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外语楼
童白站在三楼北面的走廊上背课文。
她一会儿低头看书,一会儿直视前方,嘴里念念有词。她的法语发音非常好听,就像录音带里朗读的语调。
“青松,你好。这么早就去教室啦。”见青松走过来,童白微笑着打招呼。
“嗯,去教室背书,听说罗老师上课要抽查。”青松眼神游移,目光在童白眼眶四周打转,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珠。
在女同学面前,他一向都会突然显得羞赧。
“我也正背着呢,你快去吧,加油!”童白热情地说。
外语楼是一幢白色小楼,外观典雅,好像一块方方正正的蛋糕。楼内有一方格调精致的天井,草地中央摆着一张圆形石桌,四个石凳分布整齐,几块条石铺成蜿蜒的小径。
整栋楼共五层,四面均开有朝向天井的走廊。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天井里的各色绿植和花朵,还有三五结伴的女生在石桌前吃早餐。
建筑与使用建筑的人,似乎会形成气味上的长期交合。
外语楼格外静谧,四处散发着柔和感。女生们行动轻盈,言语温软,即使背诵课文也像哼唱绵柔的乐曲。
久而久之,三三两两零星分布在各班的男生就习惯了扑鼻的芳香,也习惯了和女同学玩笑打闹的美妙节奏。
外语楼还有个鲜为人知的特点,就是女卫生间大气敞亮,而男卫生间分外小巧可爱。
“哦哈哟,果扎伊马斯……”每次上课前,日语班的学生会全体起立,向老师问安。
德语班的同学苦练大舌音,从教室传出近似于“呵……呵……”的颤音,夹杂着砂砾或碎石的感觉,震得一层楼几乎都能听见。
相比之下,法语班显得低调、内敛,似乎任何时候都不失优雅的气质。讲授基础法语的罗老师告诉大家,法语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语言。
每当日语班传来“哦哈哟”,以及随之而来的桌椅板凳的哐当声,青松都能想到拳师和兰野君点头哈腰的模样。
外语学习没那么容易。青松的法语语法学得快,单词记得熟,但口语表达和听力理解一直欠佳。
他不习惯上法语外教的对话课,因为他觉得自己在课堂上像个听障人士一样,听不懂外教叽里呱啦说的是什么。每次,他都坐到倒数第二排,云山雾罩地梦游完外教课。
有时,学生会布置的工作会搅乱他的思绪,他就盘算着下课后怎样做好某个比赛的策划案。
童白是法语班的班长。
她长相清美,透着女生少有的英气。她的外语功底好,学习很有章法。每门课上,童白总是落落大方地坐在第一排中央。
对女生而言,第一排座位是名副其实的抢手货。而男生们大都偏好最后一排的座位,他们亲昵地称其为“黄金席位”。
男生不能理解女生的勤奋,就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呃,不对,在学习劲头上,女生是白昼,男生才是黑夜。
华大教务处曾面向全校学生,做过一项关于学生自习时间、地点和效果等指标的统计数据。在“最想去自习地点”和“最常去自习地点”选项中,同学们选择最多的是外语楼。
毋庸置疑,外语楼自习室的上座率,连续几年高居全校第一,远远超出逸夫教学楼和第一教学楼。
外语女生爱学习,这是人所共知的事实。
而不少理工科院系的男同学,也想在这里找个位子,充当他们追求女生的前沿阵地,有人还编出“男女搭配,自习不累”的顺口溜。
外语楼占座形势最严峻的时候,学习秩序被自发形成的无序性彻底打乱。学生处和学院不得不出面干预,很快学校就出台了《关于自习室使用的行为规范》,明确杜绝长期占座。
初冬的潭城依旧潮湿阴冷,几场夜雨让气温降到了5°C以下。
华大校园里少了深秋时节的热闹,行人裹着棉衣迈着匆匆的脚步。
外语楼内却是另一番热烈的景象。在第二至四楼的走廊上,不同语种的同学盘踞在各个角落或玻璃窗前,背单词、练口语、模拟对话,热闹的场面令每个经过这里的人都被深深感染。
元旦过后,进入期末考试季。
青松常去302教室自习,同班女生项薇、童白、邓来娣和王芸芸等人也在那里复习。
“青松,你有没有那本很厚的语法书?”坐在前排的王芸芸扭头问道。
“我没带过来,在宿舍放着呢。”他看着王芸芸说。
“你的名字真有意思,学习、考试都很‘轻松’,是不是?青松。”邓来娣接过话,她坐在王芸芸身旁,她俩总是形影不离的样子。
“嘿嘿,你真聪明。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其实,我只是大山里的一棵青松。”他为自己的名字赋予幽雅的意境。
王芸芸和邓来娣还想开他玩笑,项薇从过道对面的位子给青松扔来一个纸团。
她俩斜视一眼项薇的方向,再相对一笑,转身继续学习去了。
青松打开纸条:
下课后在教室对面的走廊等我,可以么?(笑脸符号)
青松涨红了脸,不敢朝项薇看。他拿笔在纸条的空白处草草写道:
有什么事么?
他试了试力度,朝项薇的桌上扔去。
我想请你帮个忙,关于兰野的。
青松长吁一口气,原来自己想太多,回了一行:
没问题。
项薇相貌不算出众,打扮得却很时髦,在大一女生中的辨识度挺高。青松在宿舍听大家聊到过几个班的女同学,丁章和兰野都说项薇最有魅力。
童白坐在自习室前排靠窗的位置,青松和项薇传递纸条的时候,她没有回头,但她的余光显然对这一切了如指掌。
秦大刚和丁章从四楼下来,告诉青松他们先回宿舍,丁章还不忘冲项薇挤眉弄眼几下。
项薇拜托青松替她给兰野带个话,她想约兰野过几天去滨江公园,问兰野答应不答应。
青松心想君子成人之美,何况是成美人之美,又只是捎个话,举手之劳,便爽快地应承下来。
期末临近,学生会也到了十分忙碌的关头。
开学不久,青松在招新活动中加入了院学生会,担任组织部干事。平时,他协助学长学姐举办活动和会议,还为党支部老师整理过党建材料。
复习备考期间,他常在学生会、自习室与宿舍之间奔来跑去。同学们开他玩笑说,外语学院缺了谁都行,却不能没有青松,离了他肯定就没法运转了。
隔三差五,青松会给父母打个电话。他每次都报报平安,问问父母的身体状况。
他不爱和父母说大学的琐碎事,也不愿吐露有关感情的任何想法。
中学同学李小英给青松打来电话。她一直和南红关系要好,她告诉青松:南红的病情极为不好。
校园里冷冷清清。
在食堂前的花园里,青松心中想着南红的病情,辗转了几个来回也不知去哪里。
他碰到邓来娣和几个女同学去食堂,又老远看见郭昊文和一个不认识的女生往校园超市走去。
他掩饰不住重重心事。
在光天化日之下,他的内心像个透明的气泡,被远方的牵挂吹拂起来,飘向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