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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尚未过完，四周偶尔会传来零星的鞭炮声，孤寂而空旷，发出短促的回响，与之相反，白昼正在一点点变长，万物亟待苏醒，向窗外望去，宽阔的路面反射天光，亮晃晃的一片，人们无处躲避，低着头走在其中，如同浮在冰上，沉默，拘束，被浪驱使，漂向未知。水底有野马、火车和鲸鱼，如果竖起耳朵，可以听见一声声呜咽，悠长且远，许久不消散，在人与世界之间来回告别。
令慕尔矢怎么也没有想到的是，过了不久，网络上就大面积出现他培植、豢养亲信的消息传开了。尤其是慕尔矢还在自己的山头上，大搞腐败。这时，杨维策就讯问他的市委秘书长汤显宗是否有此事，问他为什么知情不报。当然，他不是直接问的，是绕着弯，不经意地问慕尔矢这个人怎么样。
身为秘书长，一号的大秘书，汤显宗虽然在官场几十年了，也一时判断不清杨维策问话的目的了。但是他又不能不回答，便在快速思考中，用模棱两可的话说，“听说还不错。”
“不错？”杨维策以疑问的眼神看着他，“那你说具体点？”汤显宗瞬间被逼到墙角了，他只好列出了慕尔矢就职以来，先是整风肃纪，对公职人员越权审批一家单位公务超配买车进行了严肃处理，对作为的公职人员进行调整，还装修了单位办公楼，单位的面貌焕然一新……
“我怎么听到的东西不是这样？” 杨维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递给他。汤显宗莫名地打开一看，跟他之前收到的一封信的字体一模一样，往下看了几眼，内容也是一模一样。
对此，汤显宗假装耐心看了下去，他不能让杨维策知道他也曾经收到过这样的信。之所以在收到这封信时，没有向杨维策汇报，也没有去处理，是因为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再说，他知道慕尔矢跟政府那边主要领导的关系非同一般。
常言说，山不转水转，万一政府那边的领导一夜之间提拔到了市委这边了呢？虽然他对慕尔矢的恶行早就知道，虽然他是慕尔矢的上级，可是慕尔矢借着有人撑腰，并不把他当回事，他也把他没办法。因此采取静待观察。就是说，无论他采取任何动作，一切都是对自己不利的，机关里面的关系比蜘蛛网还要复杂，一不小心就会碰到，就麻烦大了。
看完举报信，汤显宗看着杨维策等待指示。
“你就没有听到过慕尔矢的胡作非为？” 汤显宗这时才判断出慕尔矢与眼前的领导没有多大关系。因为“胡作非为”四个字已经表明态度。“书记有些事我也只是听到过传言，” 汤显宗举着信说，“只是有些东西没有证据，所以……”
对此，杨维策不无感叹道：“也是啊，我们有些领导干部借着冠冕堂皇的程序，徇私枉法，还找不出什么问题。”“谁说不是书记，” 汤显宗讨好地说，“你看慕尔矢在单位大搞装修一事，虽然明显不符合有关规定，但他是打了报告请示过政府部门领导的。”
如此明白的提示，杨维策当然明白其意。“真是冠冕堂皇啊！”杨维策又不无感叹，“现在我们有些领导干部就是以冠冕堂皇掩盖腐败。操作程序，工作步骤，哪个环节都看似公开透明，其实都不无是暗藏玄机啊。”“是的书记，我听说慕尔矢上任一年不到从外面调进七八个自己的人。”汤显宗佯装不可思议道。“这就是我刚才说得冠冕堂皇啊！” 杨维策下意识地捶了一下办公桌说，“难道这个单位就这么缺人才？”汤显宗嘿嘿一笑，噘噘嘴巴。到了嘴边的话没有说出来。杨维策却不无气愤地说，“我们党是有举内不避亲一说，但那是说真正的人才要使用好，不是他慕尔矢搞的门内亲对吧？”
见杨维策很气愤，汤显宗上前一步，用很小的声音，把慕尔矢权力自肥的一系列事儿说了出来。“他怎么能这样干！” 杨维策腾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他真的这么干的？无法无天了。”为此，汤显宗把他掌握的慕尔矢一系列腐败动作说了出来。杨维策眼睛一闭，又坐了下去，像泄气的皮球其实他是在自己补气。
这是一个无比棘手的问题，虽然他作为市里的一把手，完全有能力解决它，但是，毕竟政府那边他也不能干涉过多，更何况这些事情处理起来也难，因为他相信慕尔矢在做这件事时，已经把方方面考虑周全了。
不过，他还是决定单独找慕尔矢谈一谈，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他的这种做法严重违反了党纪条规，让亲属把生意做到自己管辖地方了岂不是乱套了！完全是权力自肥！他决定借此好好打压政府那边的对手，这是最好的机会不是？
慕尔矢清楚地记得，那天他接到杨维策召见后，既兴奋又忐忑。毕竟市委的一把手亲自召见非同寻常，虽然他作为重要部门的领导，亲自召见习以为常，但这次他预感到不同寻常。
一路上，一向多疑的慕尔矢开始设想着杨维策会跟他谈哪方面的问题，结果想去想来，除去工作上的，他把重点转移到自己权力自肥上来。毕竟，他这些年，做了很多有愧于党的事情，自己的腐败自然自己最清楚。
心里有鬼情绪纷乱。当慕尔矢强作镇静的敲开杨维策的办公室时，还是一瞬间被杨维策给打倒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杨维策开门见山，没等他坐下就把一个信封往他眼前一丢说，你自己看看吧。
不得不说，杨维策在处理急难问题上的干净利落，快速果断。正如他曾经在处理拆迁这事上一样，对于所谓的“钉子户”，完全不放在眼里，他的办法是找其薄弱点，打其关键。如，喜欢麻将的，就抓你赌；好色的，就抓你嫖，实在没办法的，就动用公安，天天去你家查户口。反正他有的是办法。
再说他杨维策也知道，对于慕尔矢这种从基层起来的老官吏，行走在野路子上的老江湖，你跟他绕弯子，他会胜似闲庭信步地把你绕进去，弄得你都会尴尬无比甚至手足无措，唯一的办法就是突然出击，打他个出其不意。有时候简单粗暴胜过所有的细致入微。
打破他的思路，才能立即奏效。然而，老师傅却是遇到新对手，杨维策还是低估眼前的这个人。慕尔矢看了一眼举报信后，只是一脸无辜地吭哧道，书记，这上面写的完全是诬告，完全无中生有。并说，装修办公大楼是为了改善干部职工的工作环境，你也知道那老大楼是几十年的楼龄，里面设施陈旧……您可以去问一问干部职工他们对装修大楼的评价，都说办公环境一下改变了，工作有干劲了。
条分缕析，干净利索。
“那新大楼为什么要装修呢？” 杨维策漠视他一眼，“那可是才盖起来不到一年啊。” 慕尔矢沸腾的脸突然就凝固了。“这个……”慕尔矢结巴一下，灵机一动说“新大楼结构不合理，所以才……”“那你从外边调上来好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这个啊，”慕尔矢装作苦涩一笑，委屈说，“书记啊，您不知道，这个单位的人全是顽固派，搞得我工作很被动，许多工作都进展不下去。”“这样啊。”杨维策看到他说得真切，又问：“什么情况？”对此，慕尔矢找到救命稻草似的说，这个单位的一把手在此经营十多年，从中层到班子领导全是他的人，我去了后，他们完全把我不当回事，布置的工作经常肠梗阻……
点了点头表示认可，杨维策多少也知道这个单位的人事问题。“那你上调干部也要避避亲啊，你看举报信上说得多难听，什么单位成了慕家村，什么慕大院，这样怎么能服众啊！”“书记我保证，上调的这几个完全不是我的人，是他们其他单位的推荐，我们党组安排人事部门经过考察的……”
“好了不说这个，”杨维策知道他会理由一大堆，便又盯着他问：“听说你亲兄弟在做单位的公务印刷？” 此话就像一把刀直入慕尔矢的胸间，虽然来之前他有所准备，没想到杨维策这么直接，如此干脆，明显是要对他下手了。
对此慕尔矢似乎也不回避回答说，是的，不过他是经过省级招标中标才……说到激动处，还拍着胸脯保证，他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完全是靠资质，靠质量……取胜的。
振振有词，程序完美。杨维策脸一沉，轻佻地瞟了他一眼，心里对他的狡辩很厌恶，以谁不知道的那处笑，又给了他一拳。“《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严禁党政机关和党政干部经商、办企业的决定》相关规定你学习过没有？”
“这……”这才把慕尔矢噎在那儿。额头上的汗开始汩汩溢出。对此，杨维策给他讲起有关规定，说，在中央全面从严治党、加强反腐倡廉建设的大背景下，一些领导干部利用手中的权力为其亲属经商办企业开“绿灯”，大搞“幕后指挥”、“马甲经营”，以求掩人耳目，利用职权及职务影响为配偶、子女、亲属及特定关系人谋取不正当利益的。有的实行“一家两制”，公权力与民营公司勾肩搭背，形成官商勾结、钱权交易和不当利益的输送，对党的威信、政府公信力都造成了消极影响，深为群众诟病。这就要求我们对“领导干部亲属经商”必须从制度上加以规范和重拳治理。禁止“领导干部亲属经商”，是落实全面从严治党的关键一步，也是防止隐形腐败的有力举措。
虽说杨维策的一席话，都是上纲上线，都是正确的大道理，但还是说得慕尔矢脊背发凉。因此他一边擦着汗，一边乞怜道：“书记，这事是我考虑不周，愿意接受你的批评。”
“批评？”杨维策质问，“这是批评能够解决的问题吗？” 慕尔矢一愣，更加用乞怜表情说道：“我愿意接受组织的处理。”对此，杨维策又进一步指出：“禁止“领导干部亲属经商，是落实全面从严治党的关键一步，也是防止隐形腐败的有力举措。从以往曝光的腐败案例来看，一些领导干部奉行当官发财之道，本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原则，安排亲属在其管辖范围内经商办企业、插手工程项目建设等，从中谋取巨额利益，最终导致腐败落马。
殊不知，为官发财，应当两道， 当官就别想着发财，要发财就不能当官。为官者，担任了公职，就要断掉发财的念想，更好地为民服务，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说，千万不要既想当官又想发财，这是对每个领导干部的提醒和警戒。
“是、是、是，书记指出的极是，” 慕尔矢一副奴才样恳求道，“我听从书记的处理。”对此，杨维策觉得他有些可怜，心也开始有点软了，但对他处理决不能就此别过，不光是打压政府那边，他认为如果不处理慕尔矢，事态很可能扩大化甚至失去控制，再说他也想敲打一下有关人员，给他们以警告。
“这样吧，你回去等候我们研究处理吧。”一听等候处理，慕尔矢差两腿一软，一个趔趄，差点瘫软到地上。杨维策顿时心里一惊，又在心里笑了。慕尔矢不知道会受到什么的处理，是处分还是降职？还是按照腐败分子处理。
回单位的路上如脚踩棉花。
仿佛夜饮蠡湖醒复醉，他的身体紧张得缩成一团，仿佛听到浪涛的声音，由远及近，奔涌而至，不断地向后移，可以找不到靠身，只有无尽风声从耳边划过，像是谁在叹息，阳光也仿佛隐没在四周深渊的湖水里。
慕尔矢越想越害怕，最后居然老泪纵横起来，这一关不知道过不过得去。那是伤感一路走，泪水一路撒。两串泪水如融化的冰棱，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太阳坠落西天，淹没在一抹红色的晚霞中。
晚霞已经由红色变成昏黄，显得有气无力，终于失去了一抹光彩一望无际的蠡湖黯淡下来。用不了多久，就会无可奈何地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上。
夜幕拉起，亦如生命终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