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涧里那座肃穆的庙,非常清静,宁静得令人窒息。仿佛古旧的砖木结构散发出离万丈红尘十分遥远的气息。
一路走着,一路想着问题的辜声虎脑海里展现出一代高僧的模样,仙风道骨,慈眉善目,银须飘飘,袈裟拂地,双手合十,口称法号,见到他,立即阿弥陀佛,施主有请,善哉善哉。
法显师傅端坐在庙院的柏树下似睡非睡,仿佛早已经进入到岁月的深处般。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光,蛋黄的日头稠稠地透过柏树的叶子,流泻在条石上,慢慢地屋的深处、暗处延伸着,好像在延伸着快流尽的金色的影,延伸着最后非常华丽,非常奢侈的暖意。
辜声虎停止脚步注视着眼前的这个师傅――一副慈眉善眼里写着饱含人生的沧桑。
寺庙叫显通寺,藏在蠡湖郊区的深山处。辜声虎环顾了一眼四周,不由自主想起一首诗――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余花犹可醉,好鸟不妨眠。
世味门常掩,时光簟已便。
梦中频得句,拈笔又忘筌。
念完诗,他还有几多意欲未尽。是在心里感叹:从空间上说,群山环抱,一片寂静,好似万物都不存在的远古;从时间上说,无所思虑,无所用心,一天就好像是一年。
在这远离尘嚣的地方,一切仿佛都已凝固,没有名利的诱惑,没有人事的搅扰,没有烦恼的萦绕。
“多好的地方啊。” 辜声虎这才理解了为什么一些人出家的缘由。谁说的?寺庙对人类自身精神家园的探求,是自有人类以来与物质世界的探求并行不悖的,人在物质世界里遇到了麻烦和难题和所有不解的困惑,都要往寺庙里去寻找。
听到细碎的脚步声,法显师傅梦中轮回地慢慢睁开眼,轻巧地站起来,双手合在胸前,深吸着寥寥冉冉,沁面而来的若有若无的缕缕花香般自言自语:“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在心里回味着那句话,辜声虎魂魄瞬间就被掏走了一样。颓败地从烟盒里拔出一支烟点燃。然后一股烟气里飘出了一分日薄西山的荒凉,加暮色压阵,茫然一片。
似乎无数条的路,从四面八方向他敞开着,却又没有一条路是属于他的。今天来这里拜见法显,通过绝对好的关系人介绍的。显通寺虽然在当地并不出名,但法显绝对是大名鼎鼎,但他绝对不是什么人可以说上话的,而且他给很多人,当然是不一般人指过路。对此一些得到法显指点并达到自己目的人,对他顶礼膜拜。
“山是一尊佛,佛是一座山,” 辜声虎不无恭维说,“大师我是……”“普通一座山,被你都看成了一尊佛。”说完又补充道:“那么是不是普普通通的人,都成菩萨了?”
辜声虎被激将了一下,于是他们彼此注视了一眼。法显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一落座,一个小和尚像是早就等待,准备好了似地端上一杯茶上来。茶香在袅袅水气中,瞬间填满宇内。对此辜声虎又恭维道:“有您在的地方都是风水吉地。”法显有些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无感叹地说:“目中有人才有路,心中有爱才有度。施主我这儿不看风水。”
对此辜声虎尴尬一笑,开门见山道:“大师,今天来……”法显挥挥手,插话道:“施主劳神而来无非求个明了。”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众生以为善是求来的,错也,善于行方可广大。”
辜声虎心里有些急了,但又不便直接将自己心中的痛苦说出来。因此不由自主搓搓手,思绪万千。在犹豫再三中,他试探:“听说大师可以化苦,所以我想请大师指点指点。”
他其实想说可否给他化解危机,渡过眼前的难关。法显瞥了他一眼,欠欠身,非常明白他的意思说:“恶之花得意于根茎的助纣为虐,惟有断根方可花败。”辜声虎嘴蠕动一下,法显又说道:“平僧只可助良善之人。”
说完闭上眼睛。辜声虎心里的怒气而起了。心想,难道我为善吗?难道我是坏人吗?对此在压抑着怒愤中他只能苦笑一下,颓丧说打扰了,离开。
法显这时才又睁开眼,说“施主慢走。”法显知道来人生气了,知道没有达到他的目的,心想,这人完全是一副生冷面孔,腐败官吏的味道实足,连脸上的纹路都像是用钉子钉住了,不喜不怒,不嗔不忧,心里感叹,这是修了多少年,才能修成这样的道行,七情六欲全藏在皮下,面上滴水不露。所以他才对他好言相劝。
对此,法显又对着背影念叨:“士大夫学先王之道,止是正心术而已,心术既正,则邪非自不相干。邪非既不相干,则日用应缘处,自然头头上明,物物上显。何为智慧?须知:心正而已!”
风儿喧嚣着往山坡上爬,辜声虎一个人沉闷地往山下走。落草的凤凰不如鸡,想到这,他黑而粗粝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走出显通寺,辜声虎大骂法显什么狗屁大师,还又一个电话打给叫他来此地的人。电话一接通,他几乎用咆哮的口气:“你就这样让人凉薄我?你还想不想……什么狗屁大师?”
责怪吧把刚才的屈辱全部发泄出来,对方在电话中连忙赔不是,说他也是听人说的法显能……”“我看这个法显就个假和尚。”说完放下电话。于是辜声虎开始思考如何化解那笔几百万餐费的事。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开支,那是他用来过节送礼花费,都是发生在中央“八项规定”出台后的期间。真后悔当时太不把禁令当回事了。一边走着,一边思考着如何向须正国交代。这家伙实在太较真了,都让办公室主任郁千山解释了,他却抓住不放。
思来想去中,辜声虎觉得是一道无解的方程式。正在这时,一只鸟从头顶飞过,眼前像炸弹响起,“啪”的一声,是一坨鸟屎。辜声虎顿时气极败坏。
一直唯心的他,顿感不妙。孤注一掷?直接摊牌?这是两种方法辜声虎觉得都不是办法可是目前他真的是黔驴技穷了。不从眼前的苟且一不一步蹚过,又如何抵达诗与远方呢?辜声虎抬眼看了一下群山还有飞鸟。于是不无哀伤地想,他的远方与诗对他来说就是衰老、病痛、死亡和坟墓吧。在有些伤感中,也想起了一句诗句:“我们要咀嚼多少黑暗,才能换来那一丁点光明。
他要的是光明,而且是辉煌无比的光明。光明里面有权力,有他想要的一切。因为,权力就像春药、魔咒,让他疯狂。于是辜声虎一个大胆想法诞生了。
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他觉得完全可行,过去他使用过并屡试不爽,须正国一听应该不再纠缠的。为此他一时间觉得人间有万般柔情,尘世有千种滋味。因为当官真好,当大官更好,位高权重,走路都比别人宽展些。
“叮铃铃。”尖厉的电话声在山谷格外刺耳以至把辜声虎惊悚了一下。是办公室主任郁千山打来的。他让电话又响了几下。还没等他开口,郁千山就说打扰了辜局,有个事向你报告。
辜声虎无力地嗯了一声,郁千山便把巡视组要找他单独谈话的事说了出来。辜声虎一听,有些抵抗地说:“知道了”就准备挂电话,谁知郁千山像看到他要挂电话样,连忙补充说“须正国组长希望马上见到你。”
“怎么这么突然?” 辜声虎没好气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随时知道他要见我。”说完辜声虎情知自己说过了,连忙说,“你告诉须组长我在外面开个会,会议一结束,就回去。”
“老大今天脾气好大?”郁千山嗯嗯中放下电话疑问起来,开会?我怎么不知道?因为单位的信息系统中每天局领导的会议安排都是经过他指示后,秘书再上网公布。
谁说的,会议是领导干部的挡箭牌,郁千山心里一笑想倒是好借口了,在打牌也在是开会,在喝酒也是在开会,老婆问为什么还不回家,也是在开会……而且都是压低了嗓子在说。
放下电话后,辜声虎心里再次涌出几分痛苦的焦虑。他不知道那个须正国找他又要谈什么,因为他做过的事实在太多了。于是他加快了步伐。“不好意思须组长,” 辜声虎故意用手擦了一下额头说,“会议一结束就往回赶。”
须正国却只是浅笑了一下,因为他看到辜声虎额头根本没有什么汗。辜声虎一坐下,这时才猛然地发现,会议室还有两个人正在沙沙地笔录着什么。
突然间,他就感觉心脏一缩一张起来。“不会是……要“双轨”我吧?“双轨”这两字杝想回避还是从脑子往出冲。这时辜声虎的额头上真的沁出汗来。须正国认真地端倪了一眼辜声虎,“辜局长,打扰你了,今天我们还是要找你核实一下那笔餐费的事情。”
辜声虎心里立即松了一口气,在犹豫中,不过犹豫是他故意的――说那笔餐费是接待市里部委办局领导们开销的。正在埋头记录中的须正国惊讶地抬起头,放下笔。辜声虎连忙又说:“还有几个副市长接待之用。”须正国于是微微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像是在思考。对此辜声虎心里窃喜。他的杀手锏管用了。
谁知,过了几秒,须正国一脸严肃地问:“哪几位副市长?”问着还要做记录的样子。“这……”辜声虎擦拭了一下额头,“他们都有……”“他们是谁,能否具体一点?”须正国步步紧逼。
辜声虎僵持地看着须正国说不出话来。对此,须正国嘿嘿一笑说:“辜局长这个我们要做核实的。”瞬间,辜声虎就如坐针毡起来,结巴:“这……这要是市长们……我可单独向您汇报。”“不行!,”须正国一口拒绝中,放下笔,“我们会向上级领导汇报的。” 辜声虎无奈地摇摇头,依然不愿意往下说。
见辜声虎很是为难,还有坚定不想说出实情的表情。须正国开始给他讲起政治纪律,说实事求是一名党员领导干部应有的作风,这也是敢于担当的具体表现……巡视工作就像人的眼睛和耳朵,其职责定位就是发现问题、反映问题、推动问题解决。
巡视监督侧重于事前、事中监督,及早发现、跟踪和解决问题,并责成限期整改,有效防止权力运行的失范,防患于未然。因此,巡视工作“只报告、不办案”,只有了解权、没有处理权,对巡视发现的问题线索应当及时进行分类处置,移交纪检机关或相关部门处理。
说得辜声虎的脸一会白,一会红的。须正国知道他想借领导打马虎眼,想以领导来做挡箭牌,这些他见多了。
见辜声虎依然不肯说出真相,须正国又提醒道:“巡视工作第一要务是着力开展政治巡视,聚焦党的领导弱化、党的建设缺失、全面从严治党不力等问题,推动管党治党从宽松软走向严紧硬。在具体实践中,就是要紧紧围绕“四个意识”“四个服从”,从政治品格角度去审视考量各地各部门对党忠诚程度与政策执行力度;紧紧围绕“四个全面”“五大发展”,从治国理政角度去审视考量各地各部门推进发展力度和社会认可程度;紧紧围绕“六项纪律”“四个着力”,从行权用权角度去审视考量各地各部门廉洁从政程度和机制防范成效。”
“我……我……”在犹豫与再犹豫中,辜声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那笔所谓的餐费出处说了出来。须正国用愠怒地眼神看了他一眼说:“如实向党组织汇报情况是我们每个党员干部的义务,今天这事请你写个情况汇报好吧。”须正国先兵后礼道。
辜声虎则是很抵抗地嗯了一声,脸上挤出了尴尬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