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张小可下岩去通知岩脚底住得较远的五户人家,明上午来村委会开会。特意将爱人苟学军带上。现在岩脚底土地荒废了好多年,已是杂草丛生,树木参天,路边时常有乌梢蛇、野兔子出没。说实在的,一个姑娘家一个人走到这样的林荫小道,还是会感到阴森恐怖的。
小可和学军从凉水井抄小路下岩,转过黄岩嘴,对面就是悦来、团包岭两村鼎鼎有名的大好人刘邦元家。
为什么说刘邦元是团包岭鼎鼎有名的大好人呢?你们别看他现在膝下儿女双全,儿子于去年结婚,女儿在外省读大学。可这双儿女并非他亲生,而是他哥嫂的骨肉。确切的说,这对儿女是他的亲侄儿侄女。在九十年代的初期,他哥哥刘邦泰随四川流动大军去沿海地区打工。由于没有学过手艺,开始在工地上打小工。那时候工地上小工比较便宜,辛辛苦苦干一天也才十多块钱。后来在路边看见一小广告,说是某渔业公司招聘打鱼工,许诺每天工资80-100元,还管吃住。刘邦泰经不住高工资的诱惑,背着老乡就去了。其实那家所谓的打鱼公司,不是正规的,是一家没有在当地渔业部门注册的私营个体,是偷偷摸摸的出海到吕宋岛、马尔代夫国际海域捕鱼的那种。出海一次,要一两个月才回来。开始的时候,还顺水顺风,出海一次都能满载而归。不曾想在九月份的一次出海捕鱼中,在海上遭遇了17级台风。私营的打渔船多是木帆船,设备不是很好,遇到这种天气,无法有效避险。一个浪头打来,顷刻之间渔船就散了架,船上十来个人没有一个再回来。虽然船老大给予了赔偿,在改革开放的初期,国家政策不是那么完善,也没有一定的赔偿标准来执行,全凭船老大良心发现,或多或少给予补偿。大嫂拿着这笔抚恤金,不知是被骗了还是遭遇了不测,从此再也没有回到团包岭。刘邦元及大嫂的娘家人到那个城市张贴过寻人启事,也没有寻得大嫂的下落。刘邦元无奈,不得不承担起抚养侄儿侄女的责任。
后来有人给刘邦元提过亲,人家姑娘见他未婚就先带两个孩子,一进门就当别人的后妈,看一眼二话不说就走了。虽然后来还是有人在给他说媒,刘邦元思虑再三,觉得要是讨个不贤淑的婆娘进来,容不下侄儿侄女,那这俩个无爹无娘的孩子岂不是更遭孽了。为了孩子不再受罪,他婉言谢绝了说媒的,就三叔侄相依为命,过起了儿女双全的小日子。村民们都说刘邦元很伟大,情愿自己不讨婆娘,也要抚养自己的侄儿侄女,是天下最好的大好人!
虽然这家子是叔侄关系组成,不明就里的根本就看不出来。侄儿侄女一口一个爸爸叫的蜜蜜甜,端茶倒水搓肩揉背围着刘邦元团团转,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侄儿刘海波也听话,晓得叔叔养他两兄妹不容易,初中毕业就自动辍学,和叔叔一起挣钱供妹妹读书。刘邦元又到处托人找师傅带侄儿学手艺,跟着师傅在重庆渝中区做装潢。小伙子人精灵,又帅气,不管什么一学就会。工地上姑娘对他青睐有加。天长日久,情深蒂落。在商量结婚的时候,女方了解了他家的真实情况后,女方母亲并没有难为他家。说小伙子要娶她家女儿,说简单也不简单。彩礼随多意少,我不计较。只是有一样少不得,我向他家要一个人!
这话传给了刘邦元,急的老刘团团转。这是什么彩礼呢?別人嫁女向男方要的彩礼是车子、房子、几十万票子和五金家电。现在有女儿家的人,要彩礼的方式越来越刁钻。彩礼不直接要,像古时候科举考试一样,出个古灵精怪的题目让你自己去悟。比如现在农村人说的那个“三斤一响”。
在农村,过去的“三金一响”,指的是金耳环、金戒指、金项链和小汽车。而现在的“三斤一响”,仅仅变了一个字,但东西的价值却翻了几倍。“三斤”指的是需要三斤一百元的大钞,这一共加起来要好几万,甚至更多。而所说的“一响”就是小汽车,不过至少八万左右。这还不算,还要有个“万紫千红一片绿”。
“万紫“。就是要准备一万张5元的人民币,一共是5万。“千红”。就是需要准备一千张100元人民币,就是10万整。而“一片绿”,就是还需要准备一大片50元,并且还不能低于100张,按照这样算来,那养女儿的就像建银行,养儿子的,为了娶个儿媳妇,即使倾家荡产债台高筑,也要打肿脸皮充胖子。给足了彩礼,女方称心满意,那就可能顺顺当当地结婚。要是没有悟透女方的意思,没有满足女方的要求。对不起,这对年青人再般配,也是情深缘浅,棒打鸳鸯,不欢而散。更有的年青人,无奈之下选择私奔,用生米煮成熟饭来反对农村天价彩礼的陋习。
如今亲家母把彩礼的要求提出来了,刘邦元却懂不起,将脑壳想烂了也没有悟出那是个什么彩礼。无奈只好求助跑腿主任。团包岭村民遇到了难事,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是找跑腿主任帮忙。跑腿主任听了,也百思不得其解。说,行。我去会会你那个亲家母,顺便劝她一哈,在这改革开放的新时代里,不要跟着别人学那些俗不可耐的臭毛病。
跑腿主任去会了刘邦元的亲家母回来,简直是乐坏了。他告诉刘邦元,原来你亲家母是个寡妇。你亲家公早年是个酒鬼,因喝醉了酒掉进粪凼凼里淹死了,留下一个独女俩娘母相依为命。你亲家母想改嫁,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因见你宁肯不结婚也要把侄男侄女养大,那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博大的胸怀。像你这样的人,才是天下最可爱的人。说白了,她想你们两家合成一家。她要嫁给你!
刘邦元听了,高兴的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当即答应要得。于是,老少两对新人,择了黄道吉日,同时在渠河民政部门扯了结婚证。这一新闻,在渠河镇迅速传播开来,成为团包岭家喻户晓的一段佳话。
今天小可俩夫妇走到这里,决定到刘家院子去看看。才走到刘邦元地坝坡坎下,就听见院子里传出骟仔猪的尖叫声。学军和小可走进院子,看见刘邦元的阶沿上,坐着一个骟猪匠,一把铜质骟猪刀横着含在嘴里。只见他右脚踩住小猪仔的头,左脚踩住小猪仔的后腿,蹬起个八字脚在为小仔猪做节育手术。小可俩个走上阶沿,骟猪匠的手术刚好做完。脚一松,小猪仔翻身爬起,负痛逃离现场,一头钻进猪妈妈的肚子下。
其实这个骟猪匠,小可俩个认识,他是隔壁黄岩村的,叫淡世平。耳闻他是恒(升)白(市)渠(河)三镇唯一现存的骟猪匠。他对骟猪的技术很在行,能一刀到位,号称“淡一刀”。本来,现在的骟猪匠,政府将它做了规范,划给了畜牧兽医部门,由赤脚兽医来兼任。可团包岭村那个赤脚兽医对骟猪儿不在行,骟不干净,时不时的有骟过的猪儿长大后喜欢爬猪背。从此附近有母猪下了仔,村民都不要赤脚兽医来骟,非要淡一刀来骟不可。因此淡一刀的骟猪生意越来越红火,你家的猪儿要想请到淡一刀来骟,要提前一两个星期预约才得行。
淡一刀骟猪生意好了,随之而来的口福也不小。他每天将从小猪肚子里钩出的“小曲曲”扔掉,专门要猪屁股上那两个“小蛋蛋”。收工的时候,将“小蛋蛋“用荷叶或者姜藕叶包起,带回家,洗净。从坛子里抓块去年过年杀年猪儿腌制的腊猪油,放在热锅里“叽叽叽”地挤点腊猪油,将“小蛋蛋”倒进锅里一阵翻炒,再洒点干海椒面、花椒面,丢几根算苗,就是一盘上好的下酒菜。许是这老几吃的“小蛋蛋”多了,慢慢的有点像个脚(公)猪。常常借喝了点烧酒发癫,酒后乱性,灯啊狂,米花糖。仗着酒势,喜欢趔趔趄趄的爬着壁子往他幺儿媳妇房圈屋走。气得他幺儿媳妇拿个扫把疙瘩跟到他屁股后头撵。尔后直接跟她在外省务工的老公打电话:“你再不回来把老娘接出去,老娘跟到别个跑求了!”吓得他幺儿连夜回来,把他幺儿媳妇接出去打工了。
刘邦元见村主任和农技术员来访,热情的请他们坐。张小可对刘邦元说,不坐了,我想看看你屋头的小仔猪。刘邦元说,好的,你随便看。陪着小可来到房子后面的猪圈屋。看见刚才被骟了的小仔猪们,正躲在猪妈妈的肚子下瑟瑟发抖。此时的猪妈妈,无力阻止主人将它的猪子猪女一个一个地抓去给骟猪匠做节育手术。唯一能做到的,就是“欸、欸”地叫着,躺在地板上,伸直了四腿,裸露着两排圆滚滚的奶子,供小猪仔们吸吮。
张小可将正在吃奶的小猪仔赶起来,仔细端详:这群小猪仔怕是被骟痛了,直往猪妈妈身后躲。尽管如此,还是看得出来,这小猪仔身架特别好,四脚站的笔直,正符合洪州农村人买猪“前高后矮,走拢就买”,“弯脚牯牛直脚猪”,“尾小腿粗,天下第一猪”的标准,没有一个久喂都不长个的霉砣砣猪。小可越看越欢喜,对刘邦元说:“表叔,你家的小仔猪肯定很好卖吧。”
刘邦元一边捋着下巴的胡须,一边看着猪栏里的猪仔,笑眯眯地说:“那不是吹,只要我的小仔猪一到猪市上,硬是要用‘一抢而光’来形容。”
苟学军:“刘表叔,你家的小猪长这么好,你是跟谁学的养猪技术啊。”
刘邦元洋洋得意的答:“我是跟你表婶娘学的啊。她嫁给我之前,就是个养猪能手。她知道母猪在什么时候发情交配孕育的猪仔长的最好。公猪也是你表婶娘选定的,长得不漂亮、架子不好的公猪,你表婶娘不让它跟我们母猪交配。说田再肥,也得要种子好才育得出好苗”。
正说着,刘邦元的婆娘杜诺从前房走来,请小可俩个到堂屋去吃醪糟开水。张小可婉言谢绝。作为村干部,不能走到哪家就吃到哪家,这样有损村干部形象。杜诺说,我不是专门为你们煮的,我是为我家请的骟猪匠煮的。你们是来的巧,遇上了。
小可见盛情难却,只好应允。杜诺说,那你们随后就来,醪糟凉了不好吃。说完又到前房去了。苟学军看着杜诺远去的背影,对刘邦元说:“表叔,表婶娘好漂亮哟。都是半老徐娘了,从背后看,却依旧丰姿绰约,身形跟十八岁的少女相似。表叔,你好有艳福哦。”
刘邦元笑嘻嘻的说:“社员群众都说我艳福不浅。我在想,国家都允许生二胎了,我们打算要一个孩子。小可你不会罚我的款吧?”
小可说:“表叔,没问题。只要你们跟家人商量好了,同意你们生,我村委会绝对不罚你的款。”
“要不得”。苟学军抢着说:“表叔,你也生,表嫂也要生。儿子孙子差不多一样大,别个问起那个是儿子,那个是孙子,你老可能说不清楚。”
刘邦元:“哪里有说不清楚的哟,”猛然醒悟:原来是苟学军在涮他的坛子,追着苟学军说:“你格老子没大没小的,敢开涮起表叔来了,当心表叔给你一力搁拽啵(用手指关节敲脑袋)来。”
他们一路说笑着来到正堂屋,淡一刀坐在八仙桌上方席吃得正欢。看到小可他们进来,头也没有抬说:“张主任,恕我没有等你们了”。
小可坐下后,对淡一刀说:“你随便。”然后又转向刘邦元:“表叔,你想过没有,你这些小猪不卖了,直接发展个养猪场,喂肥猪卖要得不?”
刘邦元:“想过啊。一是没投入资金,二是像我们住在岩脚底下的人家,路也不通,猪喂肥了也难运出去,还不如买小猪仔划算。”
张小可:“如果你真想开养猪场,投入资金村委会帮你解决。至于路嘛,我们慢慢想办法。”
刘邦元听了,似乎有些心动,说:“似这样的话,那容我们商量哈。”
张小可说:“要得。你们商量好后,跟我说一声,村委会帮你规划,把公路一直修到你地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