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好吃菩萨刘斌被隔离审查的消息在团包岭村迅速传播开来,全村社员群众都拍手叫好。特别是原来悦来那几个队,更是鸣炮庆贺。都在痛诉他:只要那个给他好吃的,他就把国家给社员的优惠政策给那个。只要那个给他好吃的,他就把国家的惠农政策当他的私人物品送给那个。只要那个给他好吃的,他就帮那个说话,无理也会被他说成有理。像这样的党内蛆虫,早就该抓起来了。
吃了早饭,张小可骑上电动摩托车,特地到渠河镇国土管理所,专门为盛波尔的责任田地办理了国土产权确权证。回来一进团包岭村委会,就看见开推土机的师傅正在村委会等着她,他是张小可请来推团包岭村公路路基的。张小可的下一步工作是将原有乡通村的机耕道扩宽、截弯取直后再硬化,把水泥公路修到每家每户的家门口。她向镇政府、上级主管部门申请来了一笔项目补助资金,并找来推土机师傅,要和他商议推土机作业的价钱。
开推土机的师傅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头戴一顶劳保竹蔑编的帽子,身着白色背心,裤子是条褪了色的草绿军裤,脚穿解放鞋,脸被太阳晒的油光发亮,坐在村委会会客室的椅子上,腰板挺的笔直。一看就是个受过专业训练的退伍军人。
他一见张小可走进来,立即起身迎上去打招呼。不用介绍,附近相邻的几个村,都晓得团包岭村新当选了一个大学生美女村官,只要进村委会办公室是个漂亮的姑娘,必定是张主任无疑。
师傅伸出一只满是厚茧的手,礼貌性的握了下张小可的纤纤玉指,憨笑着说:“你是张主任吧?我是昨天电话里和你预约的推土机师傅,我叫刘玉坤,就在刘家店背后刘家祠堂坐。今天我来,就是和你确定一下推路基的事宜。”
张小可“哦”了一声,热情招呼刘师傅坐,并去墙角饮水机上倒了杯水递给刘师傅。然后带刘师傅到村里介绍哪些地方需要铲高,哪些地方需要低填。走了一圈回来,小可问师傅,像这样的工程,工资怎么算?
师傅坐在那皱着眉头估量了半天,说:“我在别的村推路基,是150元一天连人带机。你们村也按这个价钱算吧。”
小可粉脸时常带着笑:“师傅,你看我们团包岭村地势比其他村较平坦,挖山填土作业相对的要少一些,我们是不是不跟其他村一样算,优惠一点给我们吧?”
刘师傅:“好。我看张主任比较实在,你给多少钱一天我就要多少。”
张小可:“咱们都是农民,我也不会亏待你,就120元一天吧。”
刘师傅:“好。就依主任的金口玉言,你说多少就是多少,我明天就开车来作业。”说完起身告辞,张小可将刘玉坤送至村委会门外。
张小可送走开推土机的师傅回来,在团包岭村微信群里发了条消息:“从明天起,团包岭村硬化公路开始推土作业。”
消息一发,团包岭村微信群里“叮咚”声响个不停,瞬间热闹起来。在外务工的村民纷纷回言询问修公路占了田地的面积怎么算?水泥沙石料的钱怎么摊?有在外打工挣到钱钱的,甚至在外当上小包工头的老板们更是慷慨解囊,直接在微信群里发起捐款。提议既然要硬化农村公路,必须联通山峰、辉岭、月岩相邻几个村,要使团包岭公路四通八达,从此以后我们不用再走泥泞小道。尤其是刚从悦来并入团包岭村的那几个队的社员,他们担心自己刚并入团包岭村,初来乍到,这次全村硬化乡村公路,张主任会不会一碗水端平,做到两村村民一样对待?
张小可在微信群里向团包岭村全体村民作出详细回答:为了解除新加入到团包岭村民的顾虑,这次硬化乡村公路,村委会决定先从悦来那边修起。只要村中有一座民房,不管有没有人居住,我们都将水泥公路铺到他地坝里,然后再修老团包岭这边。修公路所需的沙石料及与之相关的开支,由村里的提留和热心人士的捐款支出。占用的田土面积由全村实际人口分摊,所过之处除自己应摊面积外,余下部分由未占田地面积的协调对换。
这时,微信铃声响,弹出一条信息:“公路修到我家地时请不要动工,等我回来了再说。”
张小可看头像显示,是“白云飘飘”。这个白云飘飘是刘生婆娘的网名,也是从悦来并入团包岭来的。俩口子拖娃带崽在外省务工。头像是她本人,肥头大耳,浑身圆滚滚的,屁股阄团活像个箩篼。她本姓万,在娘家叫万三妹,由于人忒胖,嫁到团包岭来被兄弟老表们戏称为“万箩篼”。
万箩篼有多胖呢?团包岭人没有见到过,肯定不晓得。但悦来那边的人一定晓得她那个胖姿,就像大门外的柱子埫墩。俗话说,只要身材到位,挂个麻布口袋也有风韵。万萝篼那身材,一对肉包子胸前突起,腰向前倾,屁股后撅,从侧面看,仿佛就是个大大的“S”字。用“七拱八翘”这个词语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就这副德性了,偏偏又爱收拾打扮,喜欢穿紧身衣裤,可能是想把自个打理成“苗条”身段。谁知在屋里打扮一番出来一亮相:喂哟,我的个天耶!那简直不是一个肉球,而是一个上大小尖的螺砣。脚杆上的丝光袜子根本就包不住她那肉嘎嘎,从袜子洞洞挤出来的肥肉就像一个大菠萝。走到田埂上,天上飞的雀雀跟到她身后撵,都想飞上去啄一口。
万箩篼刚嫁到悦来村的那些年,确实闹过不少笑话。刘姓在悦来表亲较多,老表兄弟爱开玩笑。那时候白云到洪州只有一趟班车,赶车的人特别多,非常拥挤。万箩篼赶车下洪州去办事,好不容易挤上汽车,看见复兴村背有点砣的冯祥云老表也在车上。一时兴起,也不顾各人翘起个屁股有把柄拽在人家手里被人逗乐,竟逗猫惹骚地取笑别人:“冯老表,你把你背上的包袱拿下来省得占位置噻。”
冯祥云说:“这怎么得行嘛,我把它背在背上几十年了,放下来了不习惯。倒是你,翘起个箩篼占的位置更宽,不如我把包袱重(叠)到你箩篼头车上宽敞些。”
他们的玩笑话逗得车上的人哈哈大笑。开车的驾驶员是外地人,不晓得其中原委,以为真的有人把箩篼带上了车,“吱”的一声将车停在猪儿石路边,提醒售票员,“是哪个把箩篼带上了车,是要扯(买)票的哈。舍不得扯票就各人下车。”
售票员此时正在车后头逐个卖票。听驾驶员说车上有箩篼,从车尾挤的满头大汗挤到车前来找箩篼,没看见箩篼在哪里。赶车的人笑翻了车,指着万箩篼的屁股说“箩篼在这里,你找她扯票嘛。”
跟万箩篼打过交道的人都晓得,她是个要赢不输的人,从来不能吃亏,是团包岭村最难缠的人物,出了名的“横拌筋”。最爱占别人家的小便宜。
据说她侵占别人田边地角很有一套方法:在犁田的时候,犁到田背坎,她就故意把犁头歪起把背坎脚掏空。田背坎上面是别人家的责任田,等到下雨了,田背坎被雨水浸湿泡软,脚底没有了支撑力就会垮塌,垮塌下来的泥巴她就分散在自己的田里。她就是以这样切香肠的方式,一点一点地侵占别人的土地。有好多与她家责任田搭界的人无不与她有仇隙,头痛不已。每到栽秧季节,都要与邻居因为这样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现在村里要硬化乡村公路,万箩篼在团包岭村微信群里公然说:路修到她家地的时候请不要动工,一切等她回来了再说。张小可心想:不知万箩篼这回回来,又要使什么幺蛾子!
万箩篼匆匆忙忙的从外省赶回来,她首先去见了悦来的叫雀杨大成。她想联合杨氏三兄弟,趁这次团包岭村硬化农村公路的时候,向团包岭村发难。因为到团包岭的马路要从她地里通过,需要跟他们交换土地,她要向团包岭狮子大开口,趁此机会大捞一把,以次要好,不然公路就不要从她地里通过。
谁知杨大成这次却不配合她,反而劝她不要难为新主任张小可。说现在的村主任可不是原来的那个刘斌,人家小可是要带领村民振兴乡村,巩固党的脱贫攻坚成果,她的主张很是受村民拥护。再说,这次修路,小可为了避免遭议论说没有照顾到悦来这一块地方,人家先就将悦来这边的公路修好,修到每家每户的地坝里。只要那户还有个土墙院院在,还不晓得那户人今后还在不在那座,人家就把马路给你修来了。张主任的这种做法,简直令我们悦来的人无话可说。如此有作为的村领导,还要去为难她,我老杨家的人不干。
万箩篼见杨大成畏首畏尾的不肯出头,她决定她一个人单干,无论如何都要趁此机会向团包岭敲一竹杠。她从杨大成家出来,向自己的责任地走去。恰好推土机师傅推土作业到她家责任地里。万箩篼老远就看见推土机师傅正在将推土机往她责任地里开,她一边撅起屁股跑一边大声喊:“停下!停下!我的地还没有说好嘞,怎么就开推起来了。师傅你停下,等我去找村干部说好了你再推。”
推土机师傅听万箩篼这么一说,立即将推土机熄火停车。自己躲在一颗大桉树下乘荫凉,等着她们把皮扯完了再开工。
现在的团包岭村民知道这个“横拌筋”回来了,肯定有场热闹看,工地上顿时围了一大群人,都要来看看万箩篼这回又有什么精灵古怪的法子使。
张小可听说万箩篼回来了,主动来到工地现场,耐心向万箩篼解释:为了有序推进振兴乡村工作,我们必须要修通村通社的公路。这次村里修路,是经村委会研究决定,交由各村民小组和村民代表表决通过了的。修路占用了的面积由全村实际人口分摊。被占用了的,除去自己应摊面积外,余下部分由未占用的拿地出来补偿。占了旱地的补旱地,占了水田的补水田。补偿对象由抓阄决定。你家抓到蚕房院子杨长河老表家补偿你的旱地,长河老表说了,他家的旱地任你挑,你要哪块他划哪块给你。
万箩篼鼻子哼了两声,“拿旱地换。旱地来换能行么?我这块旱地是过水丘(犁田放水通过之地),地理位置土地质量比屯水田都要好。要换,得拿水田来换,如若不然,路就不要从我地里过,各人改道。”
杨长河听了,他又不干,明明是块旱地,凭啥要我拿水田给她换?
张小可:“改道?万表嫂你不是为难我吗?你这块地正好是悦来连接我们团包岭的必经之地。地下面是岩坎,地上面是山梁子,要改道得绕过这匹山梁子。这样走的弯路更多,占的熟田熟地更多,修路的里程更长,以后平摊的钱更多,这样于己于人都不划算。”
万箩篼一屁股坐到推土机前地上,摆出一副“蛮拌筋”的架式:“这我不管,反正不拿水田来换,除非推土机从我身上开过。”
围观的人听了,纷纷说,田换田,地换地,这是村委会决议的。村委会好歹是一级基层政府,扯的制度广大村民都应该执行,你万箩篼不应该搞特殊。再说,村上修路搞集体建设,本身就是功在当代,利于子孙的事,全村人民都在支持,你万箩篼不应该扯后腿。
万箩篼见全体村民都指责她的不是,索性使出泼妇习气,一头倒在地上,一边哭诉一边双脚直蹬:“天啦!欺负人哦,你们全村人联合起来欺负我哟,把我家好地占了我家怎么活哟。”又哭又闹,黄狗飙尿。不知是汗水还是真流的尿,早已打湿了万箩篼的裤裆。一阵翻爬滚打,浑身糊满泥巴。张小可看着万箩篼在地上耍横扯泼,一时没了主张,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是谁在欺负我们万三妹啊?”大家循声望去,原来是费幺婆拄着抓扒从人群外挤进来。其实费幺婆早已来到人群外,静静地在听万箩篼为什么要阻止推土机施工。听了一阵,晓得了事情的原委。她也知道万箩篼这个人私心忒重,贪得无厌,人心不足蛇吞象,无论什么事她要逮到大半截才心甘。见万箩篼在地上耍泼,这才发声挤进来试图解围。
万箩篼见费幺婆到来,她晓得费幺婆是团包岭村的老祖宗,大家都很尊敬她,说话有份量,大家会听她的。而此时万箩篼还以为,费幺婆年岁大了,人老癫东,有些糊涂,分不清是非,一定会帮着她说话。见到费幺婆,当是捡到了救星,翻身起来,爬到费幺婆跟前,抱住费幺婆的双腿:“幺婆,您老要跟我作主啊!”
费幺婆:“三妹你不要哭,有什么事起来好好说。”
万箩篼:“团包岭村要修马路,占用我这块地,张小可那个死婆娘儿欺我是新加入团包岭村的,不拿田来给我换,指使杨长河拿地换。”
费幺婆:“哦。是这样啊。”费幺婆转向众人,问:“你们有没有占了地别人拿田来换的?”众人七嘴八舌地回答,“幺婆,没有。”“幺祖,我们都是不管是原来团包岭的人还是新加入的悦来村民,都是占了地拿地换,占了田拿田换,没有占了地拿田换的。”
费幺婆对万箩篼说:“你听到了吧,团包岭村没有哪户占了地换人家田的。你家地占了要换田既无先例人家也不同意啊。”
万箩篼眼珠子一转,突然兴奋起来,“有一家的田可以换。”
“哪家的?”大家不约而同地问。
万箩篼:“张盛波尔家的。张盛波尔到福建打工二十多年都没有回家,给他田换了他远在福建肯定不晓得。再说他生的俩个女儿,女儿出嫁了田地还不是我们村里的。我们可以自由兑换!”
“不行!”张小可当场拒绝,“张盛波尔虽然没有在家,责任田地的使用支配权还是他的,村无权擅自收回另给他人!再说,已经有两条马路从他责任田里通过了。张盛波尔打电话回来跟我说,占用了田地就不用与人兑换了,权当支持团包岭村搞基础建设。”
万箩篼冷笑两声说:“村无权擅自收回另给他人。张盛波尔家房子都被何烂龙故意弄垮了,垮了的房屋地基被何烂龙夯平修成了地坝。房子都被人占了,还在乎那几分责任田地。”
费幺婆一愣,“难怪我去你们那边转起耍的时候是觉得少了一院房子,原来是被人弄垮了。你看见何烂龙是怎样弄垮张盛波尔家房子的?”
万箩篼:“何烂龙每次到张盛波尔屋后面去偷砍盛波尔家的竹子,竹子倒在张盛波尔房子上,何烂龙故意把竹子在房子上一拖一揉的将瓦扫开,让雨水漏进去将墙泡烂弄垮的。我是亲眼看见何烂龙这么做的。”
费幺婆一听气愤不已,“难怪何烂龙讨不到婆娘成了红苕人,原来做了这么大的缺德事。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不遭报应天理不容!”转头问张小可,“房子没了,二天张盛波尔一家回来住哪里嘛?”
张小可:“这个不用幺婆操心,镇上已经掌握了盛哥二家的情况了,正在研究如何解决。二天盛哥二回来要在团包岭修房子的话,看他修在哪里团包岭村都支持!”
费幺婆:“你们不是正在搞农村宅基地产权确权吗?盛波尔的房子虽然垮了,但屋基还在,你们村委会应该把他的产权确认上去,以便今后盛波尔回来修房子才有建房依据。”
张小可:“幺婆你放心,只要盛哥尔户口还在团包岭村,根据国家相关政策,农民是有一户一宅基地的。所以盛哥二今后要在团包岭村修房子,无论有无房基地在,都是有政策依据的。”
费幺婆听了,放心地点点头,但她还是愤愤不平:“别个盛波尔在八九十年代向杂志社投稿,团包岭的个别人恨自己写不出来,妒忌别个好文才,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是酸的。各人斗大的字认不到几个,还极力讽刺挖苦别人。你自己呢,有本事你写一篇文章出来我们看看。把别个讽刺挖苦出去了几十年没有回来,你们这些没心没腑的婆娘老公就想把别个的田地房产当浮财分了。别个生了俩个女儿又怎么样?生了俩个女儿好歹也是团包岭村人。你生俩个儿子有好了不起啊,如果不教育好违法乱纪进了大监卡(牢)房你揈再多也是白忙活。”
费幺婆的一席话,凡是吃粮食长大的,都晓得说的谁。万箩篼脸壳壳再厚此时也挂不住,费幺婆虽然没有指名道姓的说是谁,自己刚才明明才说了要用地换张盛波尔家的水田,这不是说的她又说的哪个?大路不平旁人铲。全村人纷纷指责万箩篼这个想法要不得,别个仅剩哪么一点田了,还要打张盛波尔田的主意,问你有良心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