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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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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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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洛安江》连载

第一十七章 方玉遇险

崇德在家里呆了几天,就再次上路,寻找生计与活路了。

崇德想起了从小父亲就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人生一世,吃穿二字。以前的崇德,并不理解这句话的真实涵义,他以前还认为,父亲的意思是人活在世间,就要吃好、喝好,玩好,就是要学会享乐。但随着他的阅历增多,随着他见到的世间事增多,特别是师傅死去以后师母操持家庭的困难,崇德意识到,人生一世,真要拼尽全力,才能做好吃穿二字。有的人命好,含着金钥匙出生在富贵人家,一生享尽荣华富贵。有的人,则只能出生在穷苦人家,一辈子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但仍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世界那么大,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想起师傅,崇德又想起来工头商吉,为什么每个石匠都辛辛苦苦劳作,他就站在旁边指手画脚,但大多数的钱都被他赚走了呢!而他对师傅们、对学徒们又那么苛刻?大地馈赠了人类丰厚的食物,但都被没有从事稼穑的权力者攫走。崇德又记起瑞熹曾经教给自己的诗经上的内容: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猎,胡瞻尔庭有县貆兮?书上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书上说的拿到现实中一对照,还真就是那么回事!于是,书上说的内容就变得深入人心,成为了真理。正因为活得不容易,所以像自己这样的社会底层的劳动者,总是要想找活路。找到一个工作,就是找到了一条活路。恭水的口音喜欢儿化音,活路就变成了活路儿,有点像说活弄。自从有了活路儿的说法,活又不重要了,路才重要,因为有了路子,活下去就自然而然了。

崇德有些迷茫,自己年纪轻轻的,也吃得苦,但却没有活路儿可做。自己的活路在哪里呢?师母一家的活路在哪里呢?全天下还有好多自己这样的穷人,穷得光胯叮当响,他们的出路又在哪里?

崇德边走边想边叹息。好的活路都被人占着,自己可以做,能够做的事情真是太少,他出门的时候,崇光看他身无分文,特地给了他两块大洋,这几天还过得去,他本来要去找潘立福的,但到盐号去,就听说潘立福出远门去了。崇德无法,就想着自己还有铺盖卷在工场,于是他又折返回来,先到工场去取铺盖。

崇德走到奓口山脚下的时候,他内心里非常不平静,像洪水期的洛安江一样,掀起阵阵波澜,每一次波浪撞击河岸,也撞击着崇德敏感自尊的心。他强烈的自尊心,让他不愿意再回到奓口山,不愿意再见到那些人,虽然被开除不是自己的错,但未必所有的人都能理解自己的。虽然步伐上犹豫不决,崇德还是慢腾腾地挪步到了工场上去。工场那裸露出来的新采石后留下的白色的新鲜的石痕,是采石场给奓口山留下的最深的伤口。

当崇德走近工场的时候,他感到非常奇怪,并没有听到采石的兵兵蹦蹦的声音,没有听到錾子凿石头的声音,没有锤子撞击錾子的声音,也没有石匠们干活喊出来的号子声。工场放假了么?按道理不会的,这工场就是一个印钞机,源源不断为工头商吉和他幕后的老板创造银元,财源滚滚,要想让工场停工,除非洛安江的水倒流,既然洛安江的水永远不可能倒流,那工场就永远不会停工!崇德感到了一些异样,他带着好奇心,索性加快了脚步。在他进了工场的时候,发现所有的石工师傅都站成一圈,在那里静静地听着一个人讲话。

“老乡们,我们是干人的队伍,我们是专门惩治土豪劣绅的,今天我们到这里来,就是要打击那些剥削我们的人!”

崇德心中一惊,这些都是什么人呢?他看到五个穿着浅灰色军装,手戴着红袖箍,肩上背着长长步枪的人,他们正在给石工师傅们做宣传鼓动工作。不管那五人怎么说,下面的人都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们,崇德知道,所有的人都并不相信他们说的话,他们惧怕的是手中的枪。

“商吉带着全家人跑了,你们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不?我们这就去抄他的家!”

不管那个人在上面说得多么热闹,下面的人就是不动。这哪里是振臂一呼,旗杆一竖,山呼海应的场面呢,事实上,在商吉走了以后,有一些师傅就已经回家去了,留下来的这些师傅和学徒,要么就是手里有活要赶的,要么就是家住得太远实在没地方去的,他们都侥幸的以为这里山高路远,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结果,还是被他们找了过来。

这些红军战士在那里说得口干舌燥,看起来也不是很凶恶,这些石工才开始缓过劲来,不是那么惧怕了。向前进师傅年纪最大,见得多,最先站出来说话:“长官,我们都是在工地上做工的,商吉也常驻工地,他家是哪里的我们真不知道,没有去过。”

接下来的谈话变得无聊透顶,红军战士总想说服石工师傅,却总得不到信任,问到激动处,就都沉默不语了。随着红军战士的态度越来越软,听的人似乎也踩准了这些战士不敢动硬动粗,也不惧怕他们了。他们有些颓丧,但最终还是承认了无法说服这些石工师傅,后来,他们不得不离开工场。

“龙队长,我们就这样走了吗?我看这些石工师傅也是资本家呢!”战士罗云海问带队的龙明治龙队长。

“胡说,他们都是工人阶级,怎么会是资本家呢!”

“工人阶级?那怎么会没有工人阶级的觉悟呢?”

“工人阶级的觉悟不是天生就有的,要有觉悟还需要引路人,不能急,慢慢来!”

“但我看他们那油盐不进的样子,我真是生气呢,我都恨不得上去给他两锭子。”

“小罗同志,你加入红军没多久,我这里要提醒你,我们红军与白军部队最大的不同,就是我们是讲纪律的部队,你要遵守我们的群众纪律!”

“是,队长,我只是……哎……”

崇德就跟着这几个红军走了好一阵,一路都在观察他们,当这些红军战士在一个三岔路口稍微歇脚的时候,他赶了上去。

“小老乡,你这是往哪里走呢?”龙明治队长搭讪起来。他也一直在观察跟在后面的崇义,作为上过战场的老兵,他自然知道要防备被白军或者民团跟踪,但他观察崇义的样子,穿着补巴衣服,样子也不是畏畏缩缩的,看起来并不像特务和眼线。

“长官,我有情况要报告。”

“小兄弟不急,你讲!”

“我知道商吉的家在哪里!”

“你真知道?”

“是的,我可以带你们去!”

罗云海面带喜色,把背上的枪理了理,望了望龙明治,那眼神充满了渴望。看样子,他还没有打土豪的经验,听了崇德的话,想到马上就有土豪可以打,心里自然万分激动。不过,这个时候的龙明治,却开始犹疑起来。作为带队的队长,他的犹疑是正确的,到底该不该信任眼前的这个人,这是一个问题。信任他,如果他是个好人,那肯定可以打到土豪,今天自然不会空手而归,如果他是个坏人呢?他把所有的人都带进包围圈呢?那岂不是会全军覆没么?这样决定方向的问题,是每一个或大或小的领导都必须要面临的,必须要选择方向,不选择方向所有的人都会没有凝聚力和战斗力,选择了方向,哪怕方向错了,哪怕前面是万丈悬崖,会全军覆没,都比不选方向要强。所以,战神的成长既需要聪明的选择,也需要一些运气。

龙明治认真打量了一下崇德,这人有少年老成的气质,粉嫩的小脸中透露出几分诚恳,但他那双眼睛却有让人看不透的神情。

“小老乡,你是什么人呢?为什么会知道我们要去商吉家打土豪?”

“我从奓口山的工场上就一直跟着你们的。”

“哦?那是我们大意了,下山的时候还没看到你。”

“我是和很多工友一起下山的,在人堆里,你没注意我很正常。”

“你是石匠?”

“应该说,我曾经是奓口山的石匠。”

“为什么这样说呢?”

“我师父何志友是奓口山采石场的石匠,他在工场上被石头砸死了,商吉一分钱都没有赔偿,我也被赶出了工场。”

“你就是因为这样对商吉怀恨在心带我们去的吗?”

“也是,也不是。”

“这话怎么说?”

“我跟他是有私人恩怨,但这恩怨也可以说是大家的,商吉平时就欺压民工。”

“小兄弟,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我们红军就是为天下受苦人撑腰的,不过我还是想不通,其他的那些石匠师傅为什么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呢?”

“你别总是站在你的角度想问题,你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想问题。”

“哦?他们的角度?”

“是的,石匠师傅虽然过得苦,虽然受到剥削,但他们仍然是工资相对较高的一个群体,所以,他们不愿意得罪工头,就像我师傅,虽然得了石劳病,但都只是认为自己命不好,都不说工头的坏话的。”

“哦,这样啊,但我们去打土豪也会分给他们被剥削的钱啊?”

“对他们来说,工头是本地人,才是根深蒂固的,你们呢?现在有枪,是很强,但你们并不能一直呆在这里啊!”

“胡说,我们打算在这里建立根据地呢!”

“那他们就要等你们建立了根据地再说!”

“哦,对的,小兄弟,你分析得有些道理,那你带我们去商吉家吧。”

“带你们去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龙明治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自觉地多打量了崇德几眼,这个娃儿有点胆色,敢跟背着枪的战士讲条件,不过他随后又佩服起来,这个娃儿脑壳空绍,是个可塑之才。

“你让我加入红军!”

龙明治与其他几个战士对望了一眼,随后都哈哈大笑。

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一场冬雨一场冻,这雨甚至没有形成雨滴,在空中漂浮着,但却迎着赶路的人扑面而来,冰冷的感觉直往鼻孔里钻,让鼻子酸酸的涩涩的,不断打着喷嚏。冬天的赤水河,水没那么红,水量比汛期少太多了,裸露出一块块红色的河岸,几块红色的砂石矗立在河中间,成了威武的大将军。两岸萧瑟而肃静,只能听到吹动树枝的呜呜声,像极了被冻坏了的婴孩的哭声。

崇义跟着易团长赶路。易团长没有像很多人那样选择去省城,他沿着赤水河河谷一路下行,期望以此到达长江,进入川南,那边有更广阔的舞台。之所以走这条路,是因为易团长熟悉这条路,以往,他就是通过这条路入川,去过他老爷的生活。他在川南那边还有宅院。他曾经给自己留的退路是,实在不行,就到川南那边去当地主,当寓公。行路难,逃难更难,看着眼前破败的景象,崇义自然想起了方玉,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她当初说要到省城去的,希望她能顺利到达省城吧,有她舅舅保护,应该没有什么危险。

这一路的行军——准确地说是逃难——并不容易,也不太平,有的土匪装成残兵,有的残兵装成土匪,到处劫掠,分不清到底是匪干的还是兵干的,乱成了一锅粥。易团长要不是有武装保护,早就被劫掠一空了。一路走一路打听前线的消息,一路收拾各路残兵,不管他们以前是哪支部队的,都收集在一起,就这样,这个团渐渐人数多了起来,居然有两个营的兵力之多。为了加强对部队的管理,易团长派出亲信去管理各支部队。易团长自然清楚,因为部队建制被打散,纪律性就没那么多要求了,有一些人也趁机逃离,回老家种地去了。只要建制还在,骨干成员还在,就还有翻身的机会,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所以一路上他也是放下身段,讨好崇义这样手里有兵的排长。

河谷的风光十分旖旎,石头和土壤都是红色的,河水在这样的山间穿行,映出的河水也成赤红色,故名之曰赤水河。赤水河两岸都是崇山峻岭,难得遇到一块平地。当崇义他们走到猿猴场的时候,崇义被眼前的风景惊呆了,呈现在前方的,是一个几十米高的巨大凹面镜,那镜面突兀而反光,像是被神力放在那里一样,在镜面的顶部,还有一股清泉垂流而下,仿佛天外飞来的仙泉。在这坐山下面稍微平缓一些的地方,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他们来自四面八方,显然都是躲避战乱的。崇义只带了两个兵出来侦察,顺便看看风光,他很清楚,这里是大后方,不会有太大危险,只要内部不乱,一切都还好。

今天晚上的宿营地就在猿猴场上,给易团长找了一个大户人家,一路奔波,终于可以睡大床,睡软床,睡舒服的床了。但是易团长的舒服注定要更多兄弟们的辛苦来坚守。崇义顾不得天气冷,留下杨志高带着一半的人守住团长的住处,带着另外的十五个兄弟,分成三个小组,到周围去侦察一下,以确保真正的安全。

在离猿猴场三公里的一处山脊上,散落着一户人家,山脊下方是悬崖,悬崖下是悠悠绵长的赤水河,山脊的背面又是悬崖峭壁,只有这山脊上两块平地,矗立着一幢不怎么高大但很实用的木房,在木房旁边是一片坡地,不用问,这坡旱土地是这家人的生活来源。山脊比平地要冷很多,北风刮得呼呼响,在这户人家的堂屋里,炭火的火苗哔啵作响,让整个房间里温暖很多,烤火的人脸蛋都烤得红彤彤的。七个身着军装的人,正在火边吃着主人端上来的热腾腾的鸡蛋面条,鸡蛋的红心沁出来的香味,让这些逃难的大兵吃得津津有味。当他们吃饱喝足后,一个少尉排长眯起三角眼,斜斜地打量着边上面容清秀的两个兵——竟然是两个女兵。

“美女,你们叫什么呢?”排长首先发问道。

“我叫方玉,这是我的闺蜜罗紫云。”

“方玉,罗紫云,嗯,好听的名字,像玉又像云。”排长色眯眯地盯着她们。

“感谢舒排长的搭救之恩,等回去以后我们一定禀明朱县长,重重答谢你。”罗紫云是大家闺秀,她自然懂得眼前这排长动的歪心思,因此,在刚见面的时候,她就说清楚了方玉和自己在县署的情况,以及与朱县长的关系,以从气势上浇灭这些人的非分之想。不过罗紫云也很清楚,随着时间越来越长,朱县长的威力会越来越小,毕竟,眼前的美色对这帮像土匪一样凶残的士兵来说诱惑力太大,就像掉在了老虎嘴边的肥肉,总让他们忍不住垂涎三尺。

“别总是舒排长舒排长的叫,就我舒大哥比较亲切一些。”

“舒排长见笑了,您也是立过了多少军功,才荣升为排长,我们尊敬您为舒排长,就是敬重您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

“这样说起来也没有错,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记住我的真名,这样以后你们也好在朱县长面前美言美言啊!”

“敢问舒排长高姓大名?”

“舒福!大家都开玩笑,说我喜欢舒服!”

没想到这军官会以名字来说笑,而且还让方玉和罗紫云无话可说,毕竟,人家名字叫舒福也没什么不对的。但这会听起来,总有那么一丝不对劲。

“哈哈,开玩笑呢,大妹子,我没有恶意,这样吧,今天天气真的太冷,你看我们烤火都烤不热和,方玉妹子就算了,我担心紫云妹子晚上着凉,要不我晚上给你渥渥脚。”舒排长皮笑肉不笑地说完,色眯眯地打量着罗紫云。

“舒排长,谢谢您了,我跟方玉睡起来很热和。”

“你刚才还说要感谢我搭救之恩呢,要不是我,你们现在早就被那些小混混抢去了,现在呢,帮我渥渥脚都不干,我看你们也是在糊弄老子!”

舒排长马着脸说的这句话,把方玉和罗紫云吓了一跳。他们在白天的时候遇到几个逃难的难民骚扰,正好被舒排长带着四个残兵救了下来,一路上,舒排长问东问西,显得颇为关心她们,而看他文质彬彬的样子,特别是听方玉和罗紫云表明身份以后他那恭谨的样子,方玉和罗紫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跟他们一起逃走,没想到,在晚上露宿的时候,这舒排长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方玉和罗紫云惊吓于自己当前的处境,可谓是羊入虎口,异常凶险。

他们对视了一眼,彼此从对方身上看到了鼓励的神色,方玉立刻镇定了下来,现在最是不能乱的时候,只要稍微不镇定,便会万劫不复:“舒排长,你是堂堂的排长,怎么学起小娘们的腔调来了!你要喜欢女人,走到大一点的城市,要怎么玩我请客,保证让你满意,我们确实有不方便之处!”

“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赊三不如现二,远水解不了近渴,如果是你们自愿的,那我们走过这段路就一拍两散,谁也不赖着谁,如果非要老子动粗,我怕你们是活不过明天!”舒排长这话已经说得很绝了,意思是要动粗了。当他的眼睛里只闪现出欲火时,哪怕前方是万丈悬崖,他都会跳下去,自然不会再顾及什么朱县长的夫人了。一切都到了图穷匕见的摊牌时刻了!

方玉万分紧张,她真没有经历过这样生死时刻,她和罗紫云都相当清楚,既然舒排长他们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当他们凌辱自己,发泄完兽欲以后,一定会杀人灭口——只有不会开口的死人,对坏人来说才是最安全的!尽管方玉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但她还是在内心里告诉自己:镇定,镇定!她努力控制住自己哆嗦的手,趁舒排长不注意,从提包里摸出一把手枪!

“不许动,再动我打死你们!”方玉虽然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舒缓而有力度,但她的话在出口以前,还是在舌头上打了一个结。不过,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还是让对方的五个人都受到了惊吓,其中有一个士兵想把靠在墙上的步枪取过来,方玉用枪指着他,命令道:“不许动,你干什么?”

在方玉用枪指着那五个人的时候,她示意罗紫云赶快往外面跑。外面是土坡,也有大片的竹林,更有黑夜的庇护,只要跑出了这个屋子,方玉相信凭着自己手里的枪,随便藏在哪里,这些人都不敢大摇大摆地搜查。罗紫云已经跨出了堂屋,方玉边盯着舒排长他们,边往后退。在她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眼看就要出整个堂屋时,因为紧张,后脚在堂屋的门槛上绊了一下,身体霎时失去了平衡,朝后仰倒了!已经跑到院坝了的罗紫云赶快回来,想把方玉扶起来。舒排长他们五个人看到这样的机会,立即朝方玉扑了上来,另外的人则去取靠在墙上的枪。方玉心中惊慌,顾不得自己已经摔倒没有准心,啪啪朝着堂屋的屋顶就是两枪,那枪口喷出了愤怒的火舌,子弹则带着仇恨和不满,击穿了屋顶的瓦片,碎屑咚咚咚地掉在地上。

“别过来,我打死你们!”

“你两个娘们不识好歹,大爷叫你们陪陪是给面子,别给脸不要脸!”

“你打呀,你打!”

“你刚才放枪那样子,枪都没碰过吧?”

“老子们可是在战场上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怕你是孬种!”

“哈哈,今天你们无论如何也得让老子们爽了!”

这帮兵油子,嘴边喊着,分散了方玉的注意力,同时却紧盯着她手上的枪,舒排长趁着方玉不注意,一个飞腿就把方玉的枪踢飞了。五个人像饿狼一样,上前抓住方玉和罗紫云,就开始撕扯他们的衣服。

方玉已经绝望了,两行泪禁不住扑漱扑漱往下流,她委屈,她愤恨,她恐惧,有那么一刻,她心中是埋怨,崇义,你个天杀的,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需要你的时候你总是不在呢!方玉感到万念俱灰,她已经产生了幻觉,听到了两声绝望的枪响,她似乎感觉到冰冷的子弹已经到了心脏里。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时间仿佛凝滞了,过了很久很久,方玉感觉周围的世界突然安静了,非常安静,安静得可怕,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天堂吗?这难道就是死亡吗?原来这死亡似乎也并不可怕,两脚一蹬就完事。

“方玉,方玉,怎么是你!”方玉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有一双手,温暖的手,正放在自己已经结成冰的脸上,这声音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很动听,就像天籁之音。

“方玉,是我啊,崇义!”方玉又听到了呼唤声,难道自己死亡了都还能产生幻觉吗?方玉突然对死亡的世界感到惊奇,天堂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呢?嗯,自己一定要睁开眼睛,在天堂里都还能邂逅崇义的话,那将是怎样的幸福生活!方玉觉得自己眼睛皮太沉重,她努力的想睁开,但总也睁不开,不,自己一定要睁开,至少要看崇义一眼,从此不让他再离开。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但他什么也没看见,原来天堂也是有黑夜的吗?她伸出她那还在颤抖的手,努力地揉了一下眼睛,终于能睁开一下了,她透过模模糊糊的泪眼,看到一张俊朗的脸,那就是崇义,嗯,虽然很模糊,但方玉终于看到了崇义,她伸出自己虚弱的手,要抓住崇义的脸,要死死地抓住,不让他再溜走,她甚至用手指掐进崇义的肉里。在天堂真好,崇义脸上都血股流溪了,崇义也不感到痛。她还要再抓紧一点,不过崇义嚷了起来:“我的小祖宗,你轻点行不!”

崇义的叫痛声让方玉彻底清醒了,她醒过来,看到崇义正抱着自己,满脸都是自己抓出的指甲印。原来自己没有死,崇义真的赶过来救了自己!

方玉确定看到了崇义,禁不住把头枕在他的手上,哇哇大哭起来。哭得鼻子都红了,她把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都哭了出来。

“别哭,没事了,有我在!没事了,乖!”崇义安抚了她的头,他用尽万般的柔情,才让方玉感到了安全,情绪上才稳定下来。他松开方玉,走到那五个人面前。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长官,对不起,我们就是一时色迷心窍。”舒排长回答道,他看到了崇义的一杠三星比自己要高。

“妈的,你是没长耳朵呢,还是耳朵扇蚊子去了?我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一团二营的。”

崇义上去就给舒排长啪啪几个响亮的耳光,还朝着他屁股上踢了几脚。

“长官,虽然你军衔比我高,但你并不是我的上级,无权管我,况且打人不打脸,好歹我也是周团长钦点的排长,打狗还得看主人面呢!”

“别说你是周团长的狗,今天就是周团长来,我也照打不误,告诉我,你们手中的枪是用来为非作歹的吗?”崇义一刻也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手落到舒排长的脸上,一刻不停,他的脸就像被开水烫过一样,变得胀鼓鼓的,油油光光的。剩下的四个士兵则被崇义带来的冯彬清和丁浩他们掌掴了好几十个耳刮子。

“我要送你们上军事法庭!”崇义喝道。

那四个士兵哗啦啦齐齐跪倒在地,磕头求饶,舒排长则耷拉着脑袋,盘算着如何脱身。他很不服气,崇义虽然官衔比自己高,但在他的眼中,这崇义也不过是家庭出身好,关系硬罢了,自己的提拔可是实打实的军功。他之所以这样俯首听命,主要还是因为刚才没注意,被突然闯进来的崇义他们下了枪,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打了一阵,崇义也算是解气了,也消停了,他很清楚,刚才也就是吓唬吓唬他们而已,现在是在逃难,带上几个人会非常不方便,就算把他们带到易团长那里,又能怎样呢?还不是要把他们放了。而且这几个人犯的罪,都是军阀队伍司空见惯的,哪个军阀队伍不是二杂皮作风?当前自己不可能把他们都处死吧,到时候会激起一团和二团对立的,所以,就算崇义恨得牙齿咬得咔嚓响,巴不得一枪崩了他们,但最终在打一顿以后,还是把他们放了。

方玉问起崇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崇义把如何从江界区撤退,如何跟着易团长逃过来的情况说了说,他也很惊奇地问道:“你不是到省城去了吗?怎么在这里?”当初在江界的时候,方玉确实告诉过崇义,他们要撤往省城。

“我们是打算往省城撤退的,但等我们到恭水县城的时候,去省城的路已经断了,区机关的人就跟着往这边跑,希望跑过赤水河河谷到川南去。”

“罗紫云呢?他不是一直在恭水县一小吗?”

“一小的老师们是跟着县机关一起跑的,当时她正好严重感冒,全身酸软无力,我到恭水县城的时候她才好,所以就跟我们一起跑了。”

“你们江界区机关呢?”

“往前面走了,紫云还没完全康复,走不快,我陪着她走,刚开始还赶得上,走到这里实在赶不上了,就跟大部队失散了。”方玉说到这里又哇哇大哭起来,心中的委屈,让她的眼泪像赤水河里的水一样连绵不绝。

这个事情过去了好久,崇义和方玉都在感叹,那一天,也是正好,崇义带着冯彬清和丁浩等战士在外围巡逻,本来他们都准备打道回猿猴场的,但崇义看到眼前的那个山脊,出于军事上的敏感,他决定爬上山脊再看看,山脊毕竟处于制高点上,晚上虽然视线不好,但肯定比山脚下要看得远,听动静也要听得远。当他们发现那户人家的时候,就决定到家里去问问情况,在他们还没到达的时候,就听到砰砰两声枪响,他们迅速隐蔽散开,呈散兵线摸索着向那木房子靠近。幸好赶到得恰到好处,救下了方玉和罗紫云。那几个兵痞也就是刚准备撕扯她们的衣服,就被崇义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前情况实际上异常紧急,这一路上的散兵游勇随时都可能会变成土匪,方玉他们独自走自然是不安全的,从她们掉队的时间推算,区机关的大部队人员应该已经过了复兴场,这里过去至少得两天的路程。崇义建议方玉跟着团部一起走。不过最不方便的是,这边几百号人,就没有一个女的。在绿叶丛中的两朵红花,会成为很多人眼中的香饽饽,充满诱人的芳香。崇义甚至有些拿不准,这易团长会不会动歪心思,要是他都动歪心思,那就麻烦了。

“你跟我们走,有诸多不便,但我会坚决地向易团长求情,不过需要为难你一下,用一下你最不愿意提及的身份。”

“什么身份?”

“县长夫人。”崇义说到这里,自然心如刀割,他当然不愿意她成为县长夫人,但现在的情况,要镇住这帮阳刚之气十二分足的士兵,必须有更高的身份才能让人打消以身犯险的任何想法。

“没有其他办法了吗?”方玉羞红着低下脸,不敢直视崇义,她可以为了安全在别人面前提起自己是朱县长夫人,但不管什么情况,她永远不愿意在崇义——自己心爱的人面前提起自己是朱县长夫人!

“那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方玉不再说话,表示了默认。当崇义带着方玉去跟团长讲,请求团长让方玉跟队伍一起同行的时候,易团长不但非常爽快地同意,还对方玉表示了格外的照顾,专门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给她,让她免受奔波劳累之苦。这让崇义事实上有些不快,他知道,当时在饭局上,易团长是见到过朱县长旁边的方玉的,他自然知道她是县长夫人。以易团长的身份,和朱昭林是平级,一个是地方政权首脑,一个是军队主官。手中有枪,他不买朱县长的账,朱县长也拿他没办法。所以,他只需要同意方玉同行,就已经给足了朱县长的面子,现在却过于殷勤。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崇义隐隐约约觉得这易团长有些不对劲,难道他在打方玉的主意?嗯,以后得防着点,把方玉看紧一些。

易团长不傻,他看出了崇义那一丝一闪即过的不快,他懂得这个年轻人的心,知道这个年轻人和方玉之间那暧昧的情愫。任何人站在方玉的角度,只要还是一个正常的人,会喜欢那色心色胆骨子里腐烂了的朱县长,还是眼前这年轻有为有勇有谋有几分英俊的青年军官,那不是一目了然的吗?对自己身边的卫士,或者说卫队长,可不能有所怠慢,有的时候,自己的生死真就掌握在这些人手里。所以,他必须要打消崇义的顾虑。

“我知道你,黄科长的侄女,以后见到你舅舅,可得给我美言几句。”

“我舅舅也就是一个科长,美言了也没啥用。”方玉说的是实话,怎样也轮不到一个和县长一样的团长去巴结一个科长,她只当作客套话。崇义却有些替方玉着急,赶快向她使眼色,易团长给了一架梯子,那就顺着往上爬就行,没必要说得这样直白。

“方小姐言重了,我和你舅舅都是党国的同僚,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以后得相互提携呢!”

“谢谢团长的收留之恩。”

这样的对话虽然简短,方玉自始至终都没有理解易团长为什么会突然对自己这样谦卑。崇义也想去解开其中的诀窍,但无论他怎么去想,都想不通想不透,易团长的道行深,不是崇义能够想通的。既然想不通,那就不用费脑筋去想东想西的,安于现状就很好,让崇义最开心的是,也许因为把追兵甩得比较远了,易团长最近对崇义的要求没那么高了,相反给了他很多自由活动的时间,好像是特意要安排他跟方玉相处的机会一样。

易团长到达复兴场以后就不再走了,所有的人终于结束了长途行军的奔波劳累。赤水河沿着崇山峻岭倾泻而出,带着上游的泥沙经过亿万年的努力,在复兴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冲积小坝子,土壤肥沃。复兴场的沃野千里,加上炎热的亚热带副高压气候,使这里颇有几分热带风情。当然,最盛产的还是竹子,各种各样的竹,参天的竹,茂盛的竹,附带这盛产了各种与竹有关的美味食物。竹笋、竹荪、竹衣、竹菌都被捧上了餐桌,用竹器做的竹筒饭、竹编笼笼鲊、竹香腊拼盘、竹香肚包鸡就数不胜数了。

到复兴场两天了,每个人都过着仿佛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好像前些天还在风尘仆仆赶路的事,已经是好多年前了。崇义还是像往常一样,安排好了团部机关的安全保卫工作,正准备赶回办公室,他与易团长正好闯了个对面,易团长把嘴嘟起来,打着口哨,手里拿着一根刚刚折下来的竹枝,一根一根地把竹节掰下来。他心情很好,崇义早就学会了对长官的察言观色,这是官场的必要的功夫和技能。

“崇义,你正好在,来来来,喝杯茶。”

崇义进到给易团长临时安排的办公室,他喊勤务兵烧了热水,用虫茶泡了一杯茶给崇义。崇义闻着茶的清香,轻轻呡了一口,只觉得清香扑鼻,清醇干冽,沁人心魄。

“嗯,这茶不错,回味有鱼香。”既然是闲聊,崇义自然也放松地找些家常话来说。

“是呢,就是这茶虫还没完全成熟,壮年期的茶虫拉出来的更香一些。”

崇义听得似懂非懂:“这虫茶是虫吃过的茶叶?”

“不是。”易团长笑眯眯地回答:“是茶虫吃茶叶以后拉的屎。”

崇义的脸色顿时变得异常难看,吃什么不好,为什么非要吃屎?崇义心里想到,但他却不便于露在脸上,他突然发现,方才自己还很想喝的虫茶,现在突然就不香了。有钱人的重口味,崇义是真理解不了。他从小在山里长大,什么蛇虫没见过,从来就没想到过,有一天,那些高端人士会把虫屎喝得那样津津有味。

易团长清楚崇义的疑惑:“这茶可是很高端的,是特殊的虫按特殊的方法喂养得到的,在古代这可是皇帝才能喝到的贡茶呢!”

在易团长的指导下,崇义再次品尝虫茶的时候,他深深地迷恋上了那个味道。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并没有实力来消费这样高端的东西,易团长肯让自己尝尝新,已经是奢侈的了。

“团长,最近又有好多部队过了赤水河到川南去了。”

“是啊,侯志司令都过去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军官都过去了。”

“以当前红军的行军速度,到复兴场也是早晚的事,这里地势平坦,无险可守,团长恐怕还得早作打算。”

“不急,不急,这复兴场山清水秀的,养人啦。”易团长躺倒在躺椅上,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摇着。

“要不要把我们的防御前线向前推一推,从猿猴场过来,可以构筑三道防线,可以达到迟滞红军进军速度的作用,这样我们进可攻,退可守,有足够的缓冲余地,在情况紧急的时候可以过赤水河到川南。”

“崇义啊,你指挥战斗是不错的,但是呢,战略上还得学一学,要看到大局,看到长远,我就问你,树为什么不栽进河里?”

“那肯定不行的,树在河里活不了。”

“为什么活不了?”

“树要靠扎根在泥土里,吸收泥土的养料才能存活。”

“是啊,如果我们贸然地过川南去,就变成了栽在水里的树!”

崇义惊得下巴都掉了,他前后联系起来一联想,事情还真是这么回事。二团就是恭水县的二团,扎根在恭水的土地上,如果贸然到川南去,就变成了客军,兵员补充、后勤补给都会存在问题,而且肯定会被川军猜忌,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因此,易团长选择坚守不过赤水河,其意相当明确。崇义也是有些悟性的,要没悟性他就揣摩不透领导心思,也不会这么快就升迁到连长。

易团长看崇义又豁然开朗的表情,看样子似乎是理解了自己的做法,他再次点拨道:“就我得到的内线消息,大量川军已经渡过赤水河到达了复兴场!还有好几个团尾随着红军,这些川军可比省里的军队力量强太多,装备上,战斗素养上,实战经验上,都是天壤之别。有他们在,这仗势均力敌,还有得打。还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一路收编部队过来,现在竟然已经能凑出一个加强团的兵力,比自己以前的兵力还多一个营,真是意外的收获!”易团长竟然喀喀地笑出声来。

掌大局找方向的事是易团长这样的领导该做的,而崇义应该做的,则是与方玉游览这大好河山。崇义与方玉同骑一匹马,驰骋在广袤的复兴场上,他们看满地的石斛——那从石头缝上长出的植物,用石斛花泡茶喝,他们在山中捉山蟾蜍,到竹林里找竹荪,或者下馆子吃全竹宴。方玉最喜欢笋子炖腊猪脚,腊猪脚是用柏香桠熏制的,芳香扑鼻,在熏制的过程中脱掉了水分和油脂,油而不腻,笋子也用腌笋,入味且清脆。用赤水河水点出的黑豆花更是一绝,有经丝,嫩而有嚼劲,配一碗油辣子更是辣香四溢。复兴场是川盐进省的通道,这里食盐充足,因此做的菜比恭水县城里的味道更好,崇义算是开了胃口。方玉虽然仍然有些抗拒,但她不再拒绝崇义在骑马的时候搂着她的腰,在疯跑时拉着她的手。当他们迎着朝霞跑到山顶的时候,他们躺在干稻草上,感受那暖暖的冬天时,崇义还是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方玉的腰部,他一个翻身,朝着方玉压了过去,嘴唇凑了上去,就在他想更进一步的时候,被方玉制止住了。

“别,别这样!”

“我,我……”崇义的脸臊红着。

“这不是时候,不是地方。”方玉也羞红了脸。

“我爱你!我会对你负责的。”

“趁这个机会,我们远走高飞,好吗?我们走川南去,总能找到一口饭吃。”方玉近乎乞求地说道。

“兵荒马乱的,我什么都不会,离开了部队我什么都不是!”

“吃点苦,哪怕做苦力,我们都能活下去!”

“你是大小姐,你没干过农活,不知道农活的苦。”

“是,我是大小姐,我天生就是六姨太的命!”崇义的话戳到了方玉的痛处,她推开崇义,坐了起来。

“别这样想,我不是这个意思!”

“够了,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就是有官瘾,就想当官!”

“是,我就想当官,当官以后就有钱了,我也可以娶六姨太!你是不是还想说这句话,我都替你说了。”

“崇义,你混蛋!”

“不,我不是混蛋,我还不够混蛋!是混蛋才能压在你身上,因为我是君子,我不是混蛋,所以我压不到你身子上!”

“滚!滚!”方玉失声痛哭起来,她顺手在地上抓了一块小石头就朝着崇义丢去,在想丢第二块的时候,崇义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方玉气得浑身哆嗦,心疼,真是心疼的感觉,崇义则又想到了朱昭林在方玉肚子上耕耘的画面,这让他十分痛苦!他是这样爱她,会不会要不要该不该介意方玉的过去?崇义自己都不能给自己答案,他在这个问题上反复的摇摆着。他们相爱相杀,爱得异常苦涩,他们是天底下最苦命的鸳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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