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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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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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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团包岭》连载

第六章

  

太阳刚从华蓥山巅露出鱼肚白,樊素花借故到屋后头青菜地里去砍青菜,就给远在福建务工的丈夫打电话:“老张,快点回来,我们家小可当官了!”

樊素花和张小可的老爸张富云在恋爱之初和结婚之后,他们将对方都是以“小张”和“小樊”相称。自从有了小可,他们俩口子不知因何缘故,都改称对方为“老张”和“老樊”。当时就在团包岭村不受人理解,年纪轻轻的喊对方为什么要加个“老”字嘛?你说特别不特别?村民只觉得团包岭人口多了,什么“宝”都可以献。你管人家俩口子怎么喊!

电话那头张富云说:“老樊,你又在那吹,小可大学才毕业,工作都还没得,哪来的官当?”

樊素花兴奋的说:“就在昨天,悦来村和我们团包岭村合并了。合并后新挂牌成立了团包岭振兴乡村工作小组,小可当选这个振兴乡村主任了!听镇长介绍振兴乡村主任的职责,比我们村跑腿主任的权力都还要大。有些事,跑腿主任都要听她的。你莫说,老张,我们小可那张嘴巴太会说了。她说两村合并后,为了振兴团包岭经济,她决定把村后和岩脚底那些地用来栽果树,张家大沟和沟塝子上那些田,一部分用来养鱼,一部分种大棚蔬菜。建新农村,开农家乐,还要开发康平寨的旅游项目。一番演讲,太拽人心了,连麻雀都喏得下树。两村社员都投票选小可当这个振兴乡村主任!”

“看把你高兴的。”电话那头张富云打着呵呵说:“不就是个村主任嘛,一个基层组织,与社员群众有什么区别。也好,如果她说的能实现,能为这两村合成一村的百姓谋福利,也没白与大家邻里一场。”

樊素花:“嘻嘻,你知道吗?悦来村那个村主任刘斌一票都没得,最后还是镇长照顾他的面子,给他安了个队长职务。”

张富云:“我听说过那个刘斌,他在他们村口碑不好。这次换届选举落选,说明群众眼睛是雪亮的。”

樊素花又接着说:“还有个事:小可和苟大春的儿子苟学军恋爱了。我给你说哈,我是不同意他们俩个搞对象的哈。你也要不同意他们俩个恋爱。我们小可是大学生,团包岭的金凤凰,现在又是村主任,大小都是一个官了,怎么说都不能和一个农民结婚吧。别个来跟小可说媒的不是官二代就是富二代。我们奋斗二十多年不就是要摆脱农村嘛!”

电话那头,张富云沉默了,电话里变得无声无息。樊素花以为张富云挂断了电话,遂抬高了声音:“喂!老张!喂!老――张――”

电话里张富云说:“我不是在听嘛,你吼那么大声干啥子!”

樊素花:“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张富云:“我们能怎么办。现在孩子大了,她自己的婚姻大事她自有主张,我们做老人的只管给他们办酒席就是了。我劝你,不要老拿农村啊、城市啊这些话来说事。改革开放都四十多个年头了,你还那么封建。国家出台的政策是城市农村一体化建设,现在根本都不分城市农村。要我说农村比城市好,农村清净,没污染,吃的粮食蔬菜水果不含农药添加剂。农村才是天堂……”

樊素花听到这里,不耐烦了,打断了张富云:“真是奇了怪了,你俩氏爷子说的话啷个就一模一样。这么撇(差)的农村,在你们嘴里说的天花乱坠,硬是站起说话不腰疼!”

樊素花如此讨厌农村,这也不奇怪。这些年,在各个农村都一样。男青壮年都出去打工了,家里种庄稼的担子都留给了农村的留守妇女们。你说农村的留守妇女们容易吗?有多少在娘家是柔柔的千金公主,躲在父母为她们撑起一片天底下养尊处优娇艳欲滴。嫁到夫家转眼就成留守妇女,由娇柔小姐变成女子汉。种庄稼收庄稼、栽秧犁田锄地全由她们干,还要照顾爷爷奶奶老人公尕娘婆和孩子。新中国成立之初,妇女解放,那个时候的宣传口号是“妇女能顶半边天”。到了改革开放,妇女不但顶的是半边天,而且撑起的是整个家啊!还有独守空房每到夜深人静那种思夫心切的寂寞难耐,现在的人有几个能懂!

张富云连忙道歉说:“老樊,我晓得辛苦你了。我出来打工,也是形势所逼嘛。至于你说的小可与苟大春儿子苟学军这娃儿的事,依我看我们不能论他家贫家富,关键要看他人品。从学军这娃儿搞那个杨梅基地来说,上次我从团包岭过,看那片杨梅林绿油油的,长势还不错。说明这娃儿较勤快。你抽空去看哈,从他的事业上就能判断这娃儿的为人。”

说实在的,樊素花对苟学军这娃儿也不是很了解。她只是对苟大春抠门的德性横竖看不顺眼,更没有想到他儿子苟学军与自己的女儿张小可扯上婚姻关系。小时候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听村里风言风语传说他们在耍朋友。樊素花当时以为那是小孩子办家家童言无忌,她根本就没有往心里去。后来苟学军个人单打独斗跑出去不晓得在哪个茅屎旮旯里鬼混了几年,回来活像中了邪一样,鬼使起要在团包岭大岩边月亮都晒得死庄稼的石谷梁子上种杨梅。村里大多数人都说苟学军是个挝棒(傻瓜)脑壳,你要种杨梅就到馁儿大丘秧母田里去种噻,反正这大片大片的秧田都是空起的。他龟儿苟学军哈逼戳戳的不开窍,一天就像充军跑暴一样。每天在杨梅林里起早摸黑甩起卵子干,背起脚板跑的飞快。一身糊得黢马黑,跟那个挖煤的拖娃儿没得两样。他俩氏爷子在杨梅林里究竟干了些什么,过去樊素花从来没有打听过,她也不想打听。现在女儿小可既然要和那逼崽娃儿谈恋爱,我这个未来的老亲娘妈(丈母娘)就有必要对苟学军的所做所为进行了解。

樊素花打完电话,装着没事顺道路过团包岭的样子,来到苟学军的杨梅林,眼瞅着四下无人,猫腰一头钻了进去。这时候的杨梅才打了花苞,那花苞圆圆的,跟葡萄一般大小,散发着迷人的香味,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杨梅藏在杨梅树丛中,轻轻的随风飘动,它们一点儿也不惹人注意。

樊素花钻进梅林,她对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不得不对苟学军刮目相看。

只见一排一排的杨梅树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整齐划一,就像电视里阅兵场上解放军战士排列的方阵。地上干净整洁,没有一根杂草。水泥路四通八达,还有供游人休息的长条石凳。从凉水井引来的导水管嗤嗤的旋转着喷着水雾。难怪这杨梅林在荒石谷子梁子上也顽强的长成一片绿油油,原来它根本就不缺水份。梅林的中心地带有十几株桃树,现正开着紫红色的桃花,围成一个圆型。远一点看中心这圈桃林,真似万绿丛中一点红,极具诗情画意,很有艺术性。这哪是什么杨梅林,分明就是供人休闲的梅花园!

在林子中散落着几堆腐草垛。樊素花看到这里,终于明白了苟学军两氏爷子一天糊的黢球马黑在这里面搞的些什么名堂――原来他们自己在除草。然后把荒草集中起来,用稀泥巴糊严实发酵,草烂了又当作杨梅树的肥料。这一定是苟学军的主意,凭苟大春这个方脑壳,哪能想出这么好的法子!

樊素花看到这里,已经印证了一个事实:百闻不如一见。想苟学军刚种杨梅的时候,村里有好多人都不看好他。团包岭个别的婆娘老公就有这副德性,只要他没有做过的事,别人就不能做。樊素花听说在八九十年代,人们疆化的思想刚刚解放,各种文学期刊如雨后春笋般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悦来村的盛波尔向杂志社投稿。当时是悦来村人想都不敢想的事,这怎么可行呢?“大作家”、“新华社记者”、“张大学”、“盛波尔神经病”成了当时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当面取笑挖苦的把柄。我们可怜的盛波尔啊,被讽刺挖苦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直到他的中篇小说在重庆《山城》杂志上发表,上面明明署的盛波尔大名,那些不愿面对事实、居心叵测的人居然说那是盛波尔找的同名同姓人的文章来忽悠乡民。使盛波尔伤心的到现在都不想回悦来村。苟学军刚种杨梅的时候,他们就给苟学军冠上“科学家”的绰号,同样的“苟宝器”在团包岭里叫的满天响。在梨子榜背后吊脚岩边坐的那个何四清,他是团包岭村的一条“红苕人”,就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那种。他和扒耳坎坐的杨八字可以说是沆瀣一气,讽刺挖苦起人来最刻骨歹毒,他两个胎神巴不得苟学军的杨梅种不成气。天黑了杨八字手拿罗盘蹿到苟学军的杨梅林里丈量,择方位。按阴阳地理书上说“左青龙,右白虎,只许青龙高千丈,不准白虎来抬头”。团包岭本身就是全村的最高点,明显的是白虎抬头之地。他放出风声说大岩边这片地风水不好,种杨梅会一夜死光光。樊素花看到眼前的一切,跟她耳朵听来的完全是两码事。

生人的味道早已随风传给了正在闭目养神的旺才。旺才是苟学军专门从洪州市宠物市场买回来看林护园的拉布多拉寻回犬。一长串的洋名,苟大春记不住,索性叫它“旺才”,旺旺发财的意思。旺才浑身皮毛鲜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与黄土地毫无二致,走路蹑手蹑脚极不易被人发现。如果它要偷袭来犯之敌,将你扑倒在地了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樊素花甫一进梅林,旺才就像打了鸡血一样,立马兴奋起来,两腿人立,就要扑向林中的樊素花。好在脖子套了铁链拴住,旺才扑了几下没有成功。急的旺才在原地团团转,嘴里发出呜呜的叫声。旺才的不安引起了在林子里干活的苟学军父子俩的注意。苟学军立即安抚住旺才,环顾四周,远远的看见樊素花在杨梅林里探头探脑东张西望。苟学军要出来和樊素花打招呼,苟大春直向儿子使眼色,不让儿子出去。原因是苟大春见了樊素花就有些发怵。 别看她是一介女流,做活路比男人都还能干。每年到了农忙季节,多少留守妇女求爷告奶找人播小麦平秧田打谷子。有个别的留守妇女为了求留守男人帮忙做点重农活,不惜委身和留守男人眉来眼去红杏出墙。樊素花就不虚采这些,男人能干的活,她照样能干。到了犁田的时候,樊素花直接把水牯牛吆下田,犁头驾在牛肩上,“使牛条”在牛背上舞的“啪啪”响。看你好犟好烈的牛到了她手里也会被降的服服帖帖,水牯牛根本都不敢调戏她是女流之辈。

修路、砌堰保坎之类的活要抬石头,像这样的活路需要男劳力。有人欺她男人不在家,提议抬石头的活按人均分摊。有劳力的出劳力,没劳力的出钱。樊素花的小叔子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嫂子,你奶拿我摸一下,你家的石头我帮你抬。”

樊素花笑着说:“好啊,你过来。”

小叔子不信董(不信邪),伸起脑壳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以为有好事。樊素花照他屁股飞起一脚,将小叔子踢了个仰翻叉。然后拦腰抱起,像扔冬瓜一样将小叔子扔进堰埂下秧母田里,自己还在格格地笑:“兄弟,摸到没有。”

小叔子从秧田里爬起来,已糊了满头满身泥,又赶紧跳进堰塘里洗稀泥巴,一边洗一边说:“摸到个铲铲,二天等我富云哥回来,我一定告你的状,叫他把你弄的惊叫唤。”

樊素花拿起抬杠、绳子,就要和生产队的男壮劳力比赛抬石头,而且还要捡大的抬。差不多的男劳力都喊吃不消,说她是“母老虎”,不得不认输,甘拜下风……

樊素花在杨梅林里逛了一圈,肚子已咕咕地向她提议要吃早饭了。她刚从杨梅地钻出来,迎面碰上何四清带着媚笑向她走来“嘿嘿,樊表婶娘――”

“呸!呸!呸!”樊素花一连向何四清碎了几口,不屑地说道:“昨天你还喊我樊表嫂,今早就喊我樊表婶娘。你哪根神经短路了!”

何四清嬉皮笑脸的说道:“小可姑奶奶不是当上振兴乡村主任了吗?她这个村主任可比跑腿主任又要官大一级哟。所以我当然得尊重您老人家啊。”

“呸――”樊素花一听更来气,“你叫小可姑奶奶,又叫我表婶娘。小可是我女儿,我们是什么辈分哪?你格老子真的是“宝”(蠢)得不是一般。去去去,哪里待着凉快哪里待着去。看到你都饱(烦)死了。”樊素花没好气地说着,快步走回了家,留下何四清跟在樊素花屁股后面屁颠屁颠的追着说“表婶娘,您回去跟我姑奶奶说,以后要多关照一哈我这个表侄儿哦。”

各位看官,你们知道何四清是个什么样的货色吗?别着急,且听我从头细细道来:

这个何四清,长的一表人材,个子有一米七八,五官端正。虽然貌比不上潘安,却是在团包岭很耐看的大帅哥。像这样的帅哥子,人们会奇怪他为什么就讨不到婆娘,成了“红苕人”呢?其实这与他的人品有关。

何四清的老汉叫何常贵,是团包岭村世代务农的老贫农。他上面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他是何常贵五十岁的时候生的个老幺儿。俗话说皇帝喜长子,百姓爱幺儿。老来得子做妈老汉的就有些惯使,处处将就着他,从小就养成了好吃懒做的习惯。他也不爱读书,曾经在张家新祠堂小学堂念过几天书。只是嘞娃儿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常常把书本垫在屁股下当板凳坐。经常找女同学调皮,打架葛孽是常有的事。还趴在课桌上睡大觉,他那震天响的呼噜声严重影响了整个教室里同学们的正常学习。老师劝他好好读书,他嘟囔着嘴说“我家那么多人吃饭,凭啥要我一个人读书”。老师无奈只好请来何常贵把他领回家去。

回家了就像无缰的马儿四处游荡,看见有自己喜爱的东西就往家里拿。长到二十来岁的时候,别人到了这个年龄不是出去学泥瓦匠,就是进了合资厂当工人挣钱孝敬妈老汉或是耍了女朋友。他倒好。从小学辍学以来到现在已经二十公岁的人了,他在团包岭像个老爷一样,成天无所事似,西装革履的穿双甩尖子皮鞋儿“可吃可不吃”的到处游荡。和村里七八岁、五六岁的幼稚儿童结伴,牵几条猎狗在康平寨、扒耳坎一带岩脚底下捉干黄鳝(蛇),追着逮野兔儿。到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就当了两代童子军的头。他们这支童子军,就像一支部队,从班排连长到军长,级级都有。还有管后勤的,锅盘碗灶都有人负责,把这些灶具背起随军行动。捉到的干黄鳝就地剥了皮,切成块,取河沟里淙淙泉水熬蛇汤喝。只要他们这批童子军在哪出现,哪儿的庄稼就会遭殃。在这批童子军中,他就像花果山美猴王齐天大圣孙悟空那个阵仗。什么事也不干,就躺在岩石上,嘴里含根狗尾巴草,一顶破草帽盖在头上,遮住刺眼的太阳。两只脚儿交叉,一只脚儿朝天一颠一颠的,指挥娃娃们漫山遍野搜寻野兔。一旦有野兔儿出现,人吼声狗吠声响彻整个岩弯,闹的乌烟瘴气。兔儿被撵急了躲进岩洞里不出来。他就发动娃娃们就地抱人家的麦梗,引火烟熏躲进岩洞里的猎物。在岩上做活路的人们一时间看见岩下浓烟滚滚,以为岩下住户失火发生了火灾,纷纷拿起水桶瓢盘赶来救火。跑拢一看,原来是何四清带起一帮娃儿在烧火烟熏野兔儿出来。气得生产队长劈头给他一顿臭骂。怕引发山火,队长责令社员将火扑灭。并请来何四清的老汉何常贵,叫他把儿子带回去好生教育,不要再带起这帮娃儿满岩疯跑,踩踏了不少庄稼,害了别人!

何常贵一手揪着何四清的耳朵,使劲往自己的秧田拽,正好秧子刚打下田,还没来得及栽。何四清拗不过老汉揪耳朵的疼痛,勉强下田栽秧。又怕稀泥巴弄脏了自己的白衬衣,直起个腰干颤颤巍巍的半天栽不稳一窝秧。这时候,一条水蚂蝗正昂首挺胸向他游来,吓的何四清“妈呀”一声,扔掉手里的秧苗,稀嗦稀嗦地直往田埂上扑。气得何常贵唉声叹气的骂“生就是一条鳅鱼,又怕稀泥巴糊眼睛,看你娃儿纳闷幺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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