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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茂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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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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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洛安江》连载

第二十六章 坦克

日军飞行员也许是看到一路以来都没有受到防空火力的干扰,特别张狂,在向地面俯冲扫射的时候,因为是在大平原上,没有阻碍,飞得特别低,在地面上的崇义甚至能看到飞行员那狰狞扭曲的脸庞,崇义特别生气,他真想出去举枪射击,把飞机打下来,但他又很清楚,用枪来打飞机,就像在大海里捞针一样,希望渺茫。尽管这样,他还是听到一些零星的朝天射击的枪声,那是一些热血沸腾的士兵,受不了这被动挨炸的窝囊气,泄愤式地朝天射击,虽然这会遭致更猛烈的报复。

哒哒哒,一阵凶猛的机枪声音响了起来。崇义听着声音,就知道,重机枪阵地开火了!原来,看到日本军机嚣张的气焰,再看看这边被炸得七零八落的阵地,以及战友们尸横遍野,包谷林早就忍不住了,他咬紧牙齿,紧扣枪机,马克沁机枪喷射出愤怒的火焰,朝着日本飞机喷射过去。突然,一架日军飞机摇晃了几下,随即像失去控制一样,拖着长长的尾烟,向前方栽了下去,阵地上所有的人都欢呼了起来!包谷林竟然真的用枪打下了一架飞机,太不可思议了!其他的日军飞机看到有一架飞机被击落,不敢再在低空逗留,胡乱地射击了一阵,飞了回去。

这一件事足以让所有的官兵吹一辈子了,但是崇义知道,这多少有运气的成分,机枪如果能打中飞机的油箱,可能会击落飞机,刚才,包谷林应该是击毙了飞行员,导致飞机失控坠落的。这样的胜利值得庆贺,但不可复制。

都没有机会去收拾飞机残骸,日军飞机刚撤离,紧接着,嗡嗡的声响划破天际,在日军的后方,一排排榴弹炮射出的炮弹如山呼海啸般朝着禹王山阵地袭来,还间杂着许多迫击炮炮弹。这些炮弹没有飞机所投炸弹的威力大,但却比炸弹密集得多,一轮一轮把禹王山犁了好几遍,崇义摇头叹息,敌人的火力太猛了,就这一轮操作下来,不知道阵亡了多少兄弟。这仗打得太憋屈了!

在滚滚的硝烟中,在漫天的粉尘中,在散发出的血腥气和呛人炸药味中,天空被撕裂了,大地被撕裂了,山河也因此而哭泣!

几轮炮击下来,很多战壕都被填平了,残肢断臂到处都是,阵地上还不时有熊熊大火,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很多战士长眠在松软肥沃的土地上。没有等崇义他们有踹息的机会,刚才卧倒的日本兵已经从掩蔽位上跃起,呈散兵线向禹王山阵地压了上来!短兵相接,日军多次试图发起冲锋,都被禹王山阵地英勇的将士予以迎头痛击,日军丢下很多尸体,狼狈逃了回去。

禹王山阵地战变成了持久战,禹王山变成了绞肉机,在这座小山上,黔军部队血洒疆场。

在交战后第三天的时候,一片浓密的乌云飘过,一阵电闪雷鸣,哗啦啦下起了大雨,雨水从山上冲下去,带着战士的鲜血,把山脚下的河水都染成了红色。官兵们在战壕里,衣裤全被打湿,所有的人都冷得瑟瑟发抖,包谷林眼睛盯着那些穿着雨衣冒雨冲锋的日本兵,正在盘算着该怎样射击。以前准备的两千发子弹很快就打完了,后续又补给了一些,虽然子弹量还是不够,但节约一点也还能发挥压制作用。

“诶,诶,你看鬼子兵的装备真好,不但有飞机大炮,子弹管够,好东西吃不完,就下雨了都还有雨衣穿。”包谷林对王启文和李清华说道。

“哎,人家国家发达,人民也跟着享福啊!要是我们什么时候也有那么好的装备就好了。”王启文说道。

“别说那么多好装备了,就是有一件雨衣,我们都得谢天谢地。”李清华说完这句话,打了一个喷嚏。

“要雨衣还不简单么?”包谷林笃定地说道。

“简单?你现在不也还是像我们一样被淋成狗了么?”

“嘿嘿,我们没有发,我们不能造,你看不是有人送上门来了么?”

王启文和李清华顺着包谷林的眼光看过去,只见在前面五十多米远的地方,三个鬼子正悄悄地往我军战壕里摸过来。

“准备好,给他妈的一梭子。”李清华说道,同时举起了手中的步枪。虽然三人都是机枪手,但他们的步枪射击仍然十分娴熟。最近几天阵亡的战友比较多,李清华在休息的时间就摸到战壕里,去找了几支枪过来,在敌人冲锋的时候也用步枪射击。已经不知道是李清华先开枪还是包谷林先开枪,趁三个鬼子兵不注意,哒哒一阵枪响,那三个鬼子兵应声倒地。看看周围没有其他鬼子,李清华丢下手中的步枪,在包谷林的掩护下,隐蔽着朝几个鬼子兵冲了过去,不一会,他抱着几件雨衣,还有一些罐头、子弹和其他杂物回来。

每个人迫不及待地扯下一件雨衣,就开始往身上套,但是十分遗憾,鬼子身上扒下来的雨衣上都有很多大洞。

“包谷林,你看,你干的好事,刚才叫你别打那么猛,你偏不听,这下好了,好好的雨衣,全被你打烂了!”

包谷林抱着已经打坏了雨衣,叹息说道:“哎,真没想到他们会这样经不起打!”

“你那是重机枪呢,飞机都让你打下来了,人还不得打成筛子!”

“早知道,刚才就该拼刺刀了!”

在他们还在惋惜雨衣被打坏的时候,一连阵地突然响起了冲锋号!包谷林他们很诧异,这仗打得,太摸不准章法了,这些天一直在坑里被动挨打,大家都习惯了做缩头乌龟,怎么今天突然想起了打冲锋?疑惑归疑惑,军令如山,包谷林他们还是扛起了步枪,上好刺刀,迅速从战壕里爬了出来,向日军冲过去。冲锋的时候重机枪已经没有火力压制的必要,这时候都是刺刀见红的时候,所有的人自然都需要拼尽全力杀敌。

在营临时指挥所,崇义也取出步枪,上好刺刀。

“营长,不可,不可!”副营长彭元光上前制止道。

“好久没打了,正想出去活动活动筋骨!”

“你这样出去很危险!全营都还靠着你指挥呢!”

“要是我光荣了,整个营交给你指挥。”

“你是营长,你可不能冲动!”彭元光非要把崇义拦下来。

“元光,我问你,其他人不知道,你应该知道,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我们八百多人的满编营,在禹王山三天,损失过半,昨天晚上报上来的数字,还有三百九八人。”

“战况恶劣至此,我再待在这个指挥所,早晚得成光杆营长!我去冲锋,至少能鼓舞士气,让战士们有更高昂的士气,增加必胜的信心!”

“既然营长这样说,那我去,你留在这里!”

“你留在这里,这是命令!”

崇义下达了命令,彭元光自然是要服从的,崇义带着勤务兵余少铣,还有营部警卫排的几个战士,冲下山去。作为平原地带的山,禹王山其实不过是小丘陵,自然比不过恭水地带喀斯特地形的山,没几分钟,他们就冲到了山脚,一连的战士正在冒雨跟鬼子兵白刃战。

崇义之所以要求一连打冲锋,并不是让战士们送死,而是审时度势迫不得已的选择。中国军队与日军的装备悬殊太大,在阵地战中损失太大,白刃战时,就把日军武器的优势归零了,大家都是在同一起跑线上。日军自恃训练有素,在拼刺刀时完全按步兵操典要求,退掉子弹。另一个审时度势的原因则是崇义在观察战场时发现,虽然日军有雨衣,在雨天占优势,但他们穿的都是猪皮皮鞋,下雨以后在泥泞的泥土里,经常深陷进去,而且猪皮被雨水浸湿后异常沉重,日本军人行走不方便,中国军人则没这方面的顾忌,他们因为装备简陋,补结困难,国贫民穷,战士们都没有一身像样的衣服,脚上则清一色穿着草鞋,七十万黔军被人民亲切地成为草鞋军。正因为穿着草鞋,在这雨天里反而不会陷进淤泥里,行动灵巧方便。

当崇义带着几个战士冲下去的时候,一连的战士正在连长冯彬清的带领下,与日军拼死搏斗,战场上,日军军服统一,格斗起来整齐划一,比较起来,中国军队衣衫单薄,有些军服都已经破烂,有一半的战士使用刺刀,另外一半的战士则使用大刀。崇义在部队训练的时候专门请了大刀教员,教会大家熟练使用大刀。当前的战场正处于胶着状态,双方都互有伤亡,都杀红了眼。崇义带着生力军加入,加上所有的人都看着营长亲自带兵到战场上来支援,本来已经疲惫不堪战士们猛然像打了鸡血一样,突然眼前一亮,闻着战场的血腥气,士气大振,鬼子兵被杀得狼狈而逃,崇义带着战士们追了两公里,获取了很多战利品,方才回到阵地。

崇义刚带着一连的战士们回来,他正准备跟冯彬清讲话,却不料,站在冯彬清旁边的战士付从刚突然倒地,人事不省,在大家手忙脚乱救治他的时候,又有五个战士同样倒地,猝然牺牲。

所有的人都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日本鬼子使用了什么毒物?或者是施放了什么邪术?在场的人虽然不说,但脸上都写满了疑惑与恐慌,这要真是什么诅咒或者灾难的话,那是不是什么时候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呢?崇义很快明白了大家的心思,毕竟,在揣测人心上,崇义确实是敏锐的。崇义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并要求大家保持镇定,他让人回去叫营里的军医过来,这个连毕竟是崇义一手带起来的兵,部队的作风就带着崇义天不怕地不怕的傲气,战士们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两天后,军医杜顺才向崇义报告道:“营长,经过尸体解剖,可以确定,牺牲六个战士都是因为内脏损伤而死。”

“内脏?拼刺刀都是拼外伤,怎么会伤着内脏?”

“我前面也没想通,但听到日本鬼子打炮,我才想通了。”

“说来听听。”

“鬼子的榴弹炮威力大,当在地面爆炸的时候,会引起地面震动,战士们为躲避炮弹,都趴在地面上,内脏会跟着地面共振,本来内脏已经损失,加之冲锋的时候用力过猛,导致了内脏出血,并最终导致了死亡!”

杜顺才的话提醒了崇义,也让他想到了,死的这六个人就是募兵制改为征兵制以后新征的兵,本来军事素养就不高,训练仓促,也不规范,在战场上听到打炮就异常紧张,离地太近,导致了不该有的伤亡。在师里的作战简讯里,都没有报道这方面的情况,崇义固然觉得很伤痛,这些战士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却牺牲在了训练和经验不足上。他们以死亡来警醒崇义,于是他马上安排写一份战场简讯向团里报告。

崇义的报告很快得到师里的确认,其他兄弟部队也存在这样的非战斗减员情况,但大家都没有找到原因,有的甚至认为是脑梗,或者是被吓死的,只有崇义从科学的角度进行了分析。这一情况最终呈报到战区最高指挥部,于是关于应付炸弹和炮弹攻击的新的规定被制定出来,避免了更多无辜的战士伤亡。为此,崇义营受到长官部嘉奖一次。

日本鬼子因为上次白刃战伤亡惨重,一时失去了锐气,战场得到了几天的平静。在这几天里,日军对禹王山围而不打,时不时象征性放几发炮弹,不再派出地面部队进攻。在这难得的闲暇时间,崇义在忙着做一件事:打草鞋。

按道理,崇义作为连长,不说军需物资得到了保障,就算真到了没鞋穿的时候,其他的战士也愿意为他打草鞋的。但崇义心疼这些冲锋陷阵的一线士兵,他们忍受着饥饿、寒冷、死亡威胁,但仍然有着高昂的士气,仍然有着必胜的信心,仍然有着牺牲我一个,幸福千万家的勇气。他们可能只是普通的战士,但千千万万这样的战士站出来,就是民族的脊梁。所以,崇义不需要他们在流血流汗以后,还要受苦受累为自己打草鞋。崇义自己打草鞋的原因还有一个,他自认为得到了瑞熹的真传,打的草鞋既耐用又美观。趁着现在没事,他要多打几双草鞋,除了备用以外,他还要送一双给包谷林,那天冲锋的时候,细心的崇义就发现,其他的人都穿着或新或旧的草鞋,唯独包谷林是赤着脚,刚开始还以为他是脱掉了鞋冲锋,后来回到阵地,他还是光着脚丫子,崇义才意识到,他是没有鞋。崇义立马就像明白了,包谷林是孤儿,从小在山洞里长大,自然没有谁教他怎样打草鞋,所以他就只能光着脚丫子了。

崇义就带着打好的新草鞋,来到包谷林所在的重机枪阵地,他把一双新草鞋送给了包谷林。

“营长,你留着吧,我不需要鞋。”

“还是穿着鞋舒服一些,不穿鞋地上的石子摁脚。”

“没事,你看我长期光脚板,脚上都起老茧了,像穿上鞋一样呢。”

“还是得预备着,以后还要行军,难免会遇到尖刺,伤着脚就不好了。”

“我这里有双军靴。”说着,包谷林从散兵坑自己的衣物堆里拿了一双猪皮军靴出来。崇义一看就明白了,这是从死去的日本兵的脚上扒下来的战利品。

“现在天气热起来了,穿草鞋舒服一点,你那双军靴留到冬天穿舒服一点。”

“冬天?我就没打算活过这个冬天!”

看着包谷林那诚恳的眼神,崇义突然觉得有一股气从脚下往上涌,经过了肚子,最后冲到了鼻梁,让鼻梁酸酸的,涩涩的,眼泪马上就要流出来了。不,自己是营长,怎么能在自己带的兵眼前流泪呢?男儿有泪不轻谈,而且男儿流血流汗不流泪!如果自己现在流泪了,其他士兵会怎么看?难道要让他们到处传话:崇义害怕了!崇义怕死!崇义想回家!你看,崇义害怕得流泪!不,不能流泪,不能让别人看见自己要流泪!崇义把草鞋硬塞给包谷林,装着要回去处理急事的样子,一句话也不说,他知道,只要自己开口,声音一定会哽咽,眼泪一定会不争气地留下来。他在回营部的路上,路程不远,但他走得慢,走了很久,偷偷抹了几把泪水,调整好情绪,才最终回到营部。

事实证明,日军那几天的休息时间,就像是打架时在缩回手臂,是为了出击得更迅猛。日军新一轮的攻势开始了,比前几次更加猛烈的是,他们这次带来了五辆坦克。五辆坦克打头阵轰隆隆地驶了过来,其后有一个大队的人马,显然,在休整的这两天,他们在等到坦克的到来,人员上也进行了增补。他们依托坦克打头阵,有的士兵躲在坦克后面,更多的则拉开距离,匍匐前进。因为王师长与军政部的特殊关系,崇义他们所在的师是与税警团同等的装备,均是德械,装备好,防守的火力不算弱。然而对阵坦克,却缺乏有效杀伤武器,束手无策。虽然射杀了坦克边上的那些日军士兵,但这坦克却仍然在快速推进,坦克炮塔上的大炮还时不时发射炮弹落在山头的阵地上,履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向山头冲来。平原地带上的山其实都是丘陵,坡势不大,且不像老家恭水的那些山,有着嵯峨的大石头,这铁疙瘩在老家哪里是绝对派不上用场的。

崇义经过细心观察,发现己方固然没有武器能消灭坦克,但这坦克仍然有缺陷。坦克的炮是平射炮,射程有限,在平地上作战优势很大,但在山地仰攻的时候,需要先仰起来才能进攻,很难有大的杀伤力。在炮塔上本来设置有机枪手,然而在火力的压制下,那些机枪手根本不敢冒出头来,只能龟缩在坦克里,关上顶盖。如果能找到英勇的士兵打开顶盖投掷炸弹,则可摧毁坦克。不过这缺点并不容易利用好,如果等坦克爬上山顶,那就只能放任它长驱直入,没有任何人能挡住它的碾压,阵地将完全丢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连一排排长丁浩自告奋勇,带领三个战士跃出战壕,朝着坦克冲了下去。崇义则命令其余的人火力掩护,坚决不让坦克的机枪手冒头。丁浩他们确实接近了坦克,当他们试着爬上坦克去揭开它的顶盖时,里面的坦克手发觉了情势的危险,就像一个即将上杀猪凳的肥猪那样,拼命转动炮塔,试图把爬上炮塔的战士摔下来。他们真的成功了,那三个已经爬上炮塔的战士被转动的炮塔摔了下来,那坦克转动方向,朝着已经失去平衡的三名战士冲了过去,履带从他们身上碾压过去,可怜那三名战士,被这几十吨重的铁疙瘩碾的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尸身都嵌入了泥地里。

丁浩的心在颤抖,既为战友惨烈的死伤心,也认识到形势异常危急,如果不能把坦克消灭,那整个营的人将没有生还的可能,如果禹王山丢失,交通线被切断,几十万人参与的战役就因此失败,大军有全线覆灭的危险。丁浩也许犹豫了一下,也许没有犹豫,但他还是抱着已经捆成束的手榴弹,拉下了拉环,他抱着集束手榴弹,匍匐到坦克履带那里,把它塞进履带里,他试着把手榴弹放进履带以后自己撤离,但集束手榴弹很快就漏出来了,没有办法,丁浩只能用手按住,他回头看了一眼崇义,跟他作最后的永别。轰隆一声,一股黑烟腾空而起,坦克的履带被炸断,爆炸的冲击力,把车里的坦克手活活震死!坦克完全报废。丁浩,英勇的排长,也被炸得四分五裂,尸骨无存。

丁浩英勇牺牲!他选择牺牲自己成全大家,让崇义震撼不已,感叹不已,但他是指挥官,他必须要根据战场形势作出最符合战局的决策。

“丁浩牺牲了,他用生命和勇气向我们证明,这坦克也并不是战无不胜的,也是可以被消灭的,还有四辆坦克,我们还需要四支小分队,如果有志愿申请的举手。”这是在组织敢死队,以肉弹拼坦克了,崇义说完,竟然有十一个人举起了手。

崇义让每个人都带着一捆手榴弹,为他们每个人都正了正衣冠,让其他的人都向他们敬礼:“你们是真正的军人,你们是英勇的中华儿女,你们是恭水人民的好儿子,我们会永远记住你们!”

随着一声声爆炸声响起,随着一股股黑烟冲天而起,剩余的那四辆坦克,已经被消灭了两辆,剩余的两辆被这样的攻击方式震慑住了,恐慌至极,拼命掉头,试图逃窜回去,但它们怎么可能逃得过已经杀红了眼的战士?战士们又怎么可能让侵略者不付出代价就来去自如呢!又是轰隆隆两声巨响,日军的全部五辆坦克都被炸毁了。

在山上看着的这一壮烈场面的所有人,异常痛惜战友的死,但同时,又群情激奋,崇义看到军心已经凝结到顶点,遂命令道,一连留守阵地,二连三连,跟我冲!崇义拔出手枪,跃出战壕,所有一连二连的不管是连长排长还是战士,这一刻都跃出战壕,朝着山下跟在坦克后面的日军冲锋了下去!崇义他们在距离足够的时候能射击就举枪射击,冲到跟前就用刺刀刺,用马刀砍,如果刀因为砍了鬼子拔不出来,那就用脚踹,用拳头揍,用嘴咬!那些鬼子终于心理崩溃,还能活动的转身撒腿就跑!崇义带着战士们追了五里地,才因为怕离阵地太远而撤了回去。事后清点,这场异常惨烈的战斗,消灭了日军两个小队,缴获颇丰,但崇义所在的营也损失惨重。还能够活动的人,都起来找战友的遗体,就地掩埋,为他们默哀!还收拾起他们的的武器,捡来他们剩余的弹药,继承他们未完成的事业!

白天的时候,很多喜欢看西洋镜的恭水县城的人们,就在围观,他们看到湖江大学的师生们竖起了一根又一根两层楼高的木杆,在木杆上钉上陶瓷卷,再把一根根铁丝线绕到木杆上。他们不知道这些学生们是在干嘛,想问问他们,语言又不通,听不懂,所以都期待着看结果。

傍晚时分,夕阳从老鸦山落下去后,留下了一片火红的晚霞,霞光铺在天空上,仿佛呼啦呼啦燃烧着的炭火,被风一吹,明亮了几分,但很快就黯淡下去,天空中一块黑布撒下来,顿时伸手不见五指。恭水的人们已经习惯了黑暗,有的商家为了继续做生意,点起了煤油灯、桐油灯,孩子又开始玩着游戏嬉戏起来。

突然,好像从天边传来了炸雷的声响,咚咚咚咚响个不停,不,不是炸雷,没有这样连续响着的炸雷,每个人都按自己生活的知识作出判断。随着这声音响起,白天湖江大学师生们竖起的木杆上,一个个光团霎时间亮了起来!

“太阳!太阳怎么又出来了!”没有见识的人吼了起来。

“真没有见识,这哪里是太阳,这是电灯!”

“电灯?什么电灯?”

“这灯和马灯一样的,都是用来照明的,电灯不用煤油,都是用电来点亮的!”

“没有看到人去点啊,怎么就亮了?”

“他们那边有按钮,一按,咔嚓就亮了!现在在省城里早就用上了,别像一群乡巴佬一样大惊小怪的!”

“好好好,你不过就去过几趟省城罢了,还要踏亵人。”

湖江大学电机系师生心灵手巧,用一对线圈,鼓捣出了电,恭水县城第一次用上了电灯!这对穷乡僻壤的人们来说,是一件大事。电是用柴油机发的,成本自然很高,普通人家用不起,还是继续用桐油或者煤油灯,但大户人家却可以通宵达旦地用上了,在电灯下继续他们纸醉金迷的生活。没过多久,一座水电站修成,用电门槛又下降了一截,很多经营场所都用上了电,老街安上了路灯,衬映得城边的洛安江水流光溢彩。从东部内迁的一些有钱人甚至把夜上海也迁了过来。

方玉抱着孩子出来透透风,后面还跟着姆娘。方玉没有要舅舅给与照顾,舅舅虽有些文化情怀,力主湖江大学西迁,给予极多的照顾,但他仍然没有逃脱旧官僚的旧习气——当官为了钱,当官就是不断捞钱,捞钱以后三妻四妾。方玉对此极为鄙视。他依靠自己微薄的工资,以及当初崇义给自己留下的两仟伍佰元,还有方老三时不时送来的钱,日子过得还不错。在沿着河边散步的时候,方玉竟然遇到了苏珊。

“小玉,这孩子多可爱呀,来,宝贝,给阿姨抱抱。”苏珊逗着孩子,双手伸出来要接住孩子的样子,方玉也大方地把孩子递过去。苏珊用她那种已经开始长皱纹的脸贴在孩子嫩嫩的皮肤上,也许是孩子觉得气味不对,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方玉接过孩子,边拍边抖,哄好了孩子,再把孩子递给姆娘,她陪苏珊在河边走走。

“苏姐,你还习惯这边的生活吧。”

“挺好的,山清水秀,气候宜人,就是饮食上有些不习惯,太辣了!哎,不过,像我们这种现在家园沦丧的人,有个安身之处就谢天谢地了。”苏珊有些伤感地说道。

“我们是无辣不欢,没辣椒根本吃不下饭的,你们好多教授都是在家里做吃的吧?”

“辣是辣一点,也挺香的,我们农学院的教授研究过,这边的土壤和气候种出来的辣椒是上品。还有茶叶,教授们也发现适合龙井茶生长的环境,正在培育新品种。这地方挺秀气的,所以才能孕育出你这样灵动可人的美人儿。”苏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还嘻嘻哈哈的,她们已经比较熟悉了,所以没那么多拘束。

“苏姐又在取笑了!命苦啊!”

“你未婚夫现在怎样了?”毕竟都是女人,苏姗很容易就抓住了方玉的关切点,女人是最了解女人的。

“不知道,他也没写个信……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方玉低下头,有些伤感。

“他们部队都是在大山里的,打仗都来不及,哪里有时间写信呢,时局如此,每一个人都在努力生活着。我们本来很多学生也要求参军上前线的,祝校长却让大家先做好学问。战争会停歇下来,学问却永无止境。祝校长把我们比喻为文军,我们是文军西征来到恭水的,我们虽然手无缚鸡之力,手无寸铁,我们相信,等时局好转,等赶跑了侵略者,我们会有用处的,我们会为了国家建设耗尽最后一滴心血!”

“崇义就告诉过我,他们所做的事,让国家有现在,你们做的事,是让国家有未来!”

“你的未婚夫不但是一个勇敢的人,还是一个懂得道理的人!”

“他们家是书香世家,只是现在被生活困住了,条件再好一些,会出读书人的。”方玉自己都没想到,她不经意的这句话,成为了恭水人民生存状态最好的注脚,几十年后,当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大地的时候,随着国家对教育的重视,恭水县成为了全省第一高考大县,每年为国家输送了众多各行各业的优秀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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