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在歌唱
那种气味十分熟悉,那女人也挺熟悉。莱辛笔下的乡下完全不同我的乡下。那种潜在于女人心胸中的忧悒落寞以及无奈情绪却于我时常可见。基本上,我的乡村表面上还是雀跃美好的,起码不象迪克他们过的那样窘迫。
(注:而离开乡村后,反倒穷苦潦倒。)
我在乡下有厂子,生意一年四季都不错。财源可谓滚滚而来。可那如女人潜在于心中的城市梦想,与压抑情绪,却是我不用嗅觉,便熟识的。它与我内心的那么吻合。心在这刻,那么哀弱酸楚。又一年春季到,鸟儿不停的在窗外鸟叫。小厂的寂寞情绪,与女人那种在农场的厌倦情绪,混在一起。
心依旧是哀弱酸楚的,甚而有些微的痛。小厂里的帮工,类似农场里的那些土人。但他们却没有土人丝毫的自卑与低贱情绪。玛丽能征服那些土人,我却无法征服一个帮工。他们的恶毒浅薄,叫我生厌,既要加工钱又极不负责任,完全没有一点职业道德。即使气愤的浑身发抖,心炸裂,我亦不能对他们说出一个恶毒或刻薄的词,更不能象玛丽扬起皮鞭,对之抽打。我所能做的,唯有逃避远离,躲进房间去,仿佛是自己的错。
月光淡淡的,小厂的机器开始隆隆轰响,在幽暗的灯光下,模糊的睡着。四周都黑沉沉的,唯有儿子,是这漆黑中,唯一不能致我陷落下去的亮光。
我思念着儿子在睡眠中,或在午间,抬起搁在桌子上的头,仰望外面的春天的时候,鸟儿仍在鸣唱,内心的那种哀弱,深刻着一丝渴望与亲吻,甚至拥抱。小草漂浮在小厂围墙之外的小水坑内,构树尖上的绿,浅浅的。
我的心在这刻,变的那么细腻,细腻的叫我几乎哭起来。或那不是种细腻,而是种切知自己生命的声音。它叫我的心,不那么麻木的无所知觉,叫我的心,在一种类似哭的柔软情绪里。
我与玛丽的生活情状及精神情状那么相似。但我不明白,一个富裕的乡村为何一样不能滋润一个女人,一个如玛丽如我,甚至如莱辛,这样精力旺盛有着文学爱好的女人?莱辛原只想,贫穷农场残酷的现实,将那女人逼进那种生活里,而我的经历,便叫一个富裕的乡村家庭主妇,一样陷入那种精神的窘迫中,不是钱财的窘迫,而是精神窘迫。
从来,那里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在那本可宽裕安逸的地方,我并没让自己的精神处于那种安逸状态。玛丽心灵上所受的一切箭熬,我都没能逃脱。那不仅是物质的贫乏,而是精神的贫乏。
单调的农村,滋润不了一个活脱强劲蓬勃的女人。无论她所处的家庭,是贫还是富。莱辛或许还不知道这点。所以,她笔下的女人,是在现实窘迫中,产生心灵的压迫的。而我的经历,却在说明,现实导致心灵的压迫,并没有贫富之分。
它就是一个迫使心灵抑郁的地方。你与它不相称,不和谐。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都叫你厌恶。唯有那里的野草,在不停的歌唱,那是唯一合乎你心灵的一个音符。
自头自尾,莱辛笔下的那对乡村男女,他们的爱在种艰难质朴中前行,如片麻木不被耕耘的土。在沼泽中,在泥淋中,却并未淹没消失。
那种表叙,令我心碎。我爱这种粗糙的爱,不够抚摸,却刺人心痛。一种僵死却不死的爱,在天长日久中,仍不淹没的爱,人性中最及至简单的爱。唉,这种爱终于在那种死灰中死去。女人爱上了摩西。看到此,我几欲哭了起来,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生活?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