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冉茂涛的头像

冉茂涛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10/10
分享
《风雨洛安江》连载

第二十五章 激战禹王山

崇义带着剩余的人回到驻地的时候,一个满编连队,牺牲了四十七人,牺牲了接近一半。最开始自己三排的三十个兄弟,已经阵亡了十三人。崇义已经流干了眼泪,他的心冷了,冷得可怕,他的血液干涸了,他的愤怒也消失了。他就像一个木雕一样,有时候枯坐就是一整天。团里派了最好的医生来给崇义诊治。但他没有病,他病的是心,他伤的是神!

副团长兼营长冯海云来看他,但崇义一改往日的热情和讨好,他仍然枯坐着没有动。

“崇义,我知道你很难受,慢慢调整一下,我当年第一次遇到这样惨烈的战斗,也是调整了好久才调整过来!”

“四十七个兄弟,说没就没了!”崇义像是在自言自语,也像是在跟冯团长倾诉。

“你们消灭了一百多个鬼子,战功卓著。最重要的是,你们探索出了一种阻滞日军行动的有效手段,你在战报里分析,面对装备和战斗素养都强于我们的日军,在夜战中先使用手榴弹,然后再用刺刀捅,最大限度杀伤有生力量,这一招十分管用。现在师里又派出了几个以连为单位的小分队,穿插到日军的缝隙地带,对日军进行骚扰。日军也被搅得人心惶惶,他们暂时没有能力向关口发动进攻了!你们首战的成功功不可没!”

“杨志高死了,余少铣也死了,第一次接触就死了这么多人,这打的是什么仗啊?要不是被动挨炸,要是就短兵相接,我们会死这么惨重吗?”

“我们跟小日本的武器差距太大了,你们已经打得很好了,在有些战场,我们要几条命才能换他们一条!我们吃够这么多苦,就是为了子孙后代不吃苦,等战争结束了,把日本人赶下海,我们就要大力发展我们的教育,发展我们的工业,让子孙后代再不受到欺负!”

冯团长不愧是黄埔六期毕业生,他说服了崇义,事实上,战场是最好的老师,战场教会了崇义不去抱怨,因为抱怨没有一点用处,战争教会了他怎样去找敌人的弱点,怎样打击敌人。

冯团长走的时候嘱咐卫生所的人员,做好对崇义饮食起居的照料,有情况及时汇报。一个月后,崇义的精神状态才有些恢复了,他虽然难以回复到以前那种对人笑呵呵的状态,但他饭量起来了,脸色也不再那么苍白,多了几分红润,整个人的气质已经完全改变了。他也因为在战场上立功被升任为营长。三排排长卢晓军升任连长,一排排长冯彬清和二排的副排长王耿直指挥得当,直接升任为连长。经历一场生与死的血战,崇义与王耿直的芥蒂完全消除了,他也算看清了王耿直的人品,以前虽然因为属于竞争关系有些龃龉,但在生与死考验下,才发现以前的那些过节都太过于鸡毛蒜皮,不值一提。

二连三连也派出去作过穿插,二连损失七十五个人,比一连还惨重,三连好一些,只损失了二十三个人,不过战果就没什么突出了,二连以七十五个人的牺牲,换来的战果都不如一连。部队必须要进行休整,在休整期间,补充了很多从师管区征集来的新兵,通过兵站一站一站运过来。司令部有意识的弱化部队的地域特点,所以新兵中有不少外地或者外省的人。

整编后部队的编制情况如下:

营长:崇义;副营长:彭元光(三连连长升任)

一连连长:冯彬清;副连长:贾清波(由原三连副连长平调)

一连一排排长:丁浩(接替升任连长的冯彬清)

一连二排排长:赵毅(由班长升任,接替牺牲的王华轩)

一连三排排长:孟华光(接替升任副连长的卢晓军)

二连连长:王耿直(由一连二排副排长升任,接替牺牲的龙志远);副连长:王邦振(由二连一排排长升任,接替已外调一团的副连长周文)

二连一排排长:张武威(由班长升任,接替已升任副连长的王邦振)

二连二排排长:李荣昌(由班长升任,接替已升任副连长的白玉华)

二连三排排长:王俊(由班长升任,接替负伤疗养的夏光耀)

三连连长:卢晓军(由一连三排排长升任);副连长:傅昌(由一排排长升任)

三连一排排长:余全明(由班长升任)

三连二排排长:杨廷栋(由班长升任,接替已经牺牲的石山河)

三连三排排长:韩先杰

崇义虽升任了营长,但他的风格没有改变,所有的新兵都要由自己来谈话,来审验,他把这个步骤当作练出一支精兵强将的先决条件。这一天,当崇义还在军营里与一个刚送来的新兵谈话的时候,冯彬清进来,向他报告情况。在他身后,还有两个士兵押着另外一个军容不整的人。

“营长,这个逃兵该怎样处理?”

“什么情况?”

“石绍清,你说说。”

跟着冯彬清进来的一个士兵回答道:“报告营长,今天我在营部巡逻的时候,看到这个人鬼鬼祟祟的,我就上前盘问他,他说是到山下来买香烟,我问他哪里有香烟,他说不清楚,后来经过连长审问,才确定他是逃兵。”

“你叫什么名字?”

“营长,我……我叫左校阳。”

“你家是哪里的?”

“恭水县城的。”

“你为什么要逃跑?”

“营长,我……我害怕。”左校阳普通一声就给崇义跪了下来。

“男儿膝下有黄金,流血流汗不流泪,别给我患了软骨症!”

“营长,我听到战友们说,上次战争里死了很多人,死得很惨,我……我就害怕,就想回家!”左校阳哭了,哭得很伤心。

“你是废物还是混蛋!战场都不敢上!这个世界就你想活命?其他牺牲的人不是爹妈生爹妈养的吗?你的命才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与其让你上战场逃跑,把战友卖给别人,我在这里就打死你,免得祸害别人!”

“营长,饶命啊,饶命啊!求求你,让我在战场上将功折罪,我会好好杀敌!”

“晚啦!晚啦!拉出去,枪毙!”

冯彬清在旁边暗暗感叹,真崇义真变得残暴了,以前在恭水县城,他还十分鄙视体罚逃兵,现在他下起手来,可没有半点犹豫,下手比谁都重!但实话实说,冯彬清觉得崇义这样做很对,这样做很爽,他做了大家都希望做的事!这是战争,如果逃兵能过得好,那所有的人都想着成为逃兵,在战场上谁还愿意向前呢?所以,对逃兵,必须用霹雳手段予以震慑,否则军心就会动乱!

“不但要枪毙,还要传达到营里每一个干部和战士,这就是逃跑的下场!”

一列军列在陇海线上飞驰着,这列火车穿越了崇山峻岭,穿过无数铁路隧道,像一条小毛毛虫,在地面上爬呀爬地走着,车头冒出的白色水蒸气拖着浓烟,像是天空中飘过的云朵,火车的汽笛滴滴滴地叫做,提醒着铁路上行走的行人“走开走开,撞死人不偿命”,车轮与铁轨发出“哐当哐当”的撞击声,枯燥乏味。军列里,为了避免枯燥,有人起头唱起了军歌:

救国兴兵赴战场,

八千里路马蹄忙。

乌蒙健儿皆扬长,

远征斗士强复强。

怒发冲冠慨而慷,

杀伐用枪保国疆。

前进!前进!

冲锋陷阵,显我军神勇,和倭奴血战,

劳王师,击虎狼,万人难送塞路旁,

前进!前进!

冲锋陷阵,显我军威风,和倭奴拼命,

万夫之雄,为民前锋,报国尽忠,

信义诸君,马到成功!

唱了一遍又一遍,有的士兵慷慨激扬,有的紧握手中钢枪,有的两眼泪眼婆娑,国恨家仇,都变成对敌人的仇恨。走完了崎岖的山路,军列开进了一望无际的平原。崇义是第一次见到平原,从恭水出来的士兵们也是第一次见到平原,他们所有的人都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恭水地处山区,喀斯特地貌,山连着山,水连着水,洞连着洞,独独没有田连着田,最平不过几块坝子,其余的水田都是一坡一坎,坡坎相连,层层叠叠,而这平原上,处处都是田土,那一望无际的庄稼地,金黄色的小麦,就像在晒垫里铺着一样,铺满了整个土地。

“要是我能在这样的地方有几丘庄稼地就好了!”崇义心中想到。现在虽是中校营长,但崇义还是认为自己骨子里是农民,只是那农民的烙印没有哥哥崇光深刻而已。想到崇光,崇义马上就想到,要是他看到这一望无际的庄稼地会作何感想?要是他拥有这样的一亩三分地又会是怎样激动?他就像一根木桩,虽然木讷,但他有定力,钉在哪里就不动,就能靠自己的勤劳吃苦过上好日子,像耗子一样,总能找到他的生存之道。

“我们的大好河山,就在日本鬼子的铁蹄下被蹂躏了。”打断崇义思绪的,是自己刚提拔的二连连长王耿直。杨志高牺牲以后,崇义破格提拔了他,并将其引为知己,跟他说一些推心置腹的话。

“你看看外面。”

王耿直顺着崇义的眼光看出去,只见外面逃命的难民成群结队,一眼望不到头,队伍的末端就消失在茫茫的大平原上,消失在金色的麦浪里。

“是啊,南京城的大屠杀惨剧,吓到了所有的平民百姓,他们但凡有跑的能力,都沿着铁路线向南方逃难去了。”

“他们去了南方又怎样呢?南方能养活这么多人吗?”

“还是政府无能,要是把恐慌的老百姓都组织起来,我们就是用十个人拼一个人,也要把日本人耗光。”

“哎,从清政府开始就如此了,不是三天两天能改变的了。”

“他们是内战内行,外战外行,天生的软骨症。”

“耿直啊,你跟我发发牢骚可以,有些话,不是能对所有人都说的。”

“我知道!”

火车刚停下来,崇义就接到命令,马上带领部队开拔,行进目标:禹王山。

台儿庄战役以后,中国军民同仇敌忾,打击了日军嚣张气焰,日军纠集重兵疯狂反扑,拉开了徐州会战的序幕。禹王山位于陇海铁路和津浦铁路交汇处,本身是一座小山丘,但在禹王山上却能同时俯瞰两条南北向和东西向的铁路大动脉,背后就是铁路枢纽城市,禹王山失守,将危及整个战局。这座山头本来是由友军防守的,但现在已经被日军攻占了,崇义现在接到的任务,就是不惜一切代价收复禹王山。崇义是先锋营,冲在了最前面。在师炮兵营一轮炮火覆盖以后,崇义指挥士兵们发起了冲锋。固然遇到了顽强的抵抗,但士兵们的英勇震慑了敌人,虽然是仰攻,进展仍然很顺利。他们就这样冒着敌人的炮火,一坑一道地前进着,眼看就要攻到山顶了,突然,山上的日军掷下了几个弹筒,那些弹桶并没有爆炸,落到阵地上,竟然滋滋滋地冒出了绿烟——他们竟无耻地施放了毒气弹。

“营长,顶不住了,战士们都咳嗽不止,有几个战士已经深度中毒,丧失了战斗力,必须马上救治。”一连连长冯彬清通过铺设的战地通讯线打来电话。

“他们施放了毒气吗?”

“是的,他们施放了毒气,我们没有面罩,进攻受阻!”

“该死,这帮天杀的,狗娘样的!”

“现在怎么办,撤回来吗?”

“不能撤,绝对不能撤,你让士兵把衣服脱下来,用水打湿捂住口鼻,这样会好受一点。”

“营长,没有水啊!”

“没有水就用尿!怕死就不要怕脏!”

“是,我们再坚持坚持!”

崇义走出简易指挥所,当他看到阵地上冒出的绿色烟雾时,理解了前线士兵的艰辛,吸入少量的毒气就会中毒死亡,而且死得特别痛苦,承受万虫噬心的痛苦。崇义已将情况逐级上报上去了。师部正在派战地记者过来。崇义想起来就觉得悲哀,这就是国家弱小的悲哀,敌人施放毒气,最应该难道不是派人送防毒面具过来么?派战地记者过来能挡住毒气?然而崇义十分清楚,不是不想送防毒面具过来,是压根就没有,师部没有,司令部也没有,国内根本就生产不出来,就是手中的武器,都全靠国外进口。什么东西都还得自己有!这时候派战地记者过来取证,在国际上发动舆论谴责,这也是当前唯一能做的了。

就在崇义思索怎么办的时候,天空的乌云突然堆积起来,一丝闪电亮了一下,把那满天的乌云劈开了一道裂缝,但黑云无边,闪电昙花一现后,天空又继续被乌云笼罩。这刺破乌云的闪电却带来了一场大雨,不仅仅是下雨了,风向还发生了变化,本来往山下弥漫的毒气,突然改变方向向山上敌军阵地飘去。作孽着,天弃之!日军仍然没有准备足够的防毒面具,他们的士兵在吸入毒气以后,也咳嗽不止,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冯彬清,抓住天赐良机,给我冲锋,把鬼子消灭!”二连三连从侧翼冲锋!崇义电话里下达了命令。

所有的士兵都士气高涨,纷纷跃出掩体,向敌人发动了冲锋,很快便将山顶的鬼子全部消灭。

重新占领了禹王山,崇义接到的命令是赶快构筑工事固守,于是崇义把整个营都布置到山上。全营的士兵冒着大雨齐动手,利用已有的工事,予以加固,布置好阻击阵地,集中全营的六挺捷克轻机枪和两挺马克沁水冷机枪,构筑起交叉火力网,等待即将到来的疯狂反扑。

崇义带着副营长去巡视各连的战场,也是为战士们加油打气。当他走到一连的时候,看到他们构筑的阵地很巧妙,充分利用了禹王山的小丘陵地形,战壕挖得深,散兵坑伪装得也比较好,特别是那一挺马克沁重机枪,在整块巨石后面,周围还搬了很多石头作了伪装。在战场上,特别是与日本部队装备悬殊巨大,所以这样的重火力是日军的第一集火目标,稍微不注意就被飞机大炮都盯着。这挺马克沁机枪由一个班来负责保障,班长是包谷林。包谷林是孤儿,在山洞里长大,头脑机敏,手脚灵活,在部队中训练成长,崇义吃惊地发现,他操作机枪的感觉非常好,因此把他安排为机枪手,参加中条山的战斗以后,升任中士班长。重机枪手有三人,包谷林是主射手,王启文负责协助子弹带输送和装弹,李清华负责警戒和指挥班里其他的人协同配合,在行军途中的运输则由整个班负责。

“营长!”包谷林从机枪射击位下来,向崇义敬军礼。

崇义则还了一个军礼,然后拍了拍包谷林的肩膀,柔声说道:“包谷林兄弟,好好杀敌!”

“是!”

“我们营就两挺重机枪,你这里就有一挺,可得给我使劲打!”

“报告营长,不敢使劲打!”

“为什么?”

“子弹不够!”

“有多少子弹?”崇义疑惑地问道,在他预想中,这两挺重机枪可是重点保障的,要什么给什么,怎么会子弹不够呢?

“只有六箱,不到两千发。”

“怎么会这样?军需官!”

“到!”军需官胡建应声而出。

“为什么只有这些子弹?”

“报告营长……”胡建异常迟疑。

“说!”

“报告营长,运输队的人正好在这里,要不让他们说说情况?”

“喊过来!”崇义有些生气,这马克沁机枪厉害是厉害,但对子弹的消耗太大,要想发挥机枪的火力压制作用,子弹一定要管足。两千发子弹,几分钟就打光了,现在少了子弹,到时候就得拿人命去填。

崇义生气地凝视着远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地形。

“长……长官……您……您叫……叫……我?”

“你们运输队是死了,还是吃屎去了?”崇义异常严厉,他听出是运输队的人心虚,在责问下连说话都不利索了,这让他的火气更大。

“长……长官……队长……队……长,他……他……被炸……炸死了。”

崇义听出来了,自己听得难受,对方说得更难受,他不是被吓住了,而是真的口吃。崇义心想,怎么喊一个口吃的人来运输弹药,难道真是后方无人了么?他扭过头来,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当四目相对的时候,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简哥,是你!”

“崇……崇义兄……兄弟,终于见……见到你了!”

这样对话起来太费力了,崇义听了很久,才搞清楚状况。运输队的那个人,正是崇义刚出来混时在恭水县城当背篼的简巴郎,崇义印象十分深刻,当初他还主动帮自己背了五十斤的盐,他是个好人!简巴郎被部队抓壮丁进了后勤部队,他就肩挑背扛地为部队运输武器弹药上前线,前几天,他们在运送弹药的半路,遭遇敌机轰炸,日军飞机投下炸弹在部队中间爆炸,运输队长当场牺牲,整个运输队死伤过半,武器弹药损失也异常惨重,这两千发马克沁机枪子弹是幸运地保存下来的。简巴郎因为年纪大,因为见识了战场的惨烈和血腥,当场就张着口说不出话来,最后变成了口吃。

崇义十分悲哀,也十分无奈,当前的战局如此,所有的人都被卷进了战争中,他勉励了简巴郎一阵,让人护送他们离开阵地。他也嘱咐包谷林见机行事,要尽量节约子弹。

中午时分,日军的一个大队坐着卡车,出现在崇义的军用望远镜里,运兵卡车在步枪的射程外就停了下来,几个军官下了车,指挥军队做好部署,他们似乎是在研究部署,在地图纸上指指点点。崇义有些恼恨,要是现在有一门榴弹炮,一定能把他们的临时指挥所轰了!鬼子们嚣张就这样养成了,他们知道中国军队没有好装备,所以有恃无恐,肆无忌惮。

不一会,他们似乎是完成了部署,一个大队的日军,分成了左中右三翼,呈散兵线搜索前进,大大咧咧地朝禹王山阵地扑过来。崇义看得真切,在鬼子刚进入射程,崇义还没有下令开火时,日军全线卧倒。突然,天空中五架日军战斗机出现了,那飞机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朝着中国军队的阵地飞了过来,一阵尖锐的刺空声,地上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炸弹爆炸的气浪,掀起一阵阵尘土,拌和着硝烟味,弥漫在空气中,与这些一起被掀到空中的,还有血腥味。日军轰炸机已经猖狂到令人发指的程度,他们炸弹投完以后,并没有立即返航,而是用机载机枪疯狂朝禹王山阵地俯冲扫射。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