在了秭归,托负给向大哥照顾,然后携着母亲继续向重庆逃难。母亲一行千辛万苦才到达重庆,可是一个弟弟在逃难的途中生病夭折,另一个正在吃奶的弟弟只好送了人。一年后,向大哥收到长兄托人梢来的信和两块大洋,让他帮助把两个妹妹送到重庆。可走到半路,他被国民党掳去当了兵,两个女孩颠沛流离四处流浪,后被送到重庆保育院。她们在那里读完小学初中和高中,与李鹏的姐姐成为了同学。她们在吃饭前,都要象感谢上帝一样感谢美玲妈妈。

       天色还早,苏红梅决定把工作先完成了再来吃夜饭。老柱头去通知大家集合,他站在坝子边上,他用手做了一个喇叭筒,放在嘴边:

“呜——喂——大家开会啰!”

不一会远处立刻有了回应:“呜——喂——,是几点钟哦?”。

“离窝——,开了会再回去吃夜饭。”

“呜——喂——,在那里哟?”

“老地方,向家屋场子啊。”

“晓得哒——”

“晓得哒——”

回声从不同的方向传来。

这让苏红梅觉着新奇:住在长江两岸的人直接靠唬,相互交流,一切都可以省略,风和空气成了天然的媒介。这一嗓子到容易多了,只是这里的男人就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嗓子沙哑。

      等着着,就把天给等黑了,凉气也浸了过来,这也许是高海拔的原因吧。老柱头在场子上堆了堆木柴,待柴火被点燃后,火焰腾起发出啪啪的声响。屋场上已经开始有了嚷嚷的声音,近处的人已经到了,不远处还有零星的火把,朝这边拢来。等人到齐了,苏红梅点了一下,大约有二十多人,大多都是妇女,人群嘈杂,相互大声地招呼,哄娃儿奶孩子,有的还握着一只鞋底,长长的棉线在手中飞舞,拉得嗦嗦响——反正没有人是空闲。开一次会,大队就会给每个整劳力记半天的工分,既挣了工分又干了私活,每位妇女的脸上都是笑呵呵的。在这里,男人们白天上山干活路累了,派姑娘婆婆们来开会。夫妻不能同时出门,因为每家每户只有一条裤子,一人出门,另一人只能翁在被窝里。

老柱头把铜烟袋一挥,用他略带唦哑的嗓子喊道:“大家坐下来,不要喧哗,请公安的苏同志作重要指示。”

“谁是严新刚?”苏红梅向着人群里喊了一声,结果没有人应声。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人哭的声音,“我那苦命的刚娃子哎——”

“我那没饭吃的刚娃子哎——”

苏红梅向人群里望去,有一个瞎眼婆婆在伤心地哭着。她一下子楞住了,她不知道这人为何要哭,竟然哭得这么惨。原来这伤心痛哭的老人正是严新刚的婆婆,严婆婆的眼睛在解放前就哭瞎,他的大儿子上山当土匪,被解放军镇压了,这次她的小儿子上山采药摔成重伤,不久也一命呜呼。听说是公安局来了人,生怕把她的孙子带走枪毙了,所以哭着也赶到了会场。

“婆婆,孙子去城里吃商品粮,这不是好事么?”

“农转非的指标是多么甘难啦。”

“咳,她舍不得呀。”

“舍不得也要啥呀,为了娃儿的前途。”

“刚娃子去那里去了?”

“他去他爹妈的坟上磕头去了。”

“这娃儿真有志气哇。”

会场里乱成一团,有的在劝瞎婆婆的,有的帮助去找严新刚。

老柱头又吧嗒吧嗒抽了两口旱烟,把铜烟袋往空中一挥,对大家说:

“大家安静下来,请公安处的苏同志讲话。”

苏红梅准备发言之前,她想到要首先学习学习有关文件,可她一摸身边的长板凳,心中一惊,对王大骞说:

“呀,糟了!”

“什么事?”

王大骞问。

“我的黄挎包不见了。”

“里面还有好多东西呢,特别是带了几份重要文件。”

苏红梅心里咯噔一下,她刚刚才明明白白地把包放在凳子上,这会儿怎么不见了哩?她向四处的地面寻了寻,也没有看到。

“这可怎么办啦?难道这里有了小偷?”

王大骞和苏红梅,你瞪着我,我瞪着你,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到会的群众看着两个来自上级机关的人,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又不发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依然在下面叽叽喳喳的。

这时,雪儿来到王大骞的身边,向后门旮旯的方向指了指。

王大骞心里明白了,他压低了嗓子对苏红梅说:

“不着急,看我的。”

不一会儿,王大骞拎着一个活物进来,那活物有着一张又瘦又脏的脸,脸上镶嵌着一双怯生生的眼睛,身上的衣服破烂,明显地抵挡不了夜间的寒冷,身体正在索索地颤抖,他的双手正抱着一个黄色的东西......

苏红梅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小男娃,他站在屋角正在慑慑发抖,头发蓬乱衣衫难履,一身的寒酸气,个子很小,看上去大约只有八、九岁的样子......

苏红梅迟疑了一下,走过去,问他:

“你就是严新刚吧?”

小孩不作声,用眼噔着着苏红梅,眼睛里发出愤怒的光芒。

苏红梅又问:“你为什么拿我的包包?”

小男孩子还是不肯做声。

“我的包里没有吃的,也没有钱。”

苏红梅指着小男孩手里的挎包说。

“我不想进城,我不想农转非!”小男孩儿愤怒地说。

王大骞耳语着对红梅说:“我刚才问了他,他说是不想丢下婆婆到城里去。”

苏红梅一下子生起了一阵怜悯之心,她对他说:

“谢谢你帮我找到了包包,刚刚是我望记了,放到了后屋里。”

苏红梅走过去,从男孩脏兮兮的手中接过黄挎包,心中泛起了一股苦涩的味道,她轻轻地用手抚摸了一下他瘦巴巴的脸。

雪儿也走过来,她递给他一只鸡蛋,小男孩把鸡蛋放在鼻孔下面闻了闻,然后走到瞎婆婆的身边,把鸡蛋塞到了婆婆的手心里。老柱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摸了一把小男孩儿的头,站在场地中央大声说:“我代表大队宣布,刚娃子到城吃商品粮,严婆婆被评为大队的五保户。”

山区的群众贫苦,苏红梅是略知一二的,穷得一家人只有一条裤子,她是第一次亲眼所见,这令她内心十分地震憾。为此她不能做什么,她喊住了身边的这个又瘦又脏的男孩:“严新刚,你等一下。”

小男孩听到有人第一次喊他的大名,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走向了苏红梅。红梅的嗓声音很特别,严新刚三个字从她从的嘴里吐出来时,特别庄重,特别好听,让小男孩的眼睛在火光里炯烔闪亮。红梅在包包摸了半天,她确实没有什么可送给他的,她拿出了钢笔,递给小男孩——那是一支红色的冰花笔筒,而且书写起来十分地顺滑。她看到了他眼睛里绽放的智慧。他的小手迅速地伸过来,快速地拿走了钢笔,并紧紧地撰在手心里,生怕有人又要再要回去。

苏红梅扶摸着她的头,和蔼地对说:“拿去吧,好好学习!”

小男孩谢都没有说一声,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开饭了,菜被一碗一碗地端出来,煤油灯下,苏红梅看见有杂广椒炒腊肉,盐菜炒熏豆干子,还有金包银的蒸米饭,都是农家的精典。闻到这饭菜真香,苏红梅直吞口水。

“快吃吧,饭菜不好,将个就。”老柱头一边抽烟,一边笑着对他俩说。

“您儿也来吃撒。”王大骞对老柱头说。

“我不饿。”

“那,雪儿呢?”苏红梅四处寻找着她。

“她在灶屋里,她也等会儿吃。”老柱头用烟袋杆嘴指了指。

苏红梅正准备把饭往嘴巴里扒,她停住了,问王大骞:

“这饭菜是谁做的?”

“雪儿呀。”

“雪儿做做饭?”

苏红梅觉得奇怪了,七岁的孩子会做饭?她端着饭碗,去了灶屋,看见雪儿正颠着脚,用水瓢往锅里舀水,热气把她稚嫩的圆脸蒸得红扑扑的。

“你在做什么哟?”苏红梅问雪儿。

“我在做锅巴稀饭,老巴子最喜欢吃了。”雪儿呼闪着她的大眼睛,笑着说,笑的时候,她的脸颊上显出深深的圆酒窝。

苏红梅招呼她来吃饭,喊了几遍,她只是笑着摇头。红梅喊不动雪儿,也不硬性了,她略懂一些乡下的规矩——有客人吃饭,女人是不能上桌的,只能守在灶门口,随便地扒两口。于是,她回到了桌边坐下。

“我去外面看看,你们两个先吃。”老柱头去了屋外面。

“他为什么也不吃哩?”苏红梅问王大骞。

王大骞说:“乡下人是把大米留给客人吃的,他们只吃苞谷米。”

听到王大骞说这句话,苏红梅也把饭碗放下了。她想: “人家舍不得吃,饿着肚子,留给我们,这怎么好意思呢?”她不觉着饿了。

王大骞也放下了饭碗,问苏红梅:“你怎么不吃呀,吃饱了才能干革命工作呀!”

“他们都不吃,我怎么吃得下呀?”

“你吃了他们才高兴呀,不然他们会认为你很见外的。”

两个人正在为吃还是不吃的问题争执不下时,屋外传来了哇哇的哭声,一个女人在喊:“救命呀,我活不下去了......”过不一会儿,老柱头冲进屋子里,焦急地说:“出拐了,出大拐了!是,是崔,崔家出了大事儿咧。”老柱头指着门外,喘息地说。王大骞也大惊失色,他猜想,此刻一定是出了人命。

苏红梅也随着他们跑出了大门,门外的地上,一位妇女披头撒发地跪在那里。

“她,她是崔,崔二嫂......”老柱头结巴着说:“她家的口粮被人给偷了。”

原来,就乘刚才生产队开会的工夫,崔二嫂家的粮食被人偷得一颗不剩。

      二嫂的男人前年摸夜路回家,从崖上摔下去死掉了,她家缺劳力,靠东家西家的帮扶,才种了坡上的一亩二分田,现正值青黄不接,又是春旱,每家也没有多余粮食,失了这口粮,不真要饿死人吗?

     “王同志,求求你,给破破案吧,帮我把粮食找回来。”二嫂抬起头来哭着说。也有跟随来些看热闹的,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

     “小王同志,您儿不要谦虚嘛。”

     “再说二嫂不来开会,这口粮也不会被偷呀!”

      “你们不会看着这孤儿寡母饿死吧?”

     这么看来,这粮食被盗,倒成了他们的责任了?现不说责任不责任,怀着对阶级敌人的恨,对贫下中农的爱,化作了王大骞心中无穷的力量,他对二嫂说:“二嫂你先回去吧,把现场保护好,我一会儿就来,这案子我破定了!”

      老柱头在砖台上灭了烟锅,准备随王大骞一起走。

     “这黑灯瞎火的,我也跟你们去吧,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苏红梅不放心地说。

      “算了吧,还有雪儿咧,你在家里陪雪儿吧!”

       苏红梅看着站在墙边的雪儿有些无奈,她接着说:“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有学会那些侦察手段。”

      “没有吃过猪肉,还没有见过猪跑哇?”王大骞晃着脑袋说,虽然分到了刑侦科,还没有经过培训,好在他有满满的自信。另外,老柱头在他的身边,他熟悉这里的敌社情。

       二人举着火把,穿行在山间的小路上,走在路上,老柱头就就开始分析起嫌疑对象起来,他告诉王大骞说:“张家老大最可疑,他身强力壮,背起重物来可以健步如飞。李家老二,不仅喜欢小偷小摸,而且还有盗窃前科,还有孙家四娃子,游手好闲,好吃懒做......”老柱头一下子数落出七八个嫌疑犯。

      王大骞忽然停下了脚步,他发现路边草丛中嗖嗖地响,一个黑影窜了出来,“谁”他大喝一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扑到他的面前,借着火把一看,原来是老柱头家的看门狗小黑。

      王大骞唤着它的名字:“小黑,过来!”小黑咄地一下窜到王大骞的身边,啾,啾,啾地发出高兴的声音,王大骞灵机一动解下了自己的腰带,套在小黑的脖子上。

“这真好,既可以摸夜路时壮胆,又可以在现场勘察时用一下。”

不一会儿,崔二嫂的家就到了。王大骞牵着小黑,有模有样地让小黑在崔二嫂的屋子周围到处闻嗅着,不一会,王大骞就找到了突破的方向,他牵着小黑向后山走去。

      他让老柱头把这方圆几里好吃懒做的人列出个名单来,准备一一调查,结果,王大骞却牵着小狗去了后山,后山只有独门独户,住着蔡二狗子一个人,蔡二狗子只有十六、七岁,长得猴腮猴腮,精瘦精瘦,一副病秧秧的样子。他早年丧父,母亲改嫁,平时独自一个人生活,不爱劳动,也没有听说干过什么坏事儿的。王大骞说他是嫌疑人,连老柱头也不相信。

      “这样吧,你通知所有的嫌疑人到大队部,我来一一审问。”王大骞牵着小黑狗在蔡二狗子的家周围转了一圈,然后对老柱头说。很快他们一起来到了大队部,看热闹的人围了不少,老柱头挥起烟担,让大家不要喧哗,他一拍桌子说:“把阶级敌人带上来!”几个扛枪的民兵,把七八九上十几个嫌疑人押了进来了,打头的正是身强力壮的张家老大,其人是一顺溜,未尾跟着一阵风都可以括走的蔡二狗......

       王大骞还没有开口老柱头抢了先,他大喝一声:“把滚身子脱下来!”他这一招连王大骞也弄不明白了:审讯为何要脱棉袄?老柱头神神秘秘地对王大骞耳语道:“人做了坏事,心里就会蹦里蹦里跳,是不是?”

“是!”王大骞赞同地说。

“上次我到县里开会,听说国外有一种心理探测器,是听专门心跳的,让我先听心跳,我的耳朵蛮灵光的。”

王大骞点了点头,他想看看老柱头到底有几把刷子,会弄出个什么名堂来。待嫌疑人把棉袄脱下后,他立刻伏上去听。张家老大的心跳得咚咚神,孙家老二的心也跳得嗵嗵响......每个人都象又都不象,老柱头也拿捏不准了,站在那里失了神。

     “听完了?”

“听完了!”

“那好,”王大骞把桌子一拍说:“犯罪分子留下,其他人回家!”几个人穿上袄子,出门走了,只乘下二狗子蹲在屋子角落里筛糠。

“你怎么不走哇?”老柱头问他。

“你们不是说犯罪分子留下吗?”二狗子说。

“小狗日的,还真是你?”老柱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二狗子老实地点了点头。

“这么重的东西你是怎么背得动的?”

“我肚子一饿,一看见能吃的东西,就来了力气。”

“那好,你回去背给老子看。”

二狗子带着老柱头和王大骞来到了自己的家,从后屋的岩墙边里出了粮食,一下子就背在了背上,双腿颤危。

“那你走两步我看看。”

王大骞也对二狗子说。

二狗子真的背着沉重的粮食在屋子里走踉跄了几步。

“你再走远点,”

二狗子干脆背着粮食走到屋外。

“你还可不可以走,如果再走远点我才相信你。”王大骞指着远处说。

二狗子背着粮食一口气走了两里路,一直走到崔二嫂的屋场才停住。

“既然背来了,就放回原处吧!”

王大骞指着崔二嫂的家门说。

二狗子真的照办了,他在那里取的,就放把回了原处的圈箩里。

     物归到了原处,看热闹的乡里乡亲都高兴了,声波把消息传开了,大家都在说:

“狗子把案破了!”

      案子破了,老柱头和王大骞回到家。进家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王大骞的跳上床台,一屁股坐下来,拍着大腿喊:“开饭了,开饭了,我的肚子饿扁了。” 

      “来啦,来啦。”苏红梅在灶屋里应着,她正围着锅台转。热腾腾的饭菜端上了桌,原来的剩菜热了又热端上了桌,还增了几道青菜:清炒苕叶尖、虎皮青椒,特别一大盆锅巴稀饭特别招人喜欢。农村,一般是不给客人吃稀饭的,红梅教导雪儿说:“吃饭养胃。”雪儿就照着做了。一大桌子饭菜,四个人够吃,红梅把雪儿拉扯上了桌,并对她说:“妇女守灶门口,是旧社会的东西,现在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雪儿才来到桌边,盛了半碗锅巴稀饭,慢慢吃着,也不说话。“听你红梅姐姐的没错,长大了也当警察。”老柱头抚着雪儿的头说:“快去,把酒壶端过来,给你王哥哥敬杯酒,他破了案,立了大功。”

       酒壶被拿上了桌,雪儿给他们每人倒了一碗,苏红梅推辞着说:“不,不,不,我不会喝。”“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不会就学嘛。”王大骞极力怂恿。红梅也拗不过,就端起碗来说:“好吧,我敬破案英雄!”她只是舔了舔,就觉得舌头火辣辣的。王大骞则一饮而尽,他晃着脑袋说:“我老巴子才是当之无愧的英雄,他还使用了心理探测器咧。”“心理探测器?什么心理探测器?”苏红梅不些不解。王大骞就如此这般地把故事讲述了一遍,还一边说,一边笑。“       “哪里,哪里,还是你王哥起了大作用,他用了警犬才把案件破了咧。”老柱头抹了一把嘴角对雪儿说:“你要向你的王哥哥和红梅姐学习呀!”雪儿笑了笑没有做声,只是用敬佩的眼光看着王大骞。苏红梅起了疑问:“警犬?那来的警犬?”

     “就是小黑呀!大骞把小黑训成了警犬,它东闻西闻就闻到了二狗子家,破案起了大作用。”老柱头给桌子底的小黑扔了块腊骨头。

     “是,一开始,我是想把小黑带去壮壮胆,带个路什么的,没想到它真的起了作用……”

     “真的是小黑破的案?”苏红梅睁大眼睛问。

     “煮的。”王大骞诙谐地说,“哪里唦,我是.....”

      王大骞乘老柱头让雪儿给他盛饭的当儿,捂住耳朵悄悄地对苏红梅说:“那笨贼心太贪了,装得太多,粮食不断地洒了出来,从现场一直洒落到了自的家门口,我们寻线追踪直杀他家,哈,哈.......高家庄,马家河,高,高,实在是高......”王大骞竖起了大拇指略带醉意地说。

       苏红梅听明白了他们破案的高招——靠得是一吓二骗三轰炸,贫下中农就缴械投降了。

       老柱头也喝醉了,他把碗重重地放下,长叹一口说:“这娃儿什么都好就是不会说话。”

     “雪儿不会说话?”苏红梅这才发现,雪儿一直没有说过话,你对她说话,她要么摇摇头,要么点点头,起初以为雪儿害羞。

       雪儿收拾了碗筷去了灶屋里,老柱头向他们讲述了雪儿的身世:雪儿是个没妈的孩子,自出生时,母亲就因大出血去世了,她母亲出血太多,还没有送到卫生院就断了气,接生婆是在血洼里把她找到的,就给她取了个名叫“血娃子”,后来就改叫她雪儿了。过了几年,刚刚过好了点,雪儿的父亲当上了生产队里的拖拉机手,就在去年六月间,拖拉机翻下悬崖,老柱头带了几个年轻力壮的人下到深沟底,连骨头都没有找到一根,只看到了两个拖拉机的轮子。从此以后,雪儿就象个哑巴了,再也没有说过话。

      “咳——”苏红梅真没有想到,在这里家家户户都有悲惨的故事啊!

         这时,老柱头把烟在台檐边按灭了,突然象记起了什么,扭头过来问王大骞:“你们的日子定下来没有?”

“什么日子?”王大骞没有晕过来。

“你们的好日子啊!”老柱头用烟锅敲了一下他的脑袋。

“哦,”王大骞立刻兴奋起来,看了看苏红梅,对老柱头说:“不用说,到时候请您儿坐上席。”

“什么坐上席?”苏红梅正去帮雪儿收拾,她以为自己错过了什么,不明白地问。

“就是你,我......”

“什么你呀我的,你我他,掺嘴巴!”苏红梅使劲地对着王大骞的脚背踩了一脚。

“哎哟,你怎么这么起夜黑呀?”

苏红梅不再理会他的叫唤声,她起身走到灶门口,看见雪儿在往炉灶里塞柴火,火苗印着她瘦小的身材,和水汪汪的大眼睛,心中的怜悯之心油然而生......她拉了一下雪儿的小手,然后把她搂在怀抱里。

       苏红梅醉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喝醉。老柱头劝酒盛情难却,王大骞也住她嘴里灌,头晕乎乎的,脚走起来也高低不平。她咯咯地笑着就去屋里睡了。起初她不想喝酒,她知道喝酒是一种坏习惯,特别是对女孩子还说。睡到半夜,她醒了,觉得口渴,起床喝了茶水又准备去睡。也许是茶太凉了,把她惊得清醒,上床后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正是夜里两点钟,从两点要熬到天明,是多久啊?这夜,注定是无眠的……夜很静,好象月光透进来的声音都听得见,翻身时床板也发嘎吱声音。她起床点燃了油灯,准备看一会儿书,她的包包里正好带了一本沈从文《边城》。读着读着,一个人的影子,就在她的眼前晃动,这个人的一切占据了她全部的思想和心灵,以致,她不可能想别的东西。于是,她只好合上了书。他高大英俊,油黑的头发微卷,高而挺直的鼻梁,深邃而明亮的眼睛,脸庞上已经初现了漂亮的络腮胡子的轮廓。他笑时,露出了漂亮的虎牙,成熟里透出原始的调皮。他是在千人万人中绝不会认错的一个身影,她声音十分的敏感,他一张嘴,一唱歌,或是吹口哨,她就知道是他来了。他变声的那天,她问他:“你是不是感冒了?”他看她时,眼睛里有一束光芒,可以照进她的心里,她的灵魂。从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力量,让她无法抗拒无处躲避,他的笑甜得象蜜......我为什么会到这世上来呢?为什么和他在一起?她生气时,他会对她说:“不要用狗狗的眼神看着我。”

      她合上了书,开始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间:墙壁上有一个窗户,窗户是由两扇木制的扇门,上面是带着一个木制的插销,抽出插销,推开窗就可以看见长江。靠窗口摆着一张书桌,桌边是一张木床,床上铺着干净的粗布床单,一张桌子和一个长脚方凳,床边放着一个洗脸架,上面有一个洗脸盆,架子上搭了一条新毛巾,架身上有一个小木合,里面是放肥皂的地方,洗脸架的旁边放着一个篾制外壳的水瓶——这间屋子是专门布置过的,是他妈妈来时住宿的房间。

       既然看不进去书,那就写写日记吧,她从包里拿出了日记本,可是找不到自己的钢笔。她开始翻看以前写的日记。这些日记大多是在农村写的,写得都很简单,比如:

——收工后泥巴都没有洗,躺在床上就睡着了......

——看书时蚊虫太咬,打死了,夹在日记本里......

——当然,还有许多关于他的......

       吃不下是没有饿的,睡不着是没有累的——下乡时贫下中农常常这样说。而今晚是被他扰的,我们之间是不是产生了无产阶级感情了呢?她披上外衣来到了屋外,夜里的青滩一切都是黑蒙蒙的,只有闪烁的星星十分明亮。她在想,失眠是一种病吗?如果是病的话,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病,她可以一整夜肆无忌惮地思想他。

       天空开始变白,鸟儿也开始声唱歌了......。虽然是喝醉了,她还是记得一些事情。临睡前,他和她曾一起散过步,她指着一颗星星问他:“那是天上的星,还是地上的灯?”她对他说:“你看,航标灯在对我们眨眼睛。”而他把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这件宽大的衣服,对她来说象一件连衣裙,带着他的体温和味道。他们不知不觉地牵了手,身体和身体挨在一起。她听到了他正在跳动着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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