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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菲的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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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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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繁花盛开的泥土上》连载

第二十三章 死亡之隙

每个周六的下午,象是法定的大扫除日。科里的同事都下乡去了,打扫卫生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苏红梅的肩上。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擦了玻璃,抹了桌椅,拖了地,都打扫干净了,她就去打扫公共厕所。并没有人把打扫厕所的任务布置给她,但革命是要靠自觉的,因为脏,她就去了,这一去女厕所也就成了她的了。周未的厕所成了肮脏的极致,除了苏红梅,没有人去打扫,机关里女民警少,但女家属多,她们来自农村,不知道厕所是需要去打扫的,她们习惯了那种天然的生活方式……这是一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人活不下去,但又不得不去。苏红梅从小就经历过了训练,母亲就教育她不怕脏不怕累。她用了一只绉巴巴的口罩戴上,也挡不住那恶臭,她只能憋住气,一桶一桶地用水冲了,扫了,再冲,再扫,然后速速地逃去......还有有一招,也很管用,找来生石灰,洒在污物之上,然后再用扫把扫去,既除臭,又杀菌......,以致让苏红梅认识到了:水和生石灰,都是伟大有用之物,让一个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可以焕然一新。不过,那只是暂时的,过了一周又会周而复始。她如此这般地打扫完毕,走出,才敢自由放肆地呼息新鲜空气,她抖落了一下身上的尘土,心里在想:“咦——,莉莉哪里去了?”莉莉一有时间,也会来给她帮忙的,只是她调到刑侦科后,下乡的时间也多了。红梅来到办公楼,看见秘书科的小孙,正想打招呼,只见他的脸上变了颜色,他对她说:“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苏红梅不明白地问。

“王大骞出事了!”

“出事?”

“他出了什么事?”

“他,他。”

“他负伤了!”

“负伤了,伤到了哪里?”

苏红梅做梦都不会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他的身上,她一直认为,王大骞是一个刀枪不入的人。此刻,她的脚底下的地球象是塌陷下去了一块,让她站立不稳。

小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惊恐的神情,她对红梅说:“他伤得很重,伤势基本都在胸部,是枪伤,正在医院抢救哩,局领导都赶去了……”

苏红梅的心被吓破了,魂被吓飞了,她双腿颤抖着,挪不动步。

仅一个枪击伤,一个胸部,就让苏红梅够受得了,小孙的眼睛加语气,她在心时祈祷着说:王大骞你不能死,你要活下去呀!

她立刻扔下了扫帚,去水龙头处洗了一手,连衣服都没有来得及换,就匆匆地向医院跑去。

苏红梅紧张地在病房门口张望着,她并没有看到那张她所熟悉的脸。从人缝中,一张灰暗而没有光泽的脸吸引住了她,再看这人的身体,也是单薄羸弱,一点儿也不象他。她拨开众人,走了进去,只见他无力地躺在病床上,胸前缠着绷带,绷带上还浸出暗红的血渍,象一个八路军伤病员。他的眼睛微微的睁开了一条缝隙,眼珠子里并没有光泽,显得十分的疲惫、无助、可怜,她伤心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可是她不能哭,她怕哭了不吉利。她离他是那么近,却感觉他是那么远,她呼喊着他的名字,却听到她的声音不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她感觉到,他的身体被一种强大的力量拖曳着,滑向黑暗的深渊,并越来越远……

“他刚刚做了手术,麻药还没有完全醒。”站在旁边的郑志明小声地对她说。

“他还没有完全地脱离危险,还有一颗钢珠,在他心脏附近。”

陈刚也补充道:“因为太危险了,医生说不敢碰。”

苏红梅把陈刚拉到走廊里,问他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陈刚告诉红梅,就在今天上午大骞下管段时,遇见了一个通缉犯,他想上前抓他,但那个家伙拿出了一支铳枪,乌黑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膛说:“你敢上前一步,我就打死你!”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说:“结果,他还是上前了……”

“你是知道的,他是不会后退的。”她点点头说。她相信陈刚所说的一切,当时的情景就象发生在她眼前重现:在那千钧一发的时刻,王大骞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了,于是铳枪响了,他倒在了血泊中……

医生也来了,他对他们说:“探视的时间不要太长,不要与他说话,从他身体里取出了四十多颗铁沙子,失血太多,还有感染期,他依然很危险,你们要做她思想准备。”

苏红梅的鼻子一酸,眼睛流出来了,就在陈刚的面前,她哭了起来......

陈刚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轻轻地用手拍了拍她的背。

“哭什么?没有出息。”他个伤病员闭着眼睛,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说。

“谁哭了?人家是眼睛不舒服。”苏红梅不好意思地说。

“你不会死的,我们都死光了,你都还活着。”

郑志明也跟他说起了黑色笑话。

“是的,到那时世界上的人你一个都不认得,只好也去找我们了。”

何平也跟着说。

苏红梅有好多话要对他说,可是不好开口。

“红梅。”

“嗯。”

苏红梅看到,王大骞睁开了眼睛。

“你知道吗?是你救了我的命。”

王大骞用微弱的声音对苏红梅说。

“我?”

苏红梅一点儿都不明白,那个时刻,自己并不在他身边,而在百十公里之外,怎么可救他的性命?

王大骞慢慢地把头侧了过来,用眼睛望着枕头边的方向,在那里放着一个红色的东西。

“你的持枪证?”

“是的,就是这个持枪证,救了我的命。”苏红梅把持枪证拿了起来,她用手摸着枪证的表面,能够感觉到上面布满了坑坑窝窝……

苏红梅记了起来,这个持枪证是她出差前,为他办的,上面贴有他的照片,和由她亲手为他写下的他的名字,苏红梅还在他的照片的右下角压上了钢印。他这个人就爱得瑟,有了一个红彤彤的枪证非常喜欢,就放到了左上衣口袋里,持枪证为他挡住了最致命的铁沙弹……

护士进来,对苏红梅说:“现在要给他输液,你探视的时间太长了,也该走了!”

大家都往后面退,苏红梅却不想走,她想:他伤的这么重,应该自已来陪护。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和身影,进了病房——是莉莉,她手里拎着一只饭盒,径直地走到病床边,打开了饭盒,里面是冒着热气的鸡蛋羹,她拿着一只小匙,一匙一匙地开始给他喂饲。

此时,王大骞也象一个听话的乖孩子,嘴巴一张一合,他们旁若无人。这种交融的情致让苏红梅看着呆了,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退出,还是走近?

他成了伤兵,也成了英雄,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红梅一直听说,警察是一个危险的职业,她参警这么久,从未见人流血牺牲,原以为危险性只是一个传说,而这个传说成了她身边的现实,而且还发生在她最重要的人的身上。此后,他的身边就围着鲜花掌声和人群,想挤都挤不进去,苏红梅成了局外人。

莉莉的柔情和母性在这一时刻里爆发出来,她烹龙炮凤箪食壶浆包揽了他床边的一切。红梅有时自觉不自觉地这走向医院的方向,她不敢走进病房,只好徘徊在九码头,在江水边散散心。呆呆地看着江水白白地流淌和来来往往的船只和以及人群,她心情平复不下来。感情是具有唯一感和排他性,她不得不离开了,她被排斥在外,只能与他们保持着空间和距离。

一天傍晚,她又来到江边,对面走来了一个一人,款着包,对她笑着,苏红梅奇怪,“这人是谁?为什么径直地走向自己?”那人越走越近,走近了苏红梅才看清了:哦,原来是陈刚!他对她说,他是出了差刚刚回来。这么巧,他们碰见了。记得早上时,他们还遇见过,应该说是听见……早晨,她早早地起了床,开开门,她就被外面的一个声音招引着,这个声音有时有,有时无,这个声音有时就证明:他没有外出,人在家中……有时,苏红梅的人发愣时,正想着这个世界时,或是在看书,这声音就来了,清纯的感觉,让人耳目一新……这声音让人怦然心动!她恍然地进入了清新的大自然,随着这声音,呼吸着花草树木的淡静。这样,美好的清晨生活,就从他的乐章里开始了,他在弓弦之上的手指,无意地激起了她跳动的心声……不知是谁,在哪生哪世撒下去的种子,在今生开出的一朵超凡脱尘的花,躲也躲不开,藏也藏不了,她只能任琴声来袭……

有时候傍晚时分,苏红梅坐在桌前,被窗外声音所吸引,这个声音时有时无,于是,她把窗户推开了,一看,是陈刚在拉小提琴……

她起身走出了门,想去问他,今天有没有时间陪她去医院。她寻着青砖辅成的小路,向着花木的尽头走去,青砖路上有蚯蚓翻出的细小的颗泥,沾在了她的鞋边上,于是,她停下了脚步,在压止角上刮去细泥......青草的气味和泥土的气味和在一起,在加上陈刚的琴声,淡化了这世间的嘈杂和尘嚣,让她的心平静并快愉起来。她本不想打断他的琴声,可陈刚转过身来了,他盈盈地对她笑着说:

“你来了,把你吵到了吧?”

就在那幅淡定的画面里,他的目光浓情而蜜意,就像太阳给予的无私的温暖向着她照射过来。起初她还想在林丛里藏一会的,听听他拉琴,她知道自己藏不住了,只好走了出来,对他说:

“没有的,你拉的琴,真好听!”

陈刚从小就喜欢拉琴,她经常在他的琴声的世界里相遇的,以前并不觉得有什么惊异,现在听着听着,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感动和敬畏了。

她觉得,他就象是一粒默默无闻的种子,在阳光下,在时间里发出了嫩芽,然后长成了一棵树,这棵树就在你的身边,专门为你开出了一朵超凡脱尘的花朵来,静待着你来观赏……她没有与他的目光对视,而是稍稍地降低了高度,望着他的前胸,他的上衣脱了,搭在树枝上。他上身正穿着一件海魂衫,胸膛象大海一样,让他的两块胸肌十分地分明地突出出来,方正的国字脸,倒三角的体型,十分的性感......

“你在这里做什么哟?”

苏红梅问的话似乎有点莫明其妙,明明看见别人手里拿着小提琴,况且还听到了他拉琴的声音。其实,苏红梅的本意是想与他搭搭讪。

“我,我正在这里等你呀!”一向腼腆的陈刚,此刻一点儿也不腼腆,微笑着象一个成熟的大人。她忍不住笑了,她笑的意思是,好像昨天还与他在一起跳过房子,一个少言少语,默默无闻的男孩,现在却长大了,身上非常有男人味儿.......

而今天她斗着胆子问:“你有没得空闲......,陪我去看一下王大骞?”

“那好哇,我也正想去看看他咧!”他笑着说。

就这么巧,他们在码头上遇见了,这里人来人往的,大多是为了离别。他们的目光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一起向医院的方向走去。

这几天全体干警都在学习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报告,晚上还要写心得体会,直到晚上十一点才下学习,她真的是没有时间去医院看望他。一个人去医院,她有些顾虑了。莉莉一直在他的身边,他们俩叠加在一起,成了自己强大的对立面,苏红梅有了比分落后的感觉。今天下午她抓紧着把出差的账算好了报了,把补助给司机小吴。在离开财务室的时候,她听到了背后的言论:

“哎哟,你听到了没有?”

“听到什么?”

“这么大的新闻你都不知道?”

“你说说看,是怎么一回事?”

......

她知道,财务室里经常可以出些提神醒脑的东西,大家在纷纷议论着:”这个丫头跟王大个子玩吹了,看他负了伤,担心留残疾,一拍屁股跑腿了。“她给人留下了恋爱随便,临危而退的印象,又一次处在舆论的旋涡中了,还有人说:她是一开始看上了王家的地位,现在把他当了包袱,扔掉了……

今天他和她一起来到了病房,莉莉不在这里,王大骞明显地精神好多了。她走上前,揭开衣服看了看他的伤,然后对他说说:“我也可以照顾你,我愿意为你挡子弹,你就是缺了臂膊少了腿,我愿意照顾你一辈子!”

王大骞用无神的眼睛望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而陈刚上前挽住了她的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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