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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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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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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连载

第三十一章 白鹤岭

三十一、白鹤岭

时光荏苒,黄莺已从博一升至博二。青松也通过了硕士论文答辩,顺利成为新晋的博士生。

在见过双方家长以后,青松与黄莺之间的感情愈发深厚起来。

但黄莺爹娘常常感到心急火燎,因为眼看闺女年岁疯长,却不见她和青松有更进一步的打算。而青松母亲这一边,在青松父亲过世后,消沉了很长时间。青松曾接她到北京旅游散心,逛遍了大小景点。黄莺同青松一道陪他母亲游玩,母亲对黄莺越发满意和喜爱。

不过,青松迟迟没有和黄莺提起结婚的事。他认为,按农村的风俗,家有至亲去世,理应戴孝三年,再谈婚嫁之事。

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黄莺,也告诉了大姐。黄莺说她能理解他的心情,她可以等到几年后再谈嫁娶之事。

母亲从大姐那儿得知青松的意思,打电话对他说:“松娃,你爸活着的时候说,你们姐弟俩都很孝顺,对他够好了。你刚参加工作时,每月工资两千元,还给他买那么贵的飞机票到处旅游,他都记着呢。现在他不在了,你不要跟自己过不去,更不能耽误人家女娃。你说呢?”

母亲没等青松回答,又接着说:“在北京那些天,我看得出,你们是真心喜欢对方的。你要是有点担当,就该主动向黄莺女娃提出结婚才对。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青松打电话给刘肖,像是准备卸掉一个包袱似的,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好朋友。

刘肖说:“你这人的优点是心思细腻,办事缜密;而你的缺点就是心思太细太腻,有时难免迂腐,让人看不懂你。你妈说得对,你现在就该想想怎么才不耽误了黄莺。我想这也是你爸在天有灵,希望看到的。”

青松说:“我何尝不想早点和黄莺结婚,但我得给她一个像样的家吧?在北京?我买不起这儿的房子。”

刘肖说:“你没考虑回到成都安家立业么?”

青松想了想,说:“成都固然很好,但我现在买房也差不少钱啊。”

刘肖说:“你只要下定决心,钱总是可以想出办法来的。”

星空下的夜晚,在贸大湖边,青松向黄莺求婚。没有金银首饰来见证他对她的忠诚,黄莺却开心得像个孩子,一口就答应了他。

青松带着黄莺到成都看了几处楼盘,然后凑足首付款,签下了购房合同。为庆祝有了新家,他们叫上在成都的表弟杨俭和弟妹,找了家红红火火的火锅店,尽管黄莺被辣得直擦眼泪,大家却是无比高兴。

他俩顺道回青松老家待了几天,青松带着黄莺到处闲逛。

在环绕小镇的几座大山里,桐山是最险峻的一座,白鹤岭又是桐山的最高点。这里山势巍峨,却林奇木秀,枝繁叶茂,深邃幽然。早些年,山岭上就修了盘山马路,一些健身爱好者喜欢沿此徒步。

青松和黄莺从家出发,穿过喧闹的镇街,跨过潼河的漫水桥,爬上白鹤岭的顶峰。

他让黄莺坐在一块被磨得光亮的圆石上歇息,便指点江山一般给她介绍起小镇的历史。

面对故乡,青松其实也只是个知之甚少的孩子。小镇有它千百年的沧桑变迁,每一代人的来来去去,都只是它漫长历史中的昙花一现。所以,青松纵能讲出朵花儿来,也不过是乡土志里的只言片语罢了。

他给黄莺讲了奶奶讲过的大柏树的故事,也讲了在鹞子梁帮父母秋收的景象,还说起山的另一边有处历史悠久的木马溪,他少年时的红颜知己就长眠于那里。

黄莺双眸转了个圈,突然有了兴致,说:“平时看你像个榆木疙瘩,原来小时候就早恋啦!”

青松急忙反驳,说:“那不是早恋,只是关系非常好的朋友。”

黄莺做了个拒绝理会的手势,说:“不用解释,越描越黑。哈哈哈。”

青松见黄莺并无意纠缠,只是开个玩笑而已。他觉得眼前的女子有如此胸怀,乃是自己修了几世的因缘才遇到的福气。

他望着白鹤岭四周绵亘不绝的群山,和高低错落的峰峦,对黄莺深情地说:“莺子,咱们老了还能爬上这山岭,坐在这儿,一眼看尽家乡么?”

黄莺示意他到她身边坐下,她靠在他的肩头,说:“只要跟你在一起,走到哪里,哪里就是咱的故乡。”

青松笑着,补充道:“燕山脚下也是咱故乡么。我喜欢你家,喜欢在小燕镇上到处溜达。”

黄莺偎在青松的怀里,抬眼望着他,若有所思地说:“你上辈子也许是个波西米亚女郎吧?”

青松问道:“波西米亚?你是说吉普赛人么?我咋就成吉普赛女郎了呢?”

黄莺嬉笑着说:“你知道吗,梁实秋曾说,‘大陆是母亲,台湾是妻子,香港是情人,欧美是外遇’。我认为,以此对照你的人生,不也有相似之处么?”

青松正襟危坐着,双眉紧锁,说:“别卖关子了,愿闻其详。”

黄莺继续说:“对你来说,四川是母亲,潭城是情人,北京是妻子,兰市就是外遇咯。”

    青松心想:何处是妻子?黄莺在哪儿,哪就是妻子;何处是情人,何处又是外遇,那都无足轻重,因为一切远去的记忆都只属于过往。即使它们从未销声匿迹,也绝无理由再次触及。

母亲,这个神圣的身份,依然属于这里属于蜀道边上的潼河小镇。

苏东坡说得好极了,此心安处是吾乡

当黄莺来到青松家乡,她愿把这里当作另一故土,足见是青松给了她心安的理由。而在青松看来,小燕镇也让他感到亲切,期望时时前往,那感觉同样是对第二故乡的眷恋。

心可安,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顺着盘旋的山路缓步而下,黄莺告诉青松,她在白鹤岭上得到了大自然赐予的灵感,她要写一部属于八零后的小说。

青松说:“八零后?有啥特别值得写么?”

黄莺说:“从我们懂事起,除了一步步地被淹没在科技和经济全球化的滔滔洪流之中,我们也十分幸运地见证了中华民族的复兴之路,比如香港和澳门回归、北京奥运会举办、全面小康社会顺利实现,“神舟”成功飞天;同时,我们也目睹了美国911事件、2003年非典型肺炎、汶川大地震以及肆虐非洲的埃博拉病毒。没有哪一个事件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重大时刻,我们有幸或不幸地经历了这一切,难道不值得用更为深邃的文字加以记录,并让它们被后人铭记么?”

青松连连点头称是,对黄莺投以赞赏的目光,说:“不愧是京城来的大才女,我完全同意你的观点。不过,可否加上国足打进世界杯呢?那可是中国男子足球第一次,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次闯入世界杯决赛圈啊!”

黄莺笑道:“你们男生啊,说啥都忘不了国足!”

山上容易下山难,山路越走越难走。青松拽着黄莺的胳膊,避免她不小心摔跟头。

下到半山腰时,他们遇见两只结伴横穿山路的锦鸡。它们的脖子和胸前的羽毛呈枣红色,还拖着长长的漂亮的尾翼,看到青松俩人,匆忙踩着S形步点溜之大吉。

黄莺望川兴叹,有感而发:“咱们是俩,它们也是俩。你说,咱们比它们活得更好么?”

青松知道科班出身的黄莺,思考问题时总是洞穿人类、世界乃至宇宙。

他回道:“我们未必比它们潇洒自在。但我们和它们一样,从诞生于世起,就无从选择自己作为生物的身份。这只是自然进化的结果。”

黄莺摇着头,说:“不可否认,人类的确是这个星球上的高级生物。但人类对自身定义的成功,仅仅取决于人类自我建构的成功的表现。这种极端自负的做法,终有一天会是人类文明轰然坍塌的罪魁。在同鸟兽虫鱼和花草树木共处的空间里,人类太过洋洋得意,太过飞扬跋扈,太过自以为是了。而且,更关键的是,我们如是为之而不自知,已经太久太久了。

继续往山下走着,她还回过头看向山路的尽头,似乎对那两只锦鸡恋恋不舍。

  青松排解似的说道:“无论如何,我们生在这个时代,左右不了那些宏大的时代命题,却可以像现在这样,穷经皓首通秘义,碧水青山度闲时。对吧?”

黄莺低着头,小心翼翼地看着路,边走边说:“你呀,乐观豁达是你的优点,乐观过度就成了你的缺点了。”

下了桐山,来到镇街,青松护着黄莺穿过马路,走到路旁的人行道上。

经过汽车站时,他看见一位穿着蓝布衣服的赶集老人,背着背篓,一只脚刚刚费力地踏上班车。

青松眼前突然一片浑浊,忽而又变得无比澄澈。

依稀看见,二十年前,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站在雅城汽车站的门口,呆呆地望着父亲坐上大巴车,和他招手告别时的样子。

父亲一只脚跨上了汽车,回头看了看他,挥手让他回去,还大声对他说:“松娃,快回学校吧!不要担心我!”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一个孩子清澈见底的眼神望着渐渐远去的班车,和车窗里越来越模糊的父亲。

    青松紧紧攥着黄莺的手,静静地站在路边,许久才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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