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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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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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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一十一章 梅子雨

 

一阵风吹过来,微微发出禾苗和泥土的气息。下午的阳光淡淡地照在对面的山坡上。池塘边是郁郁的暗色,天边是淡青的远山。极窄的一条田梗路,她向四周外望出去,没有人影。这里遍地是沼泽,沟渠纵横,往左边走去可以到达铁路坝,往右边走就是养鱼池。养鱼池是家长们禁止孩子们去玩耍的地方,因为那里淹死过小孩......。院子的边上就是陡削的危坡,找一条通下去的路,就象走到了世界的尽头,如果想来这里坐坐,思考一下什么问题,没有人来打搅你。真的有行人来这里,他会盯着你看,看你是不是一个偷东西的小孩,那眼神令人不安。落坐在田坎伏地的草根上,苏红梅的心里便有了一阵荒凉之感——她觉得季节在这里好象变老了。下班的时候,苏红梅和文莉莉约了,晚上一起出去玩。二人说好了是老地方,红梅没想那么多,吃了晚饭独自来到了这里。她想:反正这几天心里乱乱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心思做,也就答应了她。路边的杂草深了,显得有些荒凉。四周看了看,没有她的影子。“约好了的,怎的又不来了呢?”苏红梅一下子又陷入了无限的苦恼中,“这个人,说得好好的,怎么不讲信用?”

“晚上我们一起去看荷花。”下班时,莉莉对她说。

“荷花开了?开了,好好看哦!”莉莉的话,激起了她的性致。

黄昏时的天,有些闷,苏红梅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保坎下新开的一条小路走去。她们俩一直喜欢约在一起去看稀奇,这院子后面的荷塘,是她俩喜欢约来的地方。恰好,院子旁新开了一个后门,后门可以直通这里。小的时候,觉得这里特别好玩——扑蜻蜓,采荷花,捉蝴蝶......玩耍起来时常忘了回家吃饭。

看院子里开了后门,两颗好奇的心,勾起了她们想去看看的欲望。

行走的路边,还有一些野树丛,上面正生着一起嫩芽芽,苏红梅采了一些,用牙咬了咬,苦苦涩涩的,还带着一些清香,于是她采摘了起来——那是野枸杞,红梅小时候,母亲带着她去采过的,拿回家用开水烫了凉拌了,沐上麻油,夏天里吃特别爽口,又去火。

而今天,她不是来采野菜的,是莉莉和她约好了,有事谈。坐了一会儿,天快要黑了,莉莉还没有来。苏红梅看着这纤纤陌陌的小路,弯弯曲曲地通向荷塘——何不先去看一看荷花呢?比干坐在这里等她强!于是,苏红梅慢悠悠地向荷塘走去。她可以想象,文莉莉正穿着漂亮的连衣裙,飘荡着象一只花蝴蝶,正向这边走来。可是,莉莉依然没有在视野里出现,这到令红梅有些失落了。下班之前,莉莉在办公室的窗口对她说:“我有话对你说,你在老地方等我,我还有一点文件要赶出来。”她没有来,失约了。

她还回望了一下走廊,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旁人......脸上是那种神神秘秘的表情。老地方?莉莉指的正是这里,不会是别处,她们从小就有着一个约定,如果谁找不着谁,就来这里会面。她会有什么重要的秘密之事,这么慎重?说话还要挑个地方?回想起这些天来,莉莉总是丢三拉四的,说话也颠而倒三,象是被谁勾走了魂魄......她一会对她说:“你看,陈刚太帅了,这么多人穿夹克衫,就数陈刚最有味......”

一会说:“找男人就该找王大骞这样的,一看就是可以依靠的!”

苏红梅有一次察觉到,莉莉背着她玩儿一种游戏:她把某些人的名字写在纸片上,然后揉成团,放在手心里摇一摇,最后挑一个出来,慢慢地打开看自己倒底选择的是谁?

“今天,她是不是要告诉她,她与这两个男人有关的事呢?”

“或是其中之一?”猜测总是无济于事的,有时候,你猜测的东西最后与事实不符,而且还白费了心思。苏红梅端望了一下眼前的景色,前面的山脚下有一片开挖地,如同伤疤一样,在这片绿地上格外刺眼难看。她预感知道:不久,这片美丽的荷花就快要永久地消失了。这个城市开始热火朝天起来,要响应敬爱的毛主席的最放心的接.班人——华主席的号召: ”......天下大乱,达到天下大治,还要加强四个现代化建设的步伐。”

......

机关就在她们的房前不远的地方,推掉了这个土坎,新辟了这条小路,就是为了去修桃花岭东边的一条道路,这条路就叫做“大治路”。

不久前,在政治学习时听到了传达的中央文件,宣告说: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结束了!

这个城市的西边,原来有条路,从东山一直通向长江边,叫做“大寨路”。它是城区与郊区的分界线,这就按照毛主席的“农业学大寨”的意思给这条路命了名。现在时代不同了,抗战也只抗了八年,还赶走了日本鬼子,而文.革已经闹了十年了,闹去闹来也没有闹出个落头,不想再这样乱下去,“天下大治”正好顺乎了民.意。接下来,全国人民要在华主席的带领下,走向新的时代,搞社会主义建设,“大治路”正好包涵了这个命题。为了修这条路,政府需要填掉那些连片的荷田,把原来的窄料料的汉宜路扩宽,来重新修建一条新马路。“如果说天下大乱,那不就是否定了文化大革.命吗?” 那时有人这么说过。

但是,中央下文件说:“天下大乱那是乱了敌人,乱了资产阶级,而锻炼了群众,无产阶级专政依然是坚如磐石。”苏红梅对报纸上的一些理论也感到疑惑,也不十分地确信。但她相信,修这条路,标志着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硕果累累,这新生事物是一个好东西。全市的机关、学校、工厂将全部动员起来,大家齐心协力,来修好这条路标志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的硕果,这就是向四个现代化迈进了一步就然是件好事情,只是可惜了这片美丽的荷田。等了半天,天也阴了下来,她起身走到荷田的边上。疏疏密密的荷叶连成一片,荷叶间有一些荷花的尖尖露了出来,还没有开放,她们的身边正飞舞着一群群蜻蜓蝴蝶——这种蝴蝶很是奇特,它们既象蜻蜓,又象蝴蝶,是苏红梅和文莉莉曾经共同为它们命名的,这种飞行物,它们有着蜻蜓的躯体——大眼睛的蜻蜓头和长长的蜻蜓尾巴,还有蝴蝶般的翅膀,那种宽宽大大的,有着透明的黑色,翅膀是双层的(很是可惜,从此以后,苏红梅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被她称为蜻蜓蝴蝶的生物)。看着眼前的这片美丽的荷田就要被毁灭消失?苏红梅的心里禁不住涌起淡淡的忧伤。记得那个时候,到了夏季,她和文莉莉会相约来到这里,从桃花岭的园子里,先爬上墙头,捋一些养蚕的桑叶,如果有成熟的桑葚,就大吃一番,把嘴巴染得乌青……两人互望着,然后哈哈大笑……再翻过院墙,就可以来到荷田边的小河沟了,孩子们会在小河沟里捞鱼虾,在荷田边上扑蝴蝶、蜻蜓,玩够了就各自回家吃饭......

苏红梅撩了一些手边的水,落在了荷叶上,许多晶莹的水珠在荷叶上滚荡,然后又聚成一颗大水珠,停驻在叶心里——这是她们百玩不腻的游戏。她又扯了一根长长的茅草根,在衣袖上荡了荡,把那白白的草根放进嘴里细嚼着,还是那种清甜的滋味。

以前,两个小闺蜜,时常相拥在这里,就这么坐在荷田的田坎上,久久地不想离去,直到荷叶的颜色越来越深了,四周的幕帘已经黑笼了下来,蝴蝶和蜻蜓,也欢舞够了,不知藏到了什么地方,她们依然不愿离去,直到萤火虫们出来巡游......而现在,只留下单独的自己,无聊地玩儿着儿时的游戏......也许是季节变老了,玩儿什么都感到无趣......忽地一阵,风儿吹来,让荷叶和荷花开始一起摇曳,阵阵荷香随着风儿,四处飘散......只有这荷香,还是那么可心,把她好乱她乱的思绪吹得四散了。

......

乘着夜色,苏红梅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还在想:党中央的现代化建设的号召,她是举双手赞同的!可是,她还是希望,这里的美丽永远地存在下去!

这正是在一个梅雨季节。“梅子雨,湿衣裳,天黄黄,人有病......”天象一个漏底的锅,雨水下个不停,象这样浠淋淋已经下了一周了......太阳偶尔出来雨一下脸,也是苍白的样子。不论是下雨,还是雨停,天都郁闷着,给人以压抑感。下雨的时候,苏红梅舍不得把好衣裳拿出来穿,她怕把衣服弄脏了。因为很久没有洗衣服,这个季节衣服洗了不好干。晚上要去加班,出门前,她发现衣服脏得实在不行了,才换了一身干净的,把脏衣服泡在了盆里——她想:兴许明天该放晴了。苏红梅急急地打了一把伞,出了门。七点半之前必须到达办公室,迟到了也会挨批评。刚走到王大骞的门口,他忽地端着一个搪瓷盆,一使劲儿,哗地泼了苏红梅一身。

“咳呀!怎么这巧?”他觑着眼,望着湿漉漉的苏红梅傻笑。

“巧?故意的吧?”

“哈,哈,哈,哈——”

做错了事,不道欠,还开心地笑?

她的怒气从脚板底下升了起来。她拉长了脸望着他,一副恨象。

“让我睢睢,怎么怎么......不然, 让我给你洗衣服吧!”他嬉皮笑脸地说。

“让你洗?呸——”没有说出口的话,从她的心里说出来了。两人对立着站了好一会,她依然没有说话。她在烦恼,而他却是嘻嘻地笑,这令她更恨他了,讨厌他了。

苏红梅也觉得奇怪,讨厌起一个人来,怎么这么快?

他对她说:“怎么办?你就这样站在这里淋雨?”他向她耸了一下宽宽的肩膀说:“怎么办?”

“凉拌!炒鸡蛋!”她扔掉了手里的雨伞,歇斯底里地连珠炮似地吼了出来......,眼泪和着雨在脸上淌着。

她的吼叫,他不怕,而她这样一直在雨里淋着,他却怕了起来。

他对她说:“算了,回去把湿衣服换掉吧,不然会生病。”他不再开玩笑了,而是用缓和的口气认真地说。

苏红梅也不明白,自己今天为什么会这么拧拗,这么不让步,这么不由分说地支持着。她也不明白,自己要的是什么?这时,王大骞放下了手中的脸盆,走到了苏红梅的跟前,弯下腰去,一把抱起苏红梅来,向她家走去......无论她怎样地挣扎乱踢,他都紧紧地把她搂着......她紧阖的双目,蓦地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放开!”她说。

他如同没有听见,面部毫无表情。她伸出自己的胳膊挥舞着,她也赖何不了他,只是声声焦虑地喊声:“啊......啊!!你要干什么?”

她没有想到他才取了如此暴力的手段对待她。“好个王小宝,你好大的胆?!”她不敢与他硬斗,因为与他硬着来,她的力量显然对抗不过他。她只觉得,他的手臂和胸膛十分地炽热,而自己的肩臂却生硌着酸痛——那一刻,她对他恐惧了。“把我放下来吧!”她求饶。她用腿挣扎着乱踢,想挣脱他的束缚,但没有用。他用他的后背撞开了苏红梅的房门,走到床边用力地把她抛到床上......“呦哟!”她的胳臂撞到了床沿,差点儿折断了,疼痛难忍。他对于她的叫痛声,不睬不顾,却大声喝斥道:“把头发擦干,衣服换了,要不然......”

他话没有说完,转身一摔门,出去了。

小的时候,他也会欺凌她,她打不赢就哭和喊叫,这是她有力的武器......,这他就会遇到训斥和责骂,有时甚至是棍棒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哈,哈。”那个声音,是她复仇的良药。输掉了这埸战争的苏红梅,有些不服气,又无可奈何,她生气恼他的原因是:她洗得衣物还是湿淋淋的,唯一的一身干衣服又被他拨湿了,她没有干衣服换......

这是她平生第一次正式地参加侦察工作,他让她体验到了惊险和刺激,她对他感恩有加,怎么会记恨他咧?不过她还是有点致他的疑:怎么可以忘记了通知她咧?一开始的的时候,她是有一些恼他的,当天黑成了压压的一片,雨还疏一阵紧一阵地下,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啊啑!”打了一个喷嚏。她刚刚换上干净的秋衣秋裤,让身体微微地暖和过来。屋外的湿气逼人,屋里也好不了多少,她又把一件冬装罩衣披在身上,在这个季节穿冬衣,实在是不合时宜,但已经没有衣服可穿,将个旧吧!反正二四八月乱穿衣。她对着镜子开始梳起头发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苏红梅也感觉自己变化了——在农村时,有衣服就往自体上穿,脏了就去洗,再旧再破的衣裳也不嫌弃,衣服越破越旧越革命。回到城后讲究起来了,过段时间就想添件新衣服。虽然对新衣服充满了渴望,但还是十分注意小心的,新衣服与旧衣服要轮换撘配着穿,穿新衣服的时候,一定要撘配旧裤子,穿新鞋子的时候一定要穿旧衣裳......穿得太鲜亮太打眼,会给人造成追求资产阶级生活方式的坏印象。

她的心倒平静下来,刚才自己的脾气太大了,有时候还得该饶人时且饶人......刚才他也不是故意的,不知那来的无名火,就就想朝着他发。好大一点事呀?只不过把衣服弄脏了而已。只是明天没有衣服穿着上班了,“咳!”她看了一眼泡在盆子里的衣服,叹了一口气。

她用一条淡蓝色的手绢,把稍稍干了的头发糸在脑后,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本来她要去办公室加班,经过这么一折腾,她也不想去了,干脆半靠在床上,翁在被子里开始看书。本想暖和一些,这一暖和把瞌睡给勾出来了,她打了一个呵欠。心想:人生气的时候倒精神倍增,才八点多钟,瞌睡虫就缠上了自己......她揉揉眼睛坚持着,过不一会儿眼皮开始打架,上眼皮与下眼皮粘在了一起。

“见鬼!”她灯也没有关,就这样半躺着睡着了。不知是什么时辰,忽然一阵响动,把她给惊醒了,她惊觉地听了半天,好象是猫爪门的声音......

“噗嗤——噗嗤......”门前的野坝里,时常有野猫窜来跑去的......她记起:今天正吃的是红烧鱼,或许掉了块鱼骨,被野猫闻到,正在用它的爪子拨拉......“嘭,嘭,嘭......”门口的响起变大了,也急促起来——那动静怔候,绝不止是野猫大小的动物。她的瞌睡被吓醒了,本能地大声地问:“是谁?”

“嘭,嘭,嘭......”敲门声越来越大,显然是象人一样的动物站立在自己的门口。

“是谁?不说名字不开门!”她的心跳了起来,比这砰砰响的门板还要剧烈。她不敢开门,屋里是孤孤的她一个,屋外是一个黑深深的夜雨天 。

“是......我。”

“王......”他声音小得想猫叫,可苏红梅也听出了他是谁?她心里也矛盾得很厉害——是开?还是不开?有时,心绪与举措是不一致的,门竟然人神不知地给打开了,门缝里露出了他的半张脸......他神经质地吃吃地笑了两声,望着她说:“你还在生我的气吧?”

“没,没有,我,我睡着了。”

“睡着了还开着灯?这么浪费电?”

“我,我忘记了......”

“又忘记了?反正电是公家的是不是?”他拌了个鬼脸,滑稽地一笑,然后正儿八经地说:“晚上有行动,十一点集合,你把衣服穿厚点!”说完,他的脸就从门缝里消失了。苏红梅重新把门推上了。晚上有行动?就在今晚?苏红梅感到象是在梦寐中,他给她说这话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结果一直没有通知她。她总觉得他是在骗自己。看了一眼桌上的小闹钟,时间还有个把小时。如果再睡一会儿,唯恐误了时间了,再说,这时被惊醒了,就睡不着了。况且还有很多准备工作要做——比如:穿什么衣服,带什么物件什么的?想起衣服来,苏红梅又犯愁了——冬天的衣服都收起来了,夏天的衣服还没有从家里拿来。春秋换季的衣服少,本来就又没有几件,脏的脏,湿的湿,穿什么好呢?她心里慌乱着,一时没了主意。她四处翻找起来,在枕头下面,她翻出了一套裙服来,叠好了的,压在枕头下面,好让穿的时候,上面有笔挺的线条。白上衣?显然不行,夜间行动不能穿浅色的!蓝裙子?也不行,天在下雨,气温很冷,只是穿条裙子会冻成关节炎的。那蓝上衣呢?于是,苏红梅把秋衣外面套上了一件蓝色的春秋装,把秋裤卷了起来,在外面套上了蓝色的裙装,然后穿上了黑色的皮鞋......她对着镜子一看:哇!为什么头发上面还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呢?哦!是刚才自己系上的一条蓝手绢——这身打扮真的象苏红梅联女军人一样。啊,她自己也被自己的这身打扮给迷住了!镜子里是一个美人,她的心中有一种少女的情怀在蹁蹁地舞动......这也算一种别致的穿戴吧,返正与众不同。她想:如果走出去,会引来无数人的目光。好在现在是夜晚,是自己独自一人。得且,她还在思绪,那一天就走在大街上,还有他伴在身,她不会去顾及别人的想法,她只再乎他一个人。这不同于夏日的装束,又不同于春秋,这是她自己的独创——蓝色的上袖外衣,蓝色的制式裙子,再扎上腰带,这有些象苏联军人的装束......,只不过她们是列宁装,是双排的扣子,是战争时代的土黄色......,而自己更有着新时代的蓝色,颜色更彪,更醒目,更别致......她穿戴好了,便把镜子支在桌上,解开了辫子,开始梳理头发,她又黑又粗的辫子散开后,披散开来时,苏红梅自己都惊住了——

她从散开的发型里,看到了自己从未有过的风情,她发现了一个温柔的女性......

“这还是自己吗?”

镜子里分明是一个从未见过的人,她在想:是什么改变了自己?

当然,披头散发是不符合警容风纪的,她还是把辫子给编了起来,麻花辫子从她的耳后垂下,发梢顺滑地从她的肩窝挞在了她的前胸——这种千篇一律的发式,她好象拥有了一百年了,她想让它变化改变一下。她从抽屉里的书中,来出一对浅蓝色的丝手绢......她把麻花辫的发梢,穿过了发根,形成了一个环状,然后把手绢带打成蝴蝶结的花,系在了发辫的根部......镜子里的人,面色绯红,温柔腼腆,眼目流盼,一种少女的情素。

“嘭,嘭,嘭.......”

这次他敲门之前,她就猜想到了,——仅从那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她就知道是谁。

“开门,是我......”他把嘴巴贴在门板上,对着门缝向她说。

“等一会儿。”

“等什么?我有急事告诉你!”

“再急也要等,别人在换好衣服吧!”

她还想把头发梳理整齐,她不想披头散发地见人。

“有什么话,你就在外边说吧,我听得见。”她隔着门对他说。

“嘘——小声点,这可是机密......”他把声音压得更低,好象有一种鬼异的情绪,从门的那边通过缝隙穿透了过来,一下子把苏红梅一下子给怔忡住了。

她的手知觉不知觉地拉开了门栓,门立刻打开一条缝来,他探头探脑地钻进了半个脑袋。她正想把他推出去时,他的一只大脚,已经挡在了门脚处。

“哇,你变了咧.......”他站在她的面前时,他的嘴巴大大地张开了,眼睛也是直直的,象一个乡巴佬。

“你,你,你就穿这身衣服去参加行动?”

“我,我,那你说我该穿什么衣裳?”

这个男人管得宽,都管到别个的穿戴了?苏红梅有些不高兴。她对他说。

“那好吧!”

“你把皮鞋换掉,穿上深桶子套靴,再把我这雨衣披上吧!”他把他身上军黄的长雨披脱下来,披在了苏红梅的身体上。

这雨披上有一种味道,是来自他的身体上来的味道,这种味道驱走了空气中的冷味霉味,闻到这个味道进,有一种渴望,从心底而升了。

苏红梅凝着他的目光,她体察到,他的眼睛里也有同样的渴望。他知觉不知觉地抬起手来,轻弄着她头发上的蝴蝶结,神兮兮地看着她,对她说:“你这打扮,好象我母亲年轻的时候。”

“真的吗?”

“是的!”苏红梅也凝望着他,他的眼睛里流露出从未有过的真切。

停止了降雨,天空含湿的样子,像一副要哭的神情。

大家在门洞处集合,一个二个都穿着长雨衣,路灯照着人,把影子拉长了,印在湿黑的地面上象惶弧的鬼影......苏红梅到的迟了,她去集合点时,大家都走了,只有王大骞在那里等着她。半个小时之前,雨还在下个不停,她以为行动会取消,或是王大骞会来招乎她一声,就伏在桌眯了一会儿,想不到的是,她真的睡着了。因为她实在是有些困……

她关了灯,合衣趴在桌上,似睡非睡地,朦朦之中,她听到了一阵哭声——原来是大人给孩子把尿的声音——先是大人吹口哨,孩子夹尿不肯渦,然后是大人在孩子的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孩子一哭,尿就拉出来了......

她迷迷瞪瞪地看了一眼闹钟的夜光指针,正指着十一点,“啊呀!”她慌乱了起来,抓起雨衣就往外跑......她心里还在埋怨着那个人:“为什么不来喊一声?”

当她跌跌撞撞地赶到集合地点时,那个人正背着手,拉长了脸,正等在那里呢。“我以为你不来了咧!”说这话时,他的国字脸成了一张马脸。

“我,我,我眯了一会儿,就睡过了头。”

“为什么不喊我一声啊?”

“我还以为取消了哩!”

“他们咧?”她一边说,一边四下地张望。

“他们?你还好意思问!别人都已经去巡逻去了,就只差你一个人了咧。”说这话时,他对她是一脸不肖的表情。对于他的蔑视,她有些难过,她不是故意的,也不是常有的,就这么偶尔一次,他就揪住自己的辫子不放,每次她做得好,走在别人的前面,从未得到过他的赞扬,仅这一次的过失,他就这么不宽容......

想到也是,自己是团支书哇,怎么可以落后于人呢?他对自己要求严格,也是对的。桃花岭都睡了,家家户户都灭了灯,只有他们醒着。行动即将开始,令苏红梅有些兴奋,她不会在乎他冰冷似铁的面孔,她对他还是很感恩的,因为这次行动,本来没有苏红梅的份,是他安排她参加的,也默示了他对她的重视。新鲜感和兴奋的感觉,致使她精神抖擞起来,身体也不感冷了,她对他说:“我们走吧!”而他站立着没有移动。她望着他的眼睛,觉得他有时距自己很近,象太阳一样近,炎日灼灼的样子。有时,她又觉得,他距自己很远,象天边的微月,冰冷寒彻。

她在想:“今天你这个人怎么了?”

远处传来“噢呜——”的叫声,苏红梅知道,那是猫头鹰在呜啼。这声音很象胡一刀老婆发出的,他们两口子打架时,她就是这个哭声。胡一刀内外一致,他对老婆也十分严厉,经常实行家法教育,专门准备了一根三尺棍子,挂在墙上,随时惩戒......,但对他那个傻乎乎的胖儿子,却十分腻爱,下了班就抱在怀里哄。

“哇呜——”苏红梅学着叫了一声,然后自己先到忍不住格格地笑开了。

“你笑什么?”

“吃了笑鸡子肉哇?

“严肃点儿!”王大骞板着脸说。

其实,走进这林子时,苏红梅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她这样叫唤一声,是在为自己壮胆。如果象这样走路,脚下的腐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会让灵魂出壳,仿佛四面八方的鬼魂都向这边袭来......

“怎么这活儿都归我们干?”

“那些老同志都在睡觉呢!”

“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回去。”

“我,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无论她怎么解释,他此刻都不会满意,她干脆不吭声了。她也不知道,今晚为何老是想到胡一刀的老婆。胡一刀长的像鸦片鬼,好象一阵风都可以吹走,可他的老婆却长得有黄桶粗,胖得后颈处的猪头肉隆起老高,两个人看起来一点也不般配。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打是打,闹是闹,孩子却生了一大堆......他宁愿搂着丑八怪的胖老婆睡觉,也不愿意去加深夜班,一次他加班晚了,她的胖老婆跑到处长办公室大吵大闹,还把孩子放在领导的办公桌上,扭屁股就走人,任由傻乎乎,肥胖胖的孩子,光着屁股在领导的办公爬,墨水瓶被打翻,鼻涕口水到处流......

苏红梅不明白她为何这么做?有人告诉她:你不明白吧?她这么做,是帮她男人向领导要官儿当。她这么做的意思是——你们看,我男人工作起来这么下蛮,连家庭也顾不上。领导对胡一刀有意见也没有办法,说起来最多也算是家属不懂事。反正这伙年轻人无家无室的,就象田里的葱蒜,随时需要,拔几棵就走。

......

其实,桃花岭早就被改变了,只有那些猫头鹰,不知藏在树林深处的那个角落里,它们的唤声,仿佛是旧时代留在这里的潜伏者,它们特别的啼声,呼唤出了苏红梅心中旧的时光......

走的时候,胡一刀又在打老婆,不仅关着门打,有时还打到外面来了。叭,叭,那棍子打在屁股上好响好响。“姓胡的,你打,你打......,有狠气你就把我往死里打!”胡一刀的老婆一把鼻涕一把泪,坐在地下呜呜地哭 着,披散着头发,真的很象一只猫头鹰。胡一刀哪里舍得把她打死?如果真的把她打死了,那一窝的娃儿谁个帮他养?他只是打她的屁股,那里肉多,把人打不坏。打去打来,号啕大哭,也是做给外人看的,让人知道,是她拉了他的后腿。背着人,胡一刀是舍不得打老婆的,他对她百依百顺,有时还抱着她亲一口,报纸糊着的窗玻璃上也时常印出他们亲热的剪影,胡一刀象一只小青蛙,抱着一个大气球,在一起缠缠绵绵......听大人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闹闹一个被窝盖。

“这就是爱情么?”苏红梅十分鄙夷这种所谓的爱情。

“怎么了,你有些发抖,是不是很冷?”他问她。“不,我心里头热乎着呢。”她回答说。说实话,披着雨衣她不冷,只是听那猫头鹰的叫声,令人心里寒颤。她只是不敢说出来,她怕他把自己看成胆小鬼。她仰望着他身边的这位高大的身躯,心中得到了些许的安慰。无论猫个鹰的声音如何地悲惨,她的脚步也坚定了起来,不再害怕。因为,她身边有个人陪着她,他是她的依靠,他是她的英雄。苏红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雨披实在是有些重,让她的背脊开始星星地冒汗。她把雨衣脱了下来,撘在了腕臂上。

“不是说了要穿便装吗?”他望了一眼她的穿着说。

“人家不是没有便衣嘛,只有这身便警服。”

她有些难为情地说。她想:也是,一直忙碌着,没有时间去裁缝辅做身新衣服。

“那你,你是准备过六一儿童节啊?”她听出了,他的话里是带着讽刺的口吻。她于是慌了神,她临走时忘了把蓝色的蝴蝶结摘下来,现在还扎在发辨上。

“是,是,”她慌着说。“你不是说化妆侦察吗,我这就是化妆啊。”她本身就是在家里扎着好玩儿的,这样扎是不象,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象个小孩子一样去扎蝴蝶结,只是她对蝴蝶结有着如此的情结,这次失误是多么的令人难甚!既然被暴了光,干脆用话混过去。她伸手去拉扯那个蝴蝶结,反而越拉越紧结成了一团,偏向了发髻的一边,象一朵硕大的的绣球花。

“别,别,就这样。”王大骞态度竟有些反转,他说,“就这样保持住!”他偏着头,前后左右地看了看,象个大导演样,在苏红梅的耳边说。她并没有听从他的话,依然用手想摘下那朵绣球花,只是丝带打了死结,越拉越紧,摘不下来了。母亲教导过她:“不许在男孩子面前披头散发,这样做比敞胸露怀还要丑腥。”所以,平时在出门的时候,她的辫子总是辫得结结实实。“不用摘了,反正今晚是化装侦察,你这样的打扮,让我们更象是一对谈恋爱的了。”

“谈恋爱?”

“谁跟你谈恋爱呀!”她嘟起了嘴巴,不悦地说。

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捞——苏红梅记得,这是老人们说过的,说是这两个地方,是男人和女人的禁忌之地。远处依稀有人行走,他用手搂住了她的腰。难道今夜他们犯戒了吗?他这么做的理由,也会归为化妆侦察——装得越象,越能迷惑人,但首先迷惑的是她,她有点儿晕晕糊糊。对于刚才的动响,他竖起耳朵细听。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什么落头,然后他又伏在地面听,他想:也许会听到犯罪分子的脚步声,但是,这还是个还,依然没有动静,王大骞这才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和树叶,吐出一口气来,望着她傻笑。

“自己吓自己,看你这副狗熊样!”她揶揄了他一句。听了她的这句话,他肯定不服气,他指着她手腕上雨衣,却不知从那里找来的话,故意撩着她说:“刚才你这身斗篷装,真的活象三K党哩。”

什么三K党?那可是坏人呢,怎么可以用来形容革命同志?她不高兴了。她越想越生气,三K党明明是美国帝国主义的反动党派,专门迫害共.产党人,自己是光荣的共青团员,怎么成了三K党呢?再说,三K党的斗篷是白色的,还露出象骷髅头一样的黑洞洞。“好了,好了,不象三K党,象小人书里的巫婆好不好,”他又换了个招数气她。“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她恼羞成怒,真恨不得锤他一砣。

走到路灯下,他打量着她说:“我是跟你说着玩儿的,你今天真漂亮!”他从来都不会赞美的,他今天这样的夸她,反到让她不好意思起来,脸一阵阵发热。二人并排向前走,她低下了头,看了自己的这身打扮——雨靴配裙服,虽然不象她军的高筒皮靴,但这样配起来还是有点儿那么点儿味道,既有军威,哦不是,是警威,又不失女孩子的美丽,她对这种英姿飒爽的创意打扮,有点儿自我陶醉。

“你,你这样穿着,看上去还真的有点儿象我妈妈年轻的时候。”

“那我就是你妈啦,”她得意地晃了晃头说。

“不许你这样占别人的便宜!”他有点儿不高兴。

“又不是我说的,是你自己说的。”她撅着嘴说。她听说过,王妈妈参加过抗美援朝,她就是《上甘岭》里的女卫生员王兰,为战壕里的志愿军战士唱歌,包扎过伤口,她这样说确实不礼貌,就对他说:“我再不乱说了,再说你打我的嘴。”

“真的?”他手握着伞柄,高高的扬了起来,又轻轻地落下,并没有去打她,而是向边上一歪,把她漂亮的蝴蝶结碰了一下,歪倒了另一边。这一下,她可恼了,也怒了,她杏眼圆瞪,大声地说:“你真的打我了?”

“还打得这么痛。”

“看,还把我的头发也弄乱了。”她一边理着头发,一边说。

他本来是想吓唬她一下,竟然想不到的是,还真的失了手,打着了她的头,也很过意不去,就对她说:“那好,让你还几下。”

“几下?”

“三下,哦,两下。”

“好的,三下两下等于五,一、二、三、四……”

“噢——”他一开始还无所谓,到了第四下时,他才用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对她说:“你也太起夜黑了,下手这么重,象是有阶级仇,民族恨似的。”他的手象铁钳,握住了她的手,让她不能动弹,但她心中的怒气还没有消,又开始用脚踢他。“好了,好了,不要闹了!”他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腰。“啊——”她禁不住叫出了声。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并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说:“小点儿声音,不然,会把犯罪分子吓跑了!”

“你,你把你的手松开,”她唔唔地说着,并用手使劲儿地推着他的另一只手。她觉得有他做得太失礼了——你怎么能搂女孩子的腰呢?不过,刚才自己还摸了他的头呢!——啊,男人的头,女人的腰,只能看,不能捞!她的脑筋里冒出了老人的训诫来。今天,他们越过了男女的界线。

“放开我吧!”她求饶地说。他依然没有放开她,赤热的目光视着她,有一股强大的吸引力吸着她。这让她更加不好意思了,她软下了口气,继续求着他说:“放开我吧!你应该把力气放在对付阶级敌人上,我们是人民内部矛盾,应该和平解决。”他这才松开了她。她背过身去,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然后她才回过头来,看着呆呆地立在那里的他。她还是喜欢与他的,喜欢与他这样在一起的感觉,一起巡逻,一起干革命工作,同时又结下了革命的战斗友谊。甚至,还喜欢他这样的有些粗鲁。如果,能天天与他一起这样巡逻就好了!就这么走着,一直走永远地走下去......夜不觉得那么黑,就是天空下着雨,也是幸福的。

她开始整理自己蓬乱的头发和衣襟。这时,王大骞做出一副警惕的样子,警觉地向四周张望。她的心也收紧起来,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前进的方向,四处查看......查看了一阵后,什么都没有,她又松懈了,特别看见他蹑手蹑脚的样子,如猎犬般的动作,甚是好笑,她想笑,又不敢笑出声来。她觉得他的行为太作做夸张了。过不一会儿,她也听到了什么响动,忽然发现在不远处,有了人迹。昏暗的路灯下,有两个人影在晃动。细细地去甄别,那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同伙。她的眼尖,立刻辨出是两个熟悉的人——陈刚与文莉莉。她最注意的还是莉莉的穿着,她一惯打扮别致,与众不同......她今天穿了一件天青色的长袖连衣袖,门襟的长边上是浅色的绣花,那是一件具有唐韵风格的长裙,她妈妈手巧,只是在《新闻简报》上,她看见江.青穿着接见过外宾,就仿着做了一件,上面的绣花精致极了,只穿了两天就给了莉莉。莉莉的身体没有妈妈的丰满,穿着就要把两条对襟错进去半尺,有点象睡袍,但看上去甜美可爱。“哎——”当她正准备迎上去,与他们打招乎的时候,只见他们转身,走进了丛林的深处......

“快看,是他们......”她指着他们的身影低声说。王大骞也静静地站立了,盯着他们两人看。只见他们手挽着手,从容不迫,悠闲而自然......“哎!他们来真的了呢。”她拉了拉他的衣角说。他们的化妆侦察真的化了妆,可比自己专业多了。早就听说过陈刚与文莉莉好,他们俩也下乡在一起,她植树他帮她刨坑,她栽苗他帮她浇水,如果说她手上的蛮不够厚的话,那就是都长在了陈刚的手掌上了。“看上去他们俩好般配呀!”苏红梅禁不住惊呼了出来。“这该不会成真的吧?”她的目光还在追着他们看。如果是真的,她会祝福和羡慕他们,而没有嫉妒恨。“真的没有吗?”她又转念一想,心中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醋意。

因为,她们俩早就有过约定:找男朋友的时候,一定要一起找,而且还要第一时间告诉对方,可她怎么失信了呢?苏红梅的心里,倒海翻江了起来。

回望王大骞,她对他充满了敬意。不知为什么,她总是觉得,工作中的他,显得格外的漂亮英俊,全身充满了性感的活力。她喜欢看他工作时的样子,他就象一头得到了指令的警犬,兴奋并激情狂越......警犬本来长得就与一般的土狗不一样。她喜欢伴临着他工作,他的一举一动,一眼一瞥都会吸引她的兴趣。越是在黑夜里,她越依恋他,痴迷他——“如果他们可以,我们为何不可以?”她看见莉莉把臂腕伸进了他的臂膀里,两个人走得更慢,靠得更近......更真的象一对情侣。

“我们可以往回走了吧!”她对他说。因为,往回走的路,没有这么阴森可怖,而且还有路灯和花香,更适合漫步......她想,今晚阶级敌人或许不会来了,只要能与他在心中就很满足,无论走多久,多远都可以。她知道,这可是桃花岭啊,自己都在这里住了一百年了,一百年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阶级敌人。只是小时候,听别人说过抓特务的故事。于是,她特别害怕上厕所......因为,故事里,特务一般都躲藏在厕所里,直到现在,一个特务的影子也没有发现过。她望了一眼自己的家,窗灯已经灭了,家人都已经安睡了。在这个宁静的夜里,有这么一群年轻的精灵在守护,谁个不放心呢?而且已经巡了这大半夜了,一个贼影也没有发现。他引领着她巡到一棵香樟树王旁......,说它为树王,是有理由的——这树分为五桠,枝枝粗壮,根根可自成为大树,却聚成一体——他们给它起了一个伟大的名字,称它为“狼牙山五壮士”。

其它的树都是无名的,而只有这棵香樟树,且有一个英雄的名字,称呼起来十分响亮好听。离树不远,是一栋黑压压的建筑,人称那为“乌龟壳”,是文.革的产物,地面建筑不高,地下却有好几层,可以防空防震,并长期储备着武器、干粮和饮用水......,它是专门为林.彪设计建造的,这在当地是一个公开的秘密。香樟王和乌龟壳,都是他们儿时常来玩耍的地方......时是真是太有趣了,总角豆蔻之时他们就密起密聚,及笄弱冠年华,他们依然聚散不离。“这难道就是命运么?”命,是不请自来的,运,是生死注定的......今天他们不是来玩儿的,是为了工作,为了社会的平安......,无论是何种借口,她都感到暝暝之中有一只手,把他们的命运作了安排。她呆呆地在想:这次失误是不该穿裙子。要不然,她也可以跟随他们爬树翻院墙——在过去,这可是她的拿手好戏。听见墙的那边传来打斗声,她忽左忽右地团团转,想起一条近路来,可以穿林而过......,那里有一个数人不知的豁口,她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奋力奔跑,象一个黑夜中的精灵。跑进了二招的院子,已经气喘嘘嘘了,在黑洞洞的森林里,她没有发现同伙,也没有任何敌人,她只好按捺着怦怦乱跳的心脏,靠在一棵大树上喘息。“嘟——,嘟——”是什么哨音响起,一声紧过一声地,在黑夜里紧揪着人紧张的的神经——原来,是有人在吹响警笛。这使她十分敏感的声音,让她的神经绷紧了起来。她看到一个身影向这边跑来,看上去是陈刚。她跑不过王大骞,但一看到陈刚,心也放下来了,象是看到了救兵。她的目光在黑暗里搜索了一阵,“乌龟壳”的方向看了半天,终于,她发现了几个黑影,在那里晃动。其中一个人还在一边探着身子走着,一边说:

“格老子的,躲到哪里去了?你们从这边搜,我从那边——”她立刻从听声上辨别出,那是自己人,她正准备走过去与他们会合,忽然从黑暗的角落里窜出一个人来,向她的这边跑了过来。“站住!不许动!”“不然我们就开枪了!”那人身体敏捷得象一个幽灵,一下子就窜到她的跟前,她在暗处,而他在明处,她不知哪来的一个机灵劲儿,她把脚一伸,挡在那个黑影人的脚下,那家伙冷不防,脚下被使了个绊儿,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她一阵心喜,她哈哈地笑出了声,她的这个“链子扫腿”,是跟着武警学的呢,她想:这一招还真的管用!“快来,快来,他在这里!”她向自己的战友们招呼着,而那人一听声音,知道了面前只是个女的,爬起来还想再跑,结果何平已经来到了跟前。他一上来,一个扛摔,把坏人板到地上,然后单膝跪在那人的后背,正在反剪他的双臂——那被叫作“大雁折臂”。他顺势骑到了他的后腰上,一手拎着他长长的头发,使劲儿地向后拉——这一招叫做“豹子断腰”。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不是她不帮忙,而是她插不上手,而她反到成了一个看客,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快,到后面去,按住他的脚!”何平对手足无措的她唬着说。她愣了一下,才知道他是冲着她喊的,慌乱之中她弯下了腰,随便地抓住了一只脚。“笨蛋,这是我的脚!”王大骞训斥着她。她站起来,退后半步,仔细观察了一下,她辨别出一只弹乱蹬的腿脚,用自己的脚死死地踩住。犟了一阵子后,这家伙才老实下来。苏红梅本来是想笑的,但是看着大家都是严肃紧张的态度,谁都没有笑,她也忍住了。破案?对于她来说,是个天方夜天方夜谭。而她首次参与破案,只是抓得了一只腿。在这湿风黑夜里嘻笑,何况还当着犯罪分子的面,实在是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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