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午,镇长说去看哈团包岭村的重点扶贫对象何四清,看他把政府送给他的“扶贫羊”究竟养得怎么样了。何四清的老汉何常贵已于去年冬天过世,哥嫂姐姐都嫌他懒,不愿他和他们生活在一起,现在他独自居住在吊脚岩边的老祖屋。
张小可带着镇长和村委会成员一起来到何四清家,刚走到吊脚岩何四清的地坝边,就听到何四清屋里的噗鼾声有如雷响。此时已经下午五点钟了,何四清正睡在一张躺椅上,一把旋转的座式旧电扇正对着他呼啦啦的吹,何四清在椅子上酐睡得正香。
张小可进去将何四清叫醒,说镇长看你来了。何四清一个鲤鱼打挺,翻身爬起来就想躲。这时镇长已经进屋,只见满屋子零乱不堪,锅台上全是灰尘,吃过饭的碗也没有洗,泡在尚有烧糊了菜叶的铁锅里。屋角那铺床窝,不知是何四清的栖身之所还是看门犬的窝。一床棉絮看不出它的本来颜色,散发的味道既有酸腥味、又有酒臭味,五味杂陈。
何四清见躲是躲不掉了,很不自在的看着镇长。
镇长看着何四清脏乱不堪的屋子,紧皱眉头,心里深深的感到:要扶贫,首先得要扶志。像这种失去心志的人,国家再扶贫攻坚,也是扶不起来的啊!
张小可在何四清房前屋后转了一圈回来,问何四清:“镇上送给你的‘扶贫羊’呢?”
何四清大言不惭地对张小可说:“被我杀来吃了。”说着转向镇长:“镇长啊,你们下回别送我羊儿了,要送就送只猪或是狗儿吧。羊儿肉点都不好吃,帅大一股羊臊味,害得我满屋子都是那个臊腥味儿,弄都弄不脱。”
张小可听说羊儿被何四清宰来吃了,顿时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双手叉腰数落起何四清来:“表叔,你叫我说什么好呢。你各人合适点吧。你看我们当农民的是多好啊!现在党的政策越来越完善,你种粮食国家给你补贴。老了有养老保险、病了有医疗保险、日子过不下去了还有低保,你房子破了修不起国家帮你修。你想一想,这世界上哪个国家有能力给农民这么好的待遇?除了我们中国,连号称世界老大的美国它都办不到。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把自己的日子过好。这幸福的日子要过好不是靠张嘴要来的,也不是伸手要来的,更不是在家中翘起脚儿等来的。你看看那些开小车、住洋房的人家,除了你,哪个是靠低保富起来的,不都是靠自己双手挣来的嘛?扶贫,就是你贫困了帮你一把,牵着你走一步。政府送你羊儿是让你上街去卖羊奶的,做到细水长流帮你脱贫致富。你富了,有钱了,改变一下现在的生活状况。看有没有剩下的老姑娘,或是找个合适的过婚嫂(二婚)来给你当婆娘,你就告别单身过上有序的生活。你倒好,把羊儿杀来吃了,连娘带崽一哈塞进你的肚子里。这下全没有了,我们的美好愿望全泡汤了。你啊,你啊,真是一堆烂泥扶不上墙!”
何四清被张小可说急了,脱口而出:“我是洪州人,洪州出了个改革开放总设计师,他为国家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使共产党那么有钱,我就要赖着他老人家享享清福,吃国家的扶助款。”
此话一出,镇长顿时生气了,驳斥何四清:“你在打胡乱说。你是总设计师的家乡人又怎么了?有好了不起啊!会比全国人民多一匹肋巴骨特殊些吗!就可以懒在家里坐吃国家的扶助款吗?我的同志哥呐,正因为我们是洪州人,才在全国人民面前不要耍特殊。要自力更生,要做出表率,脱贫致富要靠自己辛勤劳动,好日子要靠自己双手挣来。像你刚才说的话,你也好意思说出口。说出来我都替你感到害臊。”
镇长的一顿驳斥,说得何四清顿时没了底气。像头咙包谷猪一样,嘴巴蠕动了几下,声音在喉咙管打转声,欲言又止。板起副黑面孔,耍起了小孩子脾气,把头扭向一边,不理镇长他们了。
张小可和镇长一行人从何四清家出来,来到团包岭大岩边苟学军的东魁杨梅基地,只见苟学军正在为杨梅树培土。这个才二十多岁的小伙子,穿条短裤背心,正干的汗流浃背。与刚才那个何四清比起来,他们俩个真的一个在天,一个在地,那硬是没得比。
学军看见镇长向他走来,憨笑着过来打招呼。镇长热情地和他握手,说过来随便看看。说完,就走进苟学军的杨梅林。
此时的杨梅,才刚好由青转红。再过十天半月,杨梅就成熟,可以上市了。镇长看了,连声夸这杨梅长得好,说苟学军这个年轻人能干,是个优秀青年。学军告诉镇长:“要振兴农村经济,唯一的办法:我希望我杨梅种成后,团包岭村民都来种,这样才能使全体村民共同致富。待大家都富了,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振兴乡村”。镇长连声说要得,年青人的想法是对的,我们镇政府和村委会坚决支持。
然后,和村委会成员一起爬上团包岭,镇长看到了岭上长势旺盛的菠萝,吃惊地问苟学军:“这个也是你弄的吧?”苟学腼腆的点点头。镇长竖起了大拇指:“你居然把海南岛的水果也搬到团包岭上来了,你真了不起。”
说完,站在岭上居高临下看团包岭村。镇长眼前的团包岭村:现在两村合并后,村的面积和人口比以前至少扩大了一倍,村前有张家大沟一垛一垛的老水田,在老水田的旁边,伴随一条曲曲弯弯的人工排水渠。这些老水田稍加整理,就是一塘塘天然的养鱼池,还可以养菜鲟、龙虾什么的。沟膀子上的层层梯田,本来含沙量就高,做大棚蔬菜,也是屈指首选之地。团包岭后面的岩头岩弯,如果按张小可的规划发展果树。再加上康平寨的名胜古迹,要不了几年,团包岭村一定会成为洪州市振兴乡村的典范!
镇长看了,觉得张小可提出振兴团包岭的项目完全可以付诸实施,当即拍板,可以开发。临走时还再三对苟学军说:等杨梅成熟了,一定要告诉他一声,他要来团包岭品尝我们镇自己的杨梅。还要请洪州市电视台的记者来采访,并邀请全体市民朋友来品尝东魁杨梅!
何四清看见镇长一行人离开了杨梅林,从自己屋里溜达出来,在杨梅林外转悠,想寻找机会偷摘苟学军的杨梅吃。梅林里的旺才似乎察觉了他的动机,在梅林里低着头,夹着尾,不声不响地隔着栅栏一路跟踪监视着何四清的一举一动。何四清转到背弯处,眼看四下无人,觉得是个偷摘杨梅的好机会,伸手掰弯杨梅树枝,摘一颗尚未熟透的杨梅,正要往嘴里送,“嗷――”一阵风迎面而来,一个黄闪闪的物件迅速将他扑倒在地,动弹不得。吓的何四清魂飞魄散。待他缓过神来,看清了压在自己身上的是条人高马大的大黄狗,正张着血盆大口对着他的脖子,只要一口下去,定叫何四清身首异处,小命归西。
“我命休矣。”何四清唉叹一声,闭上眼睛只等小鬼领他上奈何桥去阎王殿。不曾想旺才却松开了他,何四清睁开眼睛,看见旺才正坐在地上抓耳挠腮,抖擞身上的黄毛。许是觉得刚才压了何四清的身体,怕弄脏了自己的皮毛,正在那打扫清洁呢。
何四清见旺才没有注意他,此时正是逃命的好机会,连滚带爬,向岩下逃去。也是慌不择路,被王家河拦住了去路。王家河虽然宽不过百米,深不及胸,但何四清已吓破了狗胆。他顾头不顾腚,一个猛子扎进河里,向对岸游去。
何四清上得岸来,回头见旺才并没有追赶他。旺才坐在梅林边,一副忠诚的看林护园卫士样,目送何四清向对岸游去。
何四清坐在岸边喘着粗气,想想刚才那一副逃亡相自己都觉得好笑。气歇够了,见旺才还坐在梅林边监视他。何四清不服气,捡块小石子扔向对岸。旺才见有物体飞来,一个鹞子扑,双脚按住,仔细一看,原来是颗石子。旺才扔下石子,又坐回原地。何四清再扔石子,旺才又扑来按住。如此来来回回,两个狗杂种隔河对峙了半天。
惦记着苟学军杨梅的还有一个人,他就是在扒耳坎座的那个杨德福。苟学军刚种杨梅的时候,他是巴不得苟学军的杨梅种不成气。现在的杨梅不但涨势很好,而且眼看杨梅就要成熟可以上市了。杨德福每天都在太阳落坡的时候,借着夕阳西下的余晖,坐在团包岺对面的岩石上,望着苟学军的杨梅林发呆。在他脑海里思索一个问题:只要苟学军的杨梅一旦种成功,一定会在团包岭出人头地。我比他年长十多岁,论辈分他管喊我表叔,后生辈的能力竟然超过长辈,叫我在团包岭村里情何以堪?
这种永远要强人一等的心态纯粹是一种病态。这种病态的人格病态的思维毕竟在团包岭占极少数。也只仅仅停留在个别人身上。这不,杨德福他就隐隐约约预料到:他要为讽刺挖苦苟学军的言行买单。不是别的,就是人的诚信度可能会与他爹老汉杨高启一样在团包岭村里严重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