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州农村做生,除了头一天正生办坝坝席外,第二天早上还有一轮席,这轮席洪州农村人称之为“发客席”。也就是吃了这轮“发客席”,来自各方的宾客就要告辞主人家,各自回各家了。
往常,总是天亮第一个起床开门的费幺婆,今天居然睡起了懒觉。已经八点过了“发客席”第二轮都开过了,幺婆都还没有起床。有孙儿媳妇儿推开幺婆的房门,叫幺婆起床来坐麻精师和帮忙的以及自己家人最后这一轮席。只见幺婆没有在床上,而是穿着昨天的寿服,坐在床头太师椅子上,手里拿着从不离枕的宝贝黑木匣子,耷拉着个脑袋正在打瞌睡。
孙儿媳妇儿喊:“婆婆,莫打瞌睡了,赶紧出来吃饭。现在只剩最后这一轮席了,吃了您老躺床上好好的睡。”喊了几声幺婆没有答应,孙儿媳妇儿想,肯定是婆婆昨晚累了睡的晚,瞌睡睡的沉,走到幺婆床前,欲扶婆婆出去吃饭。
孙儿媳妇儿触摸到幺婆的手掌,就觉得不对劲。婆婆体温冰凉冰凉的,通身有僵硬之感。再仔细观察,幺婆面带微笑,已经驾鹤西去,无疾而终。吓得孙儿媳妇儿倒退数步,失声惊呼道:“妈老汉吔,你们快点进来,婆婆已经走了哦!”
外面的人听到这一声呼喊,在一片“唏哩哗啦”碗掉地上碎响过后,人们才醒悟过来,火烧屁股似的急急忙忙向幺婆房圈屋奔去。院子里的人听说幺婆仙逝,都感到惊讶,都说幺婆走的好明白。非要等到她所牵挂的人到齐了,心满意足了,无牵无挂地就走了。
盛波尔更是感到吃惊。他在福建近段时间里,总是感到心神不宁,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召唤催促他很想回乡,使他归心似箭。他回来了,他尊敬的费幺婆与他说了一晚上的话,在祝寿典礼上给幺婆恭恭敬敬的拜了寿。不曾想第二天幺婆就撒手人寰,无疾而终。这难道是天意的安排?
原本喜气洋洋的生日宴,顿时哀声一片。孝子、孝孙、孝婿围着端坐在太师椅上的费幺婆当堂跪下,双手伏地,轻声抽泣。孝女、孝媳则手拿纸巾帕子,捂住脸面,嚎声恸哭,哭声都是大体相似:“我那苦命的无福消受的妈妈吔,在你百岁生日的时候你就走了啊……!”
突发如此大的变故,幺婆家顿时乱作一团。有亲戚赶紧跑到山峰杨家祠堂小卖部,买来香蜡纸烛及鞭炮,孝子、孝孙跪在幺婆遗体前你一张我一张为幺婆烧“到头”纸。屋外有人燃放鞭炮,点指路灯引领幺婆灵魂过奈何桥去西天极乐世界。还有人拿只小桶带上纸钱去岩脚底凉水井去“请”水,为幺婆沐浴净身。净身后取下一块门板,堂屋寿堂立即变成灵堂,在这安放幺婆遗体。门板下点亮一盏菜油灯,谓之“长明灯”,说是天上的神仙下界来引领亡魂升天,才看得到她在那里。也许是昨晚幺婆进屋坐在椅子上就去世,时间有点长,遗体已经僵硬,安放在门板上的费幺婆依旧还是椅子上那个坐姿,不肯四肢平躺。她大儿子晓得,这是幺婆在责怪他们,临终时居然没有一个后人在她身边。她大儿子含泪向幺婆表白:“妈,您老放心的去吧。昨晚您老走时,我们没有在您老身边,是因为我们太累了,睡着了,实属儿孙们的不孝,我们知道错了。其实您老还是幸运的,您所有的后人,祠堂家人、亲戚邻居都在这为您送了终的。”
大儿子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抚平幺婆的四肢关节,让幺婆平躺在门板上,然后才取下幺婆手中的黑木匣子。大家都以为匣子里装的什么金菩萨或是银锭子,所以幺婆才视为无比珍贵,连睡觉都枕着它。大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大儿子打开。匣子里没有别的东西,只躺着两个红色封面有些发黄的小本本。拿出来打开看,上面贴着幺婆年轻时的照片。两只齐肩小辫,圆润的脸庞,齐眉的刘海。幺婆年轻的时候煞是好看。一枚鲜红的斧头镰刀印章盖在幺婆照片上,只是本本和印章上的字都是繁体字,不好辩认。有人说,叫张盛波尔来看,他写得来几个“狗脚菌”,见多识广,说不定他能认识这是个什么东东。
张盛波尔过来,首先向幺婆遗体行三跪三揖吊唁之礼,然后才看了两个本本一眼,说:“这一本是党员证,”
团包岭村民一听就惊呆了,费幺婆居然是党员。什么党员哦?看这本本上发黄退色的字,应该是解放前的。团包岭村民看到这两个物件,有些人这才恍然大悟,是觉得幺婆这一生有点奇怪,感觉自己打懂事以来就觉得幺婆与众不同。幺婆身上有种不威自严的味道,她在团包岭好像就是一面旗帜,挺有号召力。上了岁数的村民们记待,在五六十年代的天灾人祸那几年,田里庄稼欠收,全国统一闹起了饥荒。特别是农村,吃了上顿没下顿,附近的大队已出现了饿死人的现象。为了不使本大队社员挨饿,费幺婆找到时任大队书记的张宗华说,现在庄稼欠收,地里产的粮食不够社员吃,建议发动全大队群众,田里稻谷打完后立即翻挖谷田栽蔬菜。蔬菜长大后分发给社员群众和到粮食吃,俗话说有菜也当三分粮嘛,有了蔬菜,就能节约几个月的粮食出来,这样我们团包岭大队社员就不会挨饿。那时候盛行割资产阶级尾巴,张宗华怕被人说他在带领社员走资本主义道路,不敢应承。费幺婆说,你带领社员干,上面有人责怪下来,我费老婆婆来承担责任。
这一年,团包岭大队没有向白云公社申请救济因饥饿造成的水肿病汉。但邻村却有人向公社领导告状,说团包岭大队背地里在走资本主义道路,希望上级来割团包岭的资产阶级尾巴。正好洪州县委书记在渠河区检查工作,听说了这件事,徒步几十里山路,来到团包岭,看到大片大片的青菜绿油油的。再看全大队的社员群众,个个精神饱满,没有一个因饥饿萎靡不振,而邻村却因为粮食不够吃,公社干部食堂收留了无数个水肿病汉,大人小孩因长期饥饿,个个面黄肌瘦,连走路都东倒西歪。看到这一切,县委书记指着田里的青菜,问团包岭大队支部书记,谁指使你们干的?大队书记张宗华吓的不敢吱声,费幺婆站出来说,是我带领社员干的,种出的青菜全部分给社员吃了,你们不要难为团包岭大队部干部,有什么责任我来承担。县委书记问幺婆,你知道你这样做是什么性质吗?幺婆答,我不知道它是什么性质,我是团包岭大队的粮库保管员,掌握着全大队社员的集体口粮,我只知道让我们的社员吃饱肚子,其它的一概不知。这句话把县委书记噎的瞠目结舌,无奈地挥挥手叫区社两级干部随他一起走人。有人紧跑几步追上去问县委书记,这事怎么处理。县委书记伸出三个手指头——“不报导”,“不推广”,“不鼓励”,权当我们没有来过。
后来修石河清水库,为了在五月梅雨到来之前完工,工程指挥部动员社员晚上加班赶工期,居然没有一个社员愿意去。还是幺婆站在水库埂子上振臂一呼,正在吃饭的社员立即放下碗筷,纷纷拿着扁担苑篼向水库埂子上聚集。村里没有她解决不了的事,村民有了纠纷,也愿意听她的调解。村委会向村民分摊了什么任务或是出台了村规民约,幺婆总是率先完成,模范地尊守村里的规章制度。每年春节,全家人团聚,幺婆总是要召开一堂家庭会。教育孩子要好好学习,要爱这个国家。入了党的,要对党忠诚。没入党的,要始终牢记为人民服务,学习雷锋好榜样。对人有礼貌,对公私财物不贪不占。俨然一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官,严格要求自己及家人。她的所作所为,得到了当时的渠河公社党委的重视,决定培养她入党,可幺婆总是婉拒,说自己离党还差的远呢,还需要继续努力。直到今天见到幺婆早期的党员证,人们才知道,幺婆原来早已是一名严以律己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了嘛!
也有围观的人说:“盛波尔,你有没有搞错,幺婆会是什么党员,你把本本上的字念给我们听听。”
盛波尔:“肯定没错。”于是盛波尔大声念道:“党员证,玉碧二,女……”
大家懵圈了,玉碧二?谁是玉碧二?幺婆内侄儿说:“我姑姑在娘家没有大名,就叫玉碧二。”杨高启也说:“就是现在睡在门板板上的那个老婆婆,她以前就叫玉碧二”。幺婆的大儿子进一步证实说:“解放后,妈劳动积极,被评为先进分子,授奖时,乡干部嫌玉碧二这个名字有些土,才给她取的费玉碧这个名字。”
盛波尔接着说道:“印章上的字是中国共产党南方局川东临时工作委员会第五工委;第二本是由西南民主联军川东纵队第五支队第二总队王兆南签发的任命书,任命玉碧二为西南民主联军川东纵队第五支队第二总队渠江河西岸后援部部长。”
难怪前天幺婆对盛波尔说到幺公“至死都不知道他到渠河街上接头的后援部部长是谁”时,伤心得捶胸恸哭。盛波尔至此才明白:原来幺婆幺公都是从事党的地下工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从事党的秘密工作是有严格的保密纪律的。没有党的命令,凡是从事地下工作的人,不得向周围的同志横向联系。不得向周围的人透露自己的身份,包括自己的父母孩子和夫妻。现在可以这么说,幺婆不仅是名老地下党员,而且还是名深藏不露的华蓥山游击队员。虽然她是渠江河西岸的后援部部长,但也是华蓥山游击队的一份子。至于幺婆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身份70多年,大家想不明白。盛波尔认为:这与当时的政治背景有关。因为当时华蓥山周边党组织里出的叛徒较多,至使上下川东党组织遭到严重破坏。解放后,江青在一次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说,“华蓥山游击队几乎全是叛徒”。以至华蓥山周边幸存下来的地下党员、华蓥山游击队的领导干部在文革期间通通受到审查,甚至有的还遭到不公正的待遇。就连由幺婆亲自护送经东岳乡转移到重庆,解放后曾任重庆市委书记的向杰栋也在重庆戴着高帽子被满街游斗。当幺婆得知发展她入党、直接领导她的王兆南,和她单线联系的交通员向道合在华蓥山相继牺牲,无人为她证明其身份。她借回观阁娘家探亲之际,特意上华蓥山,到月亭奄漾水凼王兆南牺牲之地的石碑前,痛哭了一场,然后就把自己的身份隐瞒了起来。幺婆这种“事后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高风亮节,值得我们现在的共产党员当成楷模学习!
盛波尔到这时才猛然想起,自己当细娃儿的时候,曾经听他婆婆摆起过:幺公被张保国枪杀在梭椤大沙坝后,幺婆请人将幺公的尸首从梭椤抬回来。没有一声嚎哭。只是默默地将幺公掩埋后,自作主张,将渠河街上的店面和堰湾到妥尔大坵上百挑谷的田,连同猪圈屋里的猪、仓里的谷全卖了,卖的钱口头上说是资助娘家哥哥修房子。其实那笔钱不知所终。幺婆的老人公根本就不相信,修啥子房子哦!哪个不晓得观阁、代市起义了,起义队伍上了华蓥山,蒋介石的兵围着华蓥山和游击队对着打国仗。河那边兵荒马乱的,哪个还有那门心思修房造屋。幺婆的老人公怕幺婆卷上家产坐滑杆跑了或另行改嫁,发动本家族兄弟、侄子轮流守在幺婆的房前屋后,严加看管,不许她和外人接触。族人见幺婆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跟其他不三不四的陌生男人有来往,也没有提改嫁的事。直到解放后,都没有异样,幺婆的老人公尕娘婆才对她放心。此时盛波尔估计,那笔钱可能是通过特殊渠道,转交给了华蓥山游击队。
盛波尔向团包岭村主任张小可建议,应该立即将费幺婆的党员证及当年的任命书,上报中共渠河镇党委及政府,让上级党和政府予以追认幺婆的身份,还给幺婆一个盖棺定论。
张小可骑上电动摩托车,去渠河向镇政府报告费幺婆的事按下不表。遇到这样的事,来向幺婆贺寿的亲戚邻居也不能走了。洪州农村有句俗语:人死饭门开,不请自己来。农村有老人过世,需要帮忙的人较多。亲戚邻居帮忙的分一拨人到渠河街上买菜买肉,有的就近到白云街上买黑白二布塔设灵堂。有人去欢喜坪请阴阳道师,为幺婆开路烧七破血河颂经做法事,超度幺婆的亡魂升天去极乐世界。
杨高启以前做过阴阳道师,晓得老人过世丧家治孝的礼节,他不顾年老体衰,亲自来到灵堂,教幺婆的后人,要是有人来敬香吊唁幺婆,孝子或孝孙要快走几步,到屋当门迎接。无论来者是老是少,都要向前参一步,单膝半跪行礼。来者也会向前趋一步双手向孝子做个扶的手势。意思就是“少礼,请起“。来者敬香时,孝子要陪跪,孝媳要陪哭,哭诉的内容多是幺婆生前受的苦,死后儿孙们对她的思念。敬香者作揖叩头完毕起身,孝子同样向敬香者参半步以揖回礼。杨高启说,老嫂子在团包岭乃至白云,为人和善,有口皆碑。且还是名老共产党员,为洪州的解放事业做出过贡献。现在百岁仙逝,应该当喜丧办。灵堂要用红黄布幔,原先买回来的黑白二布只能给孝子孝孙们披麻戴孝,给帮忙的和吊唁的当做青纱之用。还要做一场三献礼大堂祭,以追思老嫂子劳苦功高的一生。
有人说,做大堂祭?会做大堂祭行三献礼的人都快死光了。蒋家沟还有一个,也老得走不动路了,你也把他请不来,这个三献礼怎么做?
杨高启自告奋勇,说,阴阳道师根据老嫂子的生辰八字测算,需要在屋里停灵七天。趁你们要守灵七天后才出殡,这几天他找几个留守在家,能识字的中年人来排练。盛波尔不是会写吗?这个祭文就由他来写了。三献礼的礼赞、孝歌我还记得,我来组织一帮行礼生。
大家一听,这个主意还不错,纷纷表示要得。就这么说定了,大家分头行动。
灵堂搭设完毕,幺婆遗像挂在大大的“奠”字上方。娘家送来的挽联是“风范永存”,依然挂在灵堂的正前方。这时,道师已将灵牌书写停当。灵牌上书写的是“新故显妣张母费老儒人之灵位”。供灵开始,将灵位安放在幺婆遗体脚后。这时张闽川将面包厂生产的第一批面包用碗盛了端来,作为敬献幺婆的蘸饭,摆放在幺婆的灵位旁,让幺婆第一个品尝团包岭自己生产的食品。
供灵是要唱孝歌的,唱孝歌需要两人以上共同合唱才能完成。一人正唱,其余的人附唱。洪州地区农村老人过世都是这样唱的:
正唱:灵前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点灯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放光芒,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哭声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妈来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喊声娘。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你把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儿女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齐丢下,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一去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黄泉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不归家。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你把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儿女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抚养大,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勤劳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恰是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雪中花。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阴司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不听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阳间话,
附唱:(哀呀!哀呀!)。
正唱:守住啊——
附唱:(哀哀哟),
正唱:棺材哦——
附唱:(四魂啊),
正唱:泪巴巴。
附唱:(哀呀!哀呀!)。
白天,幺婆灵堂哀乐齐鸣,道师敲着木鱼为幺婆颂经做法事打围鼓。晚上孝子贤孙、孝女孝媳要为其彻夜守灵。守灵守到晚上更声响,孝女、孝媳要唱五更孝歌。为了不打瞌睡,孝子孝孙也会跟着唱。
到了第三天,马路上开来几辆小轿车停在幺婆院子外。小车后跟着辆小型货车,货车上有花圈花蓝。从车上走下来几个干部模样的人,领头的是渠河镇的王镇长,他经常来团包岭检查工作,大家都认识他,只是身后的几个人没见过。
幺婆的家人为难了,既然是官方来人,丧家不知如何接待,总不会以行孝之礼迎接。正犹豫间,盛波尔说,可叫村主任张小可去迎接,村委会是基层组织,也是一级政府,官方接待官方,正好对口。
来人是洪州市委和区委宣传部的同志,他们是代表洪州市、区两级党委和政府来吊唁幺婆的。王镇长说,他收到张小可送来幺婆的党员证和任命书,连夜送到洪州市党史馆,经查阅相关资料,反复核对,确认幺婆是个老党员、老同志。中共洪州市委和洪州市人民政府研究决定,幺婆的老党员、老干部的身份予以追认。并带来一面鲜艳的党旗復盖在幺婆遗体上,以洪州市、区两级党委和政府的名义,送来了花圈花蓝,以示悼念!还带来了新闻记者现场采访。第二天,《洪州日报》平面媒体和洪州电视台都作了相同的报导“隐瞒70多年身份的华蓥山游击队老战士阖然长辞,事后拂身去深藏功与名的高风亮节是全市党员干部学习的榜样”。
转眼守灵七天已经过去,明天就是“出殡”安葬幺婆的日子。今晚是守灵的最后一晚,傍晚,团包岭村民在村主任张小可带领下,以全体社员群众的名义,向幺婆送来了花圈。并以村两委会的名义,开了个追悼会,张小可带着村民,在幺婆遗体前绕行一周,瞻仰遗容,并向幺婆遗体默哀三分钟。
幺婆家还准备了许多碗和汤匙,分发给来参与吊唁、帮忙的人。一是向他们发个幺婆的纪念物品,二是洪州农村有个风俗,说是农村细娃儿用了高寿老人过世后送殡席上的碗或汤匙,会少生病,成长顺利。主家不给,来客自己也会拿。往往农村有高寿的老人过世,丧家事主索性准备些碗和汤匙,每人发一幅,来者有份。
吃了晚饭,就是为幺婆举行“三献礼”。三献礼是子女对逝去的父母养育之恩表示永世不忘的一种祭奠仪式。三献礼一般分初献礼、亚献礼和终献礼三部分,所以叫着“三献礼”。三献礼是儒教的祭奠仪式,在农村也不是所有死人都能够享受的,必须是德高望重而且要七十岁以上,没有父母以上长辈健在的才能举办三献礼。
三献礼举办之前,在丧房的门口摆两张桌子。左面的桌子是死者娘家人的观礼席位,上面代表性的放几个菜,一瓶酒,几双筷子。右面的桌子上,摆着鱼、肉、肝、盐、醋、酱、蒸、饼、羹等九个盘子,香火、表纸、奠酒、冥票等祭奠的物品。这张桌子叫迎神所。迎神所过后依次是灌洗所,灌洗所是只独凳上放个盛有水的脸盆,还有洗脸帕、梳子等等,供孝子孝女在此洗脸梳头之用。
行礼开始了,四个礼生穿着黑色的长袍子,头戴黑色的礼帽,分正统、正引、陪统、陪引四个人。他们迈着八字步,大摇大摆地从礼生席那儿走出来,站成一排。先向左面桌后坐的总负责行礼的老礼生鞠躬,然后向灵堂鞠躬。最后四个人分成两班,正统和正引站在灵堂的右面,陪统、陪引站在灵堂的左面,每个人脸上充满了严肃的气氛。
四个礼生拉长了声音,扯着嗓子喊:“不执事者退位,执事者进位,现在开始行三献礼啰!”
这时,围观的群众和亲戚很多。人们都静穆的望着丧房门口,包括坐在与丧房门口相对的墙跟下的吹鼓手们。
坐在礼生席位上的礼生总管,扯长嗓子喊道:“奏乐!”
坐在乐棚下的吹鼓手们,精神为之一震,鼓起腮帮吹起了将军大坐帐的曲子。吹鼓手们的开场白过后,陪统伸长了脖子,用长长的腔调喊道:“行三献礼!”
“三献礼”就这样开始了。唢呐声戚婉地响成一片哀思,令人久久的难以平静。一个人就是这样来到世上,又这样匆匆走过一生,还是这样匆匆地去了。
陪引站在一边,喊:“领孝子出丧处。”
正引随后一声:“起!执仗!出丧处至行礼所!”
于是那些孝子,主要是儿女们,皆身穿孝衫或孝袍,头戴麻冠、孝纱,脚穿白布做的布鞋,腰系麻编绳带。手拄着用白纸缠成的哭丧棍,从丧房守灵的地方跪着倒退出来,排成一行站在配引的后面。孝子排队,一般是按照年龄大小儿子在前,女儿随后,女婿跟在女儿的‘面。再后面的是侄子辈们及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再后面是重孙、重孙女之类。
正统:“执事者各执其事,主祭者各就其位,灌洗!”意思是祭奠的人在祭奠之前,要洗净自己的双手,才能进行祭奠,以此表示对死者的尊敬。
主祭礼生象征性的在灌洗所净了手后,回到主祭礼宾席位坐下。 正引拉长了声音喊:“引孝子至灌洗所!亚杖!灌洗!凈巾!执杖!复位!”
这时孝子跟着正引,按他的要求绕场一周,在身旁放下哭丧棍,作出一种象征性的洗脸洗手的动作,然后用一条毛巾擦擦脸和手,又拾起哭丧棍,跟着正引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陪统:“行初献礼!”
陪引:“孝男就位!”意思是让其他的女婿、外侄儿、孙子等男孝子和女儿、侄女孙女等女孝子们跪在原地不动,只有孝子进入祭奠的主位置。
正统:“跪!起耶!叩首!上香!行祭礼!”
正引:“引孝子至香案前!执事者捧香、捧杯、捧酒、捧文,引孝子至灵杦前!”
前面,两个知客,拿着一应的香火、酒、祭文等东西。后面跟着两个主要的孝子,一边唱孝歌,一边朗诵诗文。绕着场子上摆放的各个牌位祭拜一圈,然后才到灵堂前面。
陪引:“跪!起耶!上香!捧杯!”
孝子按照礼生的要求,在灵杦前,跪下磕头、作缉,由知客将香火点燃之后,自己接过来插在香炉里。
这时礼生伸长脖子高嘁:“执事者退位,主祭者进位,现在恭听念祭文咯!”
团包岭村民和亲戚六眷将主祭席位围了里三层外三层,都伸长了脖子,屏住呼吸支起耳朵听张盛波尔写的祭文。只听那个老先生语带哭腔、拉长了声音念道:
公元2021年农历桂月中秋吉日良辰白云团包岭瓦房院张府费老儒人鹤升极乐,孝子贤孙扑伏于灵前披麻戴孝泣血哀祭祷告上苍
呜呼啊——
盛世中华,万象祥瑞,河清海晏,物阜人熙。
乙亥桂月,中秋之际,吾母仙逝,享年百龄。
孝男永福,扑伏灵前,肝肠俱碎,泣血祷告。
吾母玉碧,勤劳善良,一生畸岖,一生坚强。
生于乱世,长在观阁,姊妹六人,排行老二。
少小家贫,未进学堂,帮衬父亲,女当儿郎。
春耕秋作,挖煤为柴,终日劳作,艰辛倍尝。
年方十六,幸遇贤达,谆谆善诱,加入我党。
后遇我爹,女貌才郎,革命同志,鸾配鸳鸯。
身负使命,推翻旧制,秘密联络,传为美谈。
生儿育女,种地盖房,抚弟护妹,孝敬爹娘 。
儿女双全,满心欢喜,父慈母爱,品格优良。
哀哉吾父,英年早逝,惨遭毒手,血染黄泉。
吾母坚强,勇挑重担,青年丧夫,只手撑天。
一双儿女,还未嫁娶,起早贪黑,养猪喂鸡。
儿婚女嫁,相继成人,哺育孙辈,又担重任。
孙辈长大,远离家园,祖母牵挂,秋水望穿。
苦尽甘来,享受天伦,居家旅游,拒不相随。
吾母常讲,有党领导,幸逄盛世,国泰民康。
丰衣足食,不愁温饱,东游西荡,浪费钱粮。
三顿素食,青菜粗粮,百病不生,福体健康。
百岁之日,亲朋欢聚,可怜吾母,安祥西去。
想母深恩,永世不忘,念母亲情,痛断肝肠。
皇天后土,共鉴我心,呜呼哀哉,伏惟尚飨!
祭文读完,礼生高嘁:“奏乐!”
吹鼓手鼓起腮帮,顿时鼓乐齐鸣。男女孝子们跪成两行,男一行,女一行,面对灵位。 正引喊:“祝文冥乡,焚起!鞠哀!”
孝子们跪在灵前,烧了祭文,嚎啕大哭着走出来。
下面紧接着的,按照顺序是女婿、女儿的祭奠,侄儿、侄女的祭奠,幺婆的家祭,就到此刹角(举行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