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可帮着幺婆家的后人,把幺婆的后事料理完毕,就急匆匆的赶往渠河公交车站,登上了渠河开往前锋的班车。她跟前锋慧博玻璃集团董事长张慧玲约好了,下午在玻璃厂见面,商谈玻璃厂制作酿制杨梅酒器皿的事情。
张小可刚坐上公交车就跟慧玲打电话,问慧玲姐在哪里。
张慧玲此时正自驾车去公司的路上,她在电话里说,自己刚从成都出差回来,已经过洪州市了。她问张小可:“妹儿,你在哪里?”
小可回答:“我坐的是公交车车,正在开往前锋的路上,快到流杯滩大桥了。慧玲姐,我来找你,是为了落实你给我们村做酿酒缸和盛酒瓶的事。”
张慧玲:“好的。你到了代市,在十字路口站下车,我在那等你。”
公交车到了代市十字路口站,张小可下得车来,看见慧玲已等在站台上了。慧玲将小可迎进自己的小车,在车上,慧玲问小可:“你要的酿杨梅酒的器皿,是你自己设计样式还是我们帮你设计。”
小可拿出自己设计好的图纸,递给张慧玲:“姐,我自己设计好了,麻烦姐姐你们按这个样子做就好了。”张慧玲看着图纸上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笑对小可说:“看妹儿设计的酒坛酒瓶子,倒是精致乖巧。要是用普通的玻璃做,村民们在酿酒过程中搬来搬去不耐用,易碎。这样吧,我用钢化玻璃给你们做,做好后送给你们,不要你们的钱。”
小可听了,连声说要不得!“姐姐用钢化玻璃给我们做酿酒坛子,如此高成本还不收钱,岂不是亏大发了。”慧玲笑着说:“没事,权当我支持家乡的振兴乡村建设嘛。说心里话,上次家乡农村搞脱贫攻坚战,我没有支持家乡脱贫工作,是因为前锋火车站后面那个老厂正在升级改造,手里资金有点紧,所以我缺席了。每当我私下想起,心里总过意不去。因此请妹妹回去告诉乡亲们,不要怪我吝啬”
小可说:“姐姐将钢化玻璃产品都免费送给我们,已是对家乡人民鼎力支持了,我们感谢都来不及呢,何谈怪罪之有!”
她们一路说着话,汽车进了慧博玻璃集团公司。慧玲将小可带上二楼集团公司办公室,问生产总监:“五粮液那批货什么时候生产完?”
生产总监:“还有五万个没有下线。”
张慧玲:“赶快把那批产品生产完,待那批产品下线后,马上组织生产团包岭杨梅酒厂的酿酒器皿。”
张小可一直待在前锋慧博玻璃集团公司,看到自己村杨梅酒厂的酿制玻璃缸上线生产了,这才回到团包岭。她顾不上休息,马不停蹄的将村里岩上岩下田间地头的土壤取样,拿到成都市“四川省农业科学院”化验了回来。对跑腿主任说:“叔,依我看::趁外务工的村民都在家,得召开一次全体村民大会”。
跑腿主任问:“为啥呢?”
张小可说:“我们团包岭的三岁娃儿都晓得:团包岭村最出名的是‘天棒、黄棒、咬卵匠’。这三种人的脑壳就像茅屎石板,又臭又硬。你不向他们讲透村里的扶贫攻坚振兴乡村经济规划和党的精准扶贫政策,这些咬卵匠要是扳起蛮来,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你咬他脑壳梆硬,咬他屁股又臭。到时候我们真拿他们没法?”
跑腿主任听了,欣然同意。说:“既如此,那这个会宜早不宜迟。就定在明天吧。不然外出务工的人又走了。”
张小可说:“今年是极其罕见的秋旱。立秋到现在已两个多月了,滴雨未下,气温高达四十度左右。会场设在外面院坝村民热的受不了。我看不如将会场设到村委会党群活动室”。
跑腿主任:“会议设在党群活动室,封闭的空间人多岂不是更热”。
小可:“我已打过电话到渠河商场了,叫他们送台空调来安起,这样就不热了。当然了,这台空调钱由我自己出”。
跑腿主任:“怎么由你出呢?还是由村委会开支吧!”
小可:“我有言在先,不把我们村全部脱贫,我绝不公费安台空调!”
小可一边说,一边再次向渠河商场打电话,询问空调送来了没有。没过多久,渠河商场就把空调送到。安装师傅自己安装空调,张小可将办公桌都移到走廊上,剩下的空间全部摆上凳子。这才来到村广播室,打开扩音器,向村民广播:
“喂,喂喂,各位村民注意了,各位村民注意了,现在发个通知。经团包岭村委会研究决定,定于明日上午,在村委会党群活动室,召开全体村民大会。这次大会事关全体村民的切身利益,请大家务必参加,不得请假。再有就是小可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从悦来新加入到团包岭这个大家庭的各位叔叔婶婶了,想借这次开会的机会,与还有不认识小可的叔叔婶婶、哥哥嫂嫂们见个面。互相认识哈,便于小可以后为大家服务。”
广播通知后,张小可对跑腿主任说:“叔,岩上的人听得到广播,晓得明天上午村里开大会。刚并入团包岭住在岩脚底那几户人家住的远,岩弯阻挡了广播声音,传不过去。这样吧,我亲自下岩去通知他们”。
跑腿主任说:“要得。你去通知他们,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说完就走出了团包岭村委会。
过去,团包岭村党支部书记和村主任都是跑腿主任一个人兼任。为什么是跑腿主任一个人兼任呢?因为以前当团包岭村支部书记的,是个年青人。他见村里的青壮年都去了外省打工,村里就剩下老弱病残。觉得没什么搞头,就放下手里的工作,和村里的年青人一起,跑到外省打工去了。
那个时候在外打工的已成为了一种时尚,虽然打工仔没有官方称谓,但在农村却有个响亮的名号——“跑江湖的”。只是后来,城里一幢幢漂亮的楼房拔地而起,宽阔的柏油马路纵横交错。这些城市建筑,都是农村“跑江湖的”辛勤劳作建设起来的,国家为铭记农村“跑江湖的”功劳,才给了一个更加响亮的称呼——“农民工”!
能出去跑江湖,在团包岭村民看来,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必定是聪明人才得行。反观在屋里种庄稼的,或者搞其他副业的人,那是极度的被人看不起。说什么只有不中用的,和那些夹尾巴狗儿上不得街的门前小子,才不敢出去闯世界。所以我们以前那位村支书,虚荣心很强,怕被人看不起,就向中共渠河镇党委打了辞职报告,拖家带口的跑出去几年都不回来。跑腿主任才不得不将团包岭村的党政领导一肩挑。
自己七十多岁的人了,一个人料理起村里扯拐调皮的事务总是感到力不从心。他也找过留守在村的能识文断字的老年人,请他出来和他一起主持村里的工作。可人家不干,说什么无官一生轻。年青的时候辛劳了,现在人老了,也没有几年的犟头。唯一的愿望只带带孙子,享受天伦之乐,就心满意足了,别的啥子都不想。跑腿主任巴不得那个年青人勇敢地站出来,接过他肩上的重任。自己也学老哥们一样回去帮儿女分忧带孙子,享享清闲颐养天年。
幸好张小可大学毕业后回来,不去城里工作,自愿留在团包岭当这个振兴乡村村主任,使他心里感到十分欣慰。他本想既然小可来当村主任,自己就退出来,让小可全面主持村务工作。这时候渠河镇长找到跑腿主任,要求他继续代理团包岭村支部书记之职。镇长说,你们村的叫雀、咬卵匠本来就多,现在又将悦来村合并进来,人员就更复杂。小可人年轻,刚从学校出来踏入社会,阅历较浅,工作经验不足。要跑腿主任从旁协助小可的工作,村里的决策权还是由小可定夺。
跑腿主任心想,既然镇长这么说了,那就代理一段时间吧!帮助小可在工作上走一程。
跑腿主任从村委会出来,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他:“富贵表叔”。
跑腿主任回头看,喊他的这个人,叫李宁波。在康平寨岩脚底座,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钉子户”。你们别看李宁波生得牛高马大五打三粗,却是一个泡筒筒。走起路来慢吞吞的样子,人人看到心里都烦。他走路时的脚步是慢慢移动,轻轻地踩。好像走快了,会把路上的蚂蚁踩死似的。因此,人们都形象地称他为大步牛,李大炮。
当下,团包岭村除了何烂龙最穷,第二穷的就算李宁波了。因为岩脚底多是些坡坡地,水田较少。田地承包到户的时候,国家为使人民尽快进入小康社会,实行计划生育,提倡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家里分了很多责任地的李宁波,信奉是“人多好种田”,就想让婆娘多生几个娃娃帮他种地。他婆娘还真的很会生,头两胎都是生的儿子。他还不满足,梦想生个女儿,来个儿女双全。
上一胎生了没多久,眼看宁波婆娘的肚子又大了。乡计划生育工作队驻进团包岭村,动员宁波婆娘去做人流,叫她不要再生了。你们生了二胎,已属于超计划外生育。再生的话,娃儿多了,不但为国家增加社会负担,你自己也养不起,很难摆脱贫困。如果少生孩子多搞富业,发展经济。不但自己提前进入小康,也为国家做了贡献。
你们莫看李宁波走路、做事大木懒怠的,要是耍起小聪明来,差不多的人你还狡猾不过他。这回计划生育工作队来了,他竟当着跑腿主任的面,和他婆娘演起了双簧。李宁波叫苦不迭,说自己被婆娘利用了:“我说不生的啊,那个悖时婆娘肚子里要长娃娃的哒嘛。我都说了好多回了,要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孩子好。生一个孩子,负担轻,省下的钱把房子盖好,把日子过好。她就是不听,我有啥子法”。
李宁波的话,说得跑腿主任又好气又好笑。有人开玩笑说:“李老表,你不爬到表嫂肚皮上下种,表嫂肚子里会无缘无故的长娃娃吗?”
李宁波说:“那还说不准。我家母鸡没有公鸡天天照样下蛋”。
计划生育工作队要求宁波婆娘到计划生育站去中止妊娠。李宁波表面看起来也通情达理,一个劲的催促婆娘,赶快点到邻居楼顶上,将苞谷晒好了,跟工作队一起到计生站去做人流。他婆娘也听话,果真拿了抓扒上楼去晒粮食。工作队的人怕宁波婆娘跑了,堵在楼梯口等她下来。两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宁波婆娘下楼来。工作队的人上去一看,房顶上除了晒满楼顶的苞谷,不见宁波婆娘人影。
跑腿主任听说看着上去的人不见了,很是奇怪,于是亲自上楼顶来察看,果然没有了宁波婆娘。只是楼房边有棵大松树,估计是沿着松树梭下来躲球了。
李宁波听说婆娘不见了,这下不得了了。态度顿时180度大转弯,没有了先前的温和,立即向跑腿主任和工作队要他婆娘。你们要她去做人流我支持,但不能把人弄的无影无踪噻!
堵在楼梯口的两个工作队员也面面相觑,搞不明白看到上去的个大肚子婆娘竟然凭空消失了。站到房顶往下看,目光所及,一口粪凼凼赫然在目——难道这婆娘想不通跳进粪坑里寻了短见?要是这样,那可是一尸两命啊!这个责任谁担当得起!
李宁波扭到工作队要婆娘。工作队无奈,只好将房前屋后,旮旯角角都找遍。就连屋后的岩洞石头缝缝都找过。又找来根竹杆在粪凼凼、水塘里搅了一遍又一遍,把工作队员折腾的满头大汗,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其实,那婆娘早就顺着松树滑下来,钻进后面的苞谷林,跑到五六里外亲戚家里躲起来了。岩脚底本来就没有几户人家住,地广人稀,又是晌午时候,地里又没有做活路的人,无人看见宁波婆娘去了哪。
都是本村的人,哪些人有爱耍小聪明的德性,跑腿主任是一清二楚。他对村里人的秉性,是了如指掌。只要你屁股一翘,他就晓得你要拉什么屎。像李宁波俩口子今天耍的小伎俩,岂能瞒的过跑腿主任?他将李宁波拉到秘密处,悄悄地说:“你格老子的鬼把戏不要闹过头了哈,得见好就收”。李宁波听了跑腿主任的话,心里顿时紧了一下。看来老辈人说的“姜还是老的辣”,这话说的丝毫不假。李宁波自以为设计得天衣无缝金蝉脱壳之计,却被跑腿主任看得透透的,吓得浑身直冒冷汗,生怕跑腿主任揭穿他的老底。眼看吃午饭的时间到了,跑腿主向工作队提议:咱们吃了饭再来找吧。那几个工作队员怕担祸事,早就想离开这是非之地。听了跑腿主任的话,就坡下驴。嘴上说要得,饭也顾不上吃了,直接离开了团包岭。
李宁波婆娘东躲西藏,把娃儿生下来一看,还是个看田缺口(儿子)的。他不服气,他不信自己婆娘就生不出一个搬蒸笼盖(女儿)的。怎么办?继续生呗。于是,他前前后后共生了五个儿子。儿子生多了,把全村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说:“你个死打短命的李宁波耶,看你生这么多儿子纳闷幺台!”
孩子多了,俩口子出去靠打小工挣的那点钱,只能勉强够糊口,村里有娃儿生得少的,有钱供娃儿读书,有的读了高中大学,在城里找到了好工作,鲤鱼跃龙门,脱离了农村。有的把自己老房子翻修成楼房,娃儿娶了媳妇儿,添了孙子。现在是膝下孙子围着团团转,正享受天伦之乐哩。而李宁波呢,千方百计要多生儿子,负担特别大。几个娃儿初中读完就没钱读高中,十五六岁就开始在工地上砌砖抹灰。老家房子也没有钱翻修,还是以前八十年代条石砌的瓦房子。岩脚底地理条件本来就差,婆娘都不好说。现在家里五个大侗侗的大男客,一屋的光棍。过去以为多子多福,到头来劳禄奔波落得个一穷二白。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听党的号召,只生一个孩子好!现在想起来,都后悔死了。
跑腿主任现在看到李宁波,才五十岁的中年人,被岁月磨砺的头发已花白,满脸倦容。看起来比我这个七十多岁的老将都还显老,硬是认不出他是那个。跑腿主任把他打量了很久,才把他认出来。
跑腿主任说:“原来是宁波啊。你们全家都回来了吗”。
李宁波:“娃儿们没有回来,是我和你侄媳妇回来的。今年外面工地上活少,钱不好挣。所以和你侄媳妇商量,回家来看有没有挣钱的门路”。
跑腿主任:“有啊。你回来的正好,明天开村民大会。你来听哈嘛,听听你适合做什么。”
李宁波答应要得,从衣袋里摸出包烟,抽一支递给跑腿主任,请主任抽烟。跑腿主任摆手谢绝,指指喉咙,说:“咳嗽,抽烟受不了,早戒了。你大的个娃儿有好多岁了?该结婚了吧?”。
李宁波面带惭容:“大娃儿三十几了。先前耍了个外省的姑娘,带回老家来,人家嫌我们条件不好,住一晚上就走了”。
跑腿主任:“哦!是这样啊!你回来得好,国家实行的扶贫攻坚政策已经告一段落,经过几年的努力,我们村基本已经脱贫。现在国家又成立了振兴乡村局,我们村也成立了振兴乡村工作组,张小可是主任。只要你肯干,村委会、镇政府帮扶你一把,种下梧桐树,还愁引不来金凤凰”。
李宁波摇头,表示不解:“啥子扶贫攻坚政策哦!”
跑腿主任故意给李宁波卖个关子:“明天村委会开大会,你来听哈就晓得了。”
李宁波:“那好嘛。”说完就此与跑腿主任分手,各自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