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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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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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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五章 香径

      一股浓烈的花香,扑面而来,青滩镇到了,轮船吃力地顶着回水靠到了岸边,苏红梅踩着晃悠的跳板,一步就跳到了上了岸上……再回头看船时,它已哼哼吃吃地开走了。青滩是一靠,上下的人不多,随拢随走。

苏红梅站在河坝上,仰望着高山,颈子都快断了,她是第一次见过这么高的山。早上她还在做梦,梦见自己在飞,正架着一辆板车,板车的前把把她高高托起,双脚离地,象在空中漫步……她在梦里就闻到了这种香味,现在变成了真。上身着白色的警服,下身着蓝色警裤,白白得剌眼,蓝蓝得眴亮,脚上还穿着一双制式皮鞋,踏在青石地面上,咯噔咯噔地发出结实有力的声响。

她正要去执行一项任务,去这个山区调查一桩群众来信来访案件。前两天,苏红梅收到了一封群众来信,信中反映:一个12岁的孤儿,父亲因病去逝,母亲因为无力扶养孩子而投江自尽。因为户口问题无法解决,亲友不便抚养。这个任务事实上很简单,只要进行一次实地调查,如果情况属实,写个报告解决户口,他就可以顺利地投亲靠友了。

想不到的是,科长安排了她,她刚刚自己才平反昭雪,迟发的警服也穿上了身,这是领导对她最大的信任。

工作的目的地是秭归,她喜欢读屈原的诗词,能够实地看一看屈原的故乡,她的心早就趋之若鹜了……

买船票时她犯了个错误,售票员问她:“几等仓?”

她回问:“几等仓便宜?”

“散仓最便宜。”售票员说。

“那我就买散仓吧。”

她购了票,沿着江踏子下了河,走颤悠的跳板,穿过趸船,她向一个水手模样的人打听:“散仓在哪里?”

那人向轮船的下层指了指。她走进去,找了一个位子坐下。船雄壮地拉了两声拉位嘶,就轰隆隆地开动了。 

       苏红梅才开始观察周围:船仓里漆麻蛩的,厚厚的帆布遮住船弦挡住了浸冷的风。船仓里人们高声地聊天,孩子哭闹和妇女给孩子端尿声和机器的轰鸣声混在一起。散仓的座位是用长木做成的条椅,一排一排地横在哪里,没有靠背,一点也不舒服,而且还有人脱了鞋横躺在坐位上,脚臭味冲着她散过来,还有人吧哒吧哒地抽着叶子烟,各种臭味混在一起乌烟瘴气,让她觉得头晕恶心。她有些后悔买散仓票了。这不正是沈从文在小说中描写的场景吗?自己体验了真实的生活,又为单位节约了,岂不是一举两得吗?

船加足马力驶进了西陵峡口,发出了吃力的轰鸣声,船速明显地减慢了。客人们外出看风景,苏红梅也来到甲板上痴迷地看着。在这个月份里,桔花开了,漫山遍野都是香的,似乎江水都被浸透了,她觉得自己有点醉……

“小苏!”忽然有人喊叫她,苏红梅转身一看,一个男人正立在她的对面,而这人她并不认识。

但从穿着和举止来看,她觉得他应该是自己的同伙——同样穿着上白下蓝制服。

“我姓朱啊,和你是一个干训班的,我在县局刑侦股。”姓朱的同志说。

“哦——朱同志,你好!”苏红梅赶紧上前与他握了握手。

“你在几号仓?”朱同志问。

苏红梅向散仓的门指了指说:“散仓。”

“散仓?这怎么可以?一个女同志。”朱同志睁大了眼睛,似乎有点不相信。

“我没有买到仓位。”苏红梅说。她没有说实话,她觉得自己的做法有点丢人,这么大个公安局,是需要她去节约的。

“没有关系,这里很好,还可以方便看风景。”她指了指帆布的缝隙说。

“那怎么可以,晚上过夜很凉的。”朱同志绉着眉说,“要不这样吧,你去我的仓位,我有一个战友在船上,今天他值班,我可以住他的仓。”

苏红梅去了他的船仓,一个仓里高低四张床,窄窄的辅板,床单陈旧而干净,这让她十分感激,因为散仓里的味道令她实在是受不了了。

轮船又开始拉位嘶了,“呜——呜——呜——”一长两短预示着船要靠岸了,这一站是新滩,她还没有来得及与朱同志道一声谢,就上岸了。

峭峰挺立,陡壁高悬,她不知道那里是路。她发现在树荫里面竟然藏着一步步的石条阶梯,弯弯回回地绕向山顶。下了船的人,都开始攀爬了起来,他们都没有空着手,肩扛背驮。人虽然身负重物,脸上一点也没有难过的表情,肩背上的东西,仿佛都是他们的财富和希望。

“你是工作同志吧?”身边的一位老汉打量打量了一会儿她说。这老汉穿着一件旧的蓝布衫子,脚上着一双麻绳编的草鞋,头上包着一个白帕子,脸上的布满了皱纹,看上去莫约有五六十岁了。

“是的,老人家,我要去乡公所。”

“乡公所?正好与我同路,我带你去。”老汉一边哼哧哼哧地走着,一边说。

“老人家,我帮您儿拿一些东西吧,这太重了。”苏红梅不忍心看着他的背篓象山一样沉重。老汉却笑着说:“不重,不重,你前起走,我会撵上你。”

“背着重物的能比空手走得快?”苏红梅一点儿也不信。她轻快地向上走去,一开始,她象一只小白兔一样,快步向山上跑去。她脚上的新皮鞋又黑又亮,踏在青石阶梯上,发出有节奏的声音,十分帅气……。走了一段时间,她就感觉自己的双腿象灌了铅一样,气喘吁吁,肺也象是要炸开一般,一生都没有爬过这么高,这么陡的山,她对山路不适应。她咬着牙坚持着,当到半山腰双腿酸软,开始发抖,她实在走不动了,她擦了把汗,坐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歇息。新皮鞋不合脚,把她的脚打破了,磨得肉皮生生的疼。刚才一起下船的人,都鱼惯地都从她的身边超过了,她不得不侧身一一地为他们让行。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老汉也哼吃哼吃地走了过来了,他问苏红梅:“姑娘家的,走不动了吧?”

苏红梅不好意思承认自己累了,只是回他的话说:“我走得动,只是想歇一歇,在这里看会风景。”

“看风景哈?”

“是啊,我看江中心的那块大石头。”

从高处看去,长江的风景有所不同,江面窄得象城市里的马路,江中激流翻滚,江心里有一块三角形的巨石,挺着激流。

老汉也在苏红梅的身边歇下来了,他歇的方式与常人不同,他的背篓并没有搁在地上,而是继续背在肩上,老汉那出一只T形的木棍,抻在背篓的底部。

老汉擦了一把汗水,然后把随身的烟袋拿了出来,卷了一支叶子烟,插在烟担里,吧哒吧哒地抽起来。

他望着苏红梅笑着,脸上上皱纹七横八竖地象道道沟壑,笑容却象孩子般可爱善良,笑的时候,他裂开的嘴里,露出了被叶子烟薰黑的牙……

“江中的那块石头叫做‘对我来’哟。”

老汉用他的铜烟斗,指着江心的方向说。

“对我来?,是谁给它起得这么奇怪的名字?”

这川峡中有许多奇特的石头,都是有名字的,比如:“卧佛山”、“朝天吼”、“牛肝马肺”……,但“对我来”这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哦,个石头叫做‘对我来’!”

老汉虽然是山里人,但十分地健谈,一看就是一个蛮有见识的人,他给苏红梅讲了一个抗日战争的故事:

在抗战时期,日本鬼子的军舰开到这里,此段的江面上,江面逼窄,水流湍急,暗礁密布,军舰再也开不上去了,只好请了当地的一位船工带路,船工在日军刺刀的威逼下有些胆怯,就如实地告诉日军:必须朝江中的这块巨石开去。

鬼子以为船工想撞毁军舰,就一刀劈了这位船工,江面上的船工闻讯后纷纷藏匿起来,日军再也找不到领航的人了,就自己驾驭着军舰,他们本想绕开“对我来”,没想到巨大的水流形成漩涡,反而把军舰推向巨石,把军舰撞得粉碎——所以,日军侵略中国的脚步在此停止。

“哦,原来是这块石头挡住了日军的去路?”

“是哦,到现在,这里依然是长江航行最危险的航段,船只要不慎,就会撞到暗礁,藏身江底啦。”

“哦,哦,原来,这石还为抗日立过功哇。”苏红梅听得津津有味,她庆幸自己出了这趟差有意义,还亲眼看到了这块著名的石。

老汉抽完了旱烟,收起了他的铜烟担,问苏红梅:“你是从宜昌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

“哦,我晓得了,您儿是听我讲话听出来的吧。”

“这还用得着问吗?”苏红梅一下子悟过来了——宜昌和秭归的口音不同,这一听不就听出来了吗?

“我不仅知道你是从宜昌来的,我还晓得你的姓氏名谁呢?”

老汉眨巴眨巴眼睛,对苏红梅讪笑着说。

“您儿知道我的名字?”

“您儿怎么晓得的,您儿是算命先生吧?”苏红梅半信半疑,与老汉开玩笑说。

“你叫红梅,是不是?”

“咦——真的神了,您儿猜的吧?”

“猜的?我确实是猜的,是有人告诉了我,然后我再猜的。”

苏红梅这就想不通了,在一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遇到一个不认识的人,竟然能说出她的名字来。

老汉收起了烟袋,从背篓下取出了打杵子,嘿嘿地了笑。然后,他地对苏红梅说:“走哇,以后你就会晓得的。你不该穿皮鞋的,上坡时,把心要放平和,不要急,然后把裤腿招起来,这样走轻松些,不怕慢,只怕站,走成一阵风,站成一棵松……”从老汉的嘴里冒出了一连串的关于行走爬山的大道理,他悠悠的动作,让他肩上的背篓显得并不沉重。

苏红梅感到惭愧了,她看到了自己与贫下中农的差距。老汉走远了,苏红梅脱下了皮鞋,然后轻轻地撕下了粘在脚上的袜子——难怪脚会这么痛?原来不仅脚上打了血泡,这血泡还破了,脚和袜子粘在了一起,她从荷包里掏出了一块手绢儿,把脚包上,然后再把袜子穿在了外面。她瞻望了一下前方的山路,把裤腿招了招,准备继续向上攀登。

苏红梅正准备起身走,两眼一蒙黑,什么都看不见了。

“是谁?这么缺德!”有一双大手象钳子一样捂住了她的眼睛,她颤颤地站在悬崖边,心里怦怦直跳,身体僵直不敢动弹。

“咯,咯,咯……”一阵狂笑令人毛骨悚然之后,他终于发了声,“那你就猜猜吧!”

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既陌生又好似熟悉。见鬼!该不会是他吧!

她正在思忖着,这人嘿嘿地笑出了声。苏红梅明白:这个人是谁了。当他把手挪开的时候,苏红梅看到了了那个人的衣服——裤腿蓝得象深色的海水,衣服白得象天上的白云——就是他!这太让她感觉意外了,既不可思意,又有些生气,生气的是他是那么地让她猝不及防,胆颤心惊地以为遇到了坏人呢。

他还在哈哈大笑,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得意: “一个李向阳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他刁着《铁道游击队》中,中田小队长的怪腔怪调说。

“死鬼!你这个坏东西!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识你。”

“你吓了我一跳,差一点儿把人家掀到崖底下去了!”她挣脱了他的双手,拳头雨点般地挥向了他。

“怎么会?要下去,我们一起下去。”

“滚开,死远些!”

“好了,好了,别个开个玩笑嘛。”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哎,你来这里做什么?”转移了话题。

“出差呀!”她得意地说,然后反问他道,“哪你咧?”

“办案啦!”他把“办案”这两个字说得十分强调,表情也特别自豪。

“那你现在去干什么?”她问他。

“我来接你呀!”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

“有人给我通风报信。”他得意地说。

“通风报信?该不是那位老汉吧?”

“没错,他大队的治保主任,他是我们公安机关的的桥梁和纽带,眼睛和耳朵。”他晃了晃脑袋,摸莫自己的耳朵说。这时苏红梅知道了,那位老汉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了。

“你什么时候回去?”

“现在,现在我就去赶船的。”

“什么,你马上就走?”苏红梅觉得很可惜,她和他碰巧相遇在这条陡峭的小山道上,可马上就要失之交臂了。

“你能不能陪我一天,工作完成了明天一起回去?”苏红梅刚才还是讨厌他的,现在却对他产生了依恋。她希望他能够留下来,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陪她。

王大骞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那好吧!我今天要乘的是小船,需要过一整夜,明天才能到宜昌。如果明天到香溪坐大船,时间也差不多。”

苏红梅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了,觉得自己象是在云里雾里,结果一看,果真是白雾不断地升腾,把他们笼罩了起来,在身边流动……

他们一边走一边相互打趣,王大说:“哎,红梅,我怎么感觉你象仙女下凡呢?”

“如果我象仙女,那你呢?”她回头问他。

“那我就象个神仙爷爷吧!”他的讨厌劲儿又冒出来了,一有机会就会占人的香引。

她不想跟他打嘴仗,更何况人家是耽误了一天时间来陪她工作哩。她又抬头一看时太阳从云雾中照射出的光芒,成了一道一道的,还带着七彩的颜色,那些光芒从云缝里照射过来,落在丛林的叶间,让叶片变成了一种特别的绿色,那种昂昂的绿带着透明,绿得令人窒息,杜鹃鸟从他们的身边飞过,那鸣声在峡谷里传来很远,使天地无限地空旷着。

“你看那就是对我来,日本人的炮艇就被挡在这块石头的后面呢。”苏红梅指着石头对他说,从这个高度和角度来看,“对我来”更是一种砥柱中流的姿态,令人百看不厌。看着天色不早了,苏红梅催促他说:“快走吧,我肚子饿了,那里去找饭吃哦?”

王大骞说:“不远了,有一个客栈,那里的豆腐很好吃。”听王大骞这么一说,红梅觉得脚杆子都有力些,也不觉得累了,他们一起向山上爬去。他俩有说有笑,遇有深沟高坎,他还拉她一把。想到这次二人被诬陷之事,红梅义愤填膺地对他说:“大骞,我们一起要争口气,努力工作,做出优异的成绩来,用实际行动,给他们以响亮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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