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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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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2/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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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连载

第二十八章 五指山

二十八、五指山

在开往黄莺老家的动车上,青松望着窗外不远处疾驰而过的一座座山峰,问道:“莺子,那就是燕山么?”

黄莺在看手机视频,抬眼看看窗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家一带的山就是燕山。”

她说得没错。

火车顺着燕山脚下,一路驰骋,很快就到了她家县城。

黄莺拖着行李箱,挎着小包走在前面。青松背着书包,两手拎着给黄莺父母买的礼物。

从北京出发前,青松生拉硬拽地拖着黄莺到贸大附近的商场里,给她爸妈各买了一件羽绒服,还给她母亲买了一条围巾。他又独自到超市,买了几样营养品。

青松记得黄莺说过,她家的冬天特别冷,出门必须戴上厚厚的围巾。

他们在汽车站搭上了最后一趟回镇里的班车。

汽车在山间徐徐前行,青松看见小燕镇的界碑,矗立在马路边上。他还远远看见一座高低起伏的山峰,待车靠近时细看,竟像几根手指,最左边一根还略微长些。

他问黄莺:“你家这座山叫啥名儿?”

黄莺回答:“那是五指山。”

青松双手一拍,说:“我猜就是这名字。我听过好些地方的山都叫五指山。”

中华大地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名山大川。而在千姿百态的大小群山中,五指山、笔架山、马鞍山等山名更是数不胜数。青松想,恐怕没人能说出我们国家有多少座五指山和笔架山呢。

在小燕镇下了班车,黄莺兴高采烈地领着他往家走。

在镇卫生院的家属楼门口,他们遇上一位大婶。大婶一见黄莺,就热情地拉住她不放,直说莺子回来啦,又说还带着对象回来啦,接着说小伙子真精神啦,她的嗓门大得整栋楼应该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青松一时不知如何应付,只好在黄莺身旁陪着笑脸,期盼大婶赶紧放开黄莺,让他们上楼回家。

和大婶见面就像一场彩排,青松被冻僵的脸上添了一些活泛的红晕。舟车劳顿后的恍惚感渐渐消退,是时候该他出场了,抖擞抖擞精神,到黄莺家登台亮相。

黄莺爸妈早已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等着他们回来。黄莺娘对黄莺嘘寒问暖一阵,巴不得把宝贝女儿捧在手心里捂着。

她娘又给青松端茶递水,说山高路远旅途劳累,还说他们乡下小地方让青松见笑了。

青松一进门就闻到浓重的药材味儿,好一阵才习惯过来。

他一边听黄莺娘说话,一边摇头微笑,说:“婶子,您说哪里话。我家也在镇里,但父母都是农民。您和叔叔都是文化人,还是悬壶济世的活菩萨。”

黄莺爹坐在沙发上,翻着一本线装旧书。

他停下来,对青松说:“挺好,你家在乡镇,我们家也在乡镇上,两家算是门当户对了。这样挺好。”

黄莺娘问青松:“你有兄弟姐妹吗?你家打算在啥地儿给你买房么?”

还没等青松开口,黄莺爹就冲她娘发火,说:“你这人啥都好,就是俗气得很。俺就不愿把俺莺子交给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个个都是纨绔子弟,没几个好东西。”

黄莺娘不甘示弱,回怼她爹道:“就你整日假清高,到头来落着啥好了么!”

黄莺在一旁笑着说:“娘,你咋当着青松的面儿说俺爹哩。你们是让我俩回来看热闹么?”

听见闺女为自己说话,黄莺爹便笑逐颜开,说:“还是闺女疼爹哩。”

许久以后,在订婚前不久,黄莺才对青松说了一段故事。

她告诉青松,自己在高中时早恋,和她相好的是镇长儿子。高中毕业时,他俩分手了,可那小子到处散播关于她的坏话,镇里人对黄莺和她父母多有微词。一日,黄莺爹拿着捣药用的铜臼杵冲到镇长家讨个说法,却吃了那家人的闭门羹。黄莺得知后,独自躲在房间里哭了很久,发誓以后不找对象也不嫁人。她爹担心把事情闹大了,女儿的名声再受牵连,更得不偿失,只好哑巴吃黄连,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就未再找当事人理论。

这就是他爹第一次见青松时对她娘发火的原因。

黄莺讲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当初的苦恼。她还讲起她娘给镇长老婆打针的趣事。

她娘在镇卫生院当护士,有一回镇长老婆患感冒前来打针。她娘心想,乖乖,可算是送上门来了。黄莺娘支开其他护士,说她亲自为镇长夫人服务,却一针捅在那女人屁股上,疼得她哎哟直叫。她娘却说,你别乱动,小心针头别肉里取不出来。后来,她娘被院长叫去训了话,但她娘高高兴兴地下班回家,一连开心了好些日子。

眼下,坐在黄莺家的客厅里,青松看着她和父母在一块暖意融融。能在这样和睦而有教养的家庭长大,多数都是人格完整、性情温良的人。

他被安排住在临时腾出的一间卧室。躺在床上,他心想黄莺很可能是跟他撒了谎,骗他说不带男朋友就不让她回家过年。

他感觉到黄莺的爸妈如此疼爱闺女,肯定不会说出那种狠话。他翻了个身,转念一想,黄莺急着带他回来见父母,不正说明她认定他了吗,这也许是他俩爱情升级的预兆。

关了灯却睡不着。

在陌生的环境和不熟悉的床上,青松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他的脑子异常活跃,一会儿想起梁紫母亲挑剔的神色,一会儿又想起在永城找童白的往事。童白曾代表她爸妈邀请他去家里玩,而他在七角巷口临阵退却了。时过境迁,人生竟有那么多的霄壤之别!他明知黄莺哄骗了自己,却仍心甘情愿地为她付出一切。

青松明白个中缘由,因为穷人对富人的心态难以捉摸,比如他对童白和她家的心理就无法找到平衡,才会在关键时刻选择逃避,为的是保全那点一触即碎的自尊。

就这样,青松在那么多想要忘却的面孔之间清醒得难以自持,又在黄莺和她娘不停劝他夹菜的热情言语里迷迷糊糊地睡去。

小燕镇的冬天透出东北的寒意。

在外地人眼里,北方的冬天是美丽的季节,因为可以肆意地滑雪、溜冰或者和亲友逛冰雕艺术节。可是,他们体会不到出门在外的刺骨寒冷,也不会想象农作物被冻蔫冻死的几率。

黄莺对青松讲,她从小身虚体弱,小时候冬天连门都不敢出。爹娘整天给她裹着厚厚的大棉袄,在炕上一待就是一个冬季。她长大些就开始锻炼身体,一开始学习滑冰,还练过冰壶,后来上中学了才没有继续。

一大早,黄莺爹就背个小包出门了。

她爹是一位赤脚中医,信佛好道,在十里八乡颇有名气。平日,他经常上山摘草,回家捣弄类医方爹瞧不上黄莺娘在卫生院的工作,说医院那些人净会使照猫画虎的小把戏,还说他们只懂头痛医头的西医技法只会利用几台先进设备治疗一些普普通通的病症。不过,他也承认,西医在治疗大多数重症绝症方面有极好的效果他解释说,这归根结底是由于西医重治,而中医重养,所以在一些西医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上,中医的辨证施治理念就要奏效得多。

青松对黄莺说:“你爹真是华佗再世。

黄莺打住他的话,“你千万别胡拍他马屁。我也对他说过这话,却被他一通教训。”

青松疑惑不解,问:“这话咋了,为啥骂你?”

黄莺耸耸肩,说:说,他宁可这世上没有灾病,也没有华佗。人可享一世清福,再不必到医院门口痛哭流涕了

一天午饭后,黄莺爹和青松坐在沙发上唠嗑儿。

他告诉青松,镇上曾出了个大官,在省政府大院工作,乡亲们都引以为荣他说儿时玩伴,一起上山猎鸟、下河摸鱼,还一起偷过地里半生不熟的西瓜那人小时候淘气,一不小心捅马蜂窝,被蛰得一脑袋脓包。黄莺爷爷给他扎过针。她爷爷后来告诉自己,小子命里注定要出息,你瞧他被马蜂一通蛰,却没有蛰要害,换个人被蛰成这样早就性命难保了。爷爷还神乎其神地说,那家人老宅正对着一座远山,瞧见那山峰像啥么?那是一尊卧佛,有头颅,有脖颈,有躯干,惟妙惟肖,简直像极了。她爷说命中注定是他家的祥瑞,荫蔽好几世后人。

青松细细听黄莺爹讲这些颇有民俗色彩的故事。他对小燕镇的风土人情很有兴致,也想实地去看看她爹所说的那座卧佛状的山峰。

深知,人们为一个功成名就人附会某些神秘元素,其实一种后知后觉的投机之举。通俗点儿说,就是放马后炮。而真正能掐会算的高人,才是具有预见性的,有能力预测一个人是否成大气。

青松不知道这样的高人是否存在于那些江湖术士和算命先生中间,因为这年头,假的东西多了,就很难看出真东西的价值了。

春节假期将尽,黄莺和青松辞别了她爹娘,带着比回来时更多的行李,踏上回京的旅程。

坐上火车,青松双手捂着黄莺冰凉的脸蛋,说:“莺子,你听见么,你娘刚刚说让我暑假再来玩?”

黄莺绷住笑脸,扫视一眼周围的乘客,说:“有么?我咋没听着。”

青松装作目露凶光,对她说:“有个事儿,我憋了好些天了。我问你,你是不是骗了我,你爹娘根本就没有不让你回家,你为啥把我忽悠来?”

黄莺眼看自己的骗术被拆穿,像是诧异青松竟有如此高的智商,对他说:“你竟然能猜到,你可太聪明啦!你现在这样问我,是啥意思?你不愿跟我回来吗?”

青松被反将一军,说:“反正,这回你算是欠我一个人情了吧。”

黄莺凑近他耳边,悄声说:“我还欠你一个人哩。我毕业时,咱就结婚吧!”

青松又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急忙说:“这……这话不是该由我说嘛,你怎么不按规矩出牌呢。

黄莺眼眶湿润,说:“青松,我爱你。我看得出,你也爱我。咱们真心爱对方,谁对谁表白,谁向谁求婚,都是一样。对不对?”

青松深情地注视着她,眼里只有一张俏美的脸庞。他觉得自己用上了几生几世修来的幸运,才遇到这个令他爱怜的女子。

青松把她搂在怀里,像是怕寒风吹落枝梢上的果实。他让车内的寒气掠过他的手臂,却用手臂的温暖融化爱人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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