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过了两个周末。我受镇司法办公室范司法的邀请,我们俩办理一件离婚的案子。范司法已经四十多岁,他个头又高又大,穿着大号的制服,戴着大号的帽子。他待人总是和颜悦色。
我们办理案件的材料是这样的:一对年轻夫妻结婚才六个月妻子就生产了。妻子是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到男方来的。这门婚事办得很仓促,双方从相识到结婚没有两个月时间。以至女人怀了孕,当时男方没引起注意。现在男方要求离婚。这是一件很棘手的案子。
我和范司法忙碌了一个下午。我俩回到民警室时,只见市场上三、五成群的人在议论着什么事,叽里咕噜的。到吴老板餐馆,他两口人也正为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而各执己见、争得相持不下。但见我俩到来,他们立即收住了话柄,改变了先前严肃的面容,笑脸相迎。
晚饭还没有做好,吴老板看出范司法有些倦意,便迎合着说让他到里间小歇,这正合范司法心意,吴老板便去收拾休息的地方。
外间就剩下我和万师傅两人,我向她打听了刚才发生的事。原来大家谈论的却是吴梦。她退掉了和那青年的订婚聘礼,并付了些钱作为对那青年损失的补偿。
吴老板从里间转身的时候,万师傅正跟我说:“我们家姑妹叫她男朋友死了这条心,说他俩没这缘分。”
吴老板就插话说:“其实,她在姨妈家里不回来也好了。那里给她介绍的一户人家现在发了大财。都怪她自己。”
“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有吃有住有钱用活得开心就行了。再说人心不一样,什么都是钱能买得到的?”万师傅说,“你知道你妹妹怎么想?”
“我不是这个意思。反正我觉得那户人家是可以的。”
“你说可以就可以了?是听你的?还是听你妹妹的!”
我不愿意听他们争吵这些事情,便从中给他们作了调停。
吃饭的时候,吴老板和万师傅向范司法打听我们处理案子的事。
范司法语重心长地说:“搞了多年的司法,我觉得累了。再不想管这些是非。真想去找个清静的地方。”他停顿了一会儿,又接着说下去:“本来也不应该和你们年轻人说这种灰心的话,但我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是不指望再有什么前途的。其实,到后来都一样。”他说话总显得从容不迫,对吴老板夫妻打听的事情避而不答。他继续说下去,说的是其它方面的话。“你们爬过山吗?”他好像对着我说的,但他的意思并不是要我们回答。他说:“我年轻的时候很喜欢爬山。但我总害怕走下坡路。下坡路又陡又险,就叫人提心吊胆的。人生就像走一条路,有攀登的时候,也有走下坡路的时候。人生的下坡路更难走啊!”
范司法终于没有回答吴老板夫妻的问话。其实我们处理得也并不顺心。
我送范司法到招待室去休息的路上,他又对我说:“你们郁所长的儿子郁文,前两天有人在我这里说他的闲话,他带了个十五、六岁的姑娘到陆逊湖经济民警室鬼混了一夜。这事要传出去了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你可千万要注意自己的声誉!”
我本打算到吴梦那边去对她说点儿安慰的话,但唯恐卷入那是非之中。又听了范司法的一番话,便早早的把自己关在了寝室里。
第二天大早,我和范司法去早餐,吴老板家门前却围了许多人。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正哭哭啼啼地向吴老板诉说:她儿子昨天从吴梦这里回家心情很不好,在半夜她儿子服了什么毒,幸亏她及时发现,弄到医院抢救去了。她儿子现在已经脱离了危险,她便到这里来评理。妇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我儿子是哪点对吴梦不好?是怎么对不起她?她怎么就要气恼我的儿子?这定亲了几年,我们有哪点对不住她啊-----”
这时吴梦在店里出来对那妇人说:“你儿子出了事,难道说完全是我的责任?我又没要他这样。你在这门前闹,你儿子难道说就会好了不成?”
“我儿子都成这样了,你也不去看看他,难道说是我儿子不对了?还不允许我在这门前,我这是哪辈子作了孽啊-----”
吴老板在劝慰那妇人,一边指责他妹妹。许多人也劝着那妇人回家里去。
我和范司法去内间早餐,也不方便和他们打招呼。这时吴梦又进到餐馆里来,她手里拿了叠钱递给万师傅,对她说:“你帮个忙吧,把这钱送到医院里去。”
她说完,转身往自己房屋那边去了。
这上午,我和范司法对办理的案子草草作了个了结。当事人双方都不满意。男方竟要在范司法面前行凶,幸亏我俩一道,才勉强平息下来。下午范司法便回了镇里。
自民警室成立,几个月来,我在工作中几乎无可挑剔。为人处事方面,杨书记见多识广,他教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我虽然不至于学得他那样灵活、乖巧、圆滑,也还能得到领导的喜欢和赞赏。但自从见到吴梦,她便在我心灵深处占有一席之地,她在我心中占有的地位逐渐增加扩大,近来,她几乎占据了我心灵的所有。我在房间里踱步犹豫,正为应不应该去安慰她而劳神的时候,万师傅来到了。万师傅说,吴梦一天没有吃饭,连房门也没出,我平常和她关系好,要我去劝劝她。
我几乎身不由己就去了吴梦的寝室。
我向吴梦讲了一些所听到的有关她男朋友的消息。那青年中毒不算太深,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吴梦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以来都对他很冷淡。真的其它一点原因也没有。”她接着说下去,“就因为他是我后母的亲戚,我仅仅只是对他有点放心不下。也许我以后会后悔的。”于是,她不自觉地给我讲起了一段往事。她说:“当年我在姨父家里生活得很好。姨妈在那里给我介绍了一个个体户人家的青年,其实那人家很不错。以后,我们附近有一个年轻人专程到我姨妈那里去了二次,他也不在乎几千里的路程。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就想回来。以后,我们定了亲。可就在我们订婚的那天,我知道了他就是我后母的侄儿。我开始对我们的婚事犹豫起来。我对待他,愈来愈像对待我后母的态度。我讨厌他们。”
我没有说什么。我们沉默了一会儿,她又对我说道:“你递个信给我嫂嫂,说我要她到医院那边多走几趟,看那些钱能不能够用。缺钱的话,告诉我,我这里有。”
我于是又到万师傅那边去。其实,男方并不缺少钱,也不会接受她的怜悯。而后,我在万师傅那边又给吴梦送了饭菜来。一连几天,吴梦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成了照料她的人。