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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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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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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一十三章 乌斯季诺维奇与图曼诺娃

 

“乌斯季诺维奇同志!!!”

“怎么了?图曼诺娃......”

有时候,文莉莉会莫明其妙地大喊大叫起来。红梅放下手中的活路,回头一看,莉莉的脸色变得刹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她看到,原来只是有一只小壁虎......红梅随手脱下鞋子拿在手上,或是把报纸卷成卷,“啪”地一下,就把小东西就解决掉了。

“乌斯季诺维奇书记......”在苏红梅当选为团支书后,莉莉就对她改变了称谓,把她的称呼后面加上了职务的后缀。

“乌斯季诺维奇”是丽达的姓氏,当苏红梅说莉莉长得象冬妮亚的时候,她就自称“图曼若娃”,而称她为“乌斯季诺维奇”了。如果苏红梅把《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看了十遍的话,莉莉就把它读了一百遍,好多段落和对白,她都可以背下来。闲下来的时候,她们会来一场《钢铁》秀,莉莉扮演冬妮亚,她就扮演保尔......出场的时候,莉莉会穿上与冬妮亚几乎一样的粉绿色毛衣,胸前绣着几朵咖啡色的花,莉莉告诉红梅,那是一件苏红梅联女专家在撤走前,送给她妈妈的礼物,妈妈后来就留给了她,当莉莉来出来穿在身上时,还带着樟脑味儿......她很会打扮自己,当她穿上那件绿毛衣时,就会配上一条咖啡色的羊毛短裙,再把长闹辫子辫起来,盘在头上成一圈,辫子又粗又大又长,金黄的颜色,真的很象苏联美女。她还会上一双黑色的长筒皮靴......——她就是这么有小资情调。

红梅的打扮一向简单,她把白衬衣扎在长裤里,就行了,莉莉再为她戴上一顶军黄色的船帽......对着镜子照着看——她虽然不是美得得天独厚,却也俊俏得独一无二。这是她们最自在的时候,爱美的本性会暴露无遗,她们悄悄地锁上门,抱在一起边跳边唱:“亲爱的山楂树啊,请你帮个忙......”

“乌斯季诺维奇同志。”

“图曼诺娃小姐。”

她们这样说着别人听不懂的暗语......

冬妮亚?丽达?——对她们来说,这已是一种过时的名称。对《钢铁》的迷恋,已经让她们不能满足此种浅陋直白的称呼了,一种用汉字繁复杂乱的组合,才能表达她们对《钢铁》深层次的理解......如果莉莉知道,今晚有《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要放映,她会怎么样?她一定会高兴得跳起来!

“资产阶级的小姐太太们,快过来帮帮忙,”当苏红梅洗被子拧不动时,她就以这样的方式呼唤她。

“哦,我可不习惯这样的方式,来参加社会主义的劳动!”她会把冬天的雷锋帽戴在头顶,双手筒在袖筒里,持着娇滴滴的嗓音,扭捏一下自己的身躯说。

“人应该支配习惯,而不是习惯支配人。”红梅说了一句奥斯托洛夫斯基的言语。

有时候,莉莉兴头足时,还会对她来一段“电击般的热吻”,然后用甜美的嗓音说:“青春啊,无限美好的青春!情欲还没有萌动,只有急促的心跳隐约显示它的存在……”这些经典的独白在书中的多少页,多少段,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青春的友谊约束着最后一步的行动。在这样的时刻,还有什么比心爱姑娘的手更可亲的呢?”红梅拉着她皮肤白晰的手,亲闻一下,然后学着她无病呻吟的样子。她的手臂会紧紧地搂住她的脖子,象藤蔓一样地缠绕着,嘴与嘴在慢慢接近......

就在这时,王大骞从门前经过,他看见了她们的举措,便问她们:“你们在搞什么儿啰?”二人立刻羞得两个人的脸通红。

那时,他着一条警蓝色的长裤,上身是一件海魂衫......“咦——正好,这不是我们的柯察金同志吗?”莉莉指着他的背影,嘻嘻笑着说。

“胡说!”红梅立刻止住了她,然后说:“你不能好死了他,他一个人就占了我们两个人的便宜!”

……

红梅一直等到七点半,莉莉还没有回来,在院子里寻了一遍,也没见她的身影......红梅想:“兴许她回小溪塔了呢!”

外面传来的整齐的口令声:“一、二、三、四……”

红梅知道,那是独立营的战士们,正列队正走在桃花岭的中央大道上......如果是正步列队,再加有整齐有力的口令,那就是真真确确地有电影了——因为,年轻的战士们,也象渴望着去约会情人一样,渴望着这一周一次的露天电影咧!

苏红梅的心也开始动荡了,她开始坐立不安——自己已经答应了那个人,也不能老是让别人等待呀,于是,她在桌上给莉莉留了一张字条:“分区有电影,归后速来,切误!”

写完后,她把纸条端端正地放在桌面上,还用一块砚台压住,锁了门,慌忙地小跑着......

一路上飘着槐花的香,这正是槐树开花的季节,那一串串吊着的白色花串儿,清香得诱人......树上的花虽然藏在暗色里,苏红梅的鼻子可以把它们准确地辨别出来,因为,这种花香在苏红梅的记忆中,它是与食物有关的花卉……在那个食物匮乏的年代,可食性可以提高任何物品的价值。有一次到分区看电影,王妈妈亲手做了槐花糕,让她品尝......任何精致的糕点都是奢侈的,而这盘点心却来得容易,她先是叫男孩子们上树,捋来这些花,加食盐少许揉了,再用米面加糖拌了,还放了一点油,而后在上面撒一点辣椒粉,上火蒸成糕,另拿了一些还请隔壁左右的邻居们一起分享.....苏红梅只尝了一小块,那是妈妈教会的礼节,妈妈说:“在别人家吃东西,不能放开肚子吃,只是尝尝味儿就行了。”

——可那真是一种美味啊!特别是在那个肚子容易饿的时代......其实,在桃花岭的大院里,可以食用的花植有很多,比如:地米菜、马齿苋、玫瑰花茎、榆钱、槡葚……,这种食物因与电影有关,即成了精神与物质的聚合体,牢牢地印记在红梅的心意中。当孩子们在一起抢食时,王妈妈含笑着对王爸爸说:“老王,你看,如果再发生战争,我把孩子们带到农村,开一块地,种一些瓜果,采一些野菜,也不会让他们挨饿的......”

今天去看电影,苏红梅还动了一些小心计:她没有穿便衣,而是着了警服,因为守门的士兵不认人,只认衣服,凡是穿军装的人,一律畅行无阻,而警服呢?当然也是通行证,因为军警不分家嘛,而再说,守卫军分区的士兵,都是独立营的战士,独立营与公安处是在一个大院儿里,同一个大门出入,那有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之事哩?门口的士兵当然不会阻拦她,因为她穿着警服,当兵的都是独立营的士兵,他们的营房也在公安处院子后面的四监狱的旁边,说算起来,他们可以算成同伙:公安抓捕犯人,他们持枪看守。

以前上学的时候,桃花岭大院的门口都有解放军守卫,红梅管他们叫解放军叔叔,必须背一段毛主席语录才能回家,现在有的士兵比她还要小,可以叫他们解放军弟弟了。今天,她这个大姐姐的这身警服,穿在身上格外惹眼,有很多人都在看她,也让她自豪起来,她昂首走进了军分区的大门,她感受到了士兵礼遇的目光。倾刻,她感到自己长大了,不再是那个颤颤惊惊,拉着王妈妈的衣角才敢走进这个军事禁区大门的小姑娘了......她心中的自豪感油然而升......

挤在门口的老百姓给她让开了一条路,她挺起胸脯,目不旁骛,盈笑着向前走去。

“乌斯季诺维奇同志!”这时,有人这样叫喊,声音很熟,她定神望去——原来是他,到大门口来接她了,这才吃了一颗定心丸子。

“你怎么这么叫我?让别人听见好难堪......”她的脸刷地红了,幸好,还有夜幕的遮掩。

“这怕什么哟,也没有人懂得。”他不以为然地说。

“快点,我为你抢好了位置咧,电影快要开始了咧。”他迎着她,殷勤地说。她随他在走向操场的路上,还在寻思:“他为什么会这样称呼她?难道是莉莉告诉过他?”记得在乡下时,他也是喜欢《钢铁》的,他曾向她借过这本书。红梅一向是爱书的,她的书是不外借的,每本书都要牛皮纸包好,洗了手后再读。他看完后并没有及时地还给她,让这本书一传十,十传三十,最后还归的时,缺了页卷了角,惹得红梅难过得掉了泪。

那个时候他也对她说过:“我觉得你很象那个乌斯季诺维奇!”

最开始,她很是想成为那个美少女冬尼娅,她曾经问父亲:“爸爸,你可不可以调到林业局去工作?”这句话令父母莫明其妙,他们那里可知,那是因为冬妮亚是一个林业官的女儿。某时,她也曾经向母亲讨要一套水兵服,做为儿童节的礼物。母亲不允,说:“谁个女孩子穿成那样?怪里怪气......”其实,莉莉就有一套,她着一套水兵裙服,一双浅口的黑皮鞋,一双及膝的白色长袿——那活脱脱的一个冬妮亚......令红梅羡慕不已。

她俩相约着一起到南湖边上去玩,清清的湖水边上,那里有柳树和阳光,还有一个小人儿书摊,付一分钱,她俩同看一本小人书......渐渐地,红梅长大了,她发现自己离美少女的形象越来越远,她干脆让妈妈把长辫剪了,留了一个齐耳短发,干净利落地告别了少女时光......因为,她心中的偶象被另外一个俊俏的女军人代替代,那就是丽达。不同的是,莉莉一直都是千年不变的美少女,被她妈妈打扮得漂漂亮亮,一直留着齐腰的长发,时而披散,时而辫结,时而盘起,还要扎上不同颜色的蝴蝶结......每天都在她的头发上做文章,还要早早地起床,为她精心地梳妆,涂上淡淡的胭脂口红,好象要把全世界的美丽,都献给自己的女儿。

电影还没有放影,球场上早已挤满了人,灯光十分的强烈,王大骞指着球场中央的位置对她说:

“看,我抢了两个最好的位置咧。”

“两个?”她问。

“两个怎么了?”

“两个不够咧,等会莉莉要来的!”

“不要紧,来了我再去搬一个,或者我把椅子让给她。”他摆出一副毫不利已,专门利人的姿态。

电影没有开始,球场上方的灯光也没有熄灭,正好照着他们两人,有人不断地向他们张望着,这令红梅不自在了起来,如坐针毡......这是过去从未有过的感应......,这是因为他们长大了吗?男孩儿和女孩儿长大了就不能在一起了!

正值雨打芭蕉,绿肥红瘦,梅子红时雨的时节......有爱的生命是多么的纯美,任何时节都是美好的季节。离开了嘈杂的人群,她的心安静了下来,与他边走边交谈......她对他说:“我们还在这块草坪上一起玩游戏,打过羽毛球咧.....”

“是......”他的声音很入耳,很有磁性,象是从自己另一个生命里面发出来的......想起来,他们做什么都自然而然,到了现在,才有了不自然起来,其实,她对他有着难以自拔的依恋......她也不知道,今晚为何如此地迷恋这个男人,一点也不想与他分开。此刻,她的身体有了生理反应,开始手心出汗,心跳加快,滥起了羞涩感......她发现自己甘愿沉溺于这种氛围中,呼吸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荷尔蒙的味道......刚才还有人在指指点点,现在他们如同逃离了那块是非之地,浓密的黑夜笼罩在他们的周围,灯光球场也远离了他们,工作的时候,他就象柯察金,勇猛而干练,生活中他更象保尔,活泼而玩皮......苏红梅对他的迷恋一方面是本能,一方面是那部作品的指引......捧着书时,她把自己想象为丽达——一位勇敢俏丽成熟的女军人,她保卫祖国,抗击法西斯,把爱情和友谊都演绎得那么自然纯真。她期待着情节的发展是:她与保尔开花结果,终成为眷属......因为,丽达在苏红梅的心目中是那么的完美,她把她想象成了自己,她就想成为她一样的充满理想和革命热情的女布尔什维克。他们的家庭出身、生活经历、精神信仰和价值观念都是那么的一致。

“乌斯季诺维奇,你说,图曼诺娃还会来么?”他问她,他的目光如燃烧着的火焰……

“不,不知道......”她望着他的眼睛说。

保尔离开冬妮亚是命中注定的,但离开丽达,却是因为误会和意外。人生为何有这么多的误会呢?大概都是作家们没有事干,故意臆造出来的吧!她最不喜欢的是小说的结尾——人都活着,世界却改变了,婚姻和家庭都了,爱却不存在了,那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自己心目中的英雄——那位柯察金同志右腿残废,左眼失明,脊伤导致手脚麻木身体瘫痪,他生命中曾经的真爱都远离他而去......每每读到这里,苏红梅就会大哭一场,她为丽达不能坚守自己的诺言愤怒.....,还有那个主人公柯察金同志,一个英雄竟然也是鸡肠小肚,明明是丽达的哥哥来访,两人拥抱亲吻,他却误会了,让故事的结局发生了改变。

红梅固执地认为:丽达与保尔才是真正的一对......当电影放影到,在战争的间隙,他们的身体与身体紧挨着,躺在坑道里休息时,她的心里就会突突的加速跳动......

她独自来到寻查梧桐树下,这棵高高的梧桐树,你是我爱情的见证啊!

她不愿意再回到球场的灯光下,成了别人的观赏品......他也看出了她的心思,二人就与她在黑荫里漫走着。看着她沉闷着,开始起头讲起笑话来开心,他对她提了一个问题说:“你猜,董存瑞托举炸药包炸雕堡,是左手还是右手?”

“左手?右手?”苏红梅一时答不出来,就随便地说:“左手吧?右手应该要拉导火线。”

“不对,应该说是不完全对。”王大骞看这个问题把苏红梅难住了,就开始得意了。

“那你说是左手还是右手?”她问他,也想得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左手,右手都炸过。”他又是一脸坏笑。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那要看你在银幕的正面还是反面,正面是左手,在反面看就是右手了。”迷底揭到后,王大骞笑得喝喝神了。

“原来......这样......坏东西!”看着他不按常理出牌,苏红梅有些生气了。

王大骞又去球场打听了一下,据说是接片的通讯员还没有来,电影的放映还要推迟,天躁热,他们决定往凉快点的地方走。离开了球场,面前是一栋老式的洋楼,再往后是一排红砖平房,他们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鱼塘边,鱼池的水不深,用砖砌成花墙,平时里有几条尺把长的红鲤鱼在池塘的水里游动。桃花岭的高墙大院里,又被院墙分成了几个院落,行署的花园最多,公安处的果树最密,地委森林密布,而军分区除了看电影,没有什么好玩儿的地方了,鱼池这里,还算得上曲径通幽的地方。

“你想不想喝水?”他倚着鱼池的矮墙问,昏暗的路灯下可以看到他额头上沁出的一排排汗珠。

“我不渴!”其实她是渴的,又渴又热,只是不好意思说。塘里的鱼儿在连续的跳跃,兴许是天太热了,这池塘里快要翻暴了。往往在这个季节里,如果池塘翻了暴,食堂里就会有鱼吃。

“如果口渴,就到我家里去喝点儿什么吧。”他建议着说。

“你爸爸妈妈在不在家哟?”这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嗯——在,不在......”

“倒底是在,还是不在?”

“爸爸不在妈妈在。”

“那——”她有些犹豫了一阵后说,“就算了吧!”

“为什么呢?”

“我爸爸吃人,我妈又不吃人?”其实,他们已经站在他家的楼下了,就站在小楼边的一棵梧桐树下,她忽地停住了脚。

“算了,我不想喝了。”她停住了脚步说。

“为什么?”

“我真的不想喝了。”

“去吧!我妈妈做了酸梅汤。”

“她专门为你做的。”

“专门为我?她怎么知道我要来?”

“我,我……”王大骞做出一种“曲颈向天歌”的样子,“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名堂来。

苏红梅回想起来了,先是请她吃饭,她没有来,然后又让她喝水,还有酸梅汤……这事情越来越蹊跷——苏红梅立刻有了一种受骗上当的感觉,她止住了步,更不肯向前迈步了。

于是她对他说:“你去喝吧!我真的不渴,我在楼下等你。”

“那好吧,我也不渴了。”就这着,他们面对面地站立着。苏红梅看着对面的这位男孩,仿佛一下子长大了,成熟了,伟岸了......——就象身边的这棵挺拔的梧桐树。

当她推开他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是沮丧和失望的表情。“真的不行么?”他沮丧地问。

“不,我们还没有到那个时候。”她坚定地说,说完之后她就后悔了。这毕竟是青春韶华之时,爱是自然而然地绽放出来的,到后来,这也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况且这是她渴望以久的呀!

他说:“如果今晚你不吻我,我明天就要走了呀!”这么奇怪而简单的理由,也令他做出一副不可拒绝的样子。人们往往都是在离别之前,才会把爱说出口吗......就在这个时候,就有接吻拥抱的理由吗?接吻的感觉是什么?是甜的?还是咸的?当她看见他闭上了眼睛,把嘴嘟向她时,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立刻在她的头脑里转溜起来,让她内心很乱很乱,不敢轻易地移动寸丝半毫......

“不,你等等。”此时,她还不能心断意决——这毕竟是关系到一辈子的事情呀,如果有了这肌肤之亲,她不就成了他的女人么?为他倒痰盂,给他生孩子?这么伧促,这么不给人留一点思虑的时间?

她从未接过吻,不了其知觉,也许搞不好会咬到自己的舌头,会辣会痛.....如果从好的方面想,她促狭的猜臆:说不定也会是清甜的,舒适的,象花开般美好,如吃咬水果般光滑鲜嫩多汁.....如果,她真的去这样做,也不会是因为是食欲那一点点的满足和贪婪?因为,只有如冰雪般洁白无瑕的爱,才是属于她的信仰......一时间,尊严和审慎占据了她的内心,没有给轻佻和任意留下了一丝丝的空间。

“你是真的要走哇?”她问他。

“是。”

“那?”

她心里立刻涌起一阵酸楚,然后有些隐隐作痛......他就是她世界,如果真的离开,她的心何处可依呢?

如果她只是一个没有头脑,简单的生物体,她肯定会飞向他的,与他藤树相绕,如胶似漆,水乳交融......就象一颗慧星,勇敢地飞向它生命的注定,不惜粉身碎骨......她对他崇拜至致,爱慕之极,任何的等待都会令她身心俱焚......,自孩提时代起,她就用意念建筑起了一个只属于他和她的城堡,他们可以想去做他们想做的一切事情,比如:牵手拥抱,炒菜做饭,洗衣扫屋......就是没有想到接吻这件事情,她心中忽然有了阵恐慌,也不知道为何而担心。她已经感到了他酷夏热浪般的温度,即将触及到如电火般的身体,恐慌着意料之中的事情即将发生......她可以十分容易地去吻他的颊,去亲他的额,可要去触碰他如燃着火焰般的唇,她还不想轻易地顺服。一直以来,她对他热辣的目光,是逃避着的,今天看来是逃不了,他的力量太强大,只能任由着他去摆布。明朗的夜,温情似水,月光泄在屋顶上,树林里,把远处的山峦照亮,四处一片寂静。她不再言语,静止着不动......身体也太奇怪了,人长大以后就会有变化,她有了胸脯,而他长了胡子,还有喉结,在他青筋勃起的颈子上滑动......使他们有力量去把一切旧的秩序颠覆。

“你长胖了!”他的手抚摸着她的背说。

“是的。”她羞答答地回答。

“你长得太高了,我够不着......”他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她开始笑话他这个人,兴许是阿尔巴尼亚的的电影看得多了——比如:《宁死不屈》、《多瑙河之波》......

“你是中了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毒素,”他哈哈地笑了起来,说,“你这也不对呀?阿尔巴尼亚和罗马尼亚,那分明都是共.产主义国家呀!”

“你真是敌我不分啦!”

“哦,是......”她知自己说错了,便羞愧起来。

在暗暗的梧桐树叶里,满都是珍贵的时光和影子,她小心异异地踮走脚来,迎面向他。渴求是生命中的动力,一切的理性支持着她的勇气。她不再怀疑了,也不再犹豫,甚至忘记了之前的那些无味的真判,甚而,她觉得先前的一些抗争都是可悲的,她不再想做一个逃离者。他们相对地沉默着......眼前回忆着那些逝去的韶华,和他们昔时的生命一同消失了......“现在正好,现在也不迟呀,正当季节繁华之时。”记得那还是在孩童时期,她知道那是自己不该去做的事。可是,他还是吻了她的颊,她吻了他的额......吻象一首妙不可言的歌......她沉想于青春里,这何不是给于长长相思的一种安慰,珍贵的幸福时光和影子,都真实地存在着,丰富在他们之间,曾经的梦想祈求和奢望正在实现——她陶醉了。

孤单地思念之时,没有他,只有星星和月亮与她做伴,满脑子里全是他。几天看不见他时,就象失魂一样,她想:如果生活中真的没有了他,自己一定会跟聋子瞎子一样悲惨。生活中怎么可能没有爱,他一直是她生命源源不断的爱的源泉。她需要的爱情、火焰和热情,这些他都可以给她,在有所行动之前,她还是想告诉他:她渴望的是永恒的爱,而不是偶尔娱乐一下,满足一下。眼看着月亮已经偏西了,肯定是到了后半夜了吧?她一点也感觉不到疲困和怠倦,心里头流动着爱意的暖流。道德和世界都悄悄地退隐了......爱占据了她全部的心身。因为,他让她感受到了如此真实而强烈的爱情,如果今夜无所作为,他一定会认为她太残忍。转念一想,他们之间的爱,是真挚纯洁的,是经受了时间的考验的,是她在这世界上生活和快乐的唯一理由......

桅子花开了一阵风吹了进来,她闻到了香。晚上睡觉是要关窗的,但为了通风她丝了一点缝。窗外有一个木柞栏,可以对屋内有一点防护,有时洗了鞋,也可以晒在上面,迎着东方的阳光,干得快些。她的腰有些隐隐作疼,从早上起床时就是这样,一根筋从后背扯到腿根,也许是前些天时,挖地道时用力猛了,伤到了腰——为了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深挖洞,广积粮,不称霸。”积极劳作时她从不愿落后,在使用锹镐时,只感到后背卡嚓一声,腰就散了,痛了好几天,直不起来......后来吃了一些去痛片,依然不见好,后来用热水袋敷敷,渐渐地就好些了。不过一到变天,酸痛的感觉又会重新上身。

看了一整天书,洗了几件衣服,到食堂吃了三餐饭,白天就这样随意地过去了。到了天黑,香气欲发浓烈,她出了门,闻一股幽幽的香,掠过鼻尖,浮在心上,那种香是独一无二的,不象玫瑰花香那样躲躲闪闪的,也不象茉莉那样轻薄袭人,那味儿是甜甜幽幽的,时浓时淡,不离不弃......驱开了湿湿的闷热,浓密的空气裂开一道缝隙,给人带来一丝清凉的愉悦......

“哦,是栀子花开了!”

没事出门走走也好!走在桃花岭的中央的马路上,看到远处的梧桐树,她又想起了昨天,那是怎样的一段记忆呢?——电影很晚才开始,并不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而是《三本五十六》,电影又臭又长,还是上下集......,他喜欢战争电影,看得津津有味,而她是呵欠连天,除了看见有天有海,有枪有炮,飞机在海天之间飞翔,什么都没有看懂……“真是一部糟糕的电影!”电影还没有看完,她就提前走了,把椅子留给了他。

临走时,她对他嘱咐了一声:“明天晚上帮我洗照片哟。”他紧盯着银幕“噢,噢,”了几声,象是魂被勾进了电影里,她的话根本没有进他的脑筋。

他并没有来,也许是他忘了咧!也许是他不愿意?咳——苏红梅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她在院子里随意地走着,花香引领着她黑色里行进,就象是在梦里游动......身边的大树和房屋的轮廓,都十分地谙熟,心中莫明地升起一种思念来,思念这个芳香而洁白的季节。忽地,她立住了,就是这种幽暗的光线中,她也能清楚地看见它们,幽香正从这个方向潜来,象有一个意念在隐约地在招唤着自己,她慢慢地走到了一排丛树前,她能看见花朵们正藏躲的地方,哟,久别重逢了,好象什么都没有改变!她的手忍不住想去掐了一朵,然后是一朵又一朵,直到手中已经有了一大把,才停了下来。

“咦!”

“这象什么样子?”

她向四周张望了一下,把那把花放进了警服的口袋中。幼年的时候,她最牵挂这个季节,这些花儿对她有着巨大的磁力,从桃花岭的中心道路的旁边,荷塘边上的小院落里,有一大排做为行道树丛的栀子花树,它们就随意地开着,只有她对这些花树的葩朵感兴趣。她无视地走过栏栅,在树丛边放慢了脚步,向四周张望一下,看看下手的她机会。有时会偷偷地假装从那里经过,选择的时间是早上,或是晚间……很早的时候,院子里没有人,大人们都还没有上班,花上还沾满了露珠,一但有人经过,苏红梅就会蹲下身来,装着系鞋带……晚间的时候,苏红梅也会约几个小朋友一起来,她们猫着腰,藏在树间里,偷摘一两只,然后快速地逃走……苏红梅从来都不认为:摘花算偷,因为她是在花园里面长大的,花香就是她的灵魂……采完花,她回到了家,独坐在桌前,把花一只只小心地拿出来,用一根橡皮筋匝在一起,怕它们秧了,就用口杯打来水,把根部浸在了清水中。她去了他的宿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人应,又远远地看了看他的办公室,也没有灯,只好回到了屋里。看着那棒花,静静地发呆。眼前的花束,香气越浓,引着她胡思乱想起来:“栀”是什么意思?这个字念不好听,写起来也不美观......她觉得奇怪了,这么好的花,古人却为她起了这么一个没有美感的名字。 一连两个星期,花瓣黄了,她又去采,都没有看到他回来。那些日子里,她的思念是与花香和在一起的,花朵祥和地拥在一起,握在她的手心,而她独自地坐在桌前,——思着,念着,寂寞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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