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对这个单位有所心里准备,须正国没想到这个被巡视单位的问题如此之多之复杂,简直是用前所未有来形容,有的说是问题,其实根本就是附在党的肌体上的毒瘤,这种毒瘤如不铲除,将继续会对党的事业造成巨大危害并影响极坏。
毒瘤的铲除何所容易,须正国无比痛心中,燃起一支烟,又陷入沉沉地思考之中。
在人们的眼中,总以为他这个巡视组长很威风,其实根本没有威风只有“痛风”,是痛恨社会风气之坏,官场风气之坏,工作其中的艰辛和压力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在明面上巡视是履行例行公事,是落实巡视工作制度,但大家都清楚,选择前去一单位的巡视,都是带着线索或说举报线索内容去的。
很多时候,巡视工作就是与时间赛跑,与违法乱纪者赛跑。须正国是蠡湖市委第一巡视组的组长,担任此项工作已经五年有余。中央办公厅转发《关于进一步加强和改进巡视工作的意见》,明确要求建立画心制度、“一次一授权”,实行巡视组组长不固定、巡视地区和单位不固定、巡视组与巡视对象的关系也不固定。
上级之所以这样规定,主要能够使巡视组工作更加“超脱”,防止出现巡视组组长被“公关”、“围猎”的现象,是有效排除人情干扰,更好地履行监督职责的举措。
而组长负责制的职责是组长必须对整个巡视组工作过程负全责、负总责,凡涉及巡视组工作,特别是形成巡视结论、向领导小组报告巡视成果等,都必须由巡视组组长在民主集中制的基础上,才能做出决定。
及时研究处理巡视中的有关事项,并负责对有关重要情况进行了解;按规定向领导小组报告巡视中发现的重要情况和重大事项;签批报送领导小组的巡视报告、专题报告、反馈意见等巡视工作文件;建立健全巡视组日常管理制度,加强对工作人员的教育、管理和监督,提出人员选配、晋升、交流、调整、回避及考核、奖惩的建议;支持巡视组党组织的工作。
因此说巡视工作不轻松,作为组长的须正国更是压力大,尤其是对重大问题,应发现而未发现就是失职,发现了未如实报告是渎职,发现了报告了但被巡视单位未整改到位也是不称职。这当中,发现问题是其第一步。对巡视组而言,注重挖掘线索的方式方法,是与时间赛跑的头等大事。
按照以往的工作惯例,入驻当日,巡视组在驻点单位召开了巡视工作动员会,在公告栏张贴好《巡视公告》、在醒目位置摆放好用于接收反映线索的巡视工作联系箱,随后开始找该单位的中层以上领导干部一一谈话。然后分头行动,暗访的暗访,查账的查账……是他们惯用的工作方式。
不愿说真话,说好话、谈成绩多,点问题、挑毛病少,这是巡视谈话中常常遇到的情况;连续两个晚上工作到凌晨三点,翻阅资料、查案卷,查问题线索,这是习以为常的事。
面对各种情况,巡视工作要讲究方法,提高工作效率很必要。通过资料分析对比,将“问题碎片”做成“拼图”,也是巡视组常用的招数之一。比如有次,巡视组发现某单位将监测费转移至某协会,突击发放职工福利奖金。
对于巡视中发现的零星问题,让巡视组的同志们产生了一些疑问,比如是否存在个人经商办企业等情况。结果,同年在巡视另一家单位时,恰巧发现了该单位负责人所办的企业参与相关项目招投标的有关资料,问题碎片终于得以拼接复原。
巡视进驻时间紧、任务重的实际,也要求巡视组提前“做功课”,提高巡视的针对性和有效性。如在巡视某局之前,巡视组就对全市及有关区、县(市)涉及该局业务系统发生的腐败案件进行全面梳理,走访办案单位,并专程前往监狱提审了该局系统的落马官员。
从某种角度上说,巡视也是一场“深度体检”,因为多年来,在一些单位,一些党员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在各种诱惑、浸染下,“亚健康”已经到非常严重的程度,而他们自己反而还感觉良好。因此说,巡视发现问题就像医生给病人治病,找准病根方能对症下药。
然而现实是,被巡视对象往往不会像病人那样,会主动陈述“病情”,甚至刻意在隐瞒病情。这就需要巡视组捕捉蛛丝马迹,层层解剖,一条小小的问题线索,就可能牵出严重问题。
有一次,蠡湖市委第一巡视组进驻某单位巡视后,没有什么发现单位领导人的腐败问题,等他们即将撤离时,突然收到了群众反映某领导干部在一些项目建设中有受贿问题的举报。可是经过巡视期间,没有发现该单位的领导人有问题,人家还是市级劳模,全市的廉政典型。须正国对这封举报信非常重视。
“如果真正清正廉洁了,怎么还会有人举报呢?”他觉得其中肯定有些线索被遗漏了,一定是腐败分子隐藏得极其巧妙。于是,他决定继续围绕线索深入市调查下去,再次对被巡视单位进行细查,要求大家不留任何死角,一查到底。
这样做,既是对责任承诺,也是对单位、个人的负责。因此须正国要求大家从工程质量入手,跳出资金看质量,说不定就有所突破。不出预料,他们在调查中,发现了一个很小细节的问题:在工程建设中大量使用的某个重要零部件,最终使用的那个牌子,与中标通知书上的牌子不一致。
这令须正国有点欣喜起来。便顺着这个线索再一深挖,他们又发现最终提供零部件的那个企业,竟然在这个项目招投标前两个月才组建起来的,而企业介绍中所用的章程、业绩等,都挪用了其他企业的资质。这样的企业一定有问题!须正国想。
在几经抽丝剥茧之后,巡视组的同志最终查明了举报信反映的问题,那位领导权力自肥,那位授意亲属成立空壳公司,空手套白狼的事实铁板订钉,因此受到党纪国法的处理。权力,就像魔咒、春药,让人无法抗拒,也无法自拔。
巡视是一场问题的倒逼,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须正国经常跟巡视组的同志们讲:“我们不仅要提出问题,也要从个案着手,发现其中深存的体制机制方面的问题,最终是要促进体制不断完善,更是倒逼各种机制和体制的改革,避免问题的发生。”
须正国从事巡视工作以来,先后巡视20多个单位,发现问题212个、提出整改意见109条、移交反映党员干部及重要岗位人员问题线索40余条……
――蠡湖市金融投资集团有限公司对巡视反馈时提出的节日福利发放不规范问题及时进行整改,将其中发放给领导的福利全部以现金形式收回,剩余一百多万元全部纳入员工工资总额并相应补缴了所得税。
――蠡湖市城投集团有限公司已问责处理45人,其中诫勉谈话、批评教育12人,经济处罚15人,党纪政纪处分16人,移送司法机关处理2人,挽回直接经济损失1437万余元……
在进驻蠡湖文广新媒体集团时,巡视组查出了某位领导有问题,而这位领导同时还兼任集团下属子公司的董事长。这就是体制机制上的一个漏洞了,他是集团公司的领导,但他同时还兼任下属子公司的一把手,那么谁来监督他?这样的监督就要打上一个问号了。
除了立行即改,借着巡视整改的契机,企业自身也必须寻求制度完善,堵塞滋生腐败的漏洞。如蠡湖制氧机集团有限公司,在巡视中发现问题批出来后,今年将研究建立领导干部队伍廉政档案,并将其作为对党员干部业绩评定、奖励惩处、选拔任用的重要依据,健全廉政风险监督体系。
与腐败分子较量,让巡视监督的震慑力无处不在,是巡视组所有成员的期望。须正国知道,巡视工作得罪人是肯定的。但他们要做的就是对这份工作忠诚,这也是党组织赋予的责任与使命。
对于眼前的这个巡视单位,须正国虽然感到巡查有多重隐形的阻力,但他并不像有些人样感到害怕,党交给他的任务本来就是要同歪风邪气、腐败分子作斗争,个人的安危算不了什么。
对于那些搪塞敷衍的现象,对他来说剥开真相并不难。就像打仗一样,既可以正面攻击,直击老巢,也可以实施迂回包抄,实在不行,还可以拔点打援。须正国在七十年代参加过一场战争,担任过作战参谋的他,对于各种战法了然于胸,就怕意志力不坚定,敢不敢去攻克面对的敌人。
对此他开始实施拔点打援的战术。直接具体经办人请到一个房间“喝茶”。正如他预想的一样,从侥幸开始了,那位管接待的办公室霍副主任说的情况跟一把手主任郁千山说的高度一致。须正国心想,早知道你们已经“同盟”,也太有点小儿科了。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须正国决定像钓鱼一样,让鱼多在水中溜一会,等他疲倦了,忽地一拉线提钩,鱼儿想挣扎也没力量了。然而令须正国大出意外地是,这条鱼只看饵不咬钩。尤其他那语言与表情配合十分完全,说他完全不知情,一切听从领导的,领导交代怎么办他只执行。
对此须正国有些生气了。遇到这样的老江湖唯有使用杀手锏。对此他随意地打开自己的文件包,将一封信丢到他的面前说:“你自己看看吧。”那人端倪了他一眼,迟疑地拿起信打开看了几分钟。突然大叫起来:“我是冤枉的,这是陷害!”
不得不说,须正国是一个不打无准备仗的人。在跟这个办公室霍副主任谈话前,他便到纪委举报中心的档案室去了一趟,那儿可是工作的百宝箱,里面的举报信都有存档的。结果正如他预想的一样,还就是找到了不少举报线索。举报眼前的这个副主任在公务接待中,徇私舞弊拿回扣等等。
“是先讲你拿回扣还是那笔餐费?”这位霍副主任沉默了一会,哭丧着脸说“我说出来我就完了。”须正国盯了他一眼,知道他担心说出秘密后,在单位混不下去了。心想你就是不说来也完蛋了。
就凭吃回扣这一条,你就已经违纪违法。“这不是你说完了就完了的问题。”须正国冷冷地提醒道。“那我说出来后你不要告诉单位好不好?”“这是我们的工作纪律,”须正国说,“这个你不用担心。”
霍副主任惊奇地发现,须正国跟他说话时,眼睛不动声地的光量了一下。这种由心生的光亮,像下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直接插在他的心里令他心底升起一阵凉意。原以为他只是抱着有枣无枣打三竿心态来的,没想到……他才吞吞吐吐说出那笔餐费并不全是局领导招待各个地方来人所用,而是单位领导用于平时送礼,用于个人消费。还说,为了处理这笔不菲的餐费,只好以假借以补贴单位食堂……
“你们不知道党中央的八项规定吗?”这位霍副主任不语了。须正国觉得跟他说这些没用,便把话题转移他吃回扣上来。“领导回扣我真没拿!”须正国把举报拿起来扬了扬。“他们这是冤枉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饭店调查,我是冤枉的。”
“这个你不说我们也会去调查,”须正国沙哑着喉咙说,“但你自己说出来的不一样。”“我真没有!”他态度非常坚定。他之所以如此理直气壮,回扣倒是真的没拿,但是逢年过节,没少收那些饭店的礼物还有平时自己的招待是没付账的。
对此须正国单刀直入地说:“拿了人家的礼物,吃了人家免费大餐不少吧。” 霍副主任顿时一愣,嘴动了一下,算是默认了。于是须正国说:“你个人的情况我们会调查清楚的,等候我们调查清楚后再处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纪委找谈话。走在繁华的街上,霍副主任的渴望、意志、生死所能发出的声音,在世人眼里现在连一只苍蝇都不如。如果不是心怀悲伤,这街边的景象还是动人温暖的。法桐阴凉,商家林立,人声鼎沸,而他的心里面,却是一片黯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