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颜艳坐在沙滩上,张望着远方,无心地编着短辫。她出神地望着海平面上浮起的小岛,幻想着什么时候她登上小岛,与它一起沉下大海多好。
她的眼睛告诉海,她正在受折磨。
她怔怔地望着海上纷飞的海鸥,又望向海的天际,随即又转脸,向着呼喊她的方向。“颜艳你怎么跑这来了?”林超凡奔跑着,喊着,向她挥着手。
就跟初识时的情景一样。她静静地把目光伸向遥远的海岸线,自言自语,“我想那会很美妙……” “颜艳你怎么了?”他抱起她,像位兄弟,不更像是一位情人,像欣赏一件玉器样仔细不无怀疑真假地端详着。
沉静得如闭月羞花。嫣然了白皙如玉的枣核脸,像花生仁儿生出的外面那层薄薄的粉衣。“傻了不是,这样看着我干吗?” 慕颜艳却又扑哧一下笑了并瞬间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似乎在说,你终于出现了,不然我也许再也站不起来。
“这是怎么了?”林超凡很有些纳闷道。挣脱了一下,慕颜艳用手拨弄着林超凡的头发,像一位母亲对着受伤的孩子说:“我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谁说的?”林超凡疑问中又说,“这不是还有呢?”她莫名地一笑,哼哼起来:
一阵风,一场梦 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在哼到“蛊惑”两字戛然而止并以怀疑、凝视、爱恋然后又失望地表情四季呈现。“你是不是中邪气了?”“好像是吧,” 慕颜艳用力地推开他,“也许多真如你所言。”林超凡心中一凛,问自己:难道她知道我接近她的目的?
慕颜艳之所如此痛苦,因为那天他们在房间无所顾忌的相吻令父亲慕尔矢在第二天大发雷霆。是借机说的,至于是什么引起的,她的脑子里断篇了。父亲说什么你这孩子怎么像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怎么单纯得连人生的方向都不明?
那时候,慕颜艳沉浸在母亲贾翠芳因她而死的悲伤之中。于是父女俩发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吵架。她们仿佛不再是父女,谁也不肯退让,谁也想着要拼命地吵一架才好。
现在想想实在不应该。父亲从她出生到蹒跚学步到上学再到婚姻里,他们付出的点点滴滴像翻记账本一样,翻了出来。慕颜艳这时才意识到,真正意识到为人父母的不易,于是她认真地,感动地端倪了父亲一会,结果表里的不如一,让父亲错误地认为她是不屑一顾,于是父亲最后愤怒发泄出来―。
说你跟那个林超凡搞到一起有什么出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的就是一个实足的纨绔子弟,就是个骗子……因为慕尔矢无法说出他与林固竹曾经的内幕,无法直接告诉眼前女儿,林超凡的父亲是他一拳打死的,说不定人家是来报仇的,他只用广而告知的词语。
谁说的,女人一旦恋爱了,便会实足地愚蠢起来?那时,还在沉浸林超凡美好爱情中的慕颜艳哪能接受父亲如此批判她心爱人。于是本来可以化解之后战争并父女俩和好如初的,结果她也愤怒了。
大声指责父亲:“你们就都是好人吗?”也许是急失口,也许是她现也搞不清楚,反正父亲冲到她面前,狠狠地给她一巴掌。
等待冷静下来以后,慕颜艳意识到父亲如此跟她生气甚至发展到打她,第一次打她,肯定有其原因在里面。于是她开始不断回味父亲的话。发现林超凡从她认识到现在,倒是真没有什么建树,相反他那种玩世不恭的习性,时而浮现。
对此她开始拿林超凡与前夫郝一秋比较。这一比,陡然心生几分悲伤来了。发现郝一秋几乎是完美的,人家事业心强,有理想信念,对她也是忠心不二,不就是因为忙而冷落了一点他而已,我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
“为什么要离婚?”仔细一想,是自己要得太多想得太多。是衣食无忧后精神空虚,需要一个人从肉体上来填满。因此她有几多后悔起来。尤其想起郝一秋在她提出离婚时,隐忍到最后干脆的一口答应离婚,他心中有多少痛苦被紧紧束缚不让其流露。
是的,爱情对于郝一秋来说原本是美妙的,不夹杂一点虚假成分。这是他期待的爱情。然而,从恋爱到结婚,所有的期待、勤奋、压力、彷徨到乏味,以及积淀的学识和不曾赢得的时光,都成了美丽的疼痛,都幻化为蓬勃的梦想,即使飘扬过海到另一个国家,也没有让他期待幸福的婚姻。
郝一秋原以为不谈风花雪月,不谈爱与不爱,自己将就得来的这场城乡之间的联姻,起码能够让他像浮萍一样飘浮来去的日子稳定下来,在城里扎在根来。从此王子和公主过上幸福的生活,在一起只要稍做修订,再加上公主的父亲老国王,大家幸福地生活在一个城堡里面。
而现在他发现那是错的,自己似乎更加漂浮不定,从恋爱到结婚,像风筝一样,有一根绳子被别人拉着,但他想往东的时候,人家非要往西,他想往西的时候,人家却又拉他向东,需要重整河山待生存。
于是离婚后的郝一秋决定即使也异乡,也要活出一个人样来给人们看看。他要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人的身份地位出身等等并不能决定一个人是否会不会成就一番事业,而是坚定的理想念并相信那种寄生虫一样依附别人身上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
“你在想什么?”林超凡上前,怂怂她的肩膀,“不会真的……”“病”没出口,慕颜艳说没什么,就觉得这样疯不疯,狂不狂的感觉挺好。说完拭目以待看着林超凡。“这样看着我干吗?” “珍惜你的才华,否则不若吞金自杀!”她在试图培养起一个好丈夫。她多水的眼里,陡然闪烁起不安。
“我有才华吗?”林超凡嘿嘿一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认为我有才华。” 慕颜艳用期待的眼神看了一眼,林超心瞬间像打劫了一样,想不负她的期待。觉得自己这样对待她实在有些于心不忍,于是说“谢谢你的夸奖,我会努力的。”
他们彼此透明地沿着海岸线笑着打转,踢着风一路小跑,又被风推着往后一连退上十几步,彼此拉开一段美丽距离。
林超凡心潮起伏。他痴情地盯着纯净蔚蓝的天空,把天空望成了她被放大的,难以置信的唯美脸庞。她的眼睛是一湾湖泊,根根睫毛几乎有擀面棒一样粗,一颗小痣里就有一个神秘世界。
丝丝密密的海浪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加上慕颜艳时而驻足,时而奔跑与旋转,构成一幅醉人的风情画。
“我猜想你在画我?” 慕颜艳也没抬头,她的确在画林超凡,嘴时还哼着那道入心的歌——
一阵风,一场梦,爱如生命般莫测。
你的心,到底被什么蛊惑?
依然是那两句。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林超凡。反正一切的变故,让她感到是如此突兀。“我就这么难看?”林超凡蹲在她身边说,“高高的颧骨,坍塌的脸颊,凹陷的下巴,你这画的人还是鬼?” 慕颜艳依然不理他在,在沙滩上画着,重复着那两句歌词。
对此,林超凡怔忡了一下,伸出指头,在慕颜艳画的人像头部上加了一缕秀发,画面立即变成另一副模样。于是慕颜艳扑哧地笑了笑。带着些不可思议的微妙情绪,轻轻诉说,又像在自言自语:
“在你们的心里有没有做过这样的梦:把时钟拨回十二点,让它倒着走上一圈;将日历一下掀到年尾,再一页一页地把结束的一年重新唤回,唤回到新年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或者,让开到荼蘼的花儿,重新拢紧花瓣当一回花蕾,去梦一场春天……
“梦想只是梦想,”林超凡心时暖暖的,也酸酸地说,“人总是渴望瞬间永恒,明知这不可能,但总是期待奇迹发生。” 慕颜艳抬起头,柔柔无助地看了他一眼。林超凡意味深长地说:“我从不相信什么梦想,但却时常受到一种天启般的辉映。那种浑遇似乎很遥远,就像迷雾从前世而来。”
慕颜艳又抬起头,柔弱无助地看了他一眼。“你这眼神……让我突然有了一种保护的责任。”“你是一个有责任的人吗?” 慕颜艳站起来看着他:“你知道什么叫责任吗?”林超凡情急中,脱口出:“就是这样把人紧紧抱在怀里的样子。”
挣脱而出后,慕颜艳伸了伸腰,猛地张开嘴,却又倏忽放弃了呐喊。她想呐喊我应该怎么办?是的,这是她目前找不到答案的一道难题,就像一加一,怎么也等于不了三。
“我想对你负责。”林超凡从身后抱着她的腰,耳鬓厮磨地说。“快向前看,在空中,在高处,我看了自己,上帝、神灵,无所不在,又无迹可寻。”面对慕颜艳无厘头的惊呼,林超凡将她的身体扳了过来,怔怔看着看着,突然吻了上去。慕颜艳没有抗拒,她的内心里面像洪水满流。
带着无情地离开,亦是无比的留恋。慕颜艳慢慢情不知所起地开始配合起来,她的爱将在此死去,然后陪着父亲一起慢慢变老。然而正在这时,远远地听到声怒吼,随风吹进他们耳边。
“快给我滚开!” 慕尔矢怒气冲冲地跑了过来。他们惊愕地推开彼此,怔怔地,无比紧张地等待来人的审判。“你们在干吗?” 慕尔矢怒气冲到林超凡面前,犹豫了下,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林超凡趔趄一步,以你继续打吧的表情看着慕尔矢。
谁知慕尔矢的又一拳在凌空中,颓然放下。三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最后还是慕尔矢说话了,是一个急转弯。“你想毁了她吗?”语气里已经没有盛怒,更像是在乞求。
“我爱她,”林超凡揉揉额头,“我们是真的相爱的。”“你爱他吗?” 慕尔矢转向女儿再问,“你爱什么?”“叔叔你听我说,”林超凡走到慕尔矢面前,意味深长地说,“我一定会好好爱好一个人,只爱他一个人。”是的,林超凡已经决定,只爱她一个人,至于你慕尔矢永远是我的敌人,是杀父之仇。
慕尔矢眼睛一闭,在五味杂陈里斗争了好一会儿,颓败地转身离开了。看着父亲颓丧的背影,慕颜艳哭了。她不知道父亲忍受了到底多大痛苦,可是,在这个异乡它国,在这突然情感的漩涡里,她一时作不出决定。正在这时,林超凡轻轻将她搂在怀里,她又仿佛一时又找到了躯体的归宿。
爱,总是令人产生美好的幻觉,所有的隐喻不可说,化作海上波光粼粼的表达。天空呈现琥珀色,如同水一般寂静、发亮,他们步伐加快,像是两条鱼,仿佛在水里游着,不知游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