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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继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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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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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团包岭》连载

第一十五章

幺表婶娘上得车来,正左顾右盼寻找座位。靠车窗的一个年轻小伙站起身来,喊:“幺表婆,你这里来坐!”

幺表婶娘循声望去,喊她的是挨到杨家祠堂坐的张和平的娃儿张闽川。

各位看官老爷肯定会奇怪张闽川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那时候国家刚推行改革,为宏观调控经济,减轻家庭经济负担,使人们尽快步入小康社会,实行计划生育。号召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孩子。张和平头胎生的是个女儿,生儿子传宗接代观念当时在农村根深蒂固。张和平的老汉不依较,非要儿子媳妇再生一个孙子。那时候抓计划生育很严,隔壁村计划生育主任为做计划生育表率,自己的儿媳妇超计划外怀孕了,做老人公的居然将儿媳背都背到计划生育站做了人流。为躲避计划生育,两口子就随四川流动大军去福建打工。果然天遂人愿,张和平婆娘在四川怀的孕,跑到福建去生个四川儿子,故取名张闽川。这娃儿高中读完没考上大学就跑去福建泉州打工,接替他妈老汉回家照顾爷爷奶奶。后来疯传这娃儿在闽南地区还混得不错,在工地上当上了模工组小组长,手上有十几个人替他钉模板。在团包岭村,算得上是个不大不小的老板。

团包岭村姓氏较多,由于历史和姻亲关系,村民大多都沾亲带故。论辈分,张和平喊她幺表婶娘,张闽川当然喊她幺表婆了。幺表婆最喜欢像他这样有出息的娃儿,因为她是专业说媒的,像闽川这样有出息的、小伙生得俊、姑娘长的美的媒容易说得成。以团包岭为中心,幅射方圆三十里内包括渠河、白市、恒升镇的适龄男女青年均在她的掌握之中,堪比派出所的户籍警察都清楚得多。在团包岭附近的几个村,好多家庭,上下两代都是她打圆戳说的媒。张闽川屋里的婆娘堂客王小翠,也是幺表婆说的媒。

幺表婆也不客气,径直过去坐下。张闽川侧身就和旁边一直用块花布裹住头脸一声不吭的女娃挤成一砣。现在正是五月天,四川的天气热的就像进了蒸笼,这女的居然用块花布紧紧的裹住头脸,活像在害什么瘟疫,见不得人。幺表婆拿眼瞟了下那女的,问张闽川:“才栽完秧你就回来,帮你婆娘打谷子是不是早了点”。

张闽川“嗯”了一声,马上改口说:“新当选的振兴乡村主任张小可在团包岭村微信群里说,要振兴团包岭经济,叫我们漂泊异乡的打工仔回来参加家乡的开发建设。所以我特地从福建回来看看。”

幺表婆听张闽川说他是从福建回来,问他福建天气:“听说福建这时候的天气比内地热的遭不住。是真的吗?”

张闽川说:“其实你们把福建天气误解了,那里没有我们四川这么热。我打工的地方泉州是海滨城市,濒临大海,有台湾海峡的海风吹起非常凉快。不像我们四川天气,一到夏天热的就如进了饭甄子,吹的风也是火辣辣的。”

张闽川一说起福建闽南,就打开了话闸子,因为车上的人,多是未出过远门的,走得最远的估计只有到过洪州市里。他说:“闽南的泉州厦门是全国最发达地区,他们在改革开放中先行先试,经济发展走在了全国的前列。现在的闽南地区,真的是农村城市化。走在乡间大道,马路宽阔,路灯明亮,村庄花园式建设,高楼大厦与城里建筑媲美。每个村里都建有文化宫,娱乐场和健身房,这些都向村民免费开放。你根本就分不清哪个是城市,哪个是农村。人家村上的党员干部一心一意抓经济建设,村干部自行出去找项目,全村社员紧跟村领导步伐。只要村干部找到了开发项目,那个村青一色的做那个项目。比如说制鞋的,那个村全都是制鞋。做雨伞的,那个村全部是制雨伞的。伞骨、伞把、伞面、穿孔、打眼、走线全在这个村里。一家做一样,业务从不外流也不会去别的地方加工或是进原材料。每个村里都有经济开发区,各式各样的食品加工厂,手工作坊遍地开花家家户户都是,玩具被服厂林立。外来流动人口超出本村常住人口好几倍。像这样条件的农村不发达都难。”

张闽川的一番话,听的车上的人啧啧称赞,纷纷说:要是我们村有这好的条件就好了。

张闽川又接着说:“闽南地区的工厂很多,开厂的多半都是从台湾过来的台胞当老板,打工的多是外地人。本地人要么是自己开公司当老板,要么向大一点的公司投资入股分红,或者在别家企业里做管理。流水线、体力活全留给外来人做。像玩具厂、电子产品这类企业招的全是女工,青一色的十六到二十岁左右的未婚女青年,男孩子只有在建筑工地上做,厂里的男孩子稀缺得很。招的男工都是做搬运的,在许多工厂,男孩在女孩子的眼中成了稀罕物。在雅特电子公司,车间有八层楼,女工就有三四千,男工不足两百人。喂哟,这些男工可宝贝了,早上给他送早点的女孩子就有好几个,男孩子还要挑漂亮女孩送来的早点吃。长得不乖的女孩拿来的东西男孩直接说‘你拿来的不好吃,给我退回去!’稀撇个男娃儿都要讨个溜乖的婆娘。”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说话,都在专注地洗耳恭听张闽川讲闽南的故事。就连开车的驾驶员也都专心致志地开车,没有言语打断张闽川在那日白。听的何烂龙张大了嘴巴,流着哈喇子说:“难怪不得我们在屋头看不到几个女娃儿,害得我讨不到婆娘,原来这些女娃都跑到闽南进厂去了。闽川,你下回去福建,把我带上,我也去福建打工。”

大家都晓得,凭何烂龙在团包岭的自身条件,已经快二十公岁的小伙子,是很难说到婆娘的。不如去外省,到女多男少的地方去打工,看能不能瞎猫碰到个死耗子,千里姻缘一线牵。张闽川也明白何烂龙的意思,说:“表叔,要是要得,但你得改改你那做事奶起奶起的毛病,别个工厂可不要做事吊二郎当的人。”

何烂龙红着脸讪讪的应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车上有人取笑何烂龙:“你到闽南去打什么工哦,是到那里去耍个女朋友才是真的”。

何烂龙红着脸没有应声,张闽川却说:“表叔要去闽南找女朋友,我劝你只找外省的女孩子耍对彖,千万莫找本地的。”

“为什么呢?”幺表婆问。

张闽川笑着说:“如果你娶了惠安女,在一两年内你婆娘是麻子是秃子你都不晓得。”

车上的人听了,觉得奇怪。张闽川:“我打工地泉州惠安,有一种婚俗,女孩子结婚后,不得长住夫家。在第二天天才麻麻亮,就要被娘家人接回去长住在娘家。一年只有端午、中秋节、农忙时或是夫家有人过生日,由夫家的姐姐、妹妹,或者是婶娘到女孩子娘家把新娘子接回来小住三日。而且一年还不得超过十次,还要等天黑了才能进屋。”车上有人就反对了,既然每次回来小住三日,难道就看不见新娘子是美是丑?大家都笑话张闽川吹牛不打草稿,摆的龙门阵不着边儿。

张闽川说:“泉州惠安女,白天都是用块花盖头布遮住头脸,要等晚上息灯后才摘去盖头布,第二天天还没亮又把盖头布盖上。这样你啷个看得见哟。直到新娘子快要生孩子了,才收拾东西往夫家跑。有的跑不及,生在半路上的,这是常有的事。闽南这种风俗叫做‘不落夫家’”。听的车上的哈哈大笑,都感叹祖国之大,真是五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

笑过之后,大家疑惑地看看坐在张闽川身边用块花布裹住头脸的女人,难道她就是张闽川说的“惠安女”?她到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这时候开车的师傅突然插话问张闽川:“你在福建泉州打工,你看到悦来村挨到你们团包岭坐的盛波尔在那边做啥子?”

张闽川说:“盛波尔啊,你莫说他了。在屋里的时候,点都不落实,牛皮吹上了天。一个小学生口叉黄大吹嘘说能著书立说。悦来、团包岭两村的村民不相信,把他挖苦的没脸在家呆,跑到福建去学泥瓦匠。自己个子矮,粉墙壁糊天花板,好像给自己身上粉了一遍,糊的活像个水泥灰浆人。他吃不消那个活,又改行卖水果。遇到今年水果老是涨价,那个笨蛋晓不得耍秤,使用标准秤称,跟不上市场买卖游戏,把自己搞的血本无归。现在没有职业符合他做,只好在环卫部门扫马路。”

大家听了,都唏嘘不已。幺表婶娘接话说:“盛波尔能不能写小说,难说得狠。我记得好像是在九0年的秋天,我们有事路过白云公社办公室的时候,正好听到办公室主任蒋士悌在接电话,要他通知悦来村盛波尔第二天到县文化馆去开个什么改稿会。蒋主任听说我们要从盛波尔房子侧边过,就叫我们把那个口信带给盛波尔的。”

张闽川听了,脸红筋涨。开车的师傅继续说:“我看你们团包岭和悦来的人也是锤子兮兮的。别个写小说著文章,无论真假,关你们啥子事?你们把他踏雪(讽刺)得好够。我们还听说,他那个婆娘还是街上的城镇户口,俩口子在洪州文学创作表彰会上相识相恋的。你们也不想哈,盛波尔如果没有写出东西,有关单位会在文学创作表彰会上给他发奖状?还有街上的女娃儿跟他当婆娘?在那个年代可是有城乡区别的。你们非要把别个讽刺挖苦的在屋里呆不住,害得别个到福建去吃那些苦。”

车上的人谁也没有接话,过了会幺表婶娘才说:“就是哈,我给盛波尔说了好几个媒,女娃儿个个都是漂漂亮亮的,盛波尔总是找借口一个都没有去看过。农村妹儿硬是没入他的法眼。”

开车的师傅接过话,揶揄地说:“就是嘛,你们团包岭那几个叫雀,依我看也就是耗子吃灰面,白嘴一张。在你们那就像麻雀打烂了蛋叽叽喳喳的干叫唤,当门前小子最得行。有利益只顾往自己袴脚底刨,除此之外,他也干不出一件好了不起的事来。看你们隔壁山峰村的人多团结,也没有一个叫雀。全村人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跟着村干部积极搞副业,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把他们那个峰之源杨梅基地搞的红红火火,社员也分到了钱脫贫致了富。而你们团包岭人呢?看到别个搞事业就喜欢风言风语泼冷水、刁难村干部。我在担心你们那个美女村官张小可,雄心勃勃的想要振兴团包岭经济,带领你们村的人脱贫致富,还不知道她把那些咬卵匠Hou得住不?”

汽车过了刘家店就是反修桥,这里是九倒拐急转弯,汽车不停地左右摇晃。坐在张闽川旁边一言不发的那个女的,顺着摇晃的车势直往张闽川怀里靠。一个女人坐个车摇晃一下就往男人怀里拱,幺表婶娘看到就直扁嘴巴,心里嘀咕:要是搁我们年轻的年代,一个女的在众目睽睽下与陌生男人投怀送抱早绯的无地自容羞死先人了!

班车到了白云汽车站,幺表婶娘看见好多人都往团包岭赶。成群结队,有的手提竹篮,嬉笑颜开。自己赶趟场回来,不知团包岭发生了什么大事,引得白云全乡人民都往那聚集。细问之下,才晓得是苟学军的杨梅熟了,今天第一天开园,免费请村民品尝东魁杨梅,渠河镇镇长亲自带队,请洪州电视台的记者来拍摄采访。

村里有免费的杨梅可吃,还有电视台的记者摄影采访,这样的阵仗,幺表婶娘活了五六十岁了,从来没有遇到过,催促张闽川快点下车回去。张闽川刚开始听说村里有杨梅吃,显的有点兴奋,巴不得插翅飞到团包岭。但听说镇长和洪州电视台的记者在团包岭现场,立刻面露难色,显的有点畏首畏尾,叫何烂龙和幺表婆你们先回去,自己要在白云歇哈哈,晚些时候再回来。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点怕官方和新闻媒体。幺表婆没有理会这些,个人风风火火的往家赶,团包岭有热闹要看。

杨梅成熟了,苟学军做了个惊人的决定:在开园的头一天,请团包岭村村民来免费品尝杨梅。消息一出,大家肯定不相信:凭苟大春那个上街买鞋都只买一个的“猪儿筋”,爱进不爱出的抠门德性,怎么舍得把辛辛苦苦种了三年才有收获的杨梅拿给村民免费品尝。

这点,团包岭村村民真的猜对了。当苟学军向老汉苟大春说出这个决定以后,苟大春的苦瓜脸板起比屁股都难看,他是坚决反对将自己辛苦种来的果实送人的。苟学军耐心的向爸爸解释:做人,我们不能各人只顾各人,对人要友爱。前些年你去邻水卖蓆子,天黑了在老乡家能够讨得到歇处。还有舅婆家表姐张惠玲热情地帮助你,这就是最好的例证——天下农民是一家!而我今天之所以免费请各位村民品尝东魁杨梅,主要是报恩。妈妈去世的早,我打小就受到村里很多婆婆婶婶的关爱。我无以为报,就想借此机会回报她们。再说,我们家栽秧打谷收苞谷割小麦哪一项没有得到村里好心人的帮助?尤其是我出去打工这几年,你一个人在家,种庄稼忙不过来,脚底院子蔡幺婶、邻居王表婶娘来帮你做活路,工钱没要你一分,饭没吃你一口。像这样的好邻居好乡民,我们受人点滴之恩,就当涌泉相报。不管苟学军好说歹说,苟大春就是不同意。被说急了,苟大春只好让步,说趁天黑了,摘一些杨梅给曾经帮助过我们的人送去。请村里其他的人来免费吃,不得干!

无可奈何的苟学军只好叫来张小可做老汉苟大春的思想工作。苟学军和张小可正在恋爱,两家对门而居,中间只隔着个团葱屯水田,说话的功夫就到。他们的恋爱关系还没有公开之前,张小可喊苟大春为表叔,现在公开恋爱了,以洪州农村的习俗,对苟大春的称呼也改了,去掉了前面的“表”字,直接喊叔。苟大春对张小可还是比较满意,这孩子是看着长大的,从小就聪明伶俐,嘴巴也很甜,长幼顺序分得很清。又是团包岭的女大学生,现任团包岭村村主任,第一大美女。众人口中的美女村官做自己的儿媳妇,纯是苟家祖坟冒青烟,是我苟大春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苟大春见张小可随同苟学军到来,晓得是儿子请小可来当说客做自己思想工作的。头一昂,心说谁来劝也没用,不白给人吃就是不白给人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

见了面,张小可说:“叔,学军请乡亲们来品尝杨梅是我和学军商量的,是想让乡亲们尝哈我们团包岭种的杨梅非常的好吃。再说,为了落实党的振兴乡村工作,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发财,只有让大家都参与进来种杨梅,带动大家共同致富。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使命。你不支持学军,但你不能不支持我吧?”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一句“我们不能只顾自己发财”就把苟大春逼到墙角。苟大春也听明白了那句话的份量。你不支持儿子,但你得支持儿媳妇的工作啊!说得苟大春哑口无言,愣在当场。丢下一声长长的“哼!”背个背篼,下岩割猪草去了。

张小可和苟学军看着苟大春远去的背影,相视一笑。苟大春既没赞成,也没反对,背个背篼出走,也就默许了请村民来品尝杨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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