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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小说《故河口物语》有感
王小波有部小说《爱你就象爱生命》，实说听到他内心对爱真诚呼唤的声音时，一刹间，热泪迎眶。他不断在一种想念与思索中，不由自主的发出那声来自心底不带任何掩饰的呼唤：爱，爱呵，你不要见怪，爱就是你啊。爱，爱呵，好象听到了你的回答：爱。爱，爱呵，你喜欢俊气的人吗？我喜欢你爱我又喜欢我呢……
不知怎的，听到的这种呼唤，不是欢快的，而是充满深沉的抑郁。如细裂破碎心灵密缝里传出来，带着血的痛感，他是用生命在爱。哪个时候，他知道自己会那么早离开爱人，离开人世么？爱真实融化了他的生命……
只有相互间充满深情热爱的人，有着至亲血亲的人，才会从内心不自觉的发出这种声音，那几乎是种生理本能！
过了这么久，再看《故河口物语》。只觉得胸口一直堵塞，眼泪一直含在眼睛里。那过去一个世纪或更为长久的，我的长辈们的苦难生活，广博的胸襟与坚强无畏，一再感染我，让我回复到一个久远前宁静的原始自然。那里充满了人间最美好的亲情与道德美感，更充满了这个宁静自然中潜伏的无限危机，生的危机。他们能挺住的就活过来了，没挺住的，就在那无限温暖却又无限寒冷的人间死去了。
他们一个个看似那样冷漠而迟钝，却是终身用生命去爱去活的。
一股沉静大气的力量，让我静默的关注着小说中的每个人物。他们的命运都那样吸引我，将我的心在静默中，完全的吸收了去。心一直在静默中，隐含一股颤抖，那是骨子血液里我的长辈们的灵魂在颤抖。他们的血液与灵魂流传到了我骨子血液里。那一种颤抖是对同人类的痛惜与敬仰。
“故河口堤道外的天空，晚霞落下了。看见晚霞便要回家，想起晚霞也便想起了家。晚霞温暖绯红的，映得故河口一片静谧。母亲行走着，在那孤单的大村庄上。晚霞给予她温暖，父亲给予她温暖。父亲是她的家，姐们是她的家，土地是她的家，粮食是她的家。母亲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或夜灯长明。没有人知道她的这份执著与坚韧来自哪里？或来自她心中对父亲大山般的爱……”
看到这里，看到这样的字眼，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下，胸口的那股堵塞更间或着辛酸的情绪，让我直想痛哭一场才畅快。
几天来的阴雨也渐消散，潮红的天空透着秋冬的温暖与清旷。人间无限春江美好的温暖与清旷，故河口的温暖与清旷。从前我的长辈们便行走在这一样的温暖与清旷的大道上，带着深沉厚重的爱，含着对土地无限的敬畏，为着子孙后代在那村庄上艰辛的活着，拼搏着。一样的，能挺得住的就活过来了，没挺住的就死去了。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的乡亲，我的长辈。
“母亲的心境中有大我的精神存在，就算父亲没了，这些孩子，这个家，也不能没有她。她能陷入在悲痛中不出来么？命运没给她这个权利，她生为父亲的人，死为父亲的鬼，这生为他做牛做马，来生还要为他做牛做马。至此，母亲没有任何怨言，也从不后悔……”
这样的文字真的触得人心尖发痛。
从来，我没有看哪篇小说象看《故河口物语》这般，流过这么多泪。也许由着写的是我长辈们的故事，我身上流淌着他们的血，禀承他们的脾性，特别的暗合易懂，才特别容易深入他们的情感，他们的生活，特别易感动吧？但不知旁人看它，是否也会忍不住落这么多泪，会有这么多的感动，若有的话，那我就最高兴了。
“……祖母做好了饭叫我吃，我想叫四婶子来吃，可祖母不让，于是我也吃不进去，偷偷的跑进四婶子的房间去看她，四婶子的房间收拾得真干净，还如新房一样，被子红红，镜子光光，窗户上贴着大红喜字。包单垫单都是红红的，好美丽……”
小小心灵的忧伤与不如意，都因可怜善良的四婶子起。看到这样的字眼，虽短短几句，也不仅触下泪来。那一童子的善良与真挚，都来自同样纯朴真挚善良的心灵。
这些朴素的文字中总跳跃着灵性的颤抖，触到人心中最隐秘的痛。那童年小小活泼的淘气，却遍布了稚童的亲情，每一字都涔透着滴滴亲情。那是如沈从文的乡村所包含的原始真情，自然流露出来的人间温情。无论环境多么恶劣，生存多么艰险，那股温情都一直洋溢着，成为小说中遍布的亮点。很少有文字让我感到如此多的闪光。
兰儿雪天里寻猪菜，听说我们姐妹来了，跳过沟来的情形，那种表达，也让人忍不住动情，那是生命底里最隐秘真诚的感情，字字读来，都有如沈从文的深厚平常质朴。小说写到如此地步，也算是成功的了。
兰儿的母亲，我的堂婶子，也是让人看得泪流满面。虽是简单的不足两百字的描叙，却展示了一个平常生命的非凡魅力，那多是这文字透出来的一种魅力。我想，写小说或是这样的。
这里摘抄那段：
“从幺婆婆家往兰儿家的小路上也洋溢着绿，路边野菜中夹有如同故道堤坡上的兔子耳朵花。兰儿的母亲，也就是张本叔叔的老婆，我的堂婶子，穿着件绿色棉袄，正坐在火炕边纳鞋底。据说，她神经有些问题，清醒时还好，发病了，就口吐白沫，直往地上倒。那或是今天的猪颠风病，没得治。那时人不知这是什么病，只管得了神经。这婶子生过两个孩子，兰儿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可惜这个弟弟出世不久，他母亲便死了，兰儿也没了母亲。这是来年冬天的事。那时见到兰儿的母亲，她都盘着腿坐着边纳鞋底边烤火，嘴里还哼着歌，那情形似乎是幸福快乐的，怎么会是个神经？没想来年再去兰儿家，那炕边坐着的婶子便不在了。”
这些小人物的平常生活，都渗透着不平凡的朴素与真情，它点滴流露在文字里，更点滴的流露在他们生命中。他们的一生，是用生命去活，用生命去爱的。物质虽贫乏，而情感与精神，与对这人间的爱，却从来就是丰厚的。我的长辈们几乎过到了种崇高纯净的生活境界，那是现今人难有的一种境界。在那里，似乎看不到苦难，艰辛，只看得见人性的光芒，它不停歇的在流淌闪光，它包揽了他们所有的生活，遮盖了他们所有的苦难。
四婶子平常的生活需求，都不能满足的痛楚，那痛楚来自她自己心理禁固的痛，也来自祖母内心禁固的痛。这两个内心都充满禁固之痛的女人，一辈子都未将各自的心结打开。由此韵律出四婶子早死的悲剧，祖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她们各自对这人间至死都忘我至上的爱，令人忍不住泪水连绵。她们内心的禁固之痛，就是从小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家，那份残缺永远都寒冷着她们在这人世的感觉。那是缺乏一座温暖的村庄的农人的心理禁固。
诸多这样的感人点滴，数不胜举。
我的阔大之家里的那股亲情与大爱，直浸润得人每个毛孔都充盈。那农家里的平凡与伟大，处处都显现出来。那里的每个人，都是无私伟大的，为着他们的家，他们家的人，扩展到为着他们的村庄，他们的乡亲，他们的后代，他们生在生存的国，都是用尽生命毫无保留或舍去生命的去爱去活的，充满血的痛感！同样的，能挺过来的就活下来了，挺不过来的就死去了。
大姐给三叔输血，给大家做面包吃，那诙谐诚挚的场面，令人充满了欢笑，可又透出股感伤。那是那个时期乡村的贫穷导致人类的一种感伤，一种出自自然的感伤。于这感伤中生出一股敬畏。全篇几乎由这样诚挚感伤而充满敬畏的场面组成。那一个大家庭的每个成员都未辜负生命，未辜负这个人间，用生命最真诚的内容尊严的活着。为着自己的村庄，自己的亲人，子孙，忘却自己的活着。那是那个时期农人的骨髓与精神。
人物算是个个鲜活。二婶子的阴沉与僵硬，二叔的木然与善良，三婶子的慵懒与随意，小姑的对亲人们永远的至纯与热爱，小姑父的乐观与孩子气，等。
随着故河口的日益完结，故河口村庄也经历了奔岸前后的变迁，分成了前故河口时期与后天鹅洲时期。后面的笔触开始触及到故河口新时期的我辈人的生活，这都为它的续篇《天鹅洲物语》做好铺垫。长辈们的勤劳勇敢善良纯朴，用生命去爱去活的优秀品质，开始在他们晚辈中秉承体现，同时也携带着中国农人特有的拘谨与限制。他们那样矛盾纠结的生活在另一个故河口时期里。
鹿女是《天鹅洲物语》中的主角，亦是《故河口物语》中唯一作为晚辈出现的一个主角。因为她的命运还系在这座村庄上。她尽管过得好，但并不是象她的长辈们一样真正挺过来了，而是时代的进步将她推到了这个时期里。她在物质上是存活下来，而在精神上却一次次死去。在不断的精神困顿与村庄的不断变迁中，她也顽强的活过来了。她身上可重现祖母，母亲的影子。然，那一座村庄终滋润不了她的梦想与生命。最终她告别了那一座，她长辈开垦出来的村庄。天鹅洲，做了一个城乡两歇的候鸟人！
十月风的淡凉又来了，如同久远前的清淡，散落悠远而寂寞，夹着幽暗的柑子树香。好多次这样的时候，鹿女都沉浸在对二十年前的那个十月天里的缅怀中，那情绪犹如火红吹落的枫叶，红色的，干燥的，却无限的凄美，浪漫。
鹿女心中的无奈悲悯，都只因二十年前的那村庄的某户农家的人，永不改变的呆滞愚昧。全篇只有吴汰这一个反面人物，她身上就充溢着这种呆滞与愚昧气息，且将它延续到她的子孙后代那里。它是多少农民几辈子都无法消除的一种气息呢？中国农村又有多少家庭，在这种气息中，繁衍生存至今呢？看到这里，让我也忍不住想痛哭一场。
我只能说，这些人物都太纯了，他们身上所透露的那种气息，无论呆滞沉闷愚昧，还是乐观开朗大气，都是沁人心脾的，人性本质里的原汁原味。那是最原始自然的美。他们是生在那村庄从未浸任何污染的人，是那座村庄养育了他们，将自然的那一种美渗透到了他们的身上。他们是吸收那一气息长大的，他们的气质就是那一村庄的气质，它们紧密联系在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