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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剑门
高考录取结束后，青松与好友刘肖、敬北、何一明相约游玩古蜀道。敬北带着表妹柳婷，何一明约上铁哥们儿窦小武。
蜀道不独一条。
川北蜀道主要指金牛道，是从成都经绵阳、梓潼至剑阁、昭化，继续向北出阳平关、汉中抵达西安的古道。这条历史悠久的道路，以剑门关为咽喉，战略地位极为显要，因而被广泛称为剑门蜀道。
唐代大诗人李白与剑门蜀道有着独特的亲缘关系。他生长于蜀地绵州，年少时曾游历剑阁、梓州等邻郡，青年时仗剑去国、辞亲远游，后赴长安做官。
某日，青莲居士行至剑门关下，面对“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的壮丽景致，情不自禁地发出“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的喟叹。
青松一行六人在关口下了班车。由于是本县人，大家出示过身份证，便可免费进入景区游玩。
沿着一段溪流岸边前行了十分钟，一座巍峨的雄关就赫然耸峙于眼前。再缓步穿过关楼门洞，视线突然自上而下变得无比开阔。
剑门关面北守南，极目关外，尽是峡谷、沟壑和连绵的群山，自古便成为兵家必争之地。如今，景区导游词骄傲地宣称“剑门关是我国唯一未被正面攻破过的古代关隘”。无怪乎当年杜少陵携家眷入蜀避难途经剑门关时，也留下过“一夫怒临关，百万未可傍”的壮美诗句。
青松和刘肖走在前面，何一明和窦小武推搡着走在中间，敬北和表妹肩并肩落在最后。
顺着嵌凿于悬崖峭壁的木栈道拾级而上，不知绕过多少个穿洞，多少座索桥，再挂上安全绳，抓着铁链爬过颤巍巍的鸟道，几个人差点瘫倒在石板地上。唯独敬北显得意犹未尽，一个劲儿问柳婷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青松看着朋友们走完鸟道后的怂态，想到这是高考过后最放松的一次出行，顿时心中仿佛充盈着难以言传的明媚。
在山顶的观景台上，俯瞰山下的关楼如木盒般大小，层叠的山川却首尾相连，蜿蜒不绝，白云和峰峦在若隐若现中追逐打闹，偶尔有一群大雁穿破云团，发出嘶鸣，飞向天边。
观景台边有一块椭圆大石，上书李白《剑阁赋》里的诗句：
鸿别燕兮秋声，
云愁秦而暝色。
若明月出于剑阁兮，
与君两乡对酒而相忆。
青松立在崖边的柏树下，想起还躺在病床上的南红。要是她没生病该有多好，就可以一起来爬山，一起看云天之外的大千世界。
梁山寺坐落于山顶的参天古柏之间。寺院内有一方不大不小的天井，地面铺着长满苔藓的青石板，天井中央是一株千年紫薇树，树下有一块水塘，红白鲤鱼在水中悠游自在，为静寂的古刹添了一丝灵动。
山门外是一片高大森然的柏树林，缕缕香烛燃过的气味从林深处飘散而来，愈发增添了苍松翠柏的威严感。据史料记载，这些古柏和山下古道上的柏木，同为三国蜀将张飞所植，故有“张飞柏”之称。
道旁是古柏林立的山路，自江油至汉中绵亘八百余里，被誉为“东方的古罗马大道”，不愧为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世界奇观。
何一明倚靠在一棵三人才可环抱的大柏树旁，他说要吸古树之精华，集天地之灵气。窦小武挖苦他再怎么补充精华，也改变不了考不上大学的命运。俩人真是有缘无故，又开始一番叽里呱啦的嘴上缠斗。
上山容易下山难。
从梁山寺下往关楼，为了不走回头路，他们决定经石笋峰和一线天直抵谷底。这段栈道阶梯非常陡峭，最窄处只能一人穿行，果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到了谷底，一路平坦地向关口行进。一处汉唐风格的建筑映入众人眼帘。这是一座院落，围墙四周翠竹茂盛，有一灰一花两只大猫，在屋顶的青瓦上踱着方步。院门上悬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仙云客栈”四字。
“这个名字很有意境！”敬北对柳婷说。
“当然不错，也不瞧瞧是谁写的。”青松插话道，他环视大家，似乎都不知“仙云”的由来。
“别卖关子，文科状元了不得。快说说看。”刘肖不耐烦地说道。
“‘仙云’二字，出自唐玄宗李隆基《幸蜀西至剑门》里的‘灌木萦旗转，仙云拂马来’。当年，玄宗皇帝从成都返回长安，在此兴高采烈地赋诗一首呢。”青松解释道。
“我好喜欢这句‘仙云拂马来’，我要把QQ网名改作‘云拂’。”柳婷兴致勃勃地说。
“文艺青年欢乐多啊！你要是叫‘云拂’，我就叫‘萦旗’吧，和你成双成对，咋样？”敬北抢过她的话头。
“我管你呢，随你的便。”柳婷睨了他一眼，嗔怒着说。
一路说笑，回程的最后路段，是从关外爬上数百级石阶来到关门口。
抬眼望关楼，只见门洞上方刻着“天下雄关”四个大字。遥想三国时代，姜维扼守剑门关，曹魏大将张郃叩关无门，可叹多少烽烟历史，被湮没在这条黄尘古道之上啊！
游玩了半天，众人空着肚子从梁山寺下来。已过下午两点，饭店都是门可罗雀。大家走到景区接待处旁的商业街上，找了一家小饭馆坐下点菜。
豆腐是戈县最有名的美食，剑门豆腐更是享誉中外。相传，当年唐玄宗入蜀避乱至此地，吃了百姓磨的豆花，几乎忘记刚刚痛失杨贵妃的烦忧。于是，他赐名磨豆花所用的豆子为“皇豆”。
前两年，剑门豆腐赶上了一波吉尼斯热。当地政府筹办了一场声势浩大的百道豆腐宴，成功入选吉尼斯世界纪录名录。
听说，剑门豆腐有两百多种做法，酸甜苦辣各种口味应有尽有，每道豆腐都堪称美味佳肴，听着都让人垂涎三尺。
敬北抢过菜单，先点了一道“桃园三仁豆腐”，何一明点了“周渝熊掌豆腐”，窦小武点了“赤壁锅巴豆腐”，柳婷点了“麻婆豆腐”，刘肖点了“怀胎豆腐”，最后轮到青松点了“招牌剑门豆腐”。
一桌素淡的豆腐宴味美价廉，花了五十块钱。众人正要平摊，敬北一把推开大家，付了整桌的钱。
出了饭馆，天空下起小雨。大家步行到国道边的一座石桥上，靠着栏杆，等候搭乘经过的班车回镇上。
柏油公路盘亘在左右两侧的山坡上，几辆汽车卷带着尘土从桥上驶过。
青松不禁想起壮志未酬的抗金英雄陆游。放翁曾骑驴入川，途经剑门关下感时伤事，作了一首《剑门道中遇微雨》：
衣上征尘杂酒痕，
远游无处不消魂。
此身合是诗人未？
细雨骑驴入剑门。
从抗金斗士变为失魂落魄的游子，诗人却出人意料地写下“细雨骑驴入剑门”这样自在的诗句，在缠绵细雨中骑驴叩关的场景实在是美妙，以致于后人只知陆游骑驴漫步蜀道的悠然心情，而全然忽略他在写就这首诗时的不幸际遇。
古人骑驴，今人坐车。青松心想：我们的生活仿佛被什么按下了快进键，再也无法感受到那种冒着细雨、骑着毛驴、喝着小酒、哼着小曲的怡然快活。
青石桥边人依旧，
细雨无驴空剑门。
青松琢磨出两句打油诗，念给刘肖听。
“嘟……嘟……，一辆白色的班车转过一道急弯，“嗖”地停在桥头。青松他们匆匆上了车。车门“哐”的一声关上，“轰……轰……”班车重又驶入枝叶掩映的密林深处。
石桥上阒无一人。只有一片浅浅的泥淖，在接受细雨的拍打。
吧嗒，吧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